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嬌千金078
沈青雪聽完他的話, 想了一下,試探道:“政委不是想給你介紹對象嗎,你怎么不找政委幫忙牽牽線。”
阿軟如今也在第七兵團, 有組織上的介入事情會更好辦一些。
“我看上的姑娘自己會追,用不著別人幫忙。”
陸長風繼續(xù)往前走,雖然一片漆黑, 看不清前面的路, 他步伐依舊穩(wěn)妥:“我也不想她承受壓力。”
小姑娘臉皮薄, 政委這么一說或許會為難。
“噢。”沈青雪態(tài)度明顯和緩, 他扶著樓梯扶手,緩步而下, “雖然我有時候看不慣你,不過你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陸長風哼笑一聲,沒有說什么。
蘇娉把醫(yī)藥箱收好, 整理好這次森林巡防時戰(zhàn)士們遇到的突發(fā)情況,打算明天去找老師。
第二天, 她吃完早飯就出了軍區(qū), 直接往張家去。
她來得正好, 張輕舟剛要出門,師徒在門口遇見。
“找我?”張輕舟挑眉問。
蘇娉點頭, 順勢把手里的筆記本交給他:“我前段時間門隨部隊去深山巡防,之前制作的藥包進了深林作用不大, 戰(zhàn)士們很多被螞蟻和毒蟲咬傷的。”
“關于毒蟲的樣子我畫了下來, 您辨認一下,我想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野外急救?”
“關于蟲蟻咬傷以及骨折或者食物中毒各種情況,這次巡防所有出現(xiàn)的癥狀我都記在上面。”
張輕舟翻看了一下,他說:“邊走邊說。”
蘇娉跟在他旁邊, 和他說了幾種出現(xiàn)最多的癥狀。
她想編寫一份野外急救手冊,這樣下次戰(zhàn)士們在沒有隨行軍醫(yī)的情況下,也能自己及時自救。
“小鬼。”張輕舟聽完她的話,問:“你說的這些需要一些時間門,最好的解決方法還是要給巡防的戰(zhàn)士單人配備基礎的野外急救醫(yī)療用品。”
“例如消毒水、碘伏、棉花、繃帶、止血藥粉。”
蘇娉彎眸笑,奉承道:“還是老師想得最周到,見微知著,不愧是醫(yī)學界的天之驕子。”
張輕舟“嘖”了一聲,雖然臉上帶著嫌棄,但眼底滿滿當當都是笑。
明顯是十分受用的。
師徒倆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市醫(yī)院外面,張輕舟說:“今天是我在中西醫(yī)結合科最后一臺手術。”
蘇娉有些訝異:“您不繼續(xù)在市醫(yī)院看診了嗎?”
“你都跑去部隊了,我還留在這干什么?中西醫(yī)結合科現(xiàn)在不缺人手。”
張輕舟把筆記本還給她:“現(xiàn)在中西醫(yī)結合步上正軌,我也不是貪圖名利的人,比起帶團隊,我更適合一個人去做研究。”
“你還有一年畢業(yè),我在東城大學再教一年書,就轉去研究所。”
蘇娉聽完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怔怔愣愣看著老師。
她想去研究所老師是知道的,她和老師亦師亦友,都是一條路上志同道合的人。
難得的是師徒同頻,追求的東西也一樣。
對醫(yī)學的熱愛,以及從未變更的初衷。
東城大學以前單獨開辟一間門教室給張輕舟當研究室,里面有他許多醫(yī)學實驗資料,在蘇娉去部隊的時候他著手整理了一份,給醫(yī)學研究所寄過去。
算是敲門磚。
他先給學生探探路,看看前路如何。
進了中西醫(yī)結合科,蘇娉也去換了手術服,她笑著說:“我給您當助手。”
張輕舟沒有拒絕。
這臺手術持續(xù)到下午兩點半,在手術室站了五個多小時,蘇娉沒有覺得哪里不適。
可能是上次野外巡防,把體能提了上來。
洛嶼也在手術室,他發(fā)現(xiàn)不管是張副主任主刀還是蘇學姐主刀,這兩人都是異常沉穩(wěn)。
面對任何狀況都能從容不迫,手術刀從來沒有抖過,仿佛沒有什么能驚動他們。
師徒倆在手術臺上冷靜鎮(zhèn)定的模樣如出一轍,他不禁有些恍然。
手術室門推開,病人被送進觀察病房,又是家屬對主刀醫(yī)生千恩萬謝。
蘇娉見老師十分無奈的樣子,悄悄溜走了。
洛嶼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緩了一陣,他也回了休息室。
十分鐘后,兩人在食堂相遇。
蘇娉打的是青菜粥,她用勺子慢悠悠舀著,小口小口喝著。
“學姐。”洛嶼坐在她對面,笑著問:“在部隊還適應嗎?”
