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啤
第七章
陳逆關(guān)上手機(jī),淡聲:“隨你?!?br/>
跟前臺說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包間,幾個朋友正圍成一團(tuán),賀義手里捏著一個平板,刺眼的光打在臉上,旁邊男生嚷嚷著讓他把亮度調(diào)低點,都他媽看不清屏幕了。
賀義嗤笑:“調(diào)低你他媽看得清腿嗎?”
“哎不是,確實挺漂亮的啊,還是天生麗質(zhì)那種,一看就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這是她多大的照片?”
“高中的唄,上面不有?;諉幔窟€是外國語高中,嘖,京市的校服都是小裙子嗎?怎么我們學(xué)校的都恨不得綁成個大布袋啊。”
“學(xué)生會的制服,應(yīng)該也不是統(tǒng)一的,節(jié)日才會穿吧??纯矗纯慈思疫@腿,白到發(fā)光了,腿玩年啊?!?br/>
“臥槽你看看這個,這張應(yīng)該是16歲吧,16歲就高中畢業(yè)出國留學(xué)了!你他媽16歲還在廁所偷吃餅?zāi)亍!?br/>
男生惱羞成怒一巴掌呼在他腦門上:“我吃你大爺?shù)某?!?br/>
“哎不是,就這背景,來我們平潭干嘛?體驗生活啊?這不找罪受嗎?”
賀義捏著平板把旁邊搗亂的幾個人踹一邊,湊到陳逆旁邊,把平板遞過去壞笑著說:“給咱逆爺看看我未來嫂子?!?br/>
陳逆坐在一旁玩游戲,聽言隨意瞥了眼,目光落在平板上一張放大的照片上。
那張臉白凈稚嫩,嘴角帶笑,特別明艷生動,旁邊站著幾個同樣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大概是單獨的畢業(yè)合照。
藍(lán)色格裙下的一條長腿筆直漂亮,水色襯衫左邊一個深藍(lán)色?;绽C紋,領(lǐng)結(jié)也并不乖地耷拉在襯衫領(lǐng)口處,露出里面一條紅繩吊墜,格外出眾的臉站在人群最中央,手里捏著紙飛機(jī),姿態(tài)松懶,腦袋微微歪著直視鏡頭,像是倚靠在一旁少年的肩膀上。
襯衫邊角被風(fēng)掀起,身后是巍峨校樓與紅旗飄飄,笑得肆意又青春。
那一瞬間,透過照片,場景浮現(xiàn),陳逆仿佛從背后的角度又看了一遍。稀薄白光,烈日當(dāng)空,他站了好一會,一直到那群人勾肩搭背上了學(xué)校天臺。
蟄伏的燥熱里,陳逆穿著一身黑色休閑服站在學(xué)校的香樟樹下,棒球帽遮住雙眸,等到另一幫人從教務(wù)處出來,他說話時頭部微微上仰,向著周兒相反的方向走,背影的線條硬朗流暢,良久冒出一句:“這學(xué)校叫什么名兒?”
隨后他被洶涌人潮淹沒。
迅速從畫面中抽離,陳逆挑眉看向賀義,賀義摸了摸鼻尖,默默把平板扔給旁邊幾個人,幾個人面面相覷了幾秒,又整齊劃一地悄悄拉開了跟陳逆的距離。
有時候陳逆明明什么都沒吭聲,但他們幾個就是莫名的害怕他,非要糾其原因,大概是遇見的時候,陳逆渾身的狠厲勁兒毫不收斂,不顧后果,野蠻生長,活生生像個瘋子,不像現(xiàn)在一樣能夠隱藏情緒。
詭異的平靜了幾秒,賀義動了動唇才開口,郁悶道:“這忽然冒出來一個人,還不許我們查查了?”
“就是,你昨天幫她干什么?要不是我們從那邊路過去吃飯,齊嘉那個狗東西帶著四個人,指不定怎么樣呢?!?br/>
“鬼知道這女的是不是跟他一伙的?!?br/>
“人在京市混這么好,能因為什么來平潭???”
朋友慢慢吞吞忽然開口:“說不準(zhǔn)是情傷?”
“?”
