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頎長的身姿，在一縷柔和的陽光籠罩下仿佛鍍了一層金粉，那般脫離俗世，縹緲得讓人抓不住。
    直到很多年后，姜傲雪還記得這一幕。
    琉璃推了推恨不得縮在角落里的妹妹，沖她使眼色，琥珀下了床跪在地上，沖著老太太磕了三個頭，一聲不吭的小跑跟在夫人身后。
    姜傲雪好看的朱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收回一直注視母親漸行漸遠身影的視線，起身坐到床上，替奶奶錘腿。
    剎那間，屋內(nèi)靜寂清廖得可怕，微涼的秋風徐徐地吹來，吹散了那縷輕如羽毛且暖和的陽光…
    雨水涔涔，傳入耳畔，宛如一首安神曲能夠撫平人心中的萬千愁緒。
    淺黃色的陽光，調(diào)皮的從小軒窗的縫隙中溜進來，柔和的光暈罩著，一股暖流涌動。
    侯老夫人注視著，半邊身子坐在椅子上的孫女，投射過來的金色照在她的臉上，是那么的和諧，且頗有一番大家閨秀的樣子。
    眸子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低頭沉思道，“哎……你的婚事……若真給你選個柴門小戶的，恐怕也會吃些苦頭。倒是不如門當戶對來得好，至少不用為一日三餐而仇，頂多就是后院不**寧。”
    “祖母說的是呢！”卓梓童附和道。
    剛才祖母和姑姑之間的爭斗她沒有插手，不是不想，而是身為孫媳兒媳，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
    何況自己的丈夫不是姑姑所生，母子關(guān)系淡薄地如同陌生人。若是因此惹惱夫君，倒是得不償失。
    但對于把小姑子嫁給小戶人家，卓梓童心里有些不喜，“都說低門娶媳婦，高門嫁閨女的。咱侯府閨女什么也不差，干嘛非得讓小姑子低嫁？那些小戶人家見識短淺，沒有眼色，與他們結(jié)兩姓之好，倒顯得嫁不出去似的。”
    侯老夫人一雙利眼折射出清冷的寒光，猶如出鞘的寶劍鋒銳地直直的射向卓梓童。
    她悻悻閉嘴，她就知道一牽扯到小姑子，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你嫂子話糙理不糙，我這也想不明白為啥你爺爺那頭犟驢，非得讓你嫁得低些。雖說窮苦人家休妻另娶的少，但也不是沒有……他們沒經(jīng)歷過奢華的生活，自然容易被外界奢靡的物質(zhì)迷惑。何況貧賤夫妻百事哀！”
    奶奶一語驚醒夢中人，望著那位滿頭銀發(fā)的老人，姜傲雪微微感動。
    既然奶奶什么都想到，看樣子自己嫁與柴天佑當是爺爺那邊的決定。她轉(zhuǎn)動著眼珠子，終是還需要自己出馬。
    奶奶的個性要強，太過掐尖，與爺爺?shù)年P(guān)系并不是怎么的好。
    她的外甥官拜從二品的鎮(zhèn)軍大將軍，現(xiàn)如今舅姥爺和太姥爺健在，姜家和曹家除了逢年過節(jié)送些節(jié)禮外，兩家竟沒什么來往了！
    但怎么說奶奶就算與爺爺不睦，自己的婚姻大事奶奶多少做些主，想明白此節(jié)，眼里含著輕柔的笑意。
    “奶奶，我明白的，若是可以門戶別相差太大。就想您和爺爺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挺好的。沒有小妾，沒有通房丫頭，更沒有什么外室紅顏知己的，只有我們兩個人，這樣的生活才是孫女想要的。”
    侯老夫人震驚地瞪大眼睛，她以為孫女循規(guī)蹈矩頗有大家閨秀風范，誰曾想這么離經(jīng)叛道！雖說她與侯爺?shù)那闆r，符合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是兩人的日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的，日子過得不怎么順心。
    她不想孫女鉆牛角尖，似笑非笑道，“我與你爺爺?shù)那闆r不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姜傲雪歪著頭說，“其實孫女知道不可能，之所以那么說就是想告訴您，孫女不想這么早成親，還想多陪您幾年再成親呢！”
    侯老夫人拍拍她的胳膊，欣慰道，“好，好好好。那奶奶多留你在家?guī)啄辏皇恰恢牢疫@把老骨頭能不能等到你成親那天嘍。”
    “哪能啊？”姜傲雪抱著奶奶的胳膊撒嬌的說，“孫女還想讓你長命百歲呢！這樣孫女有了孩子還能叫您一聲太奶奶呢！”
    老夫人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打趣道，“這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說起孩子當真不知羞啊。”
    說到孩子老夫人的目光掃向豐腴的孫媳，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實則性子要強，可惜了了不適合當家作主母。
    想到不久后有個重孫出生，她還是很給面子笑道，“三個月了吧，害喜的癥狀還嚴重么？”
    提起孩子卓梓童不由自主摸向肚子，滿心滿眼的都是母愛，若是一舉得男，她夫人的位子就坐穩(wěn)了。
