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陸浮笙離開后, 姜姒怔怔地看著畫像。
這時,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一個畫面。
黑色的車子停下,陸凜穿著一身戎裝, 走了下來。
是他們?nèi)ミ^的照相館。
這家照相館就在開在馬路邊上,店面不大,店主人老林是他們的熟人。
鬧市區(qū),馬路喧囂聲四起。
有車子碾過馬路的聲音,也有孩子打鬧的嬉笑聲,還有沿街叫賣的吆喝聲。
煙火氣息頗濃,而這兒的喧鬧和陸凜無關(guān)。
陸凜平靜漠然, 成了一個只有軀殼的人。
如往常那般,他走進了照相館。
“來拍照片嗎”老林問了聲。
陸凜沉沉地嗯了聲。
一切準備就緒后, 陸凜站在了幕布前。
照相機對準他, 老林瞥了眼陸凜的位置,朝他做了個手勢。
老林指了指“你站得太偏了,往右邊站一點, 你都快要空出一個人的位置了?!?br/>
陸凜沒動, 他只是落下一句。
“今天是我和夫人的結(jié)婚紀念日, 我想拍張照片紀念,這個位置是我為夫人留的?!?br/>
老林愣住了,他當然知道,早些時日, 姜姒因為突發(fā)意外去世了。
和一個不在人世的人拍合影。
一般人不會做這些事。
可老林只是心頭一顫,不忍多問。
他沉默著,按照陸凜的意愿, 按下了快門。
后來每一年, 陸凜都會如約而至。
照下那張從來沒有過新娘的結(jié)婚紀念照。
畫面一轉(zhuǎn), 陸凜的身影出現(xiàn)了墓園。
他手里拿著姜姒最愛的玫瑰花,半蹲在她的墓前。
他拿起打火機,將拍好的照片,在墓前點燃。
火焰吞噬了照片的一角,一寸寸往上挪,逐漸燃成了灰燼。
灰燼染黑了陸凜的指尖。
日光照著陸凜冷峻無比的臉。
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時,他才露出了他僅有的溫柔。
畫面消散后,姜姒的眼角閃著淚光。
她的心臟處傳來細密的疼痛。
一張只有新郎的合照,會有多孤單啊。
姜姒平復(fù)下心情后,她問系統(tǒng)“為什么我會看到,我從未見過的畫面”
系統(tǒng)解釋道“這是回溯功能?!?br/>
“回溯”姜姒訝然。
“因為你的氣運值已經(jīng)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所以開啟了獎勵機制?!?br/>
“這會讓你看到,你內(nèi)心深處最想看到的東西?!?br/>
姜姒沉默,看到她最想見的人嗎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陸凜的臉。
姜錦月工作室。
經(jīng)紀人快步走了進來,說道“錦月,曹青蟬的母親曹宣萍想見你?!?br/>
“誰是曹青蟬”姜錦月完全忘了這個人。
經(jīng)紀人“曹青蟬是你資助的病人,上次你在醫(yī)院和她見過面?!?br/>
姜錦月做慈善只是為了挽回口碑,她現(xiàn)在才勉強回想起,曹青蟬是那個得了白血病的女孩。
一想到曹青蟬有雙和她一樣的柳葉眼,她就莫名煩躁。
姜錦月不耐煩道“給曹宣萍一筆錢,把她打發(fā)走?!?br/>
幾分鐘后,經(jīng)紀人回來,她遲疑地說道。
“她說她不要錢?!?br/>
姜錦月冷笑一聲,看不出來,曹宣萍的胃口很大啊,竟然想要更多的東西。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他緊皺著眉“門口來了一些狗仔,如果曹宣萍一直站在門口,我怕媒體會亂寫?!?br/>
姜錦月心一沉。
她能想象出,媒體到時候會怎么寫。那么,她想通過做慈善來洗白的計劃,就泡湯了。
“讓她進來?!苯\月咬著牙道。
過了一會,曹宣萍走了進來。
醫(yī)生告訴她,小蟬現(xiàn)在情況很不樂觀,她必須盡快找到適合的骨髓。
無奈之下,曹宣萍只能來找姜錦月。
看著姜錦月,曹宣萍心里泛著酸澀。
當年她故意藏起姜家的女兒,把姜錦月推到姜夫人面前,就是為了給姜錦月一個好的環(huán)境。
要不是小蟬性命攸關(guān),她也不會求到姜錦月這兒。
現(xiàn)在沒有記者在場,姜錦月不耐煩再裝。
她厭惡地看著曹宣萍“你來這干什么”
曹宣萍看了姜錦月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氣“我來找姜小姐,并不是為了錢。”
空氣中,曹宣萍的聲音一字一句響起“我只想請求你一件事,能否去做一下骨髓配型”