他咳了咳,指著照片:“旁邊兒那個一看就是她對象,估計被甩了?!?br/>
賀義抓著枕頭砸過去:“你胡扯個幾把?!?br/>
幾個人繼續(xù)盯著照片看,陳逆重開了一局游戲,開門的聲音伴隨著“shutdown”的游戲音效,陳逆抬眸,瞧見周兒跟于東樹走進(jìn)來。
女孩大概喝了酒,白皙干凈的臉頰上帶著一抹如同胭脂的紅色,看起來愈發(fā)純情,讓人忍不住心癢難耐。
大概是看慣了小城小巷特有風(fēng)格的女孩,忽然冒出來一個跟天邊明月般清冷脫俗的仙女,幾個朋友輕笑著交疊低語,不需猜想都能看出腦子里裝的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這姑娘也確實夠厲害,前幾天對著陳逆橫,跟逆爺死對頭關(guān)系不一般,現(xiàn)在又跟他兄弟搞上了,果然長相漂亮的女孩手腕也高,不然也架不住這張超凡脫俗的臉。
周兒坐在一旁,旁邊朋友眨了眨眼,嚷嚷著說要打牌。
輸了的玩真心話大冒險。
周兒牌技不是一般的爛,第一輪結(jié)束得很快,她無奈輕笑:“我真得不會打牌,想問什么?”
最后那句話聽坦蕩,絲毫不扭捏,看起來落落大方,沒有任何懼色,無疑這種性子的人是很會在圈子里吃得開的,也是,那照片看著也不像性格內(nèi)斂的人。
“我先?”某個男生舉手,曖昧地看向她眨了眨眼:“跟幾個前男友有過……親密、接觸?”
畢竟這女孩長得一副干干凈凈的模樣,指不定背后是什么貨色。
說實在他們幾個就是看這女的不順眼,如果不是她,陳逆也不會白白挨打。
陳逆給她面子,不代表在他們幾個這兒就過去了,況且她明明可以不來,送上門的就不要怪他手軟了。
于東樹有些難以忍耐,平常散漫慣了,沒個約束,但因為陳逆管著也不至于這樣,盡管知道原因,也覺得讓一女孩這樣實在沒什么道理。
一盒煙狠砸了過去,語氣難得有些沖:“你他媽說什么呢?”
男生被砸中了脖頸,感覺到一陣刺痛,捂著脖子不正經(jīng)地笑:“玩不起別玩啊?!?br/>
“雖然很驚訝你的這個問題……”周兒似乎并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淡笑抬眼:“沒有。我沒談過戀愛,感情這種東西需要相互喜歡才能談成吧?!?br/>
如果不是真的能夠豁出命的喜歡,就不要像他爸媽一樣迅速閃婚,生了她之后又不管不顧的偏要起訴離婚。
有時候她也很痛恨,她媽媽就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過頭的大小姐,但又過于自私,除了自己誰都不愛,她愛自由更愛自己,其他的所有一切都不在乎。
男生被她說的話給弄得怔住了,見過不少人,他一眼就能聽得出來真話假話,聽出來之后反而搞的自己有些尷尬。
他聳肩,捏著一瓶酒朝周兒舉了舉:“我賠罪,抱歉了?!?br/>
周兒唇角清淡的笑意浮現(xiàn):“游戲而已,不過你確實應(yīng)該賠罪?!?br/>
挺直爽卻又不失格調(diào)的回答讓旁邊幾個朋友面面相覷,隨后一致地想,這他媽,玩不過人家啊。
陳逆正在一旁玩打火機(jī),沒抽煙,煙絲被揉捻在指腹,一寸一寸滾動。
他耷拉著眼皮,也只在周兒說“相互喜歡”四個字上停頓了一秒。
“逆爺也一起玩啊,光我們幾個多沒意思。”
拉著陳逆一起加入打牌中,盡管中間于東樹讓了周兒好幾張牌,陳逆的牌卻好到全局碾壓。
到最后,贏家陳逆,周兒仍舊是那個輸了的。
于東樹皺了皺眉。
他余光瞥了一眼周兒的牌,按理說,如果換一下出牌順序,她不至于還是那個墊底的。
牌技就這么爛??他有些懷疑人生。
周兒無奈地笑了笑,聳肩無所謂道:“我又輸了?!?br/>
抬眸隨意看了一眼對面的陳逆,詢問:“想問什么?”
