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狼群(修)
野外的狼通常會標記自己的領地,以此來警告其他同類不要靠近這里,防止不必要的沖突,齊楚在霍北旁邊睡了這么長時間,對霍北的氣息也十分熟悉了。
犬類的嗅覺的的確確非常靈敏,齊楚第一次感覺到空氣中的氣味種類極其繁多,但他卻能準確地辨認出霍北的氣息。
他搖晃著尾巴,邁著并不熟練的步伐,四條腿像是互相才認識的,還不太熟,走起路來甚至有點偏,霍北盯著齊楚離開的背影,硬生生將目光從對方搖晃著的尾巴上挪開。
很少有狼的尾巴像齊楚的尾巴這樣蓬松柔軟,霍北抬起爪子,想著昨晚摁在齊楚尾巴上的觸感,著實是讓它有點驚訝,就算是小狼崽子的毛都沒有這么軟。
不過它摁齊楚的尾巴,純粹是因為齊楚尾巴太喜歡晃悠了,它盯著看有些眼花。
“嗷嗚——”霍北仰起頭,發(fā)出了一聲悠長且威懾力十足的狼嚎聲,聲音在林中回蕩,不一會兒便聽到了不遠處一聲狼嚎響起,只是這聲異常短促,斷斷續(xù)續(xù),到最后竟然成了“嗷嗚嗷嗚嗷嗚”,不帶半點尾音拖曳了。
霍北深深嘆了口氣。
通過這個特殊的狼嚎聲,它幾乎是立刻分辨出了齊楚的方位,并且大概知道對方離自己并不太遠,它們休息的地方屬于下坡,的確有些滑,不太好走,對于霍北這種常年在西伯利亞地區(qū)生存的野狼而言,這就是家常便飯,但對于捕獵都需要站起來的齊楚而言,這一不小心,可能就是雪地滑滑梯了。
“嗷嗚嗷嗚嗷嗚”短促的狼嚎不斷響起,似乎是在和霍北匯報方位,但是一直都得不到霍北的回應之后,就連叫聲都逐漸低迷了下來,漸漸的沒了聲音。
霍北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下意識地看了眼聲音消失的地方,尾巴不在意地掃動了一下地上的雪。
之前的雪鸮還是回到了原來的樹枝丫上,它的爪子勾著枝丫,輕輕扇動翅膀抖落了一點碎雪后,歪了歪小腦袋,看著樹下的狼,似乎在疑惑怎么就剩下一只了。
較遠處的湖邊也傳來了兩聲狼嚎,狼群通過嚎叫聲呼朋引伴,往往附近的狼總是也跟著嚎叫起來,老二索亞抬起頭嗅了嗅空氣里的味道,扭頭對著身后的狼群道:“暫時先原地休息。”
老三赫羅將背上的雪花抖落下去,它低壓著上半身,沿著樹的根莖部分嗅了嗅,而后對著索亞搖搖頭道:“沒有霍北的氣息。”
雖然這話在索亞的意料之中,但它不免還是有些失望地低垂著尾巴,一張兇惡的狼臉上露出了幾分憂慮,它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加諾和加勒兄弟,而后低聲耳語道:“老三,我不會真的認錯路了吧?”
老三赫羅看向它的眼神,意味深長。
*
齊楚從斜坡走的確有些費勁,他的爪子不如霍北的狼爪尖利,有時候勾不住地,而且爪子干裂出血,踩在雪堆上有些生疼,齊楚不得不偶爾停下來舔舔自己的爪子。
他坐在地上,仰起頭嚎叫了幾聲,跟在霍北身邊,對方根本不讓他叫,昨晚他明明聽到霍北狼嚎,剛準備跟著一起嚎的時候,霍北的狼爪子卻摁在了齊楚的狗嘴上。
強行禁止齊楚進行狼嚎行為。
“嗷嗚嗷嗚——”齊楚仰起頭叫了幾聲,甩著尾巴繼續(xù)沿著樹邊走,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旁邊的環(huán)境,以防止會有其他動物在這里進行埋伏。
從左邊的斜坡上去的時候,因為結(jié)冰,石塊上很滑,齊楚的后腿踩滑了一下,整只哈士奇都向下翻滾了好幾圈,再次爬起來的時候,齊楚就呆住了。
他的眼前都是樹林,距離他滾下來的地方有段距離,想要爬上去得廢不小的力氣,齊楚艱難嘗試了好幾次,除了往下滾的更遠了,沒有任何作用,無奈之下他只能原地轉(zhuǎn)圈地狼嚎著,試圖引起霍北的注意力。
“救狗……救狼命了!”齊楚嚎了好幾聲,都沒什么回應,但是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原以為是霍北來了,可后來聳動了一下鼻子,卻發(fā)覺這味道不太對勁。
霍北的身上氣味很特殊,讓身體里同樣有西伯利亞狼血統(tǒng)的齊楚覺得有壓迫感,但這個味道不是,可同樣不好招惹,齊楚還聞到了這個味道里藏著的血腥氣。
他出于動物本能地往后退了兩步,對于這種危險感的敏感程度抑制住了他的好奇心,原本愉悅搖晃的尾巴已經(jīng)夾在了身后,耳朵都向后壓,爪子緊緊勾著地面,學著霍北一般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那草叢里的東西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動作,停在了原地,而不等齊楚松口氣,那東西便快速奔向了齊楚,齊楚心中怒罵了一聲,而后立刻轉(zhuǎn)頭朝著旁邊跑去,他原本并不和諧的四肢,在逃命的時候竟然詭異地達成了和解,齊楚幾乎是拼命奔跑,眼角余光已經(jīng)讓他看清楚了后面跟著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是一頭藏在樹叢里等待伏擊獵物的成年雪豹。
齊楚覺得好運這東西,果然一直跟他都沒什么關(guān)系,他的爪子踩在雪地上,拿出了拉雪橇的勁頭,他很清楚自己論速度是比不過雪豹的,于是便故意在樹林間接著樹木繞圈,來盡力增加雪豹追擊他的難度。
“嗷嗚——”齊楚一邊逃跑的時候,一邊發(fā)出了求救:“救命!有雪豹!”
