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5章 幸福的靠山
    師母已經(jīng)有一百零八天沒有動過葷腥了。
    連帶無肉不歡的老頭,現(xiàn)在看到街上跑的小狗,眼睛都會冒綠光。
    白搭。
    李南方不敢讓師母生氣,老頭更不敢。
    如果說李南方把師母當作親媽來孝順,那么她在老頭心中,那就是親媽!
    所以老頭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早點有那個兔崽子的消息。
    師母答應他,等南方有了消息后,他才能開葷。
    望著那條大模大樣從他面前走過時,還故意抬起后腿,沖著他撒了泡尿的土狗,老頭恨的牙床癢,卻不敢抬腳踢出去——南方?jīng)]有消息時,老頭絕不能做一件壞事,這也是師母的圣旨。
    重重嘆了口氣后,老頭回家走到窗下,拿起繩子和斧頭,準備去被柴火時,回頭看了眼西屋。
    這間屋子,以前是雜物室,現(xiàn)在卻成了佛堂。
    也可以說是道觀。
    里面除了供著觀音菩薩外,還有三清老人家們,香火裊裊,這一百零八天內(nèi)從沒斷過。
    這些天內(nèi),師母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在這兒。
    師母這是在為李南方祈福。
    為岳梓童超度。
    卻害老頭獨守空房三個多月,個中滋味,簡直哽咽不能言——
    呆望著西屋半晌后,老頭又無聲的嘆了口氣,把繩索背在肩膀上,轉(zhuǎn)身剛要出門,就看到門外已經(jīng)站了幾個白色麻衣,頭戴白色綾緞的女人。
    看到這些女人后,老頭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
    因為從家里多了做不知該叫佛堂還是道觀的后,每天天剛亮時,這幾個女人就會來這兒,陪著師母燒香,枯坐。
    個頭最高的姓李,李牧辰。
    她左邊的姓展,展星神。
    個頭最為嬌小的姓陳,陳魚兒。
    這三個女人,都是被李南方那個兔崽子禍害過的可憐人,卻每天為他祈福,簡直是造孽哦。
    其實她們在來到八百的第二個月,就想和賀蘭小新等人那樣外出,去東省濱海的海上搜救公司“上班”,和她們輪流出海,但楊逍不允許。
    誰他小姨死翹翹了后,楊逍就自動升級為大姐大,讓沈云在把孩子放下回南韓,她就得乖乖的回去,讓陳魚兒她們乖乖在家等,她們就得在家等。
    仿佛約好了那樣,每天早上老頭出門時,她們就會出現(xiàn)在門前。
    等老頭走遠后,她們才會去西屋,默默的陪著師母祈福。
    其實老頭感覺,這三個女人對李南方那個兔崽子,應該沒多少好感,現(xiàn)在為他祈福時,可能暗中詛咒他一定要死在外面——
    老頭對她們笑了下,邁步。
    嘟,嘟嘟!
    西屋內(nèi)忽然有電話鈴聲傳來。
    莊嚴肅穆的佛堂或者道觀內(nèi),竟然有電話在,也著實不嚴肅了些。
    可這是妻子要求的,老頭只能乖乖照辦。
    電話鈴聲不是太響,可聽在老頭,聽在籬笆門外那三個女人耳朵里,卻像驚雷那樣,震的大家無法呼吸——全都驀然抬頭,看向了那邊,心跳聲仿佛也停止了。
    好像過了一萬年那樣漫長,西屋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短短數(shù)月就清減了許多的師母走了出來,迎著東方升起的半截金色朝陽,對老頭柔柔的笑了下:“當家的,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吃葷了。”
    “吃葷?哈,葷有什么好吃的?還是豆腐味道美。”
    老頭哈的曬笑一聲,嗅到嘴里冒出來的豆腥味后,只想吐。
    他連忙抬起頭,咽了口口水,也看向東方,感慨的說:“唉,以前怎么沒看到朝陽這樣美?”
