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價2值2
程瑜瑾看著身后的翟延霖,內(nèi)心里一時百感陳雜,不知道該作何是想。
程老夫人這么巧地讓她來逛園子,這么巧地中途和程瑜墨走散,又這么巧地遇到了翟延霖,肯定不會是偶遇而已。
程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和翟老夫人達(dá)成了共識,在花園里安排了這么一場相遇。程瑜瑾真是謝謝自己的祖母煞費苦心。
然而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這時候再去追究原因、發(fā)泄情緒,根本毫無用處,程瑜瑾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就已經(jīng)平靜下來,她完全沒有挪地方的意思,疏遠(yuǎn)地隔著半個院子,遙遙給翟延霖請安“蔡國公。”
相比于程瑜瑾的疏離,翟延霖就熱情多了。他根本不在乎這點距離,女子么,都是矜持內(nèi)斂的,她不肯過來,那他走過去就好了。
翟延霖大步朝程瑜瑾走來,隨著走近,程瑜瑾容貌細(xì)節(jié)也呈現(xiàn)在眼前。翟延霖不得不感慨,他果然沒看錯,程瑜瑾是上好的璞玉,她穿素淡的衣服雖然清艷,可是這遠(yuǎn)沒有發(fā)揮出她全部的實力,她這樣的女子,應(yīng)當(dāng)用天下一切名貴的金玉珠寶供養(yǎng),她天生就該被眾星拱月,堆金砌玉,扈從如云。
出于男人的本能,翟延霖看到美人,心情更好了。說來也奇怪,他見過不少美女,家里妻妾也俱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可是自從見過程瑜瑾后,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幾個月見不到她,他竟然無法忍耐。得知皇太后要出宮還愿,翟延霖第一反應(yīng)不是分析這其中的內(nèi)涵,而是驚喜地想,這樣,程瑜瑾就能出府了。
他就有機會看到程瑜瑾了。
這次“偶遇”,本來就是他授意的。翟老夫人即便有意相看程瑜瑾,也不至于不講究到大剌剌讓翟延霖和程瑜瑾直接會面,這是翟延霖暗中安排的。
翟延霖一方面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tài)不好,一方面又沉浸于見到程瑜瑾的欣喜中。翟延霖眼中帶著侵略的光,越走越近。程瑜瑾皺眉,連掩飾都不屑做,朝后退了好幾步。
“蔡國公留步。”程瑜瑾站在后面,冷冷說,“男女授受不親,雖然小女無意中遇到了國公,但是被別人看到,恐怕會誤會。國公還是不要站的太近為好。”
翟延霖聽到,驚訝地挑了挑眉,戲謔笑了“程大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程瑜瑾很煩翟延霖那種微微上挑的說話口吻,仿佛他已經(jīng)完全看穿了她一般,帶著那種他習(xí)慣的對女人**的輕挑。程瑜瑾是一個很雙標(biāo)的人,她比較各個候選人是她的事,但如果自己被別人掂量挑選,她就不能接受了。
程瑜瑾臉上還是冷冷的,連笑容都吝于施舍“就是國公聽到的那個意思。”
翟延霖臉色輕挑的神色收了收。他本來覺得程瑜瑾在欲擒故縱,女人都是如此,為了顯示身價,總是要故作清高,吊著人。
翟延霖見過許多女人故作矜持,欲擒故縱。別人做來非常膩煩的事情,程瑜瑾做出來,似乎并不討厭,翟延霖因此也愿意陪著她。但是,翟延霖到底不是不通世故的人,程瑜瑾最后這句話,他只從中聽到了濃濃的冷淡。
她竟然真的拒絕他?
翟延霖覺得不可思議,他臉色也冷下來,聲音低沉“程大姑娘,你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想必該知道的都已經(jīng)知道了。你現(xiàn)在做這種態(tài)度,是何用意?”
翟延霖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所作所為,程瑜瑾亦不閃不避,抬頭迎上翟延霖的眼睛“既然國公已經(jīng)知道,那我不妨直說了吧。我方才去給祖母請安時,見到了翟老夫人。”
程瑜瑾只是停頓了瞬息,就接著問了出來“蔡國公想做什么?”
翟延霖有些驚訝,他知道程瑜瑾多半已經(jīng)明白蔡國公府的意圖,或者說他的意圖。可是出于女子都羞怯的考量,翟延霖以為,程瑜瑾不會好意思將這話說出口。
不過既然她直接說了,翟延霖也不客氣,接話道“沒錯。程大姑娘在花園里的表現(xiàn)讓人記憶猶新,貴府二小姐成親時,程大姑娘也不卑不亢,進退有度。我和母親都認(rèn)為,程大姑娘會是一位很好的妻子和母親。故而,想向侯府提親,娶大姑娘作蔡國公府的嫡夫人。”
程瑜瑾聽到笑了,這個時候,她終于有些往常端莊得體的大姑娘的影子,不再是冷漠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翟延霖有些失神,此時,程瑜瑾說話了。
“我當(dāng)然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和母親。”程瑜瑾笑著反問,“但為什么會是你的?”