而后面的雪豹可不管這些,它已經(jīng)餓得饑腸轆轆,眼前這頭狼的體型比起一般成年狼小了一些,而且附近也并沒有狼群,雪豹便將齊楚鎖定為獵物了。
“砰——”雪豹后腿猛地蹬地,從旁邊的斜坡上跳躍過去,落在了齊楚的前面,齊楚立刻四只爪子并用,試圖剎住自己的速度,而后立刻一邊打滑,一邊轉(zhuǎn)頭就要逃走。
然而在雪豹這樣的頂級獵手的面前,作為新手哈士奇的齊楚顯然逃命的本領根本不夠看,齊楚只覺得身后一股大力襲來,緊接著渾身一空,整個身體都砸向了一邊,落在地上的時候脊背生疼,緊接著便被一個巨大的爪子摁住了脖頸處,他幾乎感覺到了自己脖頸處毛開始濕潤了。
他意識到這是雪豹的利爪刺破了自己的皮毛,鮮血已經(jīng)開始涌出來,他疼的掙扎起來,試圖去撕咬雪豹的爪子,但卻被這頭雪豹毫不客氣地狠狠咬住了脊背,他疼的眼前發(fā)黑。
現(xiàn)在他突然想那頭灰狼了,還是跟著祖宗好,這里太危險了。
雖然那頭西伯利亞狼模樣兇狠,獠牙尖利,還會用爪子摁著他的狗嘴,不讓他跟著狼嚎,但齊楚不得不承認,跟在那頭狼身邊,就連睡覺都安穩(wěn)了許多。
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做著最后的掙扎,狠狠一爪子落在了雪豹的臉上,似乎是抓傷了它什么地方,雪豹疼得松開了獠牙,發(fā)出了一聲惱怒的低吼,再次看向齊楚的時候,面露兇光。
齊楚這才發(fā)現(xiàn)這頭雪豹一只眼睛似乎受了傷,它緊閉著右眼,死死盯著齊楚,而后抬起爪子,就要落下時,齊楚就地滾了兩圈,這本就是下坡,他再次順著這個斜坡往下滑落了一段距離。
可即便這樣也無法逃脫暴怒中的雪豹,齊楚腦袋里飛速轉(zhuǎn)動,他側(cè)躺在地上,屏住呼吸,一動不動,脖頸處的傷口滲出鮮血,和地上的雪混在了一起,整只哈士奇的皮毛都顯得黯淡了許多。
雪豹似乎也沒想到這頭“狼”居然摔兩下就死了,它歪了歪腦袋,長而軟絨的尾巴輕輕搖曳了一下,它湊過來低頭嗅了嗅地上的狼,露出了尖利獠牙,便準備直接取走這個不知好歹的“狼”的性命。
但雪豹萬萬沒想到的是,它剛一湊近,迎接它的便是這頭“狼”的一爪子,這次的爪子不再是輕輕擦過,而是重重落在了雪豹的鼻頭。
動物的鼻頭是非常敏感脆弱的位置,齊楚記得之前學校里的流浪貓就對鼻子部分非常敏感,曾經(jīng)兩只小貓打架,橘貓一爪子將奶牛貓的鼻頭打傷了,奶牛貓的眼睛里頓時充滿了淚水,發(fā)出了憤怒又委屈的叫聲。
作為大型貓科動物的雪豹,顯然對鼻頭受傷這件事情也并不能忍受,它發(fā)出了一聲長吼,豹瞳里頓時涌出了淚水,它抬起大爪子,捂著自己的鼻頭,疼的直抽氣。
齊楚便趁此機會爬了起來,在雪豹的眼皮子底下逃竄了出去,試圖去尋找霍北,可這么一鬧騰,原本的路線早就不記得了,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身后的雪豹在緩過勁之后,幾乎暴怒。
“啊嗷——”雪豹的叫聲嘶啞,鼻頭的傷還往外滲血,它白色斑紋的皮毛上沾著血跡之后,看上去尤為明顯,前爪重重踩在了地上的斷枝上,發(fā)出了清脆的斷裂聲,它的體型相比起齊楚而言,實在是大了太多,這一架的勝負根本沒有任何懸念。
齊楚將倒霉進行到底,在這么多的方向里,他選擇了最爛的一條,眼看著前面就沒路了,后面就是雪豹,齊楚咬著牙,目光落在了地上裸露的草莖上,他深吸了一口氣,故意加速往前沖,后面暴怒的雪豹也跟著加速,地上都是雪,異常濕滑,就算是平時從這里經(jīng)過,野獸們也需要靠著利爪穩(wěn)住身形,更別提這樣高速的追擊。