“我的女兒急需做手術(shù),她等不及了?!?br/>
聞言,姜錦月諷刺地笑了。
“我為什么要去做骨髓配型”
“況且,你女兒做不做手術(shù)”姜錦月無所謂地開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空氣倏地沉寂。
曹宣萍心情復(fù)雜,不到萬不得已,她并不想說出當年的事情,增加姜錦月的困擾。
“我知道這件事確實為難姜小姐了?!辈苄悸曇粲鷣碛?,“但醫(yī)生說小蟬沒多少時間了?!?br/>
“姜小姐就當救我女兒一命,我求求你了?!?br/>
姜錦月想也不想,直接道“我不會去的,你說完了嗎現(xiàn)在可以走了?!?br/>
曹宣萍沒說話,她深深地看了姜錦月一眼。
姜錦月的態(tài)度這么堅決,她只能說出真相了。
“我知道一個秘密,和姜小姐的身世有關(guān)?!辈苄己鋈婚_口。
姜錦月驀地抬頭。
光線下,曹宣萍的腰仍微微彎著,那雙柳葉眼帶著柔和的光,此時卻看上去有些懾人。
她輕輕地開口“姜小姐要聽嗎”
不知道為什么,姜錦月心里彌漫著巨大的恐慌。
她看了經(jīng)紀人一眼,聲音緊繃。
“你出去,把門關(guān)上。”
這里只剩下她們兩人時,姜錦月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你想說什么”
停頓幾秒,曹宣萍開了口。
“你不好奇,為什么小蟬和你都有一雙柳葉眼嗎”
姜錦月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浮現(xiàn)在她心底。
但她根本不敢去深想。
姜錦月極力保持平靜,聲音顫抖“很多人都有柳葉眼,這有什么稀奇的”
曹宣萍的視線掃過姜錦月的腰部。
她輕聲道“你的腰上有一個很小的胎記?!?br/>
姜錦月一怔,那兒確實有胎記,穿露腰的衣服時,她都會用厚厚的粉底,遮蓋住胎記。
“你肯定在網(wǎng)上看到過我的照片,所以才會知道我有胎記?!?br/>
姜錦月拼命否認,曹宣萍自嘲地笑了。
“當年,姜家的女兒走丟了,她意外來到福利院。當姜夫人過來找她時,我起了歹心,把她藏起來?!?br/>
“姜夫人找不到她的女兒,她悲痛欲絕的時候,我借機把我的親生女兒帶到她面前?!?br/>
“這個與姜家女兒相似的女孩,給了姜夫人安慰,她被姜夫人帶走了?!?br/>
“從此,我的親生女兒取代了姜家的女兒,成了姜家千金?!?br/>
曹宣萍每說一句,姜錦月的心就往下沉了幾分。
她整個人不可抑制地顫抖著,怎么可能她的親生母親怎么會是眼前這個女人
這時,曹宣萍凝視著姜錦月,她輕聲道。
“被帶走的那個女孩,就是你?!?br/>
姜錦月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曹宣萍的聲音仍在響起。
“姜錦月,我是你的親生母親?!?br/>
“曹青蟬是你的親生妹妹?!?br/>
“錦月,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沒想把你認回來,我現(xiàn)在只想讓你救救你的妹妹?!?br/>
“小蟬她得了白血病,現(xiàn)在只有你的骨髓才能救她”
姜錦月拼命捂住她的耳朵,厲聲道“你別說了我不信”
“你以為你這么說”她冷笑著開口,“我就會相信你的話嗎”
“我不會去做骨髓配型,你死了這條心吧”
如果被媒體知道,她給曹青蟬了骨髓。
媒體們順著這條線調(diào)查下去,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知道她的生母是曹宣萍,她難以想象別人會怎么說她。
聞言,曹宣萍冷淡了下來,她對姜錦月很失望。
“我虧欠姜家人,但我從沒有虧欠過你,你要對你的妹妹見死不救嗎”
“曹青蟬才不是我的妹妹,我為什么要救一個陌生人”
姜錦月極力反駁。
曹宣萍眼底的失望愈加重了。
最后,她落下一句話。
“如果你不去做骨髓配型,我就向媒體揭露當年的事情”
“我還要告訴大家,你對你的妹妹見死不救,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
曹宣萍離開后,姜錦月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
忽然想到什么,她眼底燃起了一絲希望,站起身往外走。
她要去問姜母當年福利院的事情,萬一曹宣萍是騙她的呢
姜錦月坐上車,她猛地踩下油門,車子飛速往前駛?cè)ァ?br/>
