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破敗的籬笆門外, 十幾個煞濃重的影子蹣跚著朝們走了過來,那影子渾身漆黑、煞蒸騰,如同秦拂曾在魔淵過的那些低階魔儡一般, 行動僵硬無比。
可偏偏那些影子的臉上都長了清晰的五官。
秦拂在桃源村住了十幾天,不說將桃源村的居民認了個一清二楚,但也大致都混了個臉熟,她此時愕然發(fā)現(xiàn), 那些煞濃重的黑影,居然都長著桃源村村民的臉!
姬澗鳴在身后用古語小聲說:“我不知道為么……叔叔伯伯們都變成鬼了, 們還要來吃了我們, 我不知道為么……”那孩子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恐懼。
秦拂嘆了口, 將姬澗鳴和天無疾一起攔在了身后,說:“傻孩子, 們不是鬼,你的叔叔伯伯們也沒有死, 更不會吃了你。”
姬澗鳴猛然抬頭:“不是鬼?那們是……”
秦拂將斷淵劍橫在身前,沉聲道:“是煞。”
這些能走能動的黑影和這個桃源村一樣, 都是由濃重的煞組成。
傳說極煞之地會生成煞靈,吞噬一切誤入的活物。
但能生成煞靈的都是么地?是上古戰(zhàn)場、是屠城埋尸之地、是魔淵之下千百年來處決萬魔的刑訊場。
一個凡人村莊,為么會藏了個煞濃重到能生成煞靈的地?
秦拂胡思亂想的時候, 煞靈已經(jīng)到了跟前, 她現(xiàn)在沒有靈力,煞靈行動雖然僵硬, 但侵蝕力極強, 她不敢大意,將天無疾和姬澗鳴往后一推,轉(zhuǎn)身提劍劈向了煞靈。
斷淵劍的煞比這區(qū)區(qū)幾只煞靈更濃重, 在劍身劈向煞靈的一剎那,煞猛然爆發(fā),如猛獸一般瞬間吞噬了眼前的煞靈。
但剩下的煞靈根不懼生死,只被吞噬能驅(qū)使著,朝著秦拂一擁而上。
若是她靈力還在的時候,她一劍就能蕩開所有煞靈。
但是她現(xiàn)在沒有靈力,哪怕有斷淵劍在,雙拳難敵四,必然會受傷。
秦拂不想嘗試藥華經(jīng)能不能在封靈陣內(nèi)起用,也不想試試□□凡胎接煞靈一爪是么滋味。
電光石火之下,她突然想起了幼時那個老劍客曾她的凡間劍術(shù)。
凡人的劍術(shù)重技,修士的劍術(shù)重道。
前者追求的是用凡人的血肉之軀規(guī)避傷害殺死更多的敵人,對技巧的追求孜孜不倦,而后者去形取意,講究一劍破萬法,直取真。
曾經(jīng)的秦拂是將“技”練到極致的人,并以技入道。
而當她真正踏入道途之時,她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技巧就都變成了累贅,被她自己親一點一點減去。
此時此刻,面對著一擁而上朝她撲過來的煞靈,秦拂突然劍鋒一轉(zhuǎn),劍招和身法一同變了。
如果說從前的秦拂用劍飄逸的像仙,坦坦蕩蕩,那么現(xiàn)在的秦拂卻詭秘的像靈,行蹤莫測。
她像一個真正的幽靈一般穿梭于煞靈之間,步伐輾轉(zhuǎn)之間,那些煞靈連她的衣角都碰不到,而她每出一劍卻能直接帶走一個煞靈。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后一只煞靈倒在了她的腳下。
秦拂甩了甩劍上纏繞的煞,轉(zhuǎn)身看向天無疾和姬澗鳴。
姬澗鳴雙眼發(fā)亮的看著她,想沖過來,卻被天無疾直接按住了肩膀。
姬澗鳴轉(zhuǎn)頭對天無疾怒目而視,卻聽這男魔頭無辜的說:“阿拂剛殺完煞靈,身上還有煞未除,你現(xiàn)在太靠近她會受傷的。”
然而這么說著,自己卻信步朝女魔頭走了過去。
然后開始彩虹屁:“阿拂,好漂亮的劍法。”
秦拂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天無疾問:“這是天衍宗的劍法嗎?”