    褪去那層金色的陽光,灑在三浦輕盈清純的臉上,有絢麗的五色閃爍。
    那是淚水在陽光下泛光。
    她可憐的老爸,竟然被田中此名一石頭砸死了。
    于是從這一刻起,輕盈就成了孤兒,自動升級成了船老大——
    船小二是啞巴,或者說叫李南方。
    三浦輕盈心傷之余,也有些驚訝,發(fā)現(xiàn)越來越看不懂李南方了。
    從上島櫻花好像瘋了般狂吻他的動作中,就算傻瓜也能看出,她有多么的愛這個男人。
    可他卻最多輕拍了幾下她的背,依舊一言不發(fā)。
    當一個女孩子開始正式對一個男人感興趣時,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上島櫻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遙想當年,如果她沒對野蠻霸占了她的李南方感興趣,那么就沒今天的上島櫻花,就不會終于找到他后,會激動成這樣。
    更不會在激動過后,她的雙眸中又浮驚懼之色。
    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李南方的冷淡,以為他因害死岳梓童后,不想理睬她,不想理睬所有苦苦尋找他的女人們。
    現(xiàn)在的李南方,是為喚醒他不惜自殺的岳梓童,想看到的?
    不是。
    絕不是!
    上島櫻花恐懼的搖頭時,李南方終于有所動作,用右腳腳尖,在沙子上劃出了幾個字——對不起。
    在沒找到岳梓童的尸體之前,他不會再說話,更不會和任何一個女人歡愛。
    他這是在用這種非常可笑,也是對上島櫻花等人不公平的方式,來贖罪。
    更是委婉的告訴上島櫻花,他還要繼續(xù)找下去,不會跟她回家。
    上島櫻花明白了,很想勸他,只是嘴唇輕顫了下,卻不敢說。
    因岳梓童之死而悲傷心死的李南方,比他發(fā)怒時,更可怕。
    可上島櫻花絕不許他就這樣下去,必須得把他從哀傷中拽出來,哪怕因此而失去他。
    上島櫻花用力咬了下嘴唇,剛要說什么,卻又閉上了嘴。
    她看到漁船上那個女孩子走了過來。
    三浦輕盈的小臉上,滿是無處可去的惶恐,卻用力抿著嘴角,盡可能表現(xiàn)的堅強些,暫時拋棄喪父之痛,走過來做她該做的事。
    她對李南方彎腰,深深的鞠躬時,淚水滴落在沙灘上,轉(zhuǎn)瞬不見。
    李南方定定的看著她,當然不會說話。
    “謝,謝謝你,流、李南方。謝謝你,能幫我爸報了仇。”
    三浦友和是被田中此名一石頭砸死的,李南方殺了他,就算幫三浦輕盈報了殺父之仇。
    李南方緩緩搖頭,好像笑了下。
    只是,不等笑容自他嘴角浮上,就消失了。
    這一百多天過去后,他幾乎連說話功能都喪失了,又怎么會記得怎么笑?
