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宮遠,空留月影照青梅(五)
只有木槿一直心存疑惑。
兵亂之夜,蕭以靖親手斬斷了她對他可能殘存的一絲幻想。
便是曾有過某些念頭,他也絕不可能讓自己成為橫亙于妹妹、妹夫間的那個人妲。
原來是為蕭尋禾
為了讓父皇蕭尋有緩釋悲傷的時間
她問:“父皇他有什么打算?”
蕭以靖搖頭,“他沒有說。但他每晚陪著母后的靈柩,靜得出奇。”
見木槿忐忑,他皺眉,“也不用太過憂心。父皇素來剛健,沒那么容易走極端。我只是瞧著,他似有了看破紅塵的意思。”
木槿扁著嘴,揉著泛紅的濕潤眼眶,勉強笑道:“他那樣六根不凈的人,大約也沒哪家寺院敢收!誰家敢收,看我拆了他們的山門!”
蕭以靖眉眼彎了彎,“好。那邊已經來了好幾封信催促我回吳,我也難再搪塞,這兩日真得動身了。原想著沒機會和你好好敘一敘,有些遺憾,恰巧這次碰上,也算了了樁心事。待回吳后我便給你書信,若父皇真動了那樣的念頭,我給你地址,你去拆山門”
木槿淚水還沒掉下來,被給他說得笑起來,“五哥倒是和從前一樣,什么壞事都哄著我去做,算到我頭上”
蕭以靖終于綻開極明朗的笑顏,尋常察覺不出的一對酒窩便陷了下去,如海澄岳靜之際徐徐破開天地的一輪月光,說不出的風華蘊藉。他道:“父皇重女輕男,哥哥做錯了事都要重罰,妹妹做錯了事則是哥哥沒教好,一樣罰哥哥木槿,就當咱們再有難同當一回吧!”
二人正說笑之際,忽聽得外面一陣喧嚷:“走水了!走水了!”
木槿、蕭以靖俱是一驚。
走水,其實就是著火。
樓小眠這別院并不算大,且園林池水居多,家下人等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可靠之人,怎會讓寥寥幾間屋宇著了火?
正要出門去看時,便聽門外有人懶懶笑道:“情哥哥情妹妹果然情深意重,走水也不肯出來,這是打算有難同當火中殉情了?”
木槿一聽那聲音便黑了臉,“孟孟緋期!可真嫌命長了!”
蕭以靖等皺眉奔出時,外面已聞得叱喝打斗聲一片。
樓小眠自己不會武藝,但出仕以來歷任高官,如今更是高居當朝左相,別院中自鄭倉以下,大多身懷武藝,自然不肯放過在樓府縱火之人;而蕭以靖、木槿雖微服而來,卻有心腹侍衛(wèi)跟隨,且都是孟緋期的老相識,此時毋須交言,便各持兵刃圍了上去。
天色已暮,天邊尚有一抹殘云卷著淡淡霞光,卻已黯然失色。
孟緋期一身火紅衣衫,眉目孤傲,眸光冷誚,立于池中一葉小舟之上,映著碧水泠泠,殘荷零落,如一片絢爛的紅云,又如一朵艷媚的花朵,肆意張揚地盛放于如紗夜幕之中。
眼見敵眾我寡,他亦傲然睨視,一道劍光與鄭倉相擊,趁著那反推之力將小舟直直蕩向池水中央。
這處水池雖然不大,但若無舟楫,僅憑輕功想飛至池中與武藝絕頂?shù)拿暇p期相斗,在場高手雖不少,能辦到的也不過二三人而已。
見眾人猶疑,離弦已飛身而起,淡黑身影若離弦之箭,幾與手中寶劍合而為一,徑刺向孟緋期。
孟緋期占據(jù)有利地勢,緋紅袍袖飄灑,流麗劍光若雪瀑嘩然傾下,迅捷甩向離弦。
離弦苦于無處立足,被反擊后便不得不縱身后退,借著踩踏腳下殘荷之力,再度掠起身來,與孟緋期爭持。
木槿只要想起孟緋期暗中挑唆,以致害自己小產一事便惱恨不已,只是礙于是自己娘家堂兄,又是蕭以靖的親弟弟,故而孟緋期失蹤后,她也不曾好好督促部屬追蹤過。如今再見到他,想起那日小產后的酸楚,她禁不住按向了腰間劍柄。
蕭以靖皺眉掃過孟緋期,卻似并未太放心上,反而看向那邊廂房騰騰沖上天際的火焰。
今日最倒霉的無疑便是樓小眠了。
好端端在家休養(yǎng),先后兩名不速貴客攪亂一池靜水不說,如今越性大火燒身,眼見得他鬧中取靜的一方天地再難保全,真真是人在屋里坐,禍從天上來。
他已在阿薄、茉莉等隨侍的護衛(wèi)下行至屋外,瞧瞧那染紅夜空的火焰,再瞧瞧池上那火焰般招搖的年輕劍客,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向這邊邁步走來。
而院外,已有喧囂叫嚷之聲陸續(xù)傳來。
皇城之內,天子腳下,本就戒備森嚴,何況此處距皇宮不遠,多為達官貴人所居。一旦失火救不下來,殃及鄰里哪位皇親國戚,誰敢擔責?故而附近官民士卒早已奔走相告,紛紛提了救火器物趕來,只待大門打開,便該沖入府中幫忙救火了
即便樓小眠不許開門,那邊有巡邏的禁衛(wèi)軍趕到,緊急時刻絕對不會介意大腳踹開左相家的大門
開門救火原是理所應當,可如此一來,皇后與蜀國太子在此相見的事,必會鬧得無人不知。
孟緋期放一把火,刻意大鬧樓府,無非就是這個目的。
蕭以靖等俱是聰明人,眼見孟緋期糾纏不休,便是離弦、青樺等一時也拿他沒辦法,早已料得其用意。眼見樓小眠過來,蕭以靖便道:“我即刻離去便是。”
樓小眠點頭,正要應時,木槿已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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