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嬌千金059
趙班長也聽說他去東城大學(xué)當(dāng)教官的事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
“哎呀,你說怎么好端端的,讓人家小姑娘受傷了呢, 還是團里兄弟的妹妹, 這不也是咱妹妹啊。”
“你這哥當(dāng)?shù)目刹铧c意思啊,”他繼續(xù)拱火道:“如果是我去東城大學(xué), 鐵定不會讓沈妹妹受傷。”
陸長風(fēng)見他把大勺里的肉都抖落到小姑娘飯盒里, 剩下的土豆哐當(dāng)?shù)棺约汉欣? 無語:“這都兩年了, 還記恨被隔壁團牽走的那幾十頭豬?讓你去東城大學(xué)教學(xué)生顛勺養(yǎng)豬么。”
“是七十八頭, 還有兩頭懷了豬崽。”趙班長糾正道。
“顛勺怎么了,以后指不定還能來部隊掌勺, 掌管全軍區(qū)的口糧,也差不到哪兒去啊。”
“行,”看著飯盒里為數(shù)不多的肉渣, 陸長風(fēng)氣笑了, 擺擺手:“下次你去東城大學(xué), 老子批準(zhǔn)了。”
沈元白打完菜,端著飯盒和妹妹一起在廚房里的小桌子上吃飯。
聽著陸長風(fēng)和趙班長你來我往, 蘇娉好奇:“哥哥,陸副團長平時就是這樣的嗎?”怎么和第一次見面的兇煞模樣不同。
吵架耍無賴和稀泥,樣樣都會。
“是,”沈元白輕笑:“不太像個好人。”
“哎,都是兄弟, 不帶背后說人的啊。”陸長風(fēng)拍拍他的肩, 放下飯盒, 大長腿一跨, 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忍不住又看了眼小姑娘光滑如初的脖頸,沒留疤。
見他來了,蘇娉抿唇,低頭吃飯。
陸長風(fēng)好像知道小姑娘有些怕自己,本來想逗逗她,但是人家親哥坐在這里,上次那架打得也挺兇,左側(cè)肋骨隱隱作痛,還是算了。
“隔壁團那個新來的排長跟你什么關(guān)系?”他嚼著土豆塊,問旁邊的沈元白。
“青雪嗎?”男人笑著說:“是我弟弟。”
“難怪,我就說你們長得有點像。”陸長風(fēng)點點頭。
隔壁團部食堂。
和第七兵團的興高采烈不同,他們喝稀粥吃咸菜,一大鍋粥一勺下去撈不起兩粒米。
這是團長親自下達的命令,全團上下記住這次失敗,演戲如同實戰(zhàn),如果對方不是友軍,而是在戰(zhàn)場上,現(xiàn)在喝的就不是稀粥,而是弟兄們?yōu)⒌木啤?br/>
他和政委也一同在團部食堂喝清粥,沒有人吱聲。
氣氛壓抑。
等團長喝完粥冷著臉走了,才有人出聲——
“前年那個姓陸的就把我們坦克轟了,今年又給我們團部端了,這口氣遲早得出。下次兩團對抗演練,我就跟他過過招。”
“行了別吹了,兩年前他才是個連長,你是營長,去年他打了勝仗升了營長,你還是營長,年底又當(dāng)了副團,你依舊還是個營長。”
“那小子打仗就跟不要命一樣,人家還會兵法,你會個啥?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他知道迂回作戰(zhàn),你就會抱著槍狂突突。”
這人不說話了。
“沈排長,”另外有人開口問:“你們北城軍區(qū)有這樣的人嗎?陸長風(fēng)是我們軍區(qū)公認的兵王。”
沈青雪想起自己的兄弟,他點頭:“有,去年調(diào)來了第七兵團。”
“第七兵團?那不是陸長風(fēng)在的團嗎?他叫什么?”
“陳焰。”
……
蘇娉吃完飯,和沈元白說了翻譯漢方醫(yī)藥的事,男人笑著頷首:“別擔(dān)心,交給我。”
她唇角彎了彎,抱著書跟他往宿舍走,問:“會不會占用你的時間呀哥哥?”
“不會,”沈元白跟路過的戰(zhàn)士們打招呼,拿出鑰匙開門:“我中午和晚上都有時間,你要的急嗎?”
