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新年
這場以威脅為前提的交易原本就不公平。
夏薇氣的肝疼,但最終卻不得不認(rèn)栽,答應(yīng)幫夏沁給爹媽洗腦,讓他們放棄給夏沁主動辦休學(xué)的打算。
“我只能盡量,不保證能不能成功。”夏薇冷冷的說道,“而且就算成功,開學(xué)后你們老師如果不聯(lián)系家長,爸媽也會有所懷疑,你這樣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說著又是一聲冷嘲,“還有,夏沁,你別忘了你還沒成年,高三報考學(xué)校要用到身份證的。”她老媽為啥在家悠哉悠哉一點不急?就因為知道夏沁離了家這輩子也算毀了大半,幸災(zāi)樂禍還來不及,哪有功夫為個養(yǎng)女著急上火。也就她老爹對夏沁有點真感情,所以才氣得夠嗆。
夏沁笑笑,“我知道的,謝謝你的提醒。”
“誰提醒你了?有病!”
夏沁不以為意,給她重新滿上水,兩人難得心平靜氣的說話,“不管怎樣,咱們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這么多年,雖然不算和平共處,但多少總有點感情。夏薇,以后你和我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多交集了,”說著笑了笑,“大概你挺高興的吧,不用再整天見到我這個討厭鬼。”嘆口氣,“這次是我欠你個人情,將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要我力所能及,盡管找我。”
夏薇瞟了眼自始至終都一臉冷肅的男人,不屑的蔑視她一眼,“我如果需要求助你,那我也不用活了!”
等夏薇離開,茶室里安靜了一會兒。
駱庭顯沒有主動說話打破這種靜謐。他知道夏沁心里不好受,雖然那個家對她來說也許不存在什么美好的回憶,但家就是家,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別樣的含義。無論它好還是不好,都是人心靈上的寄托。
就如基石,穩(wěn)的時候也許沒什么感覺,當(dāng)它搖搖欲墜,大廈自然將傾,不可能基石毀了,樓宇還完好無損。
他們現(xiàn)在走的其實是條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子。
對于十六歲還差幾個月的夏沁,過于殘忍了。
但生活對這個女孩太吝嗇了,她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怪只怪運氣不佳,攤上這樣的身世。
駱庭顯還在出神,夏沁已經(jīng)調(diào)整過來,她伸了個懶腰,豪爽的一口悶了面前的杯中綠茶,扭頭看向屋中另一個大活人,“要是夏薇也不成,那我只好轉(zhuǎn)學(xué)了。”
一中的招牌在那兒擺著,她成績又好,愿意中途接收她的學(xué)校應(yīng)該不會少。
之前沒想過這個,剛才在與夏薇爭鋒相對中,這個想法逐漸成型。
如果父親真的給她辦了休學(xué),那就等塵埃落定家里不再關(guān)注她的時候,轉(zhuǎn)學(xué)反而更能一勞永逸。
總之天無絕人之路。
夏沁樂觀的想。
駱庭顯在她頭上揉了揉,“盡量不要轉(zhuǎn)學(xué),一中無論師資還是教學(xué)水平都領(lǐng)先別的學(xué)校,你現(xiàn)在馬上就高二下學(xué)期,正是關(guān)鍵的時候,還是不要輕易調(diào)換。”
大概也只有他會在這個時候關(guān)心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了吧?
這樣想著,夏沁不由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哥哥,你對我這么好,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了。”
“那就拿自己報恩吧。”駱庭顯玩笑,反手握住她的,與剛才面對夏薇時的冷冽簡直是兩個極端,溫和極了,“一個人活著太累,沁沁,你能來到我身邊,我很高興。”
夏沁抽抽鼻子,“感覺咱們倆好像要相依為命浪跡天涯似的,反正,反正以后你想趕我走我也不會走啦,就是要賴著你。”
駱庭顯另只手做敞開樣,“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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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薇這些年在父母面前刷的好感度真不是白刷的。
她用了一晚上時間就打消了爹媽要隔天去學(xué)校找夏沁班主任的念頭。
接到電話時,夏沁并不意外。
夏薇在那頭說,“這是最后一次,夏沁我警告你,以后再拿宋昭陽的事威脅我,咱倆沒完!”說完不等夏沁再說什么,直接掛了電話。
夏沁無所謂的聳聳肩,把手機還給駱庭顯,“她說我爸他們也覺得年前有點倉促,年后等班主任主動找上來更好,這樣時間上更說得過去,也順理成章。”
“沒說如果你回不去怎么辦?”