“還好呀。”蘇娉問他:“你最近有回西醫(yī)系上課嗎?”
“沒有,學校給我開了實習的條子,隨便什么時候回去都可以。”洛嶼見她喝青菜粥也這么香,頓時覺得自己的炒飯?zhí)闪恕?br/>
放下筷子,他說:“等畢業(yè)你有什么打算?留在部隊當軍醫(yī)嗎?”
南城醫(yī)藥協(xié)會邀請她入會的事醫(yī)院里的人都知道,換成誰都會毫不猶豫答應,在檔案上寫上這一筆,以后醫(yī)學道路上會平坦許多。
“應該不會。”蘇娉坦誠道:“我和老師要研究中成藥,以后應用在臨床上。”
“去研究所?”洛嶼一下就明白過來。
“是,”蘇娉眉眼彎彎,眼底帶著愉悅:“我和老師的性子都比較沉,適合做研究,也許可以稍微為醫(yī)學領域做點貢獻。”
洛嶼心里微怔,又重新拿起筷子,默不作聲吃著炒飯。
他一直想追趕學姐的腳步,這一刻才真真切切意識到差距。
在他剛在中西醫(yī)結合領域嶄露頭角的時候,學姐已經(jīng)轉投別的領域了。
而且以她和張老師的實力天賦以及耐心,他相信不管她去做什么,都會成功。
這是之前通過一例例手術以及診治對她累積起來的信任。
“學姐。”猶豫片刻,他開口:“如果我以后想去做研究,你可以帶上我嗎?”
蘇娉早就有組織自己研究團隊的想法,不過尚不成熟,而且去研究所還會先歷練幾年。
所以,她笑瞇瞇道:“好呀,我等你。”
她笑容明朗,容貌昳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揚,眼尾映著淺淺紅暈。
洛嶼看愣了,過了許久,少年臉頰多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一言為定。”
張輕舟和中西醫(yī)結合科室的醫(yī)生都打了招呼,說自己以后不會來了。蘇娉如今在部隊有更多實踐的機會,野外救護、戰(zhàn)場急救,她在吸收更多的經(jīng)驗,不停磨礪自己。
中西醫(yī)結合科室除洛嶼外,有七個醫(yī)生是最早和張輕舟認識,一起要走中西醫(yī)結合路子的。
對于張輕舟,也十分不舍。
“說不定以后你們應用到臨床的藥品還是我們研發(fā)的。”張輕舟換下白大褂,穿上常服,隨意擺手道:“會有再合作的機會。”
他沒去食堂吃飯,喊上喝完粥的蘇娉,“我們?nèi)鵂I商店。”
蘇娉只消一想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笑著說:“我有五斤糕點票。”
“那怎么好意思讓你破費。”張輕舟把一本厚厚的東西塞給她:“中西醫(yī)結合科最近接診的醫(yī)案。”
師徒倆愉快達成交易,沒過半小時,張輕舟手里提著杏花酥和紅豆糕回了家。
師徒倆在書房又根據(jù)她記下的野外常見突發(fā)癥狀,商討了救治方法以及用藥,有些有爭辯的藥材,蘇娉還把看好戲的張老爺子拉入戰(zhàn)局。
最后商定,由藥學院出藥材,張輕舟出方子,蘇娉出人工,先嘗試做幾瓶止血的中藥丸,交給衛(wèi)生所的軍醫(yī),以便下次巡防使用。
如果效果明顯,就把方子交給軍醫(yī)們。
筆記本上的內(nèi)容討論了一下午,蘇娉在張家吃完晚飯才回軍區(qū)。
抱著筆記本和醫(yī)案,以及張爺爺給的人參,她走到宿舍樓下。
每到晚上她就不會下樓了,因為樓道漆黑,有些害怕。
鼓足勇氣,剛要抬腳踏上臺階,樓道忽然亮了起來。
高大的男人站在第三級臺階上,松開握著燈泡的手,聽到動靜,回頭看。
“沈妹妹?”他揚眉。
蘇娉愣了一下,看了眼墻上的燈泡,又看看他手里另外一個:“陸副團長,你這是?”