“你慢慢來就好,不著急。”蘇娉進了屋子,把書放在書桌上,笑瞇瞇道:“謝謝哥哥呀。”
“應(yīng)該的。”沈元白脫下軍裝外套掛在柜子里,現(xiàn)在是初春,不是很冷,蘇娉穿了件白色針織長裙,外面是淺灰色大衣。
他彎腰,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一盒餅干和巧克力,打開蓋子后遞給她:“下午不用回學(xué)校嗎?晚上要不要也在這吃飯?”
自從妹妹經(jīng)常過來,他就開始準(zhǔn)備一些餅干糖果放在抽屜里,怕她有時候會餓。
蘇娉坐在床邊,原本撐著被褥的手接過他遞來的餅干盒,放在膝上,又吃起了巧克力,她開心道:“好呀。”
沈元白低笑了下,“冷就拉被子蓋,要喝水跟我說,我先看看你這兩本書。”
他坐在書桌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翻開封面上的牛皮紙。
紙頁翻動的聲音緩緩,門外有戰(zhàn)士們經(jīng)過時說笑的聲音,他卻不受影響。
背影清雋挺拔。
蘇娉用手接著餅干渣,剛吃完飯吃不下太多,吃了半塊巧克力一塊餅干后就把巧克力裝到餅干盒里一起收起來。
“哥哥,醫(yī)案在書下面,你幫我拿一下。”
沈元白從漢方醫(yī)藥下抽出醫(yī)案,反手遞給她。
兄妹倆十分默契,一個看醫(yī)案,一個看漢方醫(yī)藥。
和東洋漢方醫(yī)藥不同,這本西方漢方醫(yī)藥反而更容易看懂,沈元白只是翻了前面兩頁,便拿過紙筆開始翻譯。
鋼筆筆尖掠過紙張,留下淡淡墨香。
蘇娉脫了鞋子上床,靠在床頭,雙腿微微屈起,拉過被子蓋住。
醫(yī)案放在膝蓋上,她慢慢翻著。
沈青雪聽說妹妹來軍區(qū)了,沒有午休,徑直找過來。
“哥——”是叩門聲。
沈元白看了眼窗外,露出半個身穿軍裝的側(cè)影,他放下鋼筆,起身去開門。
蘇娉也聽到他的聲音,黑睫微顫,繼續(xù)看醫(yī)案。
“哥,”沈青雪站在門口:“我聽說妹妹來了,她在這嗎?”
“在,”沈元白回身望了眼床上安靜看醫(yī)案的小姑娘,溫聲道:“進來吧。”
又是門關(guān)上的聲音。
房間本來就不大,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個書桌一條椅子就占了四分之三的位置,還有兩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在這,更顯逼仄。
蘇娉占了房間里最大的地方,這里只有一條椅子,沈青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時不時看看妹妹,有些無措。
沈元白看出他的窘迫,他拿過第一本漢方醫(yī)藥和紙筆,出言緩解:“你高中學(xué)了外語吧,阿軟有兩本書需要翻譯,書桌上還有一本,你先翻譯,我后續(xù)再修正。”
說完,他坐在床邊,繼續(xù)翻譯剩下的內(nèi)容。
沈青雪長出了口氣,他點頭:“行。”
拉開剛才哥哥坐的椅子,自己找來紙筆,這支鋼筆沒墨了,又換了個墨囊。
蘇娉始終沒有出聲,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氣。
比起沈青雪坐在床邊,她更希望是哥哥。
因為到目前為止,她跟沈青雪見過的次數(shù)不多,也算不上熟悉,而自己心里已經(jīng)下意識依賴信任哥哥,不會覺得緊張。
屋子里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醫(yī)案翻到底,蘇娉又重頭看過,到了午休時間,門外沒有腳步聲,四處靜悄悄的。
身穿軍襯衣的男人背對著她,能看到他清瘦脊背上,脊柱的棘突。
沈青雪外語學(xué)的不錯,知道這是妹妹要的東西,更是上心。
有些不確定的專用詞匯他就標(biāo)出來,留給哥哥攻克。
“哥哥,”蘇娉忽然出聲:“我想喝水。”餅干吃完了口渴,她實在忍不住了。
沈元白還沒回應(yīng),沈青雪猛地站起來:“我給你倒。”
看著他去門口的矮柜邊,把倒扣的搪瓷杯反過來,又提起暖壺,蘇娉愣了半晌。
沈元白輕笑出聲,略微側(cè)身,看著妹妹。
“阿軟,”他嗓音緩緩:“你知道哥哥是怎么找到你的嗎?”