她連闖好幾個紅燈,輪胎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停下車,快步走進姜家。
看到姜母,姜錦月臉上帶笑“媽?!?br/>
姜母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家了”
“我想你了嘛?!彼熘傅氖直?。
她們坐在沙發(fā)上,姜錦月試探道“媽,你當年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姜母回憶了一下,說道“那時我去福利院的時候,院長告訴我,有一個和我女兒年齡相仿的女孩”
聞言,姜錦月的臉瞬間死白。
曹宣萍說的話是真的。
和姜母告別后,她恍惚地站起身離開。
曹宣萍的話再次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
“你妹妹快死了,如果你不救她,你就是一個劊子手。”
“你立馬去做骨髓配型,否則我就向媒體揭露這件事”
姜錦月抬起頭,看見曹宣萍幽幽地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質(zhì)問著她,仿佛夢魘。
她慌亂地坐回車里,害怕得渾身顫抖。
萬一媒體發(fā)現(xiàn)她的親生母親是曹宣萍,她該怎么辦
她還能做回姜家的女兒嗎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姜錦月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幾個重要人物的氣運值徹底消失。
陸家人的氣運值在逐漸減少。
她的口碑變差,資源斷崖式降級。
現(xiàn)在
她的生母還找上門,讓她捐贈骨髓。
姜錦月的世界,以不可逆轉(zhuǎn)的速度在疾速崩塌。
她曾經(jīng)很自傲,她擁有別人一生都企及不到的東西。
但是現(xiàn)在,那些東西一點點從她掌心溜走。
姜錦月不敢去想,到了最后,她身邊到底還會剩下什么
陸凜住在了陸宅,可他的工作依舊很忙。
無論他工作到多晚,他都會回家,而那時,姜姒早已入睡了。
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兩人卻鮮少碰面。
只有在周末的時候,他們才能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共進早餐。
姜姒心里存著事,她手上拿著勺子,一圈圈地在白粥里攪拌著,粥都差點不成樣子了。
昨晚入睡前,姜姒想到了那座鐘樓。
原本她想一個人過去看看,可她轉(zhuǎn)念一想,這座鐘樓可能和陸凜有關(guān)。
要不,也叫上他呢
這么想著,姜姒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好好的一碗粥已經(jīng)面目全非,她握住勺子,忽然有道力量襲了上來,將她手上的勺子抽出。
姜姒抬眼一看,那只手是陸凜的。
下一秒,陸凜把姜姒的碗移到了一旁。
“給太太重新拿一碗粥。”
姜姒這才發(fā)現(xiàn),粥都快被她攪成水了。
一碗溫度適宜的粥放在了面前,還冒著輕裊的熱氣。
姜姒思前想后,決定和陸凜商量一下。
“陸凜,你想不想去上次你提到的那個鐘樓”姜姒盯著陸凜,仔細打量他,試探他的反應(yīng)。
陸凜思索幾秒,很快記起姜姒說的地方。
姜姒又道“你說,那是有人為他去世的太太建造的?!?br/>
走神幾秒后,陸凜點頭“我和你一起去?!?br/>
出門前,鄭管家特地叮囑那些保鏢。他們是要跟著保護先生太太,但是跟的距離別太近了。
以免打擾到先生和太太的約會。
每回和陸凜出門的時候,姜姒都坐在副駕駛座上。
車子停穩(wěn)后,姜姒剛要下車,陸凜忽然叫住她“等一下?!?br/>
陸凜傾身,在后座拿了一個盒子。
他打開鞋盒,里面是一雙漂亮的平底鞋。
“要是你想走上鐘樓,會經(jīng)過不少臺階,換雙鞋子再進去?!?br/>
一看這畫面,前來開車門的保鏢瞬間扭開頭。他謹記鄭管家的叮囑,很貼心地重新關(guān)上車門。
生怕他影響到了先生太太的甜蜜時刻。
門剛關(guān)上,人一溜煙跑沒影了。
姜姒皺著眉,嬌聲抱怨“可這鞋和我的旗袍不搭。”
陸凜合上蓋子,他好像早就料準了姜姒的心思,又從車后座拿來了另一個鞋盒。
陸凜“這雙呢”