“這里太黑了,晚上沒燈,不方便。”陸長風長腿一跨,往前走了幾步,又上了一個臺階:“我問過后勤部的,他們說以前二樓沒住人,燈泡壞了就沒來換。”
蘇娉呆愣愣點頭,跟在他身后走到二樓走廊。
男人長臂伸展,不用踮腳就輕易把樓道旁邊的燈泡裝上,走廊頓時有橘色燈光傾斜下來,落在他身上。
陸長風笑了一下:“線路還沒有老化,省事了。”他抬手拍了拍肩膀上落的灰,轉身看著眉眼怔忪的小姑娘。
“針灸還有幾次?”他問。
“三次。”蘇娉回神,對上他懶散帶笑的眼,下意識道。
“好,以后我中午吃完飯就過來,不用等到晚上了。”他肩膀抵著墻,垂眸看她。
蘇娉啞然,想起他昨晚說的話,不要輕易帶人回住的地方,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了。
白天她不會這么緊張。
“那今天晚上再做一次針灸吧,”她抱緊醫(yī)案,柔聲道:“這樣就只剩兩次了。”
陸長風按了按額角,壓住眼底莫名的情緒:“你哥今晚可不會過來。”
“我知道。”蘇娉往宿舍門口走,摸出鑰匙,對他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陸長風:“……”聽出她后面略帶玩笑的語氣,他悠然失笑。
和昨天一樣,脫了長褲等她取針。
陸長風右手手臂搭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綠意盎然的植物,來了興趣:“這是什么花?”
“不是花,是草藥。”蘇娉說:“杜仲和四葉參。”
陸長風隨意點了點下巴,漫不經(jīng)心問:“那你喜歡什么花?”
“郁金香。”蘇娉沒有多想,手里捻著銀針,緩緩而下。
隨著她的動作,溫熱的呼吸在腿側,銀針扎進皮肉的痛楚被癢癢的觸感覆蓋,陸長風眸色暗了幾分。
如今是十月中旬,很快就到下旬了。
十一月是郁金香的花期。
施完針后,蘇娉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陸長風喝完并沒有逗留,跟她說了聲早點睡,就回了營區(qū)。
在門口停步,他敲開沈元白的宿舍。
沈元白看到是他,并沒有多意外,側身道:“進來吧。”
男人點頭,大步進去。
窗前有盞臺燈開著,陸長風隨意看了一眼,是半個月后的作戰(zhàn)計劃。
他是副團長,不用避諱,沈元白去給他倒了杯水。
陸長風坐在椅背上,拿著搪瓷杯喝了一口,覺得沒有剛才在小姑娘那兒的水甜。
“老沈。”他組織一下措辭,說:“你妹妹長得很好看對吧?”
沈元白安靜地看著他。
“也很出色對吧?”他繼續(xù)道。
沈元白依舊沒有出聲。
“像她這樣的姑娘有人追很正常是吧?”陸長風摩挲著軍綠色搪瓷杯杯壁,不好意思道:“多我一個追求者你不介意吧?”
