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對魏輕語說過“晚安”,也很久沒有人對魏輕語這樣好過了。
季瀟陰晴不定,紈绔驕縱,是魏輕語在跌落人生低谷后第一個將她按入地獄的人,卻也是第一個向她伸出手來的人。
季瀟現(xiàn)在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一次,魏輕語在心中打上了一個問號。
趕在中秋節(jié)放假前一天,劉美娜跟劉主任的處理結(jié)果下來了。
劉美娜被留校察看處分,有季青云壓著,劉家根本沒有辦法做手腳,這個污點將要永遠的印在劉美娜的檔案里。而劉主任作為一枚劉美娜母親的一枚夫家毫無用處的棄子,被學校革職查辦,永遠的開除了教師隊伍。
清晨的陽光穿過窄長的落地窗,將明媚跟溫柔的灑進室內(nèi)。
季瀟坐在餐桌前看著手機,長腿蹬在桌腿上讓椅子前腿懸空,整一個玩世不恭的大小姐。
她還在看昨天校官網(wǎng)的通報,扁圓的眼睛笑的彎彎的。
這樣大快人心的事情,無論是看幾遍都不會覺得厭煩。
這時,不遠處的樓梯間傳來了腳步的聲音。
魏輕語穿著一條淺青色長裙,從樓上走了下來。
烏黑的長發(fā)柔順油亮的垂在胸前,一枚小巧的銀色胸針影影綽綽的出現(xiàn)在烏發(fā)之下。
她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細密的睫毛低垂著,將青綠色的眼瞳遮住,分辨不出神情。
魏輕語在這個家?guī)缀鯖]有存在感,吳姨看到她理都沒理繼續(xù)干著她的活。
季瀟卻發(fā)現(xiàn)她肩上挎著一個包,似乎是要出門。
“喂,大中秋的,你要去哪里?”季瀟靠在椅背上,看向略過自己的魏輕語。
“掃墓。”魏輕語淡淡的回答道。
季瀟怔了一下,順口“哦”了一聲。
她好像記得書里是說,魏輕語從來不過中秋節(jié),因為她媽媽的陰歷生日就在中秋節(jié)。
今年是魏輕語媽媽去世的第一年,也是她第一次給她媽媽掃墓過生日。
中秋原本是闔家團圓的一個日子,魏輕語卻要去冰冷的墓碑前祭拜自己的父母,想想就覺得鼻頭一酸。
A市的墓園都在郊區(qū),雖然開車走高速十幾分鐘的事情,但是要從市中心坐車到那里,就得繞遠加倒車。
這大過節(jié)的,魏輕語中午能到就不錯了。
季瀟輕揉了下鼻子,招手道:“今兒我心情好,我讓司機送你去。”
魏輕語換鞋的動作輕怔了一下,而后她不著痕跡的接著換下了另一只鞋,冷淡的拒絕道:“不用了。”
季瀟就知道魏輕語要這么說,也習慣了魏輕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
她將語氣放得驕縱了些,嚴聲道:“我說了讓司機送你就讓司機送你,這么多廢話干什么!”
說罷季瀟就不再給魏輕語拒絕的機會,道:“吳姨,去叫司機準備一下,開車庫里最好的車去!”
“是。”吳姨畢恭畢敬的答道,趕忙放下手里的活去聯(lián)系了司機。
清晨的中秋馬路上都是回家團圓的車輛,在這熙攘的車流中一輛邁巴赫Landaulet飛馳而過。
耀眼純白的車身瞬間就讓所有開車的司機默默的給它讓開了路,所有司機跟乘客都向這輛豪車投去了熾熱新奇的目光,卻只在后排窺見了一小張精致的側(cè)臉。
魏輕語安靜的坐在舒適的后排座椅上,對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依舊感到意外。
她看著視野里不斷后退的高樓大廈,別墅區(qū)的季家早就不見了身影。
季瀟將家里最好的車派給自己,僅僅是出于她今天心情好嗎?