    “嗯，三個月了，害喜的癥狀減輕不少，勞您惦記了祖母。”
    如此，三人絮叨了一上午，直到午飯時老太太意猶未盡，但也知道不能多講了。
    晌午飯過后，雨過天晴，溫和的陽光把潮濕的大地曬干，露出了十字甬路。
    姜傲雪踩在上面，嗅著清新的空氣，整個身體都輕靈許多，待看到石榴樹時方想起上午自己眼饞許久了，“清風叫個小廝爬上樹去摘石榴。”
    清風站在小姐身后但笑不語，倒是明月哈哈大笑起來，一雙水眸溢出晶瑩的淚花。
    二人奇怪的舉動引起了姜傲雪的好奇心，青眉一挑，“明月你笑什么？”
    此話一出，就連笑不露齒的清風也開懷大笑，她真的一頭霧水。
    “小姐，你干嘛叫小廝去摘？咱們這不就有現(xiàn)成的爬樹高手，何必舍近求遠呢？”好心的清風看不過去，捂著小嘴道。
    呃……姜傲雪倒真是忘了這一茬，轉(zhuǎn)身去看晚云，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瞇瞇的說，“咱們府上飯后水果交給你了。”
    頓時，晚云開心得一蹦一跳的，向著石榴樹方向前進。
    她抬頭目測了一下高度和爬樹能用到的落腳點，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雙手合十，使勁地揉搓。準備工作差不多了，晚云三兩下就躥上樹了，跟個靈活的猴子似的。
    她跨坐在一個枝干上，把離自己近的都摘了用裙擺兜著。
    不管晚云的動作多么輕巧，姜傲雪還是看得心驚肉跳的，好在有驚無險的摘了好幾個石榴，給各個房里送去，還余下不少。她就大手一揮，賞了院子里伺候的幾個丫頭仆婦。
    姜傲雪掰開拳頭大小的石榴，露出一個個顆粒飽滿的石榴籽，輕輕撥弄，顆顆掉落在手心里，微涼。
    放進嘴里，嘴里的唾液不斷分泌，一咬，酸甜可口中含著涼絲絲的口感。姜傲雪不由得沉醉其中，心里溢著滿滿地幸福感。
    如此人間美味，怎能不與他人分食，品嘗個中滋味？
    永信侯府東廂房的北次間內(nèi)，茶香繚繞，白色透明的霧氣沉沉浮浮氤氳一片，卓梓童的視線模糊一片。朱唇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入口舌尖上清香綿長，唇齒留香。
    卓梓童把青花瓷茶盞放在飯桌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聽得伺候的人心里一顫。她斜睨一晚立在身旁的木琴，冷聲道：“大爺呢，是不是又宿在小妖精那里？”
    木琴不語，視線一直若有若無的看向主子的肚子，無聲的拒絕。
    卓梓童怎能不知丫頭的好意，只要一想起翠萍那小妖精就恨得牙癢癢！
    那小妖精趁著她懷孕不能伺候夫君，竟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也怪她識人不清！
    原以為手里有翠萍的賣身契就能拿捏她，誰曾想她孤注一擲全然不顧的。之后又把夫君的心籠落住，還哄騙夫君從她這里要走了賣身契，失去了奪她性命的機會。
    不過，好在她的家人還在將軍府，總能找著機會的。
    想到這里，卓梓童勾起唇角冷笑，眼底一閃而過的狠戾倒是讓木琴、木梳等大丫頭看個正著，紛紛低垂著頭，靜默地侍立一旁。
    卓梓童看到這一幕并沒有高興起來，都倒是人心隔肚皮，光是面上看不出甚么來，誰知內(nèi)里甚么想法？
    不過時不時的敲打還是有必要的，省得她們一個個眼皮子淺的忘了本分！
    “少夫人，少夫人，少爺來了，少爺來了。”一個丫頭慌里慌忙的沖進來稟報。
    要是擱在以往，卓梓童肯定訓斥一番的，不過她顧著丫頭說的話，沒怎么放在心上。
    木琴卻把一切看在眼里，眉毛輕蹙。這丫頭風風火火的，也不看看主子什么情況，要是沖撞了主子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把小丫頭拉在外面教育一番，省得這毛手毛腳的丫頭以后給主子招禍。
    卓梓童想著大爺就來了，自己這幅裝扮不知合不合適，有心換身衣裳，怕是時間來不及。只好整理整理衣服，站在門口等著。
    柔和淺淡的陽光絲絲縷縷籠罩著一切，毛毛細雨，習習涼風。一位年輕的公子，迎風淋雨飄然而來。
    看到這一幕，卓梓童不緊淚盈于睫。這還是自打他被那妖精迷惑住自己主動踏進院里的，她怎能不激動？
    不過她也知道適可而止，提起裙擺小跑，一頭扎進姜秀的懷里，抱著姜秀感覺他熾熱的胸膛起伏，她才不那么滿腹郁悶。
    被抱個滿懷的姜秀怔愣好一會子，才想起妻子懷著身孕，“娘子你現(xiàn)在可懷著身孕，先起來別傷著孩子。”
    聞言，卓梓童玉指抹掉眼底的淚珠，推開姜秀。她抬起頭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笑得明媚張揚，很有感染力。
    “夫君，可吃了早飯了？”
    璀璨絢麗的容顏，眼里滿滿地幸福感，以及那圓潤的臉頰、豐腴的身姿，趁得她鮮妍亮麗，嬌俏得宛如盛開的玫瑰花，正等著人來采摘，骨子里更透著一股溫柔婉約。
    以前姜秀可沒覺得孕婦有什么好看得，可現(xiàn)在卻看直了眼睛。
    聽到那甜脆嬌軟的叫聲，他的身子劃過一股電流，**了半邊身子。
    “沒，我剛從敏之家里回府。”姜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