他話音落下,宿舍里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沈元白一向溫柔的眉眼看不出情緒,神色淡淡。
過了許久,他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陸副團長。”
陸長風立馬起身,放下搪瓷杯,立正敬禮:“報告沈參謀長,我可以為自己接下來所有的言行負責。”
“我,陸長風,向沈參謀長申請獲得追求蘇娉同志的資格,請求參謀長同志批準。”
沈元白眸色不明,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
男人漆黑的眼底滿是認真,看不出絲毫遲疑和猶豫。
“這是你和阿軟的事。”沈元白說:“我不插手,也沒資格插手。”
“關于阿軟為什么不和我同姓,我想你應該好奇過。”
陸長風放下手,拉開椅子坐下,抬頭看著他。
雖然沒有說話,顯然也是想知道的。
沈元白走到床邊,他思襯片刻:“這件事的原委我暫且不能告訴你,等你獲得阿軟的認可,她愿意跟你說,時間門到了你就會知道。”
“我只想跟你說一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傷害到她。”
“我永遠不會傷害她。”陸長風承諾道:“哪怕她最后不愿意跟我處對象,我也絕不會讓她難過。”
“我以我作為軍人的革命生涯起誓。”
……
休假的這幾天蘇娉沒有閑著,拿到藥學院送來的藥材以及老師給的方子,她開始炮制藥丸。
做好的藥丸都收進小瓷瓶里,準備明天去衛(wèi)生所交給軍醫(yī),下次去巡防可以試試功效。
這兩天在食堂經(jīng)常碰到陸副團長,而且直接過來和她還有二哥一桌。
沈青雪知道這人打什么主意,他也不好提醒妹妹,這種事只能她自己發(fā)覺。
蘇娉是有些害怕陸長風的,所以壓根沒有往那方面想過,每次受到關照還以為是哥哥叮囑過他。
“沈妹妹。”趙班長給她端了飯盒過來,示意她等下抄底看看。
蘇娉心領神會,笑著道謝。
陸長風難得的沒有開口和趙班長互相調(diào)侃,坐在沈青雪旁邊安靜吃飯。
她疑惑地抬眸看了眼過于安靜的男人,又看看不吱聲的二哥,只好繼續(xù)吃飯。
最后一天假,她去了衛(wèi)生所送藥丸,然后想著吃完飯妙仁堂走一趟。
想去抓點中藥磨藥粉。
“我送你去。”陸長風有假,他看向小姑娘:“我也去妙仁堂有點事。”
蘇娉有些不解:“陸副團長,你是要去看病嗎?部隊里有軍醫(yī),我也可以幫你看的。”
除了腿傷,他好像也沒什么地方需要看的。
“他去看看腦子。”沈青雪從陸長風碗里夾了塊魚,慢悠悠道。
想到以后地位的對調(diào),陸長風對于他狼口奪食的行為視若無睹,睜眼說瞎話:“我腰有點痛,聽說妙仁堂推拿有一手。”
蘇娉想說自己也可以推拿,但話到嘴邊還是止住了。
推拿要脫衣服,勢必要躺在床上,她覺得還是算了。
妙仁堂挺好。
于是,她應道:“好。”
吃完飯,沈青雪回去午休,她背著布包,和陸長風一道出了軍區(qū)。
因為是假期,男人沒有穿軍裝,一件白襯衫一條黑長褲,腰身勁窄。
蘇娉覺得有些眼熟,她小聲問:“這是我哥哥的衣服嗎?”
陸長風愣了一下,沒想到小姑娘的關注點在這里,他低笑:“是,你哥的。”
“噢。”她又沒說話了。
妙仁堂在城南,走過去大概四十分鐘,挺遠的。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陸副團長,你的腿走這么遠可以嗎?”
“有蘇醫(yī)生在旁邊應該是沒問題的。”陸長風隨意道。
他眉眼間門的鋒芒內(nèi)斂,帶著散漫的倦感。
始終和小姑娘保持兩寸距離。
秋天的風一陣一陣刮,楓葉落了滿地。
蘇娉走在他旁邊,看著男人挺拔的身影,忽然有些恍然。
以前看到他就有點害怕,只有哥哥們在場才好一些,怎么現(xiàn)在單獨相處也沒什么恐懼感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
是回外婆家,在海邊,她來月事那次,他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幫她遮掩,還是巡防時偏心的照顧?
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一路無言,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陸長風是在想小姑娘喜歡什么,該怎么追人。
這種事他不太擅長,也沒有可以請教的人。
團里除了團長和政委,隨手一抓就是個光棍,他也沒轍。
不過根據(jù)他研究這么多年的兵法看來,做什么都要步步為營投其所好。
步步為營就算了,小姑娘是個單純的性子,他也想誠心誠意追她。
投其所好?