夏沁眼睫快眨動了兩下,仿佛若無其事,“大概覺得離家出走,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吧,”說著一笑,“反正我本來就可有可無,就算出事也是自作自受,我爸又還在氣頭上,更不會有人關(guān)心我安不安全了。”
她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駱庭顯嘆息一聲,伸手把人圈進(jìn)了懷里,輕輕拍了拍,“乖,想哭就哭吧。”
夏沁反而覺得好笑,掙開他,“哥哥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哭包,哪里有那么多眼淚?”從沙上站起來,“走吧,不是說好了要出去買年貨!咱們第一次一起過年,一定要買買買!我贊助……五百!”
說到這個她就有些興奮,往年春節(jié)都是她苦難的開端。養(yǎng)母會給她分配做不完的活計,幾乎整個王家過年要用到的東西都是她來準(zhǔn)備,每天都是炸炸炸切切切卷卷卷,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八個小時都在廚房忙活,比平時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倍。
今年跟著駱庭顯過,簡直是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一點壓力都沒有,只剩下了滿滿的期待和新鮮。
所以你看,事情總是有兩面性。有不好的一面,自然就會有好的一面。
夏沁開始檢討,其實多大點兒事兒啊,反正那個家本來就不想待了不是嗎?走都走了又哭哭啼啼悲這傷那的,也太矯情了!
駱庭顯一如既往的捧場,跟著站起身,用哄孩子的語氣縱容的說,“行啊,你說買什么咱們就買什么,我都聽你的!”
夏沁聽了抿嘴直樂,帶著股難言的嬌俏和天真,特別好看!這讓他不由想起了記憶深處的那個回眸淺笑,同樣的純粹,同樣的干凈,同樣的令人驚艷。
仿佛被蠱·惑般,伸手把人攬了過來,頓了頓,手指襲上了瑩白如玉的小巧耳垂,在夏沁瞪大的目光中一本正經(jīng),“這里有點凍住了,等會兒買點凍瘡膏回來。”
夏沁:“……”
耳朵是她敏感帶,平時稍微碰一下都覺得癢,更別提這樣讓人動手捏了,簡直了!仿佛一股電流突然就竄上了心頭,酥酥麻麻的,說不出的別扭。但他的話又這樣理直氣壯,這讓夏沁不得不懷疑自己實在有點小題大做了,于是干巴巴應(yīng)了一聲,“呃,那我去換件衣服。”說完,落荒而逃。
等主臥的門闔上,駱庭顯臉上的笑才漸漸斂了起來。他低頭凝視自己的右手,剛才的觸感還在,細(xì)膩小巧的耳垂就像軟糖,□□的,滑滑的,摸起來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他是想咬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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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夏沁并沒有放在心上。
在得知父親不會報警后,雖然難免失望,但到底松了口氣。
之后的幾天風(fēng)平浪靜,沒生任何不好的事。夏沁與駱庭顯的同居生活也非常和諧。畢竟兩人早就認(rèn)識,有感情基礎(chǔ),關(guān)系本來就很不錯,雖然中間有五年空白,但總要比陌生人之間要好相處的多。加上患難見真情,經(jīng)過這次的事,駱庭顯等于夏沁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感情別說打折,反而更進(jìn)一步。
而駱庭顯呢,又愿意寵著她縱著她,這些天幾乎沒有對她說過一個不字。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夏沁的小日子有多舒心可想而知。從懂事到現(xiàn)在,這大概是她印象里最幸福的幾天了!有時晚上睡覺都不想早睡,怕過一秒少一秒,時光一去不復(fù)還。
這種擔(dān)心好東西會失去的恐慌,只有經(jīng)歷過絕望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一晃,除夕夜到了。
夏沁從上午就開始在廚房忙活,還不讓駱庭顯幫忙,直接把人推到客廳去看電視,挺理直氣壯要求,“哥哥,你別打擾我干活行不行,我很忙的!”
