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助陣
天色已經全亮, 半空鏡光一閃,冰雪可愛的小姑娘浮在骨龍身畔。
小姑娘年紀很小,身上竟有淡淡仙氣透出, 眉目之間亦有些許驕色,此時居高臨下飛在半空,望向眾修的目光中卻透出懵懂好奇, 但最終, 她還是將目光轉向身邊的骨龍。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這么多人,也很久沒有見過龍君了。
南棠沖她點頭示意, 天羲將目光收回,轉而又面向諸修, 伸出手凌空一抓,四面的空中忽有數(shù)道銀光疾速飛來, 轉眼間飛到她的身前, 化作幾片殘鏡圍著她旋轉, 她伸指一彈, 將其中一片鏡片彈出。
那塊殘片在半空中陡然變大, 鏡中赫然出現(xiàn)了沉龍接天山山腳外的景象,李瑞松與袁赫等人的身影出現(xiàn)其中。
跪在地上的蕭寂攥緊拳垂下頭去, 不愿再看一遍恩師死時慘狀。
光芒罩住的那個人半邊臉被夜燭的魂焰所蝕, 已現(xiàn)白骨, 另半邊完好的臉在見到鏡片上的畫面后, 頓時變了神色。
鏡片記錄下當時在沉龍接天山山腳外發(fā)生的事,穆白鶴帶著譚蕊與韋歡是如何遇上李瑞松一行人, 又是如何被韋譚二人聯(lián)手暗害, 以及韋譚二人后來與李瑞松之間的對話……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再次呈現(xiàn)在眾修眼前。
“師父——”
“掌門!”
“穆道友……”
眼見穆白鶴元嬰被韋歡掐滅, 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四周響起一片悲音怒號,其中尤以秋明莊為最。秋明莊所有的弟子已經盡數(shù)跪到地上,紅著眼盯著鏡片上的景象,其他幾位長老師伯師叔也都滿面痛心,怒不可扼地緊緊盯著鏡片。
天羲的殘鏡真像真不僅止于此。
一片殘鏡的鏡像結束,又有一片新的鏡像飛出,畫面便從沉龍山轉移到龍窟前,李瑞松等人商量如何處理穆白鶴的尸身,要如何嫁禍給當時身處龍窟里的南棠眾人,都一字不差地傳入眾修耳眼。
及至龍窟內,韋譚二人被幻境魅影所迷后的自白亦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出來。
“李瑞松不僅害死穆掌門嫁禍給我,還想將我等殺人滅口,你們說,我要不要殺他?”南棠聲音清泠泠響起。
“當殺!”
“千刀萬剮不足為惜!”
秋明莊弟子紛紛憤而附言,個個臉上都是悲恨痛怒,反觀云臺山的修士,已是鴉雀無聲,就連先前因為李瑞松之死而義憤填膺的玉京閣弟子,現(xiàn)下也個個說不出話來。
然而,事情還沒結束。
殘鏡又是一變,新的鏡片飛出。這次同時飛出三塊殘片,每一塊殘片上都出現(xiàn)了秘境的某個區(qū)域。
“這是林師弟!他不是已經……”殞身了。
“王師兄?!”
“趙師叔……”
玄昊山另外幾個門派中也有弟子脫口喊出殘片上出現(xiàn)的修士名字,眾修很是疑惑為何會出現(xiàn)這幾人,但很快的,他們的疑惑得到解答。
惡獸撲過,將落單的三人撕咬而亡。
如果說穆白鶴之死只是秋明莊和玉京閣的私怨,那么眼前這一幕不啻于在兩山間掀起滔天仇怨,玄昊山修士徹底沸騰——這趟秘境之行,傷得傷,死的死,玄昊山來的修士折損近半,每一個都是門派精銳。
玄昊山幾位山君的神情再也繃不住,其中一個高壯的灰衣修士更是怒而震掌,掌力越奔玉京閣修士所在之地。眾修只聽“轟”地一聲,其中又夾雜著數(shù)聲慘叫,幾個修士被震傷。
“孫道友息怒,莫拿小輩泄憤。”云臺山的山君不得不出聲制止。
“你們云臺山的雜碎真是好樣的!”那孫姓修士卻啐了一口,怒道,“龍牙寨的人還敢逃?找死!”
