秦朵背著一只帆布包來到公司，桌前已經(jīng)放著一杯咖啡，從她第一天入職就沒斷過，而對面那幾個實習(xí)生卻沒有這個待遇，剛來時她以為是公司福利，但逐漸發(fā)現(xiàn)好像自己才有，她問對面的女孩：“誰買的？”

女孩扶了扶眼鏡說：“蘇總啊。”

秦朵向遠處玻璃房中的女人看了一眼，她正在打著電話大發(fā)雷霆，但和她眼神對視的時候，卻淡淡一笑，她舉著咖啡表示感謝，然后坐下來打開電腦，她是做宣傳發(fā)行的，為了宣傳目標(biāo)而策劃文案和活動，是她從來沒接觸過的，雖然買了好幾本書，還是覺得吃力，比起那些專業(yè)學(xué)廣告營銷的可遜色太多，可能是她能力有限，也還只是個新人，公司并沒派給她過重的工作量，主要是學(xué)習(xí)以往的宣傳案例。

她眼睛四處看了看，周圍的同事不是在悄聲打電話和客戶溝通，就是噼里啪啦打鍵盤做方案，只有她無所事事，她心不在焉的看著宣傳策劃案，不禁看到了駱嘉池，又想起昨天在網(wǎng)上了解到沈瑩瑩追星的事，她小聲對旁邊的實習(xí)生問：“駱嘉池你們了解嗎？”

實習(xí)生女孩說：“姐，你喜歡駱嘉池啊？他現(xiàn)在可是公司重點培養(yǎng)對象，年初剛組建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就是問問，剛看了他的宣傳策劃案。”

實習(xí)生女孩很熱心的說：“駱嘉池是從去年一部古偶脫穎而出的，但他的才華卻在音樂上，人設(shè)一直混亂，觀眾記憶點模糊，今年的宣傳主要是把他的人設(shè)立住。”

秦朵看了他工作室的宣傳文案，和粉絲心中的形象，都叫他奶糖小王子，她打開看起了他的影視作品，確實是因為角色中溫和善良軟萌的性格走紅，但聽到他的音樂作品后，卻感覺到了一種爆發(fā)力，能夠明顯感覺，音樂讓他釋放，她摘掉耳機說道：“我覺得‘奶糖小王子’這個人設(shè)和他不符合。”

她一說完，身邊的實習(xí)生都頓住，沒人接她的話，等中午吃飯時，實習(xí)生女孩才告訴她，“這個人設(shè)是蘇總的提議，因為觀眾接受度高。”

秦朵說：“角色是角色，人是人。你們真的覺得他很奶嗎？你們有沒有聽他的歌？”

實習(xí)生女孩頓了頓，含糊其辭的說：“只是人設(shè)，姐，別太當(dāng)真，我先吃飯去了。”然后溜了。

秦朵正在納悶，主要還是想著沈瑩瑩，她那么喜歡駱嘉池，要是知道駱嘉池的網(wǎng)絡(luò)形象和人設(shè)，都是她這樣的公司打造出來的，不知作何感想，但也理解所謂的偶像包裝和粉絲運營，偶像和粉絲之間總有雙無形的大手在運作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

“想什么呢？一起吃飯。”蘇總過來，秦朵回過神，正好有事和她探討，就一起去了樓下餐廳。

吃飯時，秦朵就駱嘉池的人設(shè)問題，和她討論。

蘇總瞇著笑眼說：“你叫我蘇明就可以。”然后喝了口水說：“雖然‘奶糖小王子’的人設(shè)是我提的，卻不是我定的，我只是把觀眾的想法給總結(jié)為一個有記憶點的詞，這個是順勢。我了解駱嘉池的性格，確實，他和奶糖這個詞差太遠，這恰恰也給粉絲制造了反差感。”

秦朵沉默了，片刻后有些失神的說：“蘇總，我可能不太適合這個崗位。”她實在不想把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包裝一個人身上，最近她是學(xué)到了不少，可學(xué)的越多，越令她痛苦，她不知道意義是什么。

蘇明并沒有太過驚訝，嘴角依然保持著淡淡的笑，不緊不慢的說：“我理解你，其實你愿意出來工作，我還挺意外，我知道你是學(xué)導(dǎo)演的，夢想成為導(dǎo)演，那說說你為什么來BJ？或者你接受這份工作的初心是什么？”

秦朵不想把私事搬到臺面，尤其是白帆的社會身份，但她覺得自己來BJ并不是因為誰，回答道：“我在BJ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這種感覺讓我感覺自己在活著，一種魚回到海里的自由。能接受這份工作，是因為沒選擇。”她不知道蘇明聽完后，會不會猜到什么，或者對她有什么別的看法，但她決定坦然面對自己的心。

蘇明用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說道：“你可能覺得我邀請你加入是因為你老公白帆，我對你們的私事沒興趣，我看中的是你在三十加的這個年紀還有勇氣破釜沉舟，我不認為三十加的年紀在職場有劣勢，相反會比一些小姑娘更成熟，從你來公司第一天，我就覺得你不會干太久，因為你的眼里沒有光，但我還是愿意給你這個機會，因為你身上一些東西還需要打磨，當(dāng)然我還是覺得你是有潛質(zhì)的，你有很強的洞察力，理解能力也很強，這是比那些實習(xí)生強的地方。”