等雪豹發(fā)現(xiàn)前面是斷口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只一天被坑了兩次的雪豹瞪大了眼睛,發(fā)出了不甘的吼聲,整個身體跟著齊楚一起沖出了斷崖口。
齊楚卻用爪子勾著地上的草莖,整個甚至懸掛在了崖口邊。
說是斷崖,實際上也并不很高,但摔下去也是夠嗆的,齊楚低頭看了眼,下面是湖,不過湖面結(jié)冰了,三月份的天氣,冰層還很厚,往常想要砸都砸不出一個窟窿。
雪豹在一聲嘶啞低吼聲中掉了下去,死應該死不了,不過想要再來找齊楚的麻煩,也是不可能的。
“嗷嗚——”齊楚的爪子拼命地勾著草莖,想要往上爬,他的后爪一直在努力動著,試圖去撐一下斜坡 ,借力往上爬,但是他顯然低估了自己的重量,高估了這草莖的承受力。
若是換做往常六七月份的,說不定還能嘗試一下,但這是三月,草莖在雪堆里凍著失去了韌性,很容易折斷,那細微的折斷聲傳入了齊楚的耳朵中,犬類動物極其靈敏的聽力在此刻猶如死亡宣判。
“咔——”
“咔——嚓——”
……
從一根草莖折斷,到折斷聲連續(xù)響起,他的利爪從地面勾起的草莖在他的眼前一點點崩開,齊楚不用看都知道此刻自己的狗眼里絕對都是震驚和絕望。
在最后一根草莖斷裂時,齊楚發(fā)出了一聲慘痛的哀嚎——
“嗷嗚——”
而遠處的霍北疑惑地抬起頭,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看著身邊被齊楚的體溫睡塌了一塊的雪坑,霍北半闔著眼睛休息,尾巴卻誠實地貼著那塊雪坑,隨意低垂著。
*
加諾和加勒沿著這塊已經(jīng)走了兩圈,準備回去的時候,加諾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它低頭嗅了嗅地上的氣息,旁邊的加勒一臉不耐煩道:“你在聞什么?這地方什么東西都沒有,連個兔子都少見。”
“我聞到了血味。”加諾抬起頭,并不理會加勒說了什么,朝著氣味的方向走去,加勒見狀只得冷著臉跟在了加諾身后,一邊絮絮叨叨:“等會回去之后,如果索亞還讓我繼續(xù)在這里找,我就立刻翻臉了……聽到了嗎,加諾,我說我要跟索亞翻臉了。”
加諾的腳步停在了一處,它選擇性屏蔽了自家弟弟的話,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同類,然后抬頭看了眼天上。
“嗷嗚——”加諾仰起頭狼嚎了一聲,本來還在絮絮叨叨的加勒一聽這聲音,立刻停止了話頭,邁著步子跑了過來,問道:“怎么了?”
它也看到了加諾旁邊的一頭狼,這狼的模樣俊俏,身形比起它們要小一些,而脖頸和脊背上的傷尤其明顯,看得出來傷得不輕。
“別的狼群的?還是孤狼?”加勒問道。
“不知道。”加諾說道。
“那就別管它了。”加勒不耐煩地就想離開,它道:“我們現(xiàn)在可沒空去管一頭重傷的狼,我們自己的頭狼還不知道丟在哪里了。”
“加勒。”就在加勒準備離開的時候,加諾卻低頭嗅了嗅地上這頭“狼”的氣息,然后扭過頭,它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疑惑:“它的身上有霍北的味道,而且很濃郁,像是……”
“像是什么?”聽到加諾的話,加勒才臉色微變,走過來查探。
加諾頓了頓,聲線平靜里透著一絲迷茫:“這么濃郁的味道,就算是經(jīng)常待在一起的狼都不一定能沾上這么濃的味道,這更像是貼在一起很久才會沾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