南棠望去,只瞧見那幾個被他震傷的修士中,有三個果然是龍牙寨的修士,這三人見勢頭不對,正悄然退后,打算逃離此地,被震傷在地后又飛快跪在地上,忍痛哭號求饒:“山君饒命,我們龍牙寨小門小派,處處受玉京閣欺壓,這樁事實在是玉京閣和李瑞松威脅,逼我們暗帶惡獸入秘境,偷襲落單的玄昊山修士,若是我們不按他說的做,則門中弟子性命難保,求山君饒命!”
玄昊山的修士已按捺不住,錚錚數(shù)聲,諸門派弟子已經將仙劍法器等等召出,對面的云臺山修士也將各人寶物祭起,以應對極有可能發(fā)生的戰(zhàn)事。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喬云庭,你收的好弟子,還有何話要說?”孫姓修士如怒目金剛般望向被光芒護住的修士。
鐵證如山,即使喬云庭舌燦蓮花也狡辯不能,他痛心道:“李瑞松犯下如此滔天大過,其罪當誅,我收此孽障為徒亦有罪過,但此事我確實不知,我云臺山諸修對此亦毫不知情,若然知道,定不會助紂為虐。”
“喬云庭,你倒是能說會道,我們玄昊山卻折損了那么多的弟子,你一句話就將自己和整個云臺山摘得干干凈凈?”玄昊山的第二位山君也開口道,“玉京閣的行事作派在云臺山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沒你這位祖師在后頭撐著,他李瑞松敢如此放肆?你養(yǎng)徒作倀,師徒二人同流合污,現(xiàn)在說自己全不知情?”
此語一出,玄昊山的各門派修士都群情憤慨地嚷嚷起來,手中寶劍法器的光芒開始閃爍,對面云臺山的修士亦不甘示弱,隨時準備迎戰(zhàn)。
“我確實不知,你若非要往我頭上潑這盆臟水,喬某也無話可說。”喬云庭一邊說,一邊望向南棠,半張骨面上的眼珠幾乎要脫離眼眶,恨意傾泄而出。
南棠目光冰涼與他對望。
這樣的人若是不除必將后患無窮,但她手中也確實沒有喬云庭的證據,此人行事過于謹慎,從頭到尾藏于云端沒有露過一面,天羲鏡中所記的景象不足為證,他說話又十分小心,一句口風都沒露過,只說自己接到李瑞松求救方趕到龍窟外,是以眾人雖有懷疑,但也確實沒有實證。如今有云臺山的庇佑,想再殺喬云庭已經很難了。
現(xiàn)下兩山對峙,端看兩邊山君的態(tài)度,若是在外頭遇上這樣的事,兩山之間早起戰(zhàn)事,但在秘境中卻是顧慮重重,一則秘境寶物未起,各人利益盤根錯節(jié),貿然開戰(zhàn)影響起寶;二則現(xiàn)下兩山之間實力懸殊,真要斗法,玄昊山不敵云臺山……這些都是山君們忌憚之事,再者說到底,玄昊山的門派雖然損失慘重,但對生者,尤其是這些山君而言,恐怕還是利益至上。
南棠冷眼縱觀全局,忽然單膝落地,以掌按在龍頭上,問道:“阿淵,你可有把握帶著我與嫣華、緹煙離開此地?”