她好什么一目了然。
無非是跟醫(yī)學有關的。
兩人各懷心思,到妙仁堂的路也就不算遠了。
“師妹?”看到她,京墨眉眼間門的冷意稍褪,看到她旁邊的男人,略微凝滯。
然后頷首打招呼。
“師兄。”蘇娉笑著說:“我今天休假,想問問你對上次那本漢方醫(yī)藥有什么感悟。”
“有一點,師爺也在,去內(nèi)堂說。”京墨說。
蘇娉點頭,她看向旁邊的男人:“陸副團長,你要去推拿的話找其他的師兄就可以,那邊是接診的。”
她指了個方向。
陸長風看了眼京墨,“好。”
蘇娉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對勁,但是也說不上來,沒有多想,跟著京墨去了內(nèi)堂。
給他接診的尤老爺子的徒弟,也是京墨的師兄。
他自然知道小師弟對師妹的心思。
于是給陸長風推拿時,不由打聽:“同志,你跟我小師妹是怎么認識的?”
“她哥哥是我兄弟。”陸長風沒有說自己軍人的身份,言簡意賅道。
師兄現(xiàn)在開始擔心小師弟了,這是近水樓臺啊,哥哥的好兄弟,這天然的條件太好了。
小師妹幾個哥哥在軍區(qū)他也知道,而且他們兄妹感情很好,這位同志一下子就占了極大的優(yōu)勢。
“同志。”師兄反應過來:“你也是軍區(qū)的?”
陸長風雖然沒想主動提,但也沒隱瞞:“對。”
師兄給他推拿的力度重了幾分。
完了完了,先不說軍人的地位很吃香,就說同在東城軍區(qū),師妹每天和他朝昔相對,就算現(xiàn)在沒有心思,以后也難免生出別的情愫。
陸長風不知道他腦子里想了這么多,他瞇著眼睛昏昏欲睡。
妙仁堂這推拿確實不錯,以后小姑娘要是過來他可以跟著常來。
蘇娉沒有在妙仁堂待多久,和師爺討論后很多不通的地方茅塞頓開,她神清氣爽。
筆記又添了幾頁,她按照方子抓了藥,去推拿室外面等陸長風。
沒一會兒陸長風一邊系襯衫紐扣一邊出來,身上還有淡淡的藥酒味道。
因為是趴著推拿的,藥包從褲兜里掉了出來,他撿起來握在手里,剛要收好,就聽小姑娘說——
“這個藥包已經(jīng)失效了,你要是需要的話我可以重新給你縫制一個。”
陸長風驀然想起沈元白和沈青雪的藥包,和他的不一樣,還有陳焰。
默了片刻,他問:“可以繡點什么花花草草嗎?看起來挺好看的。”
“行呀。”蘇娉沒覺得這有什么,隨意道:“你喜歡什么?”
陸長風想了一下,自己還真沒什么喜歡的。
“郁金香吧。”是她喜歡的。
蘇娉略微詫異,顯然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喜歡郁金香,不過很快又應道:“好呀。”
陸長風接過她手里的草藥包,“我來提。”
蘇娉沒有跟他搶,攤開手,掌心已經(jīng)被草繩勒出淡淡的紅痕。
陸長風余光掃到,只是再一次感嘆小姑娘的嬌嫩,同時在想半個月去戰(zhàn)場,要怎么樣才能顧及到她。
她不知道男人想得這么長遠,和師們打了招呼,跟在他身后出了妙仁堂。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多,外面沒有太陽。
陰沉沉的天,看起來像是要下雨。
陸長風也注意到這一點,眸光瞥見旁邊有百貨大樓,側頭對她說:“進去躲躲。”
蘇娉沒有猶豫,跟了過去。
兩人才剛進大門,傾盆大雨立馬潑了下來。
外面街道上原本不慌不忙的人立馬跑了起來,紛紛找地方避雨。
有穿碎花襯衫的年輕姑娘,也有穿藍色工服和工友出來買東西的工人。
“同志,麻煩往里站站。”門口人越來越多,有人擠道。
蘇娉下意識被逼后退半步,沒有站穩(wěn),撞進一個溫熱寬闊的胸膛,腦袋磕到男人的下巴。
她忍不住擰眉,就一個感覺,硬。
男人渾身都硬,她抬手揉了揉后腦勺。
陸長風鼻尖縈繞女孩發(fā)梢淡淡的中藥味,像是何首烏,她身體嬌嬌軟軟,讓他禁不住渾身一僵。
“不好意思。”她從男人身前挪了挪,站在旁邊。
“沒事。”陸長風垂眸看了眼她,小姑娘眼睛水盈盈的,眼尾泛紅,剛才應該是被撞疼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電交加。