朋友見陳逆不吭聲,紛紛舉手準(zhǔn)備代勞,甚至湊到他旁邊說了一些大概刁難的話,準(zhǔn)備繼續(xù)讓周兒難堪。
也當(dāng)做那次打架的賠罪,賠罪么,周兒也得陪。
陪完之后恩怨煙消云散也不是不行。
陳逆對他們的建議熟視無睹,輕輕仰著下顎,指了指旁邊一瓶還沒開蓋的啤酒,挺普通的冰啤。
淡聲:“喝了?!?br/>
于東樹都愣怔了一下,他不可能看不出這幾個朋友在故意刁難周兒。
但也能明白,這幾個人跟陳逆都是過命的交情,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兩肋插刀都行,別說誰能讓陳逆受委屈。
他本以為陳逆接了那根煙,就當(dāng)沒事了,可這架勢根本沒過去。
周兒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她酒量還可以。
以前為了保持清醒,養(yǎng)成不錯的酒量,每天都會小酌一杯,后來養(yǎng)成習(xí)慣,漸漸有了酒癮,喝到把胃給搞壞了才想著戒,而后轉(zhuǎn)移成了抽煙,醫(yī)生朋友罵她哪天把肺抽壞了才會想起戒煙。
她微微挑起眉梢,挺干脆地捏著酒瓶,打開,仰著頭往嘴里灌。
周遭安靜下來,“咕嘟咕嘟”的聲響異常明顯。
“臥槽,深藏不漏啊周兒姐。”
“這么能喝?我還是第一次見。”
“牛逼!牛逼?!?br/>
一直快到過半,陳逆忽然站起身,外套摩擦過桌子,手指伸出猛地把她捏著的酒瓶拿了過來,“啪”一聲放在桌子上。
喝了差不多一半,又灑了不少。
周兒臉頰比剛才更紅,嘴角帶著水漬,即便沒醉,眼眸也有些水暈。
幾個朋友相視看了看,轉(zhuǎn)身離開包間。
“走了逆爺,睡覺去嘍。”
“冰箱里還有吃的嗎?餓了?!?br/>
“有啊,去我房間吃完再走。”
“周兒,你——”于東樹的話語被手機(jī)鈴聲給打斷,他急匆匆地接聽:“喂,爸,我妹怎么了?我在酒吧呢,嗯,我這就回去了。”
于東樹有些搞不清楚陳逆到底什么意思,但這通焦急的電話讓他無從多想。
只好急匆匆回頭跟陳逆說了一聲,就轉(zhuǎn)身回家了。
周兒捏著桌子上的紙巾擦拭著唇角的酒漬,太久沒喝過酒,感覺胃里火辣辣的,她腦袋還算清醒,臉頰卻像是熔漿滴上去了一樣滾燙,全身都開始燥熱地出著熱汗。
她似乎過于自信自己的酒量了。
微微抬眸,陳逆仍舊事不關(guān)己坐在沙發(fā)上看手機(jī)。
見人絲毫沒有搭理的意思,周兒往前一步。
一個睡完人就能跑去隔壁繼續(xù)自己美夢,且第二天就把人甩了的人,你也不能奢求他有什么正常的人類反應(yīng)。
抵著桌子彎著腰,微微瞇著眼睛,手掌心摁壓在冰涼的桌面上,尾指不下心碰到玻璃瓶,隨后打翻在地上。
她緩慢轉(zhuǎn)移視線看了一眼,隨后又直愣愣地看向陳逆。
雙眼情緒不明,明顯一種喝醉的狀態(tài),語氣倒也正常:“逆爺順道送我一下么?”