蘇娉茫然,搖頭。
“去年八月份,我收到青雪的信,說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跟我很像。”男人眼底蘊著舒朗笑意:“他對你的身世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查證。”
蘇娉想了一下,和沈青雪第一次見面,應(yīng)該是大哥帶他們回家吃飯,在廚房他就一直看著自己。
她當(dāng)時也沒有放在心上。
“我向軍區(qū)請了半個月假,回到北城,讓他帶我去見見你。”
“你當(dāng)時在二樓窗口,看到你的第一眼,哥哥就知道為什么青雪會懷疑。”
“我當(dāng)時的感覺就是,你肯定是我們的妹妹。”
“并不是因為你眼睛和我像,而是一種感覺,血脈相通的感覺。”
沈元白頓了頓,見她沉默不語,柔聲道:“青雪這么久一直沒敢出現(xiàn),你大概會以為他是舍不得嬌嬌。”
“也許會有一些這方面的原因,但從他毫不猶豫寄信給我,取舍就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他逃避并不是想在你和徐嬌中間做選擇,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
沈青雪背對著他們,握著搪瓷杯的手微顫,唇角緊繃,一動不動。
“青雪覺得當(dāng)年是因為他,你的身體才會這么差,你這些年受的苦,有一部分來源于他。”
“還有就是,作為哥哥的羞愧。”
沈元白坦然道:“在我查明真相的時候,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作為哥哥,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妹妹,是最大的失責(zé)。”
“我們于心有愧。”
這么多年,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徐嬌不是自己的妹妹,反而把原該屬于阿軟的一切,給了別人。
他表面上看著若無其事,內(nèi)心實則十分慪火,從北城回來,就上了戰(zhàn)場。
這些情緒都需要自我消化。
沈青雪跟徐嬌相處最多,也是一起從育紅班讀到高中,徐嬌要是生病他總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致使妹妹體弱。
從而對她更多關(guān)照疼愛,什么好的都想給她。
對徐嬌付出的情感使他有些不舍,這些錯付也同時折磨著他。
所以無顏面對妹妹。
可在年底妹妹回軍區(qū)時,他覺得自己不能逃避下去了,要把這些年原本屬于妹妹的都加倍還給她。
沈青雪仰頭盯著天花板許久,嘆了口氣,端著搪瓷杯走到床邊。
“阿軟,我不奢求你現(xiàn)在就能接受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以前沒有陪伴你成長,現(xiàn)在不想再缺席。”
他本來是個跳脫的性子,因為這件事,半年來沉默寡言,在訓(xùn)練場上把自己往死里練,回了家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
每次回想自己以前對嬌嬌的好,都覺得對不起妹妹。
來了東城軍區(qū),起碼能在畢業(yè)之前,在妹妹需要的時候能出現(xiàn)在她身邊。
原本是希望這兩三年慢慢改善跟妹妹的關(guān)系,沒想到哥哥今天會攤開來說,他有些害怕接下來妹妹的態(tài)度。
蘇娉低著頭,手指摳著醫(yī)案的邊角。
過了許久,她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這件事你們也不知情。”
“這些年我在蘇家過得很好,爸爸媽媽哥哥外公外婆都很愛我,我沒有受過委屈。”
“只是小時候吃的藥太苦了,每天吃完飯就能看到桌上放著當(dāng)時比我臉還大的藥碗里裝著烏黑的湯汁,怎么逃也逃不過。”
“我試著偷偷把藥倒掉,躲過了兩次,媽媽發(fā)現(xiàn)了沒有罵我,只是抱著我哭,哭完了又去守著爐火幫我熬藥。”