門口已經(jīng)站不下人了,蘇娉問他:“要不我們?nèi)巧衔木邊^(qū)看看吧,我正好想買幾個筆記本。”
陸長風沒有異議,他沉默著跟在小姑娘身后。
蘇娉發(fā)現(xiàn)他在巡防時是鋒銳的、凌厲的,在部隊食堂是放松的、自在的,在她面前好像話沒有那么多。
不過這也讓她松了口氣,真要說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因為下雨,躲雨的人沒事就喜歡到處逛,也沒有購買的意思。
售貨員就坐在前臺,也沒有上前推銷,偶爾有人問就回一聲。
這個百貨大樓有五層,一樓是生活用品、二樓文具玩具、三樓自行車黑白電視機縫紉機、四樓服裝、五樓珠寶首飾和手表。
三樓到五樓大多是要工業(yè)券和僑匯票的,蘇娉今天身上沒帶,只有普通的錢票。
她就在文具區(qū)到處看看,挑了幾個筆記本,在看到鋼筆時,給哥哥們各自挑了一支。
見她拿著三只鋼筆,陸長風就知道是要送給誰。
他見過蘇策,和沈元白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但是小姑娘是隨他姓。
想了一下,他問:“沈妹妹。”
“嗯?”
“你有幾個哥哥。”他想知道自己未來會有多少個大舅子。
趙德發(fā)跟他說過,想要娶媳婦進門,就一定要先跟舅子打好關系。
舅子這一關過了,父母那一關也好過。
“四個呀。”蘇娉沒有多想,她挑了一支鉛筆和橡皮擦。
“……”陸長風忍不住扶額。
“你家是三兄弟嗎?”蘇娉以為他是想要聊家常,隨口說:“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在家是最小的。”
大哥村口拉糞的,二哥村尾養(yǎng)豬的。
“是,三兄弟。”陸長風說:“我最小,大的那個你前段時間門見過,他四十了,我大侄子比我小兩歲。”
蘇娉算了一下,“今年十九?”比她還大一歲。
沈元白他們之前說的都是虛歲,算起來是二十二,實際上只有二十一。
“是。”陸長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爸也差不多是我哥這個年紀有了我。”
蘇娉點頭:“那你二哥應該也有三十多啦?”
陸長風不知道為什么,挺喜歡她問自己家的事,好像這樣就證明她愿意了解自己。
他沒有隱瞞,“三十八。”
算了一下三兄弟的年齡差,蘇娉忍不住咋舌。
“你和沈青雪是雙胞胎?”男人隨手拿了個線裝本看。
“是呀,不像嗎?”蘇娉看到最上面那個比較大的本子,覺得很適合用來做醫(yī)案,她想在下次隨軍作戰(zhàn)的時候把它帶去。
踮腳夠了夠,指尖離最上面的架子還有一段距離。
男人高大的身影從后面籠罩下來,隨意抬手就拿到本子,斂眸問她:“這個?”
蘇娉點頭,“對,謝謝陸副團長。”
陸長風拿了兩本下來遞給她,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不怎么像,你和沈參謀長比較像。”
其實兩人的長相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只有一雙眼睛,一樣的溫柔繾綣。
好看的桃花眼不管看什么都含情脈脈。
“很多人都這么說。”蘇娉彎眸道。
陸長風忍不住輕笑出聲,眸光瞥見她右耳耳尖那點朱砂痣,目光流連。
“你有什么要買的嗎?”蘇娉見手里的東西夠多了,問他。
陸長風左手提著草藥包,右手撐著木架,他隨意掃了一眼,搖頭。
“那邊有圖書。”蘇娉指著靠窗的地方,“停雨還要一陣,我們過去坐會兒吧。”
“好。”
比起新華書店的藏書,這里就只有一些連環(huán)畫,應該是給小朋友準備的。
蘇娉看了一眼沒有椅子,在角落找了一圈,看到有包書的牛皮紙,她找來鋪開。
應該是包了好幾沓,所以牛皮紙很大,展開差不多有一米,因為售貨員拆的時候沒怎么管,有很多地方撕裂了。
墊在窗邊,她坐下,從旁邊書架抽了本連環(huán)畫,然后抬頭問靠著書架的男人:“陸副團長,你坐嗎?”