陳逆仿佛大發(fā)慈悲似的抬眸賞了她一個眼神,黑漆漆的眼眸被忽明忽暗的光照著,看不清神色,也沒聽到開口說什么。周兒能感覺到那道炙熱的視線,正饒有趣味地打量她。
她笑了笑,視線又很遲鈍地看向門口,隔了不知道幾秒,指了指自己,才認(rèn)真說:“長成我這樣的,一個人回去不安全?!?br/>
靜默幾秒,陳逆身子往后敞了敞,長腿抵著桌子,喉結(jié)很輕的動了一下,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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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出遠(yuǎn)門,平常開車都是摩托,門口放著的那個便是他常開的那輛。
周兒走的很慢,繼續(xù)走幾步就會忽然停下,凌晨,前臺女孩正在交接,酒吧人已經(jīng)清空,櫥柜中的酒數(shù)量清點完畢,才看到陳逆從里面出來。
而后前臺女孩很詫異地看到老板身后跟著一個女孩,是今天來買煙的那個。
平常老板向來不會跟哪個女孩有交際,他似乎潔癖到了極致,甚至從來不碰任何一個女孩的手,但她眼睜睜看到老板似乎不耐煩到了極致,單手揣兜回過神拽著周兒往門口走。
即便動作沒有絲毫憐惜,像是在揪著一根掃把,但這種舉動也是讓人詫異的。
難不成是老板娘?
女孩反思了剛才自己說話的語氣,應(yīng)該還算可以吧?
畢竟酒吧雖然結(jié)束工作很晚,但老板給的工資是真的高,老板是個好人。
即便盛夏,凌晨的風(fēng)也足夠冷冽,更別說天空又開始雷聲轟鳴,風(fēng)雨欲來。風(fēng)刺拉拉地吹過來,像是想把人皮膚割出一道痕跡。
周兒有些難受地捂著胃,又聽到陳逆一副不耐煩的語氣:“上不上?”
她慢吞吞走過去,爬上了后座,毫不猶豫地緊緊抱著人,微微彎著腰,抵在他的脊背上。
似乎這個姿勢會使胃舒服一點。
但夏季的衣服單薄的如同細(xì)紗,脊背后強(qiáng)烈的存在感過于清晰。
每一寸身形都緊緊挨著他堅硬滾燙的脊背,酥麻感如同電流不停激蕩全身,讓他有些想要躲閃的錯覺。
下巴繃緊,手指緊緊握著摩托車,擰動,車子如同一道颶風(fēng)飛馳而去,陷入大街昏沉的盡頭。
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往后,周兒趴在他背后,閉著眼,額頭冒著冷汗。
耳畔的風(fēng)聲蓋過了所有聲音,使得這個靜謐的夜晚也異常瘋狂。
她回想了下,還好習(xí)慣性帶著藥箱,上次吃過之后,里面還剩一些之前買的胃藥,這個時間,平潭的藥店估計都關(guān)門了。
風(fēng)涼得刺骨,脖頸處的另一個人的炙熱呼吸仿佛正在喧囂叫嚷,即便摩托開得很快,陳逆也無法忽視身后這個人的存在,她倒是毫不客氣,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臉面對著他的脖頸靠著,似乎因為太難受而沒什么意識,一動不動的,只有柔軟長發(fā)偶爾因風(fēng)撩撥他的耳尖。
竭力克制想要把人扔下去的沖動,擰眉,微微偏了偏頭掃了人一眼。
車速很明顯的因為暴躁情緒而加快,周兒難受地閉著眼,感覺到耳畔風(fēng)速加大,也更緊的跟他纏在一起。
車子“嘟嘟”的聲音逐漸減緩,車停下,周兒松開手下了車,差點沒站穩(wěn),臉頰的熱意驟然散去不少,風(fēng)把頭發(fā)吹的有些凌亂,卻多了幾分不一樣的醉感。
“謝謝。”
陳逆沒吭聲,坐在車上抽出根煙,咬著點燃,眉目有幾分?jǐn)∨d。
他的煙癮更厲害。
周兒見他連視線都沒給她一眼,輕笑了聲,他比自己小三歲,氣質(zhì)卻并沒有這種年齡的偏差感,但有時也能從中發(fā)現(xiàn)一些別人看不見的少年氣。
她感覺有些好玩,站在他旁邊,手指輕輕戳了戳少年有力的臂膀,指尖輕點也能感覺到肌肉的勁道。
他偏過頭看她,表情又冷又燥。
周兒語氣里帶著點期待,似乎那醉意還沒散去,語氣溫和問:“陳逆,我們算是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