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動,步步驚心笳鼓喧(一)
就憑他們兩個(gè)一病弱一懷孕,加上三名隨侍,便是匆匆趕過去,也未必能幫上多少忙;若不慎撞上許從悅或慕容家的兵馬,更可能陪上自己。
這大白天的,可不抵深夜山間容易藏身禾。
但木槿只怔怔地看著字條,久久不語。
樓小眠低眸,輕聲問:“怎么了?”
木槿靜了片刻,才又道:“青蛙說皇上受傷了妲”
樓小眠皺眉,“傷?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
木槿搖頭,“不知。青蛙不放心,才趕著向北追過去打聽,說若再有消息,會點(diǎn)燃素心香通知我們。”
蝶翼般的濃睫微斂,掩住了眸中的情緒,只是緊抿的唇不知什么時(shí)候已經(jīng)失去了血色。
樓小眠凝注著她,然后拍向她肩膀,輕笑道:“若實(shí)在不放心,我們不等禁衛(wèi)軍了,跟過去吧!”
木槿終于抬起眼,“叫鄭倉去給我找三匹馬,我?guī)◆~、豆子向北找他們。樓大哥便在此等禁衛(wèi)軍前來會合吧!”
樓小眠皺眉,“木槿!”
木槿到底是皇后,樓小眠雖與她情誼非淺,但也極少這樣直呼她的名字,甚至毫不掩飾他的不悅之意。
木槿明知他不放心,抬眸笑道:“樓大哥放心!我不是那些弱不禁風(fēng)的千金閨秀,我知道怎么避人鋒芒,怎么保全自己。何況,我會很快找到皇上。皇上必定不會有事。他還等著和我一起照看我們的孩子長大呢,他必定不會有事!”
樓小眠沉默片刻,執(zhí)住她的手,慢慢道:“嗯,他不會有事。我陪你找過去吧!”
木槿皺眉,“樓大哥,你身體不好,還是別跟著奔波勞碌了,先照顧好自己要緊”
樓小眠臉色一沉,截口道:“我知你藝高人膽大,但你也放心,我絕不拖累你。若真無路可走時(shí),你只管拋下我便是。”
她可以拋開他,但他已不可能拋開她。
十九年前拋開了三個(gè)多月的她,今日再拋開懷孕六個(gè)月的她嗎?
“不得已”三個(gè)字,足以開脫太多的過錯(cuò)和遺憾。
可時(shí)隔十九年,他已用他孱弱的身體書寫了更多的“不放棄”。
否則,滴血的刀鋒,冰冷的河水,刺骨的雪地,無盡的病痛早該讓他死無全尸,又怎能留著這命,再次見到他的小今?
木槿見他分明有了慍怒之意,連眉眼都籠了霜雪般的冷漠疏離,不覺張口結(jié)舌,一時(shí)再不知該如何回絕。
這本來就是一個(gè)幾乎讓人無法拒絕的男子。
對木槿來說,尤其如此。
哪怕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對眼前男子天然的信任感到底從何而來。
你還記得嗎?丹柘原盛開的木槿花
一刻鐘后,二人已坐在一輛甚是尋常的馬車之上,向北疾馳而去。
鄭倉在兩人慪氣之時(shí),已奔至附近人家借來一輛馬車。
那人家顯然認(rèn)識鄭倉,更可能早已知曉要東西的是當(dāng)朝左相,同時(shí)奉上的還有數(shù)套家常衣衫,及一些干糧。
他們協(xié)商下來的最后結(jié)果,是喬裝成尋常百姓走親戚的模樣,坐馬車向北行駛。
鄭倉長相高大忠厚,換一身車夫的衣裳倒也合適,小魚、豆子等則在前后隨行,暗中保護(hù)。
樓小眠自從木槿阻他同行后,那臉色便一直很不好看,即便上了馬車,也自顧低頭沉思著什么,便是木槿同他說話,亦是愛理不理,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木槿甚感受傷,再想不明白素來行事沉著穩(wěn)健的樓相怎會為這點(diǎn)子小事跟她置氣。
車中氣氛一時(shí)便很是詭異。
秋水便道:“這一路匆忙,娘娘頭發(fā)都不曾好好梳過,不如我給娘娘通通頭發(fā),重綰個(gè)發(fā)髻吧!”