不論兩邊開戰(zhàn)與否,她作為卷進這灘渾水的局外人,又身懷重寶,再留在這是非之地,恐怕很難善終。
她的決定下得果斷,當殺之時絕不留情,除之不盡時務求自保。穆白鶴之死能做的她都做了,也算仁至義盡,這兩山之爭與她無關,她該盡早抽身。
“沒有問題。”夜燭的聲音響在她神識里,回答得簡潔干脆。
南棠再度站起,傳音給緹煙、嫣華二人。
嫣華正站在蕭寂身后,單手按在他肩頭以示安慰,忽得傳音,她先與緹煙對視一眼,而后同時抬頭,望向天際。
兩山仍舊爭執(zhí)不下。
“煩死了,有完沒完!說到底今日之事你們玄昊山也難辭其咎,那譚蕊和韋歡可是秋明莊之人,絕非我云臺山一人之禍,你們休要將這罪過全部推到我云臺眾修身上。”一道悶雷般的聲音響起,云臺山君的最后走出一個修士來,此人面色泛紅,著一身赤衣,是云臺山境界與喬云庭平起的山君陳拾,只是平時專注修行不大現(xiàn)身,故名氣不如喬云庭,但其修為卻深不可測。
陳拾十分不耐煩,又道:“現(xiàn)下李瑞松已經伏誅,譚蕊和韋歡被擒,任由你們處置,喬山君也被重傷,你們還想怎樣?是不是要全云臺山的修士埋葬才滿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對面的玄昊山君解釋道。
“不是這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本仙今日赴此秘境是為了起寶,不是為了管你們這攤諢事,如今秘寶未起,你們倒要先大打出手?我們在這里吵得不可開交,這是想便宜外人?”陳拾不客氣道,又將目光轉向南棠,“閣下并非兩山修士,如今也得了不少好處吧?”
此語一出,兩山修士又都望向南棠。
“陳山君此言差矣,這兩樁事一碼歸一碼,我?guī)煾钢馈⑿簧奖缓εc秘境尋寶完全是兩回事,如今山君們要替我?guī)煾福媲锩髑f,替玄昊山諸多殞身的道友做主,陳山君為何要將這兩樁事混為一談?”
比南棠還快出聲的,竟是蕭寂,他沉著臉從地上站起,直面陳拾。
“好小子,義氣!”嫣華在他身后輕道一聲。
“你是什么人,敢在本君面前放肆。”陳拾被一個低修頂撞,面色頓沉,不悅至極。
“蕭寂,退下,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玄昊山山君見不妙,忙喝令他退下。
“死的是我恩師,我為何沒有說話的份?”蕭寂卻是豁出性命,“她是我?guī)煾刚埢貋淼膸褪郑趺淳褪峭馊肆耍咳羰菦]她,李瑞松的奸計恐怕已經得逞,不止我?guī)煾概c各門派道友死得不明不白,就連這里的秘寶,玄昊山恐怕也分不到多少吧?李瑞松不擇手段就是為了削弱玄昊山的實力,好讓他們獨享寶物,一個個占盡好處,現(xiàn)在都不承認與李瑞松是一丘之貉了?可笑!”
“蕭師弟說得對!這分明就是云臺山的陰謀詭計!”
“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們既然折損了這么多人,秘境內的重寶理應先賠予我們才對!”
“秘境起寶靠的真本事,憑什么要讓給你們?”
“憑你們死的人多嗎?”
剎時間,修士們又開始相執(zhí)不下,兩邊皆蠢蠢欲動,不管是為了仇恨還是因為重寶,今日這斗法眼見難以避免。
“啰嗦,要打就打!真當本仙怕了你們!”那陳拾已經不耐煩至極,話音未落手里已經打出一道青光,直奔南棠,“此人定然起走重寶,先將此人拿下再說!”
夜燭早有準備,龍身一騰,揮出無上風勁,在半空中將青光打散。
陳拾一出手,底下的修士就再控制不住,只聞一陣轟鳴,漫天虹光交錯閃起,兩山混斗。云臺山的山君已收回對喬云庭的庇護,合力攻向南棠。
骨龍長吟一聲,全力向下俯沖,緹煙和嫣華早有準備,縱身躍上骨龍斷尾之處,待她二人安全上來,南棠疾斥一聲:“走!”
骨龍毫不戀戰(zhàn),朝著出口飛去,風聲呼嘯而過,緹煙的聲音險些消散:“嫣華,你把他帶上來做什么?”