陸長風搖搖頭,勁拔的脊背抵著書架,右腿伸直,左腿微屈,偏頭看著窗外。
另外那些躲雨的人沒有來文具區(qū),大多是在三樓服裝區(qū)和四樓自行車電視機那兒逛。
不買還不能看看嗎。
來看自然要看點貴的東西。
蘇娉安安靜靜坐在窗前,靠著身后的墻,連環(huán)畫放在腿上,慢慢翻著。
男人就站在她旁邊,只要低頭就能看到她在看什么。
兩個人同看一本書,蘇娉毫無察覺,指尖翻著書頁。
外面雷聲轟隆,她絲毫沒受影響,也沒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陸長風早就知道小姑娘的內(nèi)心和外表截然相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沈元白認識久了,他看到小姑娘總會覺得這兄妹倆有很多共通點。
例如外表,又比如心性。
都是溫柔的容貌下,有顆堅定的心。
陸長風每和蘇娉多接觸一次,就會多被吸引一次。
小姑娘的性格完完全全掌控住了他的喜好。
陸長風看著她柔和的眉眼,神色也不自覺緩了幾分。
蘇娉一旦認真看什么,很少被外界影響,她翻完這本連環(huán)畫時才意識到什么,抬頭。
恰好對上他深邃眸底。
愣了片刻,她下意識把手里的連環(huán)畫舉起來,問他:“陸副團長,你要看嗎?”
陸長風略微搖頭,接過她手里的連環(huán)畫放回書架,然后重新抽了一本給她。
蘇娉沒想到他的動作,拿過連環(huán)畫的時候還怔了一下。
翻了兩頁,她看手表,五點鐘了。
“陸副團長,”她沒有打開連環(huán)畫,“等雨小一點我們買把傘回去吧。”
陸長風目光在周圍巡梭,“好。”應該是一樓日用品區(qū)有傘。
現(xiàn)在雨勢沒有漸緩的意思,蘇娉又繼續(xù)看連環(huán)畫,她打算待會給哥哥買幾本回去。
他最近很忙,很久沒有出來過了,以前的連環(huán)畫應該都看膩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選了幾本連環(huán)畫,拿著之前選的筆記本和鋼筆去結賬。
陸長風本來是是想付賬的,手剛碰到兜,想到自己現(xiàn)在這身份不合適,只會讓小姑娘覺得無措。
他又收回手,看著蘇娉笑瞇瞇和售貨員說話,然后提過兩個紙袋。
兩人又去了一樓,門口的人少了許多,應該是等不及,買了傘。
“你好同志,”蘇娉溫聲問一樓的售貨員:“請問還有傘嗎?”
“有。”售貨員問:“要幾把?”
“兩把。”她看了眼旁邊高大的男人。
售貨員去找了一陣,然后回來:“不好意思同志,只有一把傘了,要不你跟你對象擠擠吧?”
蘇娉看著她手里的油紙傘,一時之間門沒反應過來。
“我們不是對象。”陸長風看了小姑娘一眼,“就只有一把了嗎?有沒有雨衣?”
“沒有,雨衣比雨傘便宜,被剛才國營鋼鐵廠的同志買走不少。”
陸長風點頭,對小姑娘說:“買這把吧,你先回軍區(qū),我晚點回來。”
他是打算等小姑娘走了然后淋雨回去的,這點雨真不算什么。
不說出來是尊重她的職業(yè),醫(yī)生應該看不慣這些會導致生病的行為。
“一起回去吧。”蘇娉付完錢,對他說:“雨這么大,沒有人會看我們的,也沒有人會說閑話。”
“你腿還有傷,不適合淋雨,如果進了濕氣,我之前的針灸就前功盡棄了。”
沒想到被她看穿,男人稍微挑眉,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感受。
最后,只是笑著說一句:“好。”
兩人站在門口,男人左手拎著草藥包,右手握著傘柄,抬手撐傘。
蘇娉站在他右邊,兩人一起往外走。
油紙傘沒有多大,陸長風不動聲色把傘往她那邊傾斜,腳步放緩,和她一起走在雨中。
裙角被風吹起漣漪,拂過男人膝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