    總之,他這個動作,就是表示不用謝的意思。
    嗚啦,嗚啦的笛聲響起。
    幾輛警車,救護車,終于趕來了七十二號海域。
    “兩位,我去配合警方調(diào)查,就不打攪了。”
    三浦輕盈抬起頭,擦了擦淚水,低頭快步走向路邊時,經(jīng)過上島櫻花身邊,發(fā)現(xiàn)她雙拳緊攥,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酥胸開始劇烈起伏,心中頓時一動。
    李南方當然也看出上島櫻花要做什么,卻不肯給她機會,轉(zhuǎn)身看向大海,眼神又開始呆滯。
    上島櫻花的勇氣,立即消散,絕望升起時,三浦輕盈快步走了回來。
    她走到李南方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李南方,我雖然從不認識岳梓童,也從沒聽誰說起過你們的愛情。但我能從你當前的樣子,看出你有多愛她。她即便真遭遇不幸,也是幸福的。但有一點,你千萬不要忽略。除了她之外,還有別的女人,也像她那樣,深深的愛著你。”
    李南方眉梢劇烈抖動了下,三浦輕盈卻擦著他肩膀,快步走向了警車那邊。
    她走出十多米時,終于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櫻、櫻花,對不起。”
    上島櫻花驀然響起的哭聲,就像催淚瓦斯爆炸那樣,讓三浦輕盈剛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這幾個月內(nèi),李南方始終沉浸在無法形容的悔恨中,躲避這一切。
    沒誰能幫他掀開蒙住眼的悲哀,讓他清醒的認識到,除了岳梓童外,還有很多女人,深深的愛著他。
    他如果總是沉浸悔恨中無法自拔,那么岳梓童泉下有知,也會跳著腳的大罵你個人渣,本小姨自殺拯救你,是讓你開開心心的活著,不是讓你變成這鬼樣子。
    三浦輕盈看了出來。
    更看出上島櫻花不敢說出這些話。
    她覺得,這樣對上島櫻花不公平,才說了那番話。
    這也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南方終于肯開口說話。
    有人來指點李南方開悟,讓上島櫻花感受到了真正的幸福,那么,又有誰來關(guān)心三浦輕盈?
    父親死了。
    警方也根據(jù)相關(guān)規(guī)定,會從查封田中此名的財物中,拿出相應的賠償款,打進她的銀行帳號。
    這也算是三浦友和給女兒留下的最后遺產(chǎn),也足夠她重返大學校園,過上昔日的幸福生活。
    只是,對一個家破人亡的女孩子來說,她現(xiàn)在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親人的溫暖。
    有誰,會給三浦輕盈所需的溫暖?
    秋雨淅淅瀝瀝中,在社區(qū)工作人員幫助下讓父親入土為安的三浦輕盈,自公墓回來后,也沒撐傘,失魂落魄般的回到了家。
    三浦友和混成了那個熊樣,這兩年又總是在外打漁,他的家,還能算家?
    低矮的簡易房,光線陰森,空氣中彌漫著死老鼠的霉味兒,兩根白蠟燭的燭光,左右飄忽著,照在三浦友和的遺像上,好像隨時都會開口說話。
    “爸,晚安。”
    蠟燭燃盡,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三浦輕盈,呆坐在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才低低說了句,緩緩躺下,閉上眼,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做夢了。
    夢回快樂的童年,父親穿著合體的西裝,母親幸福的笑著,一家三口在夕陽下的沙灘上漫步。
    忽然間一陣狂風吹來,父母被吹上了天,三浦輕盈驚恐的張開雙手,喊著爸爸媽媽,想去追,渾身卻沒有一絲力氣。
    可她還是拼命的伸著手,亂抓。
    終于,她抓到了一只手。
    很強壯,滿是老繭的手。
    三浦輕盈一呆,睜開眼,看到了光,也看到了一個人影,一張模糊的臉。
    這張臉很熟悉,又陌生。
    這是男人的臉,卻不是爸爸。
    男人說話了,聲音有些沙啞:“你發(fā)燒了。”
    三浦輕盈好像聽到他說什么了,也好像沒聽到,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抓著他的手,坐了起來。
    她剛坐起來,眼前就一黑,軟軟癱倒在了男人的懷抱中,迅速墜向深淵。
    卻,能聽到強壯有力的心跳聲。
    這個心跳聲,讓三浦輕盈的惶恐,逐漸散去,慢慢的睜開眼,看著那張模糊的臉,努力抬起右手,喃喃的說:“爸——”
    她的手剛碰到這張臉,就無力的垂了下來。
    她昏了過去,嘴角卻噙著終于找到靠山的幸福。
    好像是在飄。
    也好像是在掙扎,拼命的掙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岳梓童才從無盡的黑色深淵中,艱難的掙扎出來,緩緩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