嫣華拎著蕭寂的后領把人帶到了骨龍之上,那蕭寂一臉茫然,嫣華道:“他得罪了云臺山,呆會打起來,對方修士必要至他死地,把他扔在那里怪可憐的。”
“……”緹煙默。
無數(shù)攻擊落在骨龍身邊,帶起劇烈波動,骨龍左避右閃,似一道黑色電光般游移在內。南棠攥緊骨龍龍角,神識鋪開,只見身后數(shù)名上修緊追不舍,當前一人便是陳拾。
“想跑?!”陳拾冷哼著祭起件鐵灰色法寶。
隨他一聲怒喝,那法寶化成暗光消失,再出現(xiàn)時已化作無數(shù)粗大籠柱從天而降,將骨龍圍在其間。
“那只是附身骨龍的元神魂魄,你們用摧魂之術可破!”喬云庭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他與夜燭斗法一場,雖然落敗卻也看出骨龍弱點。
夜燭旋身而掃,身上怒焰大熾,抵擋著隨之而來的無數(shù)攻擊,南棠手中虛土分而彈出沒入前方兩根籠柱內,蠶食困住骨龍的籠柱。虛土轉眼蔓延所有籠柱,籠柱裂紋驟生,不過片刻那兩根籠柱碎裂。
但強修斗法,爭的就是這片刻時間,籠柱雖破,但身后幾個元嬰修士已然圍攻而來,數(shù)道攻擊已如落雨般砸下,每道都是摧魂之術。骨龍速度再快,又要逃,又要避,還要盡可能護住南棠,不夠被那些攻擊打到。
每一道攻擊落在骨龍之上,南棠都能感覺到龍身的震顫,傷魂之術想必很痛苦,但她并沒聽到骨龍發(fā)出一聲痛吟,想來是怕又像先前那般,令她以虛土引傷,替他承受此痛。
南棠重重咬唇,只能傾盡全力將無窮生氣注入骨龍體內,以減輕夜燭之苦。
轉眼間骨龍已飛至出口處,可身后的強修也已圍來,又祭起三件法寶,揚手而出——
巨大冰山忽現(xiàn),將出口的裂隙堵得嚴實。
骨龍一聲怒吟,朝著冰山猛沖而去,以龍骨之堅撞碎冰山逃出。
南棠朝后喝道:“你們三個抓緊!”
語音剛落,骨龍已如流星般朝冰山撞去,身后以陳拾為首的修士已然趕到,同時出手,無數(shù)虹光閃起,眼見要將骨龍淹沒,突然間,冰山之上裂紋頓生,裂紋中透出五彩光芒。
轟隆——
骨龍撞上冰山發(fā)出巨響,塵煙四起,冰山竟在一撞之下徹底粉碎。碎裂的冰塊又砸向四周的修士,擋下他們的攻擊。
秘境外有人闖入?
南棠有些詫異,可未等看清情況,一道無上威壓自出口處沉沉壓下。
四周修士亦是一驚。
化神期修士的威壓,不期而至。
塵煙散去后,裂隙內徐徐飛出無數(shù)修士,黑壓壓一片站在半空。
當前那一位,紫衣清貴,面容絕俊,正是紫鱗鮫皇月梟。
“月梟仙君?你為何會……”南棠大惑不解。
“我來看看,是誰膽敢欺負我的小友。”月梟落下,笑望南棠。
這是專程趕來救她?
南棠看著如同神兵天降的月梟,依舊百思不解。但不管如何,化神期修士的出現(xiàn),又是地位極高的月梟,足以震懾云臺山這一眾修士。
龍頭卻忽然一甩,轉開了臉,連帶著南棠也不得不改變方向,無法面對月梟——夜燭不痛快了。
明明是他與南棠共戰(zhàn)的時機,這條破魚怎么又跑來了?
龍尾巴上掛的嫣華也很詫異:“月梟仙君怎么來了?”
“是我……我傳音給了柳門山的于山君,那是我?guī)煾傅膿从眩艺埶麕饲皝碇嚕也恢浪埩诉@么多幫手……”蕭寂看著入口處密密麻麻的修士道。
他在龍窟之時就已料到這個局面,因而先發(fā)制人,向外傳音尋求幫助。
“好樣的,聰明!”嫣華非常難得的,第二次夸獎蕭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