姜姒瞧了一眼,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在姜姒換鞋子時,陸凜下了車。
陸凜手機振動了一聲,他看了眼姜姒的背影,拿出手機。
那是趙助理發(fā)來的信息。
陸總,婚紗做好了。
陸凜眸色一凝,姜姒換好鞋子,下了車。
他不動聲色地收起了手機,和姜姒走向了鐘樓。
鐘樓的一樓有位負責人,貼心地為他們介紹鐘樓的歷史。
“建造這座鐘樓的先生姓陸?!?br/>
雖然姜姒先前已經(jīng)猜到,但當她聽到這個姓氏時,還是不可控地怔住了。
姜姒詢問“他為什么要建這座鐘樓”
陸凜倏地開口“可能是因為鐘樓能夠始終屹立不倒,他愿意與他的妻子長存?!?br/>
負責人笑著點頭“這位先生說對了?!?br/>
“那位陸先生失去妻子后,終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后來,他下定決心為他妻子建一座鐘樓?!?br/>
姜姒語氣有些急“那位先生最后怎么樣了”
負責人皺眉“這我就不清楚了,有很多個版本的傳言?!?br/>
“有人說,鐘樓建成了,陸先生心愿已了,追隨他夫人而去。也有人說,陸先生突發(fā)意外,英年早逝?!?br/>
說到最后,負責人的聲音有些悶“不過,每個版本的結(jié)局都不是很好。”
姜姒抿了下唇,神情懨懨。
察覺到姜姒的情緒,陸凜平靜地開口“在別人看來,或許,他沒有一個好的結(jié)局?!?br/>
“但是對陸先生來說,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br/>
姜姒望向陸凜,她的眼神閃了下。
他們一起走進了鐘樓。
鐵鑄成的大鐘懸掛在鐘樓的三樓。
莊嚴肅靜。
“濟南千佛山的興國禪寺有副對聯(lián)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jīng)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br/>
話音落下,陸凜便怔住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提起這個。
這句話就這么脫口而出了。
姜姒不知道陸凜的心思,只是好奇地握住了敲鐘的鐘杵。
鐘杵極重,姜姒一拉,沒拉動。
身子反而往后踉蹌了一下。
下一秒,姜姒的背后忽然撐上了一只手,將她托住。
低低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
“我們一起敲?!标憚C和姜姒一同將手放了上去。
鐘杵被拉起,兩人同時松開手,敲向大鐘。
第一聲,沉沉落下。
厚重的鐘聲在鐘樓回蕩著,仿佛深山的回音。
撥開眼前的云霧。
第二聲鐘聲響起。
沉靜深遠,引人心顫。
第三聲落下。
陸凜的太陽穴重重一跳。
下一秒,腦海中的畫面猶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仿佛是那片缺失的空白記憶又一次到來。
陸凜發(fā)現(xiàn),那應(yīng)該是記憶深處的一個片段。
那時,他穿了一身肅殺的軍裝,跪在大殿的蒲扇前。
軍帽已經(jīng)摘下,放在他的身邊。
外頭是荒蕪的黑夜,寺廟的檐下,冷風簌簌。
沁涼的空氣中,忽然有人開了口。
“陸望,你愿意拋棄你的姓名,拋棄你此時的面孔,放棄你所有的情感,來換你的妻子重生嗎”
大師平靜淡漠,超脫于俗世之外。
“你若有幸和妻子重遇,也必是困難重重。從此以后,你將不再擁有愛人的權(quán)利?!?br/>
“這是新生,也是詛咒。”
這也說明,若是轉(zhuǎn)世輪回,陸凜和姜姒也難以再續(xù)前緣。
陸凜的神情虔誠,堅定無比“我愿受任何磨難?!?br/>
大師聲音淡薄,眼神悲憫。
“這世上,只有一個破除詛咒的辦法?!?br/>
“除非你的妻子,認出你的靈魂,才能讓一切歸位。否則,你會永遠成為一具行尸走肉?!?br/>
“即使是這樣,你也愿意嗎”
大殿里的燭火搖曳詭異,光影映亮陸凜的臉。
陸凜的眼前變得模糊,竟讓他的眼睛都開始疼了起來。
他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仿佛說了什么。
熟悉的心痛再次漫上陸凜的心臟,像是有人拿了一把鈍刀,反復(fù)在他的心房磨著。
他將手放在心口。
這一次的心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陸凜不可控制地跪了下來,膝蓋重重地砸在了青磚地上。
