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瘋子吧
身后鐵騎轉(zhuǎn)瞬間追趕上來,逐漸形成半包圍之勢將馬車逼停。
“我家老爺說,殿下走的急,手里拿錯了物件,還請將那東西奉還,小的也好回話。”為首的府兵身形纖長,在寬大的鎧甲間顯得尤為不適配。
晚間小路僻靜,道路狹窄且深,離夜間戒嚴(yán)的主干道有一段距離,高墻阻擋之下外面只能見到漸漸火光,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秦姝前傾著上半身,胳膊輕搭在白羽的肩上,瞇著眼仔細瞧著那人,“方才圍了孫府正堂時候,你在不在?被我拿著弓弦勒死的那個小兄弟,孫大人有沒有派人安葬?”
那人狹長的眼睛盯著她,不作聲。
“哎,本宮也是喝大了酒,手下沒個輕重,如今想起來真是毛骨悚然。剛好我身上帶了銀子,你幫我安頓了他,如何?”
“謝殿下賞。”那人不好推拒,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馬車前去接秦姝手中的錢袋子。
秦姝笑意盈盈,將錢袋高高拋起的一瞬間,倏地抽出白羽懷中的劍,手上帶著掌風(fēng),直直地捅進那人腹部,容不得半絲閃躲。
這一劍速度極快帶著勁道,那人被捅了個穿,仿佛被長劍叉在原地一般,嘴里的血一股股涌出,身形卻倒不下。
秦姝臉上神情不變,帶著笑意的眼看得人后脊發(fā)涼,“上次給了他一箭,我瞧著他也不知道收斂啊,還敢放手里那群瘦弱的小玩意出來,是等著本宮親自去拜會他嗎。”
腳踩著馬凳下了馬車,上一瞬還像蓮步輕移的美人圖,下一瞬抬手握住還插人身上的劍柄上,露出的那一節(jié)白皙細腕狠狠發(fā)力,才抽出被血染了色的長劍,絲絲血跡飛濺出來,崩在鳶尾藍色的裙擺。
白羽不由得心驚地抬了抬眉毛,主子心愛的裙子毀了,有人要遭殃。
身形高挑的女子每走一步,身上的釵環(huán)玉墜都在悠悠晃蕩,發(fā)出陣陣清脆響聲,劍尖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血跡,在場之人無不提起十分警惕,他們沒見過這位九層臺掌權(quán)者的武功,卻早就聽聞這人的鐵血手腕。
“當(dāng)真是孫府府兵的,上前一步來。”女子突然發(fā)話。
前面一排身形細窄的將士勒馬稍稍退后,按住劍柄眼觀局勢。
“殿下息怒,我等雖不全是受命于孫大人,卻都為那紙信件而來。”一個將士被擠到前面,只能硬著頭皮解釋。
秦姝眼神一轉(zhuǎn),“誠實,你不錯。”指尖從懷中抽出那兩封供狀,“就這個玩意,就能換你們的命了?那就依他。”
隨手向后一拋,穩(wěn)穩(wěn)落到白羽手中,白羽掏出火折子,信紙在他手里逐漸焦化,變成灰燼飄散出去。
秦姝瞧了眼那個被擠到前排的模樣憨憨、身形圓滾滾的將士,“就你吧,回去告訴你家老爺,讓他提醒著點兒那位不知何處來的大人物,京城里敢動刀子的,除了中軍,皆為叛軍。讓他天不亮就把那群嘍啰送出京,晚一天,九層臺就以謀逆之名端了他的老巢。”
轉(zhuǎn)而瞧著后排那七八個神情異變之人,“但今天送到我秦姝手里的,我是沒法還他了,他有那個能耐就快進宮求陛下吧,說不定來得及。”
小胖將士像是被趕來湊數(shù)來的,愣住不知作何。
即便是不得不與孫無憂等人斡旋,秦姝也不會忘了這兩年維持京城秩序的種種艱難,她眼里容不下沙子,能放出去一個也算是今日好性兒了。白羽忙喝了一聲,“還不快滾——”
小胖將士左右顧盼了一番,身邊之人都在專心盯著女子手上的劍,哪有功夫管他,當(dāng)下也無法子了,一夾馬肚揚塵而去。
白羽走到秦姝身邊恭敬垂首,“主子莫氣,我來吧。”
秦姝瞧了眼他周身白衣,把劍扔到他懷里,“白衣沾血明顯,回去之后記得繞著聽白走。”
“好,主子稍候。”
衣袂翻飛,白羽持劍立于正中,劍峰帶著力道劃過地面,唇齒輕啟如同閻羅念名取命:“來。”
一時間,后排那七人一拋鐵甲露出內(nèi)藏的黑衣,踩著馬背一躍而起,熟悉的那夜鬼魅身形和陣型,場上只有黑白兩色,白羽忍不住調(diào)侃,“主子,下棋了。”
秦姝本還蹙著眉毛端詳著裙擺,聞聲抬頭輕嗤,“磨蹭。耽誤我晚上下棋,唯你是問。”
刀兵聲起,血肉橫飛,人頭落地。
那一襲白衣的青年在陣型中穿梭,每一劍都故意朝著非要害處刺去,幾個回合地上積了一攤子血,人卻沒倒下一個,偏偏是這樣的路數(shù)讓人恐懼加倍,從內(nèi)心深處的懼怕逐漸蔓延著,擊潰著心理防線。那青衣女子更是駭人,倚著馬車半仰著頭看向月亮方向靜靜等待,不慌不忙,如果能忽略她就站在斷臂旁、血水中的話...畫面美不堪言。
白羽拎著最后一顆頭搖搖晃晃走到秦姝面前時,剛好是禁衛(wèi)軍的腳步聲從遠處陣陣傳來的時候,白羽歪著腦袋,絲絲額發(fā)貼在臉頰,臉上還掛著幾道迸濺的血水正順著發(fā)絲往下淌,“確實都是難纏的主,這下還真要避著點姑娘了。”
秦姝直起身輕捶了捶腰,把帕子扔給他,“看得出,即便都成殘肢斷臂了,不剩最后一口氣也絕不倒下。你說,江湖人能這樣替他賣命?”
“主子的猜想是對的,這就是私自豢養(yǎng)的死士,那姓尹的天天在陛下面前轉(zhuǎn)悠,還敢屢次放出死士,不知是什么用意。”
“許是瘋子吧。”秦姝縱身上車,“比我還瘋的瘋子。”
.......
小胖將士把話帶到孫府時,可真是把孫無憂氣得拍案而起。
在秦姝出了府門的時候他就想到還有信件未拿,正躊躇不定,那家伙就從簾后走出,同時不知哪來的一群身手矯健的黑衣死士翻墻而出,他急忙吩咐兩句,讓自己的人緊隨其后,裝作是同一伙人。
他以為有孫府的人在旁,怎的也不至于出了人命,哪成想連自己的人都回不來了。
哦,就回來了個憨頭憨腦的小將士。
“先前被人射了一箭你覺著不夠打草驚蛇?今日就偏要和秦姝撕個徹底是嗎?還是你要告訴老夫,你并不知道秦姝和那白羽的身手!”孫無憂打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人為什么被派來京城。
尹清徽欣賞著被打得從衣服里滲著血的跪在地上的女人,慢悠悠地端起茶盞,“孫大人,你老了。”
孫無憂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知道怕了,可我精神仍在,不知恐懼,所以那位大人派我來了。”他搖著頭,不免生出幾分嘆息,“你要斗的,是祁牧之那樣的老頭子。這些青年人,還是放手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