車子駛上了大橋,湖面反射這明媚的陽光,波光粼粼迷亂了魏輕語的眼睛。
她想不明白,干脆合上眼睛就此作罷。
有豪車buff做依仗,不到十五分鐘,魏輕語就來到了墓園。
這也是時隔半年她第二次來這里。
魏輕語從車上下來,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要下暴雨的跡象。
記憶中的狂風暴雨與現(xiàn)實中的晴朗明媚交替,魏輕語踩在干凈的石板臺階上,腳下猶然還記得那日泥濘難行的感覺。
少女捧著一束爸爸媽媽都很喜歡的風信子來到了墓碑前,雙膝并攏,緩緩跪下。
在她看到石碑上的父母照片時,青綠色的眼眸中含上了滾燙的淚水。
魏輕語看著墓碑上母親那永遠溫柔的面龐,伸出蔥白的手指替他們撣去照片上的灰塵。
她緊抿著唇瓣,勾起一抹笑容,帶著顫音輕聲道:“媽媽,生日快樂。”
“我過的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我。”
魏輕語講著,素白的小臉上帶著令所有父母看到都會安心的笑意。
只是那雙眼睛愈發(fā)通紅。
兩句話結(jié)束,周遭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風輕輕的吹拂過風信子的花瓣,一顆滾圓的淚珠清澈的墜落在了花蕊之中。
少女單薄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她將自己的臉埋進手臂里,拼盡全力的不讓爸爸媽媽看到自己這副失控樣子。
風落在她的背上,撩起她的長發(fā),輕柔的落在她的后背,仿佛在擁抱著她。
“輕語,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會來的。”
忽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魏輕語的頭頂落下,魏輕語忙擦拭掉了自己臉上的淚痕抬頭看去。
季青云站西裝革履的在一旁,高大的身軀遮擋住了大片的陽光。
魏輕語心中一驚,“季叔叔……”
少女的眼尾抹著一抹紅,看的季青云分外心癢。
他微微笑著,將手中的鮮花放到魏輕語母親的墓碑前,“曼琳今天生日,我也來看看她。”
“嗯。”魏輕語回答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不動聲色的同季青云保持著距離。
“走吧,快到中午了,叔叔帶你去吃飯吧,中秋節(jié)嘛,就要一家團圓。”季青云說著就要去拉魏輕語的胳膊。
魏輕語卻假若無意的拿出手機,躲開了季青云的手:“那我給季瀟發(fā)消息吧,讓她也過來。”
季青云的手落了空,悻悻的收了回來,疑惑的問道:“你跟瀟瀟關(guān)系又變好了嗎?”
魏輕語沒有回答他,而是真的給季瀟發(fā)去了消息:【季叔叔要帶咱們?nèi)コ燥垼銣蕚湟幌隆!?br /> 而后她看著季青云,道:“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
季青云看著魏輕語給季瀟發(fā)的消息,尷尬的笑了一下,又道:“不著急,咱們先去你以前的家看看吧,下周就要走程序拍賣了。我托了幾個朋友,得到了這個機會,今天不去就作廢了。”
魏輕語原本平靜的眼瞳瞬間充滿了震驚。
她知道因為季青云的構(gòu)陷,她家的房子遲早會有一天被拍賣掉,只是沒有想到居然會這么快。
她不愿與跟季青云獨處,但是無奈只有季青云能帶她進去。
云沉沉的飄過太陽,擋住了大部分的光。
魏輕語沉默的看著給自己打開車門的季青云,坐進了她開來的車。
那個有著她們一家最美好回憶的地方,她一定要去看最后一眼的。
魏家在A市雖然說不上是多么頂級的豪宅,但卻是韻味氛圍感最漂亮的一幢。
紅磚白瓦,門前的香樟樹枝葉繁茂,魏輕語站在爬滿薔薇藤的院墻后,只覺得過去自己跟爸爸媽媽生活在這里的日子,還是昨天。
魏輕語站在客廳里環(huán)視四周,這里的一切都還保持著自己當初被趕出這個家時的樣子。
只是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不像是發(fā)霉了的味道,也不像是信息素,讓魏輕語聞著皺起了眉頭。
“輕語,你瘦了。”季青云站到了魏輕語的身旁,打量道。
“季叔叔……”魏輕語警覺的后撤了一步,跟季青云保持著距離。
“輕語,叔叔真的想好好疼疼你。”季青云眼神真切,一副真心實意的樣子,“你不如就跟著叔叔吧,叔叔什么都給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魏輕語聽著只覺得惡心,后退著將手伸進了裙擺口袋里。
“只要你愿意,這幢房子我會拍給你的。”季青云利誘著,伸手便要拉住魏輕語。
“我不要!”魏輕語皺著眉頭喊道,那只抄進口袋的手緊握著一支打開的便攜式抑制劑,朝季青云揮去。
鋒利的針頭猛地劃過了季青云意圖不軌的手臂,霎時間一道血痕就綻了開來。
季青云吃痛的捂著自己的手臂,表情痛苦,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手縫流了出來。
魏輕語看著棕紅色的地板上的血跡,大腦嗡的一聲,慌張的抬起腿朝樓上跑去。
屋子里那奇怪的味道愈發(fā)濃重起來,魏輕語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
喘息開始變得吃力,腳步開始變得沉重。
魏輕語看著視線里近在咫尺的房間門,手搭在上面費盡全力才打開了門。
原來季青云早早地就在這個屋子布下了陷阱,只等著自己自投羅網(wǎng)。
光感開始在魏輕語的視線中渙散,劣質(zhì)麝香的味道從四面八方席卷至她的身體。
天地都在旋轉(zhuǎn),魏輕語吃力靠在房間門上,顫抖著手鎖住了這不堪一擊的門。
她的五感被放大,清楚的聽到樓梯間傳來的季青云的腳步聲。
每一下都踩在她的心臟上。
窗欞將天空分割成幾分,魏輕語望著金燦的陽光嘴角翹起一抹悲涼的笑。
她在這個時候唯一能想起的人,居然是季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