秦拂搖了搖頭:“不,是我在凡間時一個老劍客我的。”
天無疾一臉好奇:“我從來沒你用過。”
秦拂笑了笑,說:“畢竟是凡間劍術(shù),我上山時,師……墨華說我用的劍術(shù)過于鬼,如果以這套劍術(shù)入道,被這套劍術(shù)影響的話,怕我劍道走偏,就不許我用。”
這么說,少年秦拂也不服過,曾私下里偷偷的練,但后來也確實發(fā)覺凡間劍術(shù)太過重形,修士對戰(zhàn)時很容易被人抓住破綻。
“鬼。”天無疾重復(fù)道,然后問:“這些全都是老劍客你的嗎?”
“不,”秦拂卻淡淡的搖了搖頭:“只我基礎(chǔ)的劍術(shù),也算不上多有名的劍客,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
實哪怕少年秦拂對那句“鬼”的評價再怎么不服,現(xiàn)在的秦拂也不不承認,她曾經(jīng)用的劍法確實鬼。
老劍客她的是凡間爛大街的劍術(shù),幾歲的孩子都能拿來強身健體,但老劍客死的太早,死的時候秦拂還是個幼童。那個時候她生活的地妖魔肆虐、流民遍地,她用那套劍術(shù)殺過不少人,也殺過不少魔。
后來,那套爛大街的劍術(shù)就被她改的越來越適合殺人。
身法詭異、出招刁鉆狠辣,用起來就鬼森森。
很適合殺人,但確實不適合入道。
秦拂若是一直用那套劍術(shù)的話,說不準她現(xiàn)在的劍道是個么樣子。
估計用出去都會被認為是邪修。
她正這么想著,卻聽天無疾淡淡的說:“你能以這套劍法入道,就證明這套劍法哪怕看起來再怎么鬼,但心清正,墨華說錯了。”
秦拂一愣,那一瞬間,仿佛有么東西劃過她的腦海,但當她想抓時,卻覺悵然若失。
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她也沒辦法多想,只能收劍,身上沾染的煞散干凈了,轉(zhuǎn)身去看昏迷在地的姬家兩夫妻。
姬澗鳴緊張的看著她,用磕磕絆絆的話問:“爹爹和娘親……怎么了?”
秦拂:“們沒事,受煞影響昏了過去,你把們保護的很好。”
姬澗鳴松了口,抬去擦臉上的淚水,但此刻臉上上都是傷,一擦之下自己疼的痛呼了一聲。
秦拂嘆了口,伸抓住的,攤開。
滿的血,全是自己的。
她現(xiàn)在打不開儲物戒,隨身帶的也沒有傷藥,只能扯下一截衣擺草草替裹住,低聲問:“你是怎么擋住們的?”
姬澗鳴小聲說:“們來了兩次,兩次都是一只鬼……一只煞靈來,我用你的劍法攔住們不讓們靠近……”
“所以才傷成這樣了嗎?”秦拂問。
姬澗鳴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然后抬起頭,迷茫的用古語問:“女魔頭,這里到底是么地嗎?我剛開始不是在山上嗎?為么突然出現(xiàn)在了村子里?村子還變成了這樣?叔叔伯伯呢?們?nèi)绻麤]有變成鬼的話,那些……煞靈,怎么和們長一模一樣。”
秦拂沉默。
她該怎么和這五六歲的小孩解釋們生活的地只是一個不斷循環(huán)的秘境?
她安撫了姬澗鳴兩句,把那小孩和父母一起送進了房間里,然后轉(zhuǎn)頭問天無疾:“阿青,你剛開始時既然能看出來這里都是由凡人的怨和煞組成,那你知不知道這地為么和外面的桃源村一模一樣,剛剛那些鬼的煞靈是怎么來的?一個都是凡人的秘境里為么會出現(xiàn)煞這么濃重的地?”