“后來我知道我不喝藥可能就永遠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沈元白一言不發(fā),安靜聽著。
妹妹愿意說起過往,說明在他們面前徹底敞開心扉,可他寧愿她從來沒有承受過這些。
沈青雪心都揪成一團,眼眶里滾燙的淚大顆砸下來,落在地板上。
妹妹說出來時語氣十分平靜,可他此刻像是萬箭穿心,感同身受。
心被撕扯的生疼。
他后悔了,他這半年不應(yīng)該逃避,應(yīng)該第一時間跑到她面前,告訴她——
我是哥哥,哥哥以后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我很愛很愛爸爸媽媽和哥哥,去年北城大學(xué)文藝匯演,有人告訴我,我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我是被父母遺棄在醫(yī)院門口的棄嬰。”
小姑娘眸底被水浸潤,她吸了吸鼻子:“在我覺得天塌了的時候,你出現(xiàn)了。”
“你告訴我,你是哥哥,你說的話讓我覺得你是真的在意我。”
沈元白眼尾泛紅,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攥緊,青筋暴起。
“后來爸爸帶我回了家,媽媽告訴我真相,我不是被丟棄的,我的親生父母也在同一個大院。”
“他們把別人當(dāng)成我養(yǎng)了十七年,我不嫉妒,也不怨恨,他們都不知情,我不怪。我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我也不想回沈家,跟她搶。”
這個她指的是誰,沈元白和沈青雪心里都清楚。
蘇娉不止一次,看到林漪和徐嬌,徐嬌纏著林漪撒嬌的樣子歷歷在目,林漪滿臉寵溺。
就像媽媽對她一樣。
她不認為這么多年的感情,會讓親生母親舍棄這么多年的母女之情,甚至覺得就這樣也很好。
她只要爸爸媽媽和哥哥們就好了。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么溫柔堅定的站在我這邊,哥哥。”蘇娉忽然笑了下,語氣中不知是不敢置信抑或慶幸。
沈元白心口被她的笑重擊,悶得不行。
她越是這么說,沈青雪的心里就越是難受。
兄妹仨人又陷入長久的沉默,牛皮紙封面的漢方醫(yī)藥攤開在墨綠色的床單上,片刻后,沈元白抬手。
略帶薄繭的指腹緩緩拭去她眼角的淚,看著她瑩潤的水眸,沈元白一字一句,鄭重道:“哥哥不會再讓阿軟受半分委屈。”
沈青雪在心里說了一聲——我也是。
下午一點半,沈元白去了團部,沈青雪也要去訓(xùn)練場。
他下了任務(wù),晚上來第七兵團食堂陪妹妹吃飯。
房門緊閉,兩個高大的男人不在,狹小的屋子卻又顯得空曠,蘇娉雙手抱膝,頭埋在臂彎里,放肆地哭了一場。
從今往后,她就有四個很好很好的哥哥了。
遲早有一天,她也會成長起來,來保護他們。
眼淚洇濕醫(yī)案,字跡墨色被暈開。
她又哭著重新眷寫,因為哭得太累,耗費心神,抄完后側(cè)身抱著被子睡著了。
這次她睡了個安穩(wěn)的好覺,一直到沈元白從團部回來還沒醒。
彎腰拾起床邊的漢方醫(yī)藥,他輕輕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借著窗外的光,繼續(xù)翻譯。
蘇娉醒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他背對著窗,手執(zhí)鋼筆,筆鋒不停。
手掌撐著身側(cè),她慢慢坐了起來,腦袋抵著硬邦邦的床頭。
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悄悄彎起嘴角。
唇邊兩個淺淺的梨渦陷下去,若隱若現(xiàn)。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沈元白停下筆,側(cè)身,手肘撐在椅背上,笑著看她:“餓了嗎?”
蘇娉重重點頭,可憐兮兮道:“我想吃巧克力,哥哥。”
“不吃巧克力了,”對于妹妹的撒嬌,男人眼底笑意深刻,起身走到床邊,拿過她的大衣:“我們?nèi)ナ程贸燥垺!?br/>
蘇娉乖巧穿上,手抓著哥哥的手臂借力起身,又穿好鞋子:“晚上還會有肉吃嗎?”