在日光底下,他素來鋒利得仿佛刀刃的身體,被脆弱包圍了。
“陸凜,你的心又開始疼了嗎”
輕渺、嬌脆的聲音,仿佛從天邊的另一端傳了過來。
陸凜意識猛地回籠,下意識握緊了什么。
是姜姒放在鐘杵上的手。
陸凜怔怔地睜開眼,以為自己還置身于肅穆的大殿中。
他眼神空洞,喃喃道。
“我愿意?!?br/>
話音剛落,陸凜看見了,姜姒滿是疑惑的眼睛,烏黑清亮的瞳仁里倒映著他的身影。
她嬌聲道“你在說什么啊”
姜姒伸出另一只手,在陸凜眼前晃了晃。
雪白的顏色在陸凜面前晃過。
此時,陸凜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半跪在了姜姒的面前。
姜姒發(fā)現(xiàn)陸凜的異樣,半傾過身,緊盯著他。
眼底帶著一絲擔憂。
他們離得很近,熟悉的玫瑰冷香飄進他的鼻間。
陸凜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忽然靜了。
姜姒毫無預(yù)兆地朝他伸出了手,瑩潤的指尖帶著微涼,觸到了他的眼角處。
“你怎么哭了”
陸凜一怔,他抬起手,觸摸臉頰。
冰涼的觸感。
不知什么時候,他落了淚。
可能是由于那段回憶太過強烈,心痛讓他的身體本能有了反應(yīng)。
陸凜聲音很淡“嗯,因為我的心又開始疼了。”
他的心痛已經(jīng)停了。
可他還是緊握著姜姒的手,不想放開。
陸凜站起身,他身上的脆弱消失了。
剛才的那一幕,好似只是姜姒的錯覺。
“姜姒?!标憚C忽地出聲,叫了姜姒的名字,“你能為我做一件事嗎”
姜姒咬了下唇,歪頭看他。
“那我得聽聽是哪件事我再決定,要不要做?!?br/>
陸凜笑了下“我想讓你為我穿上一件婚紗?!?br/>
姜姒一怔。
等姜姒坐上車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順從地點了頭。
姜姒眨了下眼,只是覺得奇怪,上回,陸凜不是帶她試過婚紗了嗎
怎么又要她試一次
姜姒意外地很安靜,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環(huán)起胳膊,打量陸凜。
車里極為沉寂,窗外是倒退的風景。
最終,姜姒想到了理由。
“陸凜,你是不是很喜歡看人穿婚紗”
姜姒的腦回路和別人不太一樣。
陸凜沒料到,姜姒竟會這么想,他沒有回頭,望著前方的路,聲音清冽又堅定。
“我只想看你穿?!?br/>
這下,姜姒沒話了。
隨即,陸凜再次開口“這婚紗,是我畫下圖紙,再找人做的?!?br/>
姜姒心頭一凜。
前世的陸望也做過相同的事情。
車子很快停下,陸凜帶姜姒來到一家婚紗店,并不是先前那家。
婚紗店很空,工作人員像是受到了叮囑,提前散了。
陸凜指著樓梯“做好的婚紗放在二樓?!?br/>
姜姒腳上,還穿著陸凜讓她換上的平底鞋。
她一步步走上臺階。
樓梯邊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清透的日光照射進來。
走向二樓,姜姒的心居然下意識揪了起來。
當陸凜緩緩拉開垂落的窗簾,姜姒才看清了那件婚紗的全貌。
姜姒呼吸一滯。
這和她前世的那件婚紗一模一樣。
她有些說不出話,只是直直地看著陸凜“你”
擁有記憶了嗎
此時,陸凜的視線落在婚紗上,沒有察覺到姜姒的異樣。
他聲音低沉,隱著不為人知的期待“這件婚紗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過,我很想看你穿一次?!?br/>
姜姒走進試衣間,厚重的簾子重新拉了回去。
店里沒有工作人員,只有她和陸凜。
當她的肌膚觸上白紗,她不禁恍了神。
這真是一次奇異的體驗。
在不同的時空,她卻為同一個人,穿上了相同的婚紗。
“好了嗎”簾子外面,傳來陸凜的聲音。
他久久未聽到里面的動靜,出聲詢問。
姜姒嗯了一聲。
簾子緩緩地拉開,陸凜凝視著姜姒,他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縮。
大腦轟的一聲,如同煙火炸開。
他的心跳聲重如擂鼓。
這一次,陸凜的心臟,沒有感受到尖銳的疼痛。
心跳聲的加快,卻是因為喜悅。
朦朧的白紗,晃了陸凜的眼睛。
姜姒穿著潔白的婚紗,靜靜地站在圓臺上。
眼前的場景和陸凜當時閃回的記憶重疊。
夢里的新娘,在此刻變得清晰。
他塵封的記憶,仿佛即將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