秦朵怔怔的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蘇明繼續(xù)道：“既然沒有選擇，就做好眼前的事，說不定做著做著自然就有路了，當(dāng)然如果你有更好的路，我也不會強留你，通過這幾日觀察，我給你提幾點意見，第一，對很多事的判斷太主觀，格局還沒打開，第二，你還沒有在這個社會找到自己的位置，這讓你給人感覺不夠踏實。我一直沒有感受到你想要成功的那股勁兒。”

秦朵點點頭，感覺血液變得冰涼，手腳和臉皮都有些發(fā)麻，蘇明站起來說：“我待會兒約了人談事，就不回公司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我覺得這份工作是對你有幫助的，也認為你只要改掉一些個人偏見，是能比大多數(shù)人做的要好的。理想的路是曲折的，但有意思的也是因為曲折。”說完離開了，秦朵繼續(xù)拿著刀叉吃著意面，但突然兩顆淚珠從眼里滾出來。

“不準哭！秦朵，不準哭！”她大口大口的吃著，沒多久沖到衛(wèi)生間吐了，這是她第一次被人這么批評，想不到在蘇明眼里自己這么差勁，她真的有她說的那么不堪嗎？

在衛(wèi)生間補了妝，她回到工位盯著電腦，幾個實習(xí)生都是二十出頭，聚在一起聊著她們感興趣的事，而她的心事卻沒辦法對別人說，她看著兒子的照片，心臟如被一只大手抓著，她摸著胳膊上自己對自己劃的口子，結(jié)的痂都快掉完了，她把指甲陷在肉里，想要用疼痛提醒自己，她走上了一條不可能回頭的路，可她卻害怕失敗，害怕自己折騰下去什么結(jié)果也沒，還丟了兒子。

臨下班，另一位負責(zé)人事的領(lǐng)導(dǎo)找她聊天，態(tài)度還算親切，問她來公司適不適應(yīng)，她想要辭職的話就卡在嗓子眼，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好像自己離職是在逃避，她硬著頭皮說：“我會努力去適應(yīng)，還有很多要學(xué)。”

“你現(xiàn)在負責(zé)的比較雜，我想讓你去藝人工作室，單一負責(zé)一個人的宣傳，你愿不愿意？”

秦朵知道很多實習(xí)生的目標(biāo)就是早點進入藝人工作室，那樣就能和藝人一榮俱榮，所做的工作更有意義，而這個機會突然擺在了她眼前，她不知道蘇明什么意思，給了巴掌賞糖吃嗎，她中午剛和她討論過駱嘉池的人設(shè)，下午人事就找她調(diào)崗，于是問道：“不會是去駱嘉池工作室吧？”

人事說：“我想聽聽你的想法，工作室不像公司，工作室主要是以藝人為主導(dǎo)，還要看你是否能和藝人合得來，這有助于你日后對其的宣傳，如果不喜歡一個人，讓你去把他往前推，也是難為你。”

秦朵才知道沈瑩瑩追星駱嘉池，就被調(diào)去駱嘉池工作室，像老天爺安排好的似的，她雖然認定沈瑩瑩和駱嘉池沒關(guān)系，卻也期待著能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對自己拍紀錄片很有意義，于是點頭同意了。

很快人事就擺出合同讓她簽，都是保密合約，她嘆了口氣簽了，當(dāng)下班走出公司，看著天際的霞光，不知道命運究竟是把自己往她想去的路上推，還是背道而馳，但恍惚間覺得未來還可以期待，蘇明的批評還在耳邊回響，她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退縮和服輸。

回家的地鐵上，她給蘇明發(fā)了條微信，“我會檢討自己，謝謝你的建議，我不想成為一個差勁的人，但這并不代表我被現(xiàn)實馴服，你說我沒找到自己的位置，這點我不太贊同，從我來BJ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樣的人，我也一直在為此努力。”

蘇明過了很久才回：“加油！”

她不想揣測她是因為對自己無話可說，才說這兩個字敷衍，還是真心為自己加油打氣，這樣只會讓她陷入內(nèi)耗，只要她自己知道要去向哪里就行，她會努力的適應(yīng)工作，但也不會落下紀錄片的拍攝和制作，她不能為了六便士放棄追逐月亮。

晚上她上網(wǎng)開始查駱嘉池從出道以來在網(wǎng)上所有能看到的信息，并做起筆記，甚至了解起他的粉絲群體，她對追星其實一直抱有一種中立的思想，所謂明星，是迎合粉絲打造的，過于執(zhí)著其閃光的一面，容易讓人迷失，但追星也有著積極的一面，比如因為偶像努力善良的人設(shè)，就能鼓勵他人。

她對著筆記本嘆了口氣，為沈瑩瑩的自殺而惋惜，為周初言深陷輿論感到同情，為自己竟然要去造星而感慨，突然看著電腦里的視頻，差點驚出冷汗，她在駱嘉池去年的一個嘉年華演出視頻的伴舞團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她點暫停，眼睛湊近電腦，然后打開手機上沈瑩瑩的照片，發(fā)現(xiàn)伴舞團中的一個女孩正是沈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