“會的,”沈元白眉目清雋溫柔:“多虧陸副團長。”
因為大勝友軍,團長今天嘴角就沒下來過,大手一揮讓食堂加餐一天,犒勞戰(zhàn)士們。
天邊已經(jīng)暗沉,宿舍過道上隔不遠就有一盞螢火蟲似的小燈,光線不強。
蘇娉走在哥哥身側(cè),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她嬌小的影子,步伐不急不緩,將就她的腳步。
到了食堂,因為是一撥一撥來吃的,蘇娉醒得晚,他們正好是最后一波。
陸長風(fēng)下了任務(wù)過來吃飯,剛摸到飯盒,被趙班長念得耳朵起繭,不耐煩地扔下飯盒,拎起斧頭,在食堂院子里劈柴。
蘇娉跨進門口的時候,恰好見他手起斧落,粗大的木頭被他從中劈開。
掀起眼皮看了眼門口,陸長風(fēng)眉梢微挑,用斧頭指著一地的柴棍:“參謀長你管不管了,我堂堂一個副團長,一口飯不給吃就算了,還讓我劈柴。”
“老趙,沈參謀長來了,能開飯了吧?”
趙班長捧著飯盒從廚房里出來,斜倚在食堂門口,往嘴里扒拉飯:“吃唄,又沒拿槍指著你腦袋不讓進門。”
陸長風(fēng)扔下斧頭,松了松筋骨,大步走到沈元白面前,攬著他肩膀:“聽聽,這是應(yīng)該跟副團長說話的語氣嗎,這得好好整頓整頓啊參謀長。”
“內(nèi)務(wù)找政委。”沈元白笑著拿開他的手:“我無權(quán)過問。”
“哎,算了。”陸長風(fēng)又長吁短嘆:“看在老趙這么多年為團服務(wù),還是不告訴政委了。”
“趙德發(fā)同志,你往我飯盒里多抖兩塊肉,今天這事就翻篇了。”
趙班長一言難盡看著他:“陸長風(fēng),你在西北餓瘋了才跑來東城當(dāng)兵的吧?!”
從食堂里吃完出去的戰(zhàn)士們聽到這話哈哈大笑,附和道:“狗走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就為了咱食堂這一口肉哇。”
蘇娉眼底的笑怎么藏也藏不住,她偏頭看向哥哥旁邊高大的男人,陸長風(fēng)嘴角笑容隨性疏朗,毫不在意戰(zhàn)友們的調(diào)侃。
見她看過來,只是略微挑眉,又繼續(xù)和沈元白說話。
沈青雪在食堂里等他們,看到有三個人,審視的目光落在陸長風(fēng)身上。
從旁人的稱呼就能認出來,這就是讓他們第八兵團吃了一天清粥咸菜的陸長風(fēng)。
他眸光不善,在他們要落座的時候,起身對妹妹說:“阿軟,你坐里面,我去打飯。”
蘇娉猶豫片刻,挨著墻坐。
沈元白坐在她對面,旁邊空著。
陸長風(fēng)看了眼她旁邊的空位,“嘖”了聲,拉開椅子,大長腿伸展,挨著沈元白坐。
在她斜對面。
陸長風(fēng)還在跟沈元白告狀,趙班長直接把飯盒拿過來,砸他面前:“嘴這么碎,煩都被你煩死。看在你劈了這么多柴的份上,給你加個荷包蛋。”
這回男人愣了,垂眸一看,嗬,還真有個黃澄澄的煎蛋。
他側(cè)頭看著趙班長,一臉語重心長:“老趙啊,都是團里的兄弟,不能厚此薄彼搞優(yōu)待啊,要不給我兄弟和妹妹也來一個?”