天無疾沉默了片刻,說:“阿拂,你還記不記我對你說過的,這里的凡人只能在一個月的時間里循環(huán),一個月結(jié)束后,這里會和現(xiàn)世有短暫的相接,那時候就是我們出去的時候。”
秦拂點了點頭。
天無疾抬頭看向遠處,淡淡的說:“那位佛修大能從大戰(zhàn)割裂秘境到重新找回失落的村莊之間正好一個月,而在那一個月的末尾,打開了失落于現(xiàn)世的村莊,導(dǎo)致滿村幾百凡人都化白骨。”
秦拂突然意識到么,猛然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天無疾點了點頭:“這里的人已經(jīng)和現(xiàn)世割裂,與現(xiàn)世相接,們會化白骨。”
“每個月秘境與現(xiàn)世相接的時候,就是們死去的時候,秘境閉合之后,秘境的時間倒轉(zhuǎn),們再重新開始。所謂的循環(huán),不止是一個月時間的循環(huán),也是們從生到死再由死至生的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永無止境。”
們不止在循環(huán)那永遠都走不出去的一個月,也是在一次次生死循環(huán)。
一次次死去,再一次次重生。
傳說的佛修大能打開失落的村莊時,滿村活人化白骨,村民的幽魂徘徊不去。
莫名死去,靈魂不超脫,村民們有怨,但那些凡人的怨積攢在一起,似乎不足掛齒。
然而如果們一次次死去呢?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每一次循環(huán)、每一次死去,對于們來說都和第一次一樣。
一次次死去,怨一次次積攢,滴水也能匯海。
一年十二個月,而從上古到如今,萬年也不止了。
秦拂下意識的搓了搓臂,只覺渾身發(fā)冷。
天無疾低聲說:“怨累積成煞,那些煞全部來自于這里的凡人,也不外乎這里生成的煞靈會化桃源村凡人的模樣,這個秘境也是桃源村的樣子。”
秦拂環(huán)視一圈,突然問:“阿青,這些都是你從哪里知道的?我為從來沒聽說過?”
天無疾毫無隱瞞的說:“桃源秘境的事情是我聽我那位已經(jīng)逝去的友人說的,活著的時候和禪宗交好,這件事算是禪宗秘聞,偶然知道之后當笑話講我聽的。”
“至于關(guān)于這里煞的來源和村民從生到死的循環(huán)……”天無疾笑道:“腦子簡單,聽到辛密也當故事聽,但我當時就有所懷疑,猜測這一個月的循環(huán)應(yīng)當不止包括時間,還包括了死亡,要不然為封印秘境的佛珠會被供奉在佛塔之上日日聽經(jīng)。們對門弟子宣稱是為秘境內(nèi)的凡人祈福,如今看來,應(yīng)當是為了度化被封在秘境之的煞之地才對。”
剛說完,就秦拂一臉興味的看著。
天無疾一頓,不動聲色的問:“怎么了?”
秦拂哼了兩聲,說:“沒么,只是感嘆我們阿青還真是不了,禪宗秘聞?wù)f聽就聽,交的朋友更是能探聽到這么隱秘的事情還能說你當故事聽。”
始終隱瞞著身份并且毫不心虛的青厭尊者心“咯噔”了一下。
下意識的擺出了一副虛弱的表情:“阿拂,我……”
秦拂卻直接伸出,指尖輕輕點住的胸膛。
天無疾一下子卡殼了。
在面前,紅衣少女似笑非笑的說:“你不用解釋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已,你對我隱瞞身份,我也對你隱瞞了我不能說的事情,大家都不已,我明白。”
秦拂說“我明白”,天無疾卻莫名覺這次肯定沒那么簡單。
還想掙扎一下,不動聲色道:“阿拂,你聽我說……”
秦拂再次打斷了:“我說了你不用解釋,我現(xiàn)在只需要我們神通廣大的阿青仔細想想,這種情況下我們該怎么平安出去,該怎么把我那小徒弟一起帶出去,至于身份,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不強求。”
她說著“我不強求”,話音剛落卻立刻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利落到毫不留戀。
然后腳步飛快的進了姬澗鳴的房間。
那一刻,向來算無遺策的青厭尊者突然想起來一句話。
——女人的話有時候反著聽。
站在院子里,沉默良久,直到寒江的聲音幽幽的響在耳邊。
“玩脫了吧?”
“呵!我腦子簡單?現(xiàn)在到底是誰腦子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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