駱庭顯無語,頭一回知道幫忙做事是打擾添亂。他好氣又好笑,彈了下她腦門,“小沒良心的,我還不是怕你累著?”
夏沁嘴角彎出一個甜絲絲的笑,“知道你最好,不過今天的年夜飯必須我來,你不許插手,聽話啊,來,吃桔子,很甜的!”說著從茶幾果盤里拿了個黃澄澄的丑橘吭哧吭哧剝好了放在他手里,還很大人的拍拍他的肩,“我進(jìn)去忙啦,你好好看電視!”哄孩子似的!
看著她一蹦一跳回到廚房的背影,駱庭顯莞爾,這才是個家啊!
兩個人的年夜飯夏沁準(zhǔn)備了十人份。
餐桌上盤子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餐碟都要擠一擠才勉強能騰出一點空隙。
駱庭顯要給她倒西柚汁,夏沁攔住他,反而拿過他的白酒先給他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站起來,搞得挺正式,“哥哥,別的感激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對我的恩情,我刻在心里,只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希望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很多很多個年我們都還可以一起過!”
說完,仰頭一口悶完了杯中酒。
雖然只是個拇指高的小杯子,但對于第一次沾酒的夏沁也夠嗆。瀟灑一秒鐘,慫樣半鐘頭,夏沁咳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嚇得駱庭顯差點把人在年三十往醫(yī)院送!
還是夏沁有點羞恥心,打死不去,灌了幾大杯水,又控制呼吸,才慢慢止了咳。
駱庭顯:“以后不許沾酒了知道嗎?”
夏沁縮縮肩,小媳婦似的可憐巴巴嗯一聲,“知道啦。”
這事兒整的,絕對是黑歷史!
駱庭顯看她怕的那樣兒,沒好氣的戳戳她腦門,“你啊,下不為例!行了,過來吃飯吧。”
這個事兒就算是翻篇了。
夏沁揉著自己被戳痛的地方暗自嘀咕,感覺這人脾氣見長啊,前兩天還對她溫柔的不得了呢!
吃過飯就是看春晚。
夏家雖然也有這傳統(tǒng),但每年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坐那兒看十分鐘春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養(yǎng)母總能找到這樣那樣的事兒折騰她,大年三十晚上跑出去老遠(yuǎn)買東西的經(jīng)歷都有幾回,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壓力可以邊吃邊看的頹廢日子簡直不真實。
駱庭顯喂她瓣柚子,直接遞到嘴邊,夏沁看看他,乖乖張嘴吃了。
她其實不太喜歡吃柚子,覺得苦,吃不慣。駱庭顯明知道還喂,絕對是報復(fù)。
“對了,新年禮物放你房間床上了,去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夏沁驚訝,“禮物?!”她和他這些天幾乎算是形影不離,他什么時候買的禮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沒準(zhǔn)備啊!!!
駱庭顯揮揮手,高深莫測狀,“去看看吧。”
夏沁壓下心底的內(nèi)疚,帶著點小雀躍的跳下沙往房間跑,片刻后拿著個寶石藍(lán)的飾盒走了出來,表情略復(fù)雜。
盒子里是塊女士手表,簡潔漂亮,銀白色,時尚大方,很適合年輕女孩兒戴,夏沁一眼就喜歡上了。
只是感覺……似乎不會很便宜。
“這個表鏈……不是白金的吧?”
“是白金,”駱庭顯輕描淡寫,“不過不是很貴,牌子是大眾款,你脖子里那個收起來吧,一直戴著不像樣。”
白金還不貴?!