趙班長呵呵一聲,“愛吃不吃,不吃我吃。”說著就要去端飯盒。
陸長風(fēng)眼疾手快搶了回來,“別,沒有就沒有嘛,咱沈參謀長也不缺這一口雞蛋。”
趙班長懶得跟他說話,直接走了。
沈青雪給妹妹和哥哥打了飯,又去拿自己的。晚上是蒸紅薯塊、麥麩饃饃、蒜苗炒肉、還有個榨菜絲和米飯。
陸長風(fēng)拿起筷子,把碗里的煎蛋夾到沈元白飯盒里,在他詢問的目光中,說:“我也不好意思搞特殊,你吃吧,每天用這么多腦子,好好補補。”
沈元白微笑看著他。
“當(dāng)然,你要是怕受處分也可以給妹妹,這團長可管不著啊。”陸長風(fēng)用筷子戳了個麥麩饃饃,含糊不清道。
沈元白探究地看他片刻,把飯盒里的煎蛋夾給妹妹。
“阿軟,你吃。”
蘇娉軟眸中帶有一些不好意思,看著哥哥夾來的煎蛋,她拿起筷子,把紅薯下面露出邊角的煎蛋夾出來,彎眸笑:“我這里有。”
沈元白反應(yīng)過來,搖頭低聲笑。
陸長風(fēng)氣笑了,把嗓子眼的饃饃咽下去,無語道:“這個趙德發(fā)……”
“真行。”
沈青雪拿著飯盒回來,眼尖地看到妹妹飯盒里的煎蛋,他愣了一下:“我記得趙班長沒加煎蛋啊。”
又瞥了眼對面若無其事啃著紅薯的男人,他蹙眉,而后坐下。
這人什么意思?公然對妹妹示好?
不會是喜歡妹妹吧!
意識到這一點,他“啪”地放下筷子,盯著陸長風(fēng)看。
男人大大方方任他打量,在他沉不住氣的時候,添了把火:“剛來東城軍區(qū),你們食堂今天清湯寡水不適應(yīng)嗎?忍忍,習(xí)慣就好。”
因為妹妹,沈青雪的心結(jié)今天已經(jīng)解開,這半年來眉眼間的郁氣盡散,暴脾氣又起來了:“你什么意思嗎?別以為贏了一次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勝敗……”
“勝敗是兵家常事。”陸長風(fēng)懶洋洋補充,“你可能不知道,去年和前年的軍演,也是我們第七兵團贏。”
沈青雪看了眼哥哥,見他頷首,忽然泄了氣,頹然坐下。
“哥哥。”小姑娘嗓音嬌軟,輕聲道:“這個煎蛋給你。”
兩面金黃的煎蛋又輾轉(zhuǎn)到了沈青雪飯盒里,在他要推辭的時候,蘇娉溫聲道:“我這還有。”
沈青雪一看,果然,她飯盒里還有一個雞蛋。
應(yīng)該是趙班長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摸壓底下的,因為這份量比別的足,他知道沈青雪肯定會把這個端給妹妹。
夾起妹妹給的雞蛋,他咬了一口,看著陸長風(fēng),挑釁道:“是挺香。”
陸長風(fēng)也不介意,好脾氣的回了句:“能不香嗎?半墻柴換來的。”
沈青雪忽然覺得雞蛋更加好吃了。
蘇娉吃飯比較慢,都是一鍋出的菜,里面有蔥,她慢條斯理把蔥挑出來。
旁邊的沈青雪也是這樣。
陸長風(fēng)看了眼沈元白,果然,他也在挑蔥。
男人份外無語:“蔥也是青菜,怎么不能吃了,還補維生素……了吧?”他不確定地看了眼蘇娉。
隨后又無所謂道:“管它補什么,你們要是不愛吃就擱我碗里行嗎?我不挑。”
蘇娉遲疑片刻,小心翼翼道:“……西北,應(yīng)該有蔥吃吧?”
“……”
陸長風(fēng)看她許久,忽然樂了。
這小姑娘挺有意思啊,之前還怕他,現(xiàn)在都敢堂而皇之開玩笑了。
是不是覺得有兩個哥哥在旁邊有底氣?
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男人哼笑一聲,繼續(xù)吃飯。
因為蘇娉明天沒課,兩天假,沈元白留她在家屬院休息。
“我還不困。”蘇娉問哥哥:“我想看看你翻譯的藥方,可以嗎?”