木槿點(diǎn)頭,將鬢上兩支貴重的金釵先取了,笑道:“替我綰好發(fā),便去給樓大哥捶捶腿吧!樓大哥昨晚沒怎么睡,正好趁機(jī)松散松散,好好休息休息。”
秋水連忙應(yīng)了,笑道:“咱們這樣一打扮,大約再無人可以認(rèn)出來了!便是真有追兵,只說是哥哥送妹妹回夫家,憑誰也說不了什么。”
鄭倉聞言,卻在外說道:“不妥,不妥。那么大肚子,哪有丈夫不隨行,卻是哥哥隨行的?需和人說是夫妻才妥!”
木槿怔了怔,抬眼望向樓小眠時(shí),樓小眠卻也神思不屬般看向她。
四目相對,樓小眠將手握在唇上,輕咳一聲別過臉去,雪玉般靜好溫潤的面龐卻浮過淺淺紅暈。
秋水忙道:“橫豎只為避人耳目,隨便說是兄妹或夫妻,都不妨事吧?”
樓相不但得皇后敬重,更得皇上寵信,如今情況緊急,自然不會有人在意這些瑣碎細(xì)節(jié)。
但樓小眠頓了片刻,已淡淡道:“倉叔,不許信口開河。皇后金枝玉葉,何等尊貴,豈能與我等微賤之軀相提并論?”
木槿雖覺鄭倉冒撞,但見樓小眠如此迅捷淡漠地撇清,又不由怏怏。
樓大哥置起氣來,可比她的大郎難討好多了。
若是大郎置氣,撒個(gè)嬌兒,賣個(gè)乖兒,早讓他百煉鋼化繞指柔,豈會這樣不咸不淡地說話?
若還敢話里帶刺耍脾氣,她便一腳將他踹下馬車,看他還敢囂張
偏偏眼前是風(fēng)吹吹都會倒的樓美人,她再怎么千伶百俐的嘴兒,也只能把那口惡氣生生吞下,再不敢大展雌威,更不敢奮起還擊
故而即便秋水幫她梳了個(gè)清爽漂亮的偏髻,她的心情也沒能好多少,一邊思量著目前的局勢,一邊歪著頭把玩百寶囊里的種種物事,也不去理會樓小眠了。
一路居然甚是安泰,并無交戰(zhàn)打斗的痕跡。百姓亦照舊耕種勞作,只是偶爾會歇下來,三三兩兩議論些什么。
小魚早早奔到前面打聽了,回來稟道:“昨晚的確有幾撥人馬先后喧囂而過,所以都與前兒打劫官餉的盜匪聯(lián)系上了,都在猜是京城發(fā)兵去圍剿那些盜匪呢!”
木槿沉吟,“幾撥人過去看來雍王調(diào)集的人手也不少,只是并未追到大郎。”
否則早該大打出手,附近也不會這么安靜了。
但許思顏必定處于劣勢,更可能當(dāng)真受傷不輕,無力還擊,給逼得不得不向京城相反的方向奔逃。
腹中又是一動,小家伙安靜了一宿大約醒了,鬧騰起他年少的娘親。
可木槿抬起手,卻按在了胸口靠近心臟的地方。
那里,正一陣陣地揪疼。
仿佛一顆心正懸著,被人一下一下地?fù)舸颉?br/>
她的大郎受了重傷,且是被他信任的兄弟傷害圍堵,可能吉兇難卜,可能生死一線
這認(rèn)知讓她透不過氣。
“沒事的,他必定沒事的。”
她又一次次低低地說,再不知是在告訴隨侍,還是告訴她自己。
樓小眠沒有抬眼,只是濃睫跳了跳,清寂的秋水深眸頓似有清風(fēng)吹過湖面,漾起漣漪無數(shù),卻被那不動聲色覆下的長捷掩住,不肯流露半絲痕跡。
木槿再次觀察素心蠱動靜,唇邊才彎過一道寬慰的笑弧。
“青蛙他們就在附近,應(yīng)該有所發(fā)現(xiàn)。咱們先去會合吧!”
馬車偏離官道,滾過鄉(xiāng)間道路茵茵的青草,行得越來越緩。
前面終于出現(xiàn)了一處小小的土地廟,掩映于數(shù)株高槐之下。廟后綠竹森森,匯聚成林,直鋪到后方山丘,倒也頗有野趣。
這些尋常時(shí)候無人值守的鄉(xiāng)間土地廟,本就適宜尋常路人歇腳避雨,便有閑雜人等經(jīng)過,也不會引人注目。
木槿、樓小眠等步下馬車時(shí),小魚、豆子已先行入廟查探,然后神色凝重地跑了出來。
“娘娘,廟中有打斗痕跡,也有血跡,素心香的殘香沒找到,應(yīng)該混在地上的香灰里了”
木槿一驚,忙要奔入廟中查看時(shí),樓小眠已拉住她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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