夏沁蹙眉,把飾盒遞回來,“這個我不能收,哥哥,你拿去退了吧,真要送,送個幾十塊的就可以了,我還是學(xué)生呢!”她覺得自己理由夠充足。
駱庭顯無奈,“傻丫頭,你聽說過新年禮物還有退回來的?”牽過她的手,一邊把表給她戴上,一邊淡淡說,“這點錢我還出的起,真不貴,萬把塊,等以后我賺更多,就給你買塊幾十萬的戴著玩兒!”
掙錢好像在他嘴里變得這樣簡單輕易,仿佛會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夏沁心里有些不安,“這真的太貴了,我自己全身上下存款也沒過萬啊!哥哥,換塊便宜的吧,你就算送我,我就算收下也不敢戴出去的。”
這個絕對大實話,不摻假!
駱庭顯不為所動,把人用力一拽,在自己身邊坐下,捏捏她的臉頰,“聽話,咱們隔這么久重逢,我頭一回正式送禮物就拒絕,你讓我情何以堪?”
夏沁:“……”連四字詞都用來打起感情牌了,看來這事沒轉(zhuǎn)圜余地了啊。
她想了想,“那……我收下,先不戴?”想著真金白銀,放著總能升值。
“瞧你這出息,”駱庭顯失笑,也不為難她,妥協(xié)似的從沙靠墊后面拿出個還沒拆封的手機遞過去,“手表不敢戴出去,手機總可以拿吧?”
竟準(zhǔn)備了雙份禮物!
夏沁一時不知說什么好,訥訥的看看手機盒又看看他,心里的那股涌動就如海上波濤,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她從未想過,原來在五年后的今年,她竟還能再次產(chǎn)生這樣感動的依戀。
駱庭顯這個人……簡直犯規(guī)!
最終的結(jié)果,手表收了,手機也收了,到了夜里十二點倒計時還得了個大紅包,九百九十九塊九,長長久久。
這個新年注定是要在記憶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至少對夏沁而言如此。
她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眼睛盯著天花板,腦中天馬行空,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東西,但就是睡不著,精神亢奮,你讓她現(xiàn)在去外面跑八百米大概都是沒問題的。
房門這時被人敲響。
家里只有兩個人。
夏沁跳下床開了門,駱庭顯竟穿戴齊整,一副準(zhǔn)備外出的打扮。
“哥哥?”
“沁沁,”駱庭顯捏捏眉心,有些疲憊,“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看家,不要亂跑知道嗎?”
夏沁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生什么事了?!”
“不是大事,”安撫的拍拍她的肩,“是我媽……她剛剛被送醫(yī)院了。”
這信息量略大,夏沁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他不是和他媽斷絕關(guān)系了?不是說那位邱嬸嬸連搬家的地址都沒有告訴他?
他們是什么時候聯(lián)系上的?!
駱庭顯也意識到這事有些過于突然,只好言簡意賅的解釋,“半個月前我在路上碰到了程昱,他記了我電話,剛才也是他打電話通知的。”
夏沁不知道誰是程昱,一臉茫然。
“程昱是我繼父的侄子,以前和我關(guān)系不錯。”
這因果關(guān)系就通了。夏沁明白過來,趕忙說,“那我陪你一起吧?邱嬸嬸怎么了?嚴(yán)重嗎?”
雖然對邱珍那個人有意見,但她畢竟是駱庭顯的親媽,在這件事上當(dāng)事人都沒說什么,她這個外人自然更無權(quán)干涉。
駱庭顯扶著她的肩讓她調(diào)轉(zhuǎn)身推著她回了房,“不用你跟著,我就過去看看,說是突然昏倒,不過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
“可是……”
“沒有可是,聽話,早點休息,我很快就回來,好好看家知道嗎?”
夏沁被動的坐回床上,一臉的無可奈何,他堅持,她自然只能妥協(xié),“那好吧,你開車小心點,不要和人起沖突,到了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管家婆,越來越羅嗦了。”駱庭顯點點她的鼻尖,“早點睡。”
這一晚,夏沁當(dāng)然是睡不踏實的。他不回,誰能放下心?
醒醒睡睡,直到快天亮,駱庭顯才身形狼狽的回來。
衣服皺了,嘴角帶傷,頭凌亂,一看就是和人起了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