“當(dāng)然,”沈元白又帶他回了宿舍,推開門:“我去食堂打壺?zé)崴畞恚认履阍谶@洗漱完,困了我送你去家屬院。”蘇娉連連點頭:“好。”
等他走了,蘇娉走到書桌前,把他翻譯的筆記本拿起來看,里面藥方有一部分和東洋漢方醫(yī)藥里記載的重合,不過劑量不同。
同一種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劑量用藥都不同,這種她能理解。
慢慢翻閱,她愈發(fā)入神。
沈青雪還沒去睡,在操場找了個地方坐下,摸出煙,點燃。
指間猩紅明滅不定,他緩緩?fù)鲁鲆豢跓熿F。
仰頭看著漆黑無光的天幕。
沈元白提著暖壺過來時,就看到他倚坐在單杠邊上,緩緩抽煙。
他站在黑暗中,看了一會兒,抬腳離開。
蘇娉聽到腳步聲漸近的聲音,就知道他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能在眾多腳步聲中分辨出哥哥的軍靴聲,他腳步聲永遠不緊不慢,不會急促。
“阿軟。”他在門外站定,嗓音溫潤。
“來啦。”蘇娉起身開門。
半個小時后是熄燈時間,在這半小時里,沈元白又翻譯了兩頁,蘇娉看著這些藥方,在腦海中找出張爺爺以及外公醫(yī)案中對應(yīng)的病癥用藥劑量。
都有細微的差別。
屆時,這些漢方她都要根據(jù)病人實際情況反復(fù)調(diào)整確認才能應(yīng)用。
在熄燈前五分鐘,沈元白合上書本,笑著對她說:“我送你去家屬院。”
“好。”蘇娉把醫(yī)案放在這兒,她跟著哥哥出了宿舍。
沈元白把她送到房間,從柜子里拿出被褥鋪好,彎腰把褶皺都扯平。
又隨即抱出被子,全程不用妹妹幫忙。
蘇娉就在旁邊看著,同時也贊嘆部隊對任何細節(jié)都一絲不茍的態(tài)度。
因為離得近,她還能聞到一絲似有若無的沉香味。
是她送給哥哥的香囊,沒想到他竟然隨身攜帶。
小姑娘更開心了。
“好了,”沈元白直起身,笑著對她說:“除了蓋的這床被子,還有一床在床尾,你如果覺得冷就蓋兩床。”
“知道啦。”小姑娘眉眼彎彎,“謝謝哥哥。”
沈元白抬手,把她鬢角的發(fā)絲勾到耳后,輕笑:“不客氣,做個好夢。”
蘇娉這晚睡得十分安穩(wěn),在睡夢中,連嘴角都是愉悅上揚的。
第二天早上,她在團部食堂吃了早飯,去了醫(yī)院。
上次跟許無說好了,有空就可以過去跟診。
都是觀察學(xué)習(xí)的好機會,她不會錯過。
外科的醫(yī)生早就認識這個小姑娘了,紛紛笑著跟她打招呼:“又來找許主任啦?”
“是呀,”她也笑瞇瞇回應(yīng):“又要打擾你們啦。”
“不會不會。”
蘇娉本來要去許無辦公室,走廊上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有序走開,為首的許無正在跟旁邊的人介紹最近外科新進的醫(yī)療儀器。
瞥見她,許無略微頷首,又繼續(xù)跟身邊的人說話。
他身邊的人笑著點頭,而后說:“許主任,稍等一下,我跟那位小同志打個招呼。”
許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fā)現(xiàn)他說的是蘇娉。
“好,部長。您請便。”
焦部長徑直往蘇娉那邊走去,停下腳步,笑吟吟說:“又見面了,小同志。”
蘇娉回過神來,她彎眸:“您好。”
“上次在研討會,我們見過,還記得嗎?”焦部長笑著提醒。
“記得,您是東城衛(wèi)生部的部長。”
“記性不錯小同志。”焦部長語氣和煦:“張主任是你的老師吧?他主張中西醫(yī)結(jié)合,對于你們上次說的東西,我很感興趣,想深入了解一下,你等下有空嗎?”蘇娉心中稍微愣神,她壓抑住心底的狂喜,盡量表現(xiàn)的鎮(zhèn)定一些:“有空,您先忙,我在這等您。”
“好。”焦部長贊賞地點頭,對身后的許無說:“許主任,帶我去看看你們新進的儀器。”
“您跟我來。”許無掩去眼底的訝異,從兩人的談話中就能推測出來,焦部長和蘇娉是在研討會上認識的,而他對中西醫(yī)結(jié)合很感興趣。
上次研討會他有手術(shù)沒有去,雖然好奇蘇娉她們說了什么,但只能暫時壓在心底,等下再問。
焦部長對蘇娉輕輕點頭,跟著許無去了外科手術(shù)室。
之前跟蘇娉打招呼的醫(yī)生遠遠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她訝異:“這位小同志還認識焦部長啊?”
蘇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本來想去門診部看一下的,但因為跟焦部長說好了在這等他,怕他待會兒來了見不到人,只好繼續(xù)守著。
看了看旁邊,她找了個地方坐下。
回想剛才焦部長的話,她腦海里隱隱有一個想法浮現(xiàn)。
如果跟焦部長說想在醫(yī)院設(shè)立一個中西醫(yī)結(jié)合科室,他會同意嗎?
她沉下心來想了片刻,又搖頭。
沒有實際治愈病例擺在眼前,別說焦部長,換了她也不可能會同意這樣的事。
設(shè)立新的科室不僅是一句話,還需要層層審核。
沒有實際治療成果,這些都是妄想,再多的話都是空談。
她神色頗為苦惱,方才的欣喜消失不見。
設(shè)立新科室的話肯定是不能說了,這也會讓焦部長覺得她不切實際,
那待會兒說些什么呢?她腦筋急轉(zhuǎn)。
想到之前和老師對于急腹癥以及骨折的中西醫(yī)結(jié)合治療課題研究,她心里有了腹案。
焦部長在外科手術(shù)室看了一圈,沒有讓她久等,對許無等人擺擺手:“許主任,你們忙,不用管我。”
許無看了眼蘇娉,點頭,帶著醫(yī)生們?nèi)チ瞬》坎榉俊?br/>
“小同志,”焦部長走到她面前,態(tài)度和藹:“我們?nèi)ネ饷媪模趺礃樱俊?br/>
“好。”蘇娉趕緊起身,手里抱著醫(yī)案記錄本,落后他半步。蘇娉心中稍微愣神,她壓抑住心底的狂喜,盡量表現(xiàn)的鎮(zhèn)定一些:“有空,您先忙,我在這等您。”
“好。”焦部長贊賞地點頭,對身后的許無說:“許主任,帶我去看看你們新進的儀器。”
“您跟我來。”許無掩去眼底的訝異,從兩人的談話中就能推測出來,焦部長和蘇娉是在研討會上認識的,而他對中西醫(yī)結(jié)合很感興趣。
上次研討會他有手術(shù)沒有去,雖然好奇蘇娉她們說了什么,但只能暫時壓在心底,等下再問。
焦部長對蘇娉輕輕點頭,跟著許無去了外科手術(shù)室。
之前跟蘇娉打招呼的醫(yī)生遠遠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她訝異:“這位小同志還認識焦部長啊?”
蘇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本來想去門診部看一下的,但因為跟焦部長說好了在這等他,怕他待會兒來了見不到人,只好繼續(xù)守著。
看了看旁邊,她找了個地方坐下。
回想剛才焦部長的話,她腦海里隱隱有一個想法浮現(xiàn)。
如果跟焦部長說想在醫(yī)院設(shè)立一個中西醫(yī)結(jié)合科室,他會同意嗎?
她沉下心來想了片刻,又搖頭。
沒有實際治愈病例擺在眼前,別說焦部長,換了她也不可能會同意這樣的事。
設(shè)立新的科室不僅是一句話,還需要層層審核。
沒有實際治療成果,這些都是妄想,再多的話都是空談。
她神色頗為苦惱,方才的欣喜消失不見。
設(shè)立新科室的話肯定是不能說了,這也會讓焦部長覺得她不切實際,
那待會兒說些什么呢?她腦筋急轉(zhuǎn)。
想到之前和老師對于急腹癥以及骨折的中西醫(yī)結(jié)合治療課題研究,她心里有了腹案。
焦部長在外科手術(shù)室看了一圈,沒有讓她久等,對許無等人擺擺手:“許主任,你們忙,不用管我。”
許無看了眼蘇娉,點頭,帶著醫(yī)生們?nèi)チ瞬》坎榉俊?br/>
“小同志,”焦部長走到她面前,態(tài)度和藹:“我們?nèi)ネ饷媪模趺礃樱俊?br/>
“好。”蘇娉趕緊起身,手里抱著醫(yī)案記錄本,落后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