翟延霖又失神了,一模一樣的話,他從程元璟口中聽到過。翟延霖一時間心思復(fù)雜,他甚至有一瞬間質(zhì)疑自己的判斷,莫非,程瑜瑾和程元璟是真的叔侄?不然,說出來的話,思考的邏輯,也太像了吧?
出于這種微妙的心理,翟延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追問“大姑娘為什么這樣說?”
翟延霖是真的好奇,他在幫霍家迎親的時候遇到了程元璟,當(dāng)時程元璟也說了這樣的話,還警告翟延霖不要動程瑜瑾的主意。
程元璟即便前程似錦,未來不可限量,此刻在翟延霖眼里也不過一個剛?cè)氤玫哪贻p人,翟延霖并沒有把程元璟的警告放在心上。
追逐權(quán)勢和美人乃是男人的本能,程瑜瑾年輕貌美,和程元璟并無關(guān)系,程元璟憑什么限制別的男人追她?
但是翟延霖想聽聽,程瑜瑾是怎么說,或者,她為什么這么說。
“蔡國公說我是一個理想的妻子和母親,我也這么覺得。”程瑜瑾溫柔含笑,眼如點漆,是她最常現(xiàn)于人前的神情,但是她眼中的熠熠光芒,又將她和往常溫柔賢惠的程大小姐分割開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我身家清白,出身體面,雖然不是頂級的豪門,然而父親是宜春侯府世子,現(xiàn)在很快就要成為宜春侯,母親是慶福郡主,在許多高門夫人眼里,這是一個兒媳很理想的出身。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我的身份不高不低,可是足夠清白體面。而我本人呢,容貌靜美,儀態(tài)上佳,乖巧聽話,還精通琴棋書畫,擅長女紅、廚藝、管家,滿足一個賢妻良母的所有要求。別說你們,就是我自己,也想娶一個這樣的兒媳婦回家。”
翟延霖皺眉,這些話,他聽著莫名不舒服。翟延霖擰眉道“程大小姐,你身為閨秀……”
“身為閨秀,怎么能說這種話,是嗎?”程瑜瑾依然笑的甜美乖巧,“可是,這就是眾人眼里的事實呀。這是我多年努力的結(jié)果,從一個完美的侯門閨秀,到一個完美的兒媳婦人選。以后,我還會成為一個完美的新婦,完美的嫡妻,完美的當(dāng)家夫人。這就是我的目標(biāo),只要我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直營造這個完美形象,也不是什么難事。”
“我得知國公府的意思后,也仔細(xì)考量過這件事。我能管好國公府,也能管好翟慶,雖然有些棘手,但是奪回大房管家權(quán),將長歪的翟慶扳回正道上,也并非不可能。我付出了辛勞,那蔡國公呢,能帶給我什么?”
翟延霖聽到這些話,已經(jīng)震驚地完全說不出什么話來。往常所有女人都前赴后繼地向他撲來,無論是想做妾的,還是想給他當(dāng)繼妻的,都數(shù)不勝數(shù)。但是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你能帶給我什么?
帶給她什么?翟延霖三觀劇烈激蕩,他是蔡國公,他有人人艷羨不及的財富權(quán)勢,他還高大偉岸,相貌堂堂,女人們不應(yīng)該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貝壑麊幔?br/>
翟延霖不可置信,他習(xí)慣了自己挑選女人,從來沒想到,竟然有女子站在對面,肆意評估他的價值所在。
程瑜瑾才不管翟延霖三觀受到多么大的沖擊,她繼續(xù)板著指頭算“如果翟二太太說的沒錯,以后國公府的家產(chǎn)爵位,都是歸翟慶的。那也就是說,我辛辛苦苦二三十年,替別人養(yǎng)大了兒子,自己根本拿不到大頭回報,那我何必要替別人養(yǎng)。即使生出了兒子,也不能繼承國公府,那我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險和折損美貌的風(fēng)險生孩子?再退一步,我即便管家管的再好,日后這些家產(chǎn)也不歸我,我為什么要費這些力氣,替別人積累財富?”
程瑜瑾對著翟延霖筆出三個手指頭,說“財,權(quán),舒服,蔡國公一個都不能給我。你憑什么娶我?”
翟延霖良久才找回說話的能力“你……你簡直離經(jīng)叛道,女子應(yīng)當(dāng)柔順委婉,相夫教子,不求回報,你怎么能張口閉口將利益掛在嘴上?”
程瑜瑾卻十分不耐煩,說“蔡國公,我看在你也是威震一方的高官的份上,才和你敞開天窗說亮話。既然合作就拿出合作的誠意,扯一些善良正義、溫良恭讓的廢話做什么。我能帶給你國公府至少三十年的平靜秩序,如果你還想讓我照顧翟老夫人,校正翟慶,籌碼就要再加。這是我的價值,你呢,你能帶給我什么?”
程瑜瑾完全用談生意一樣的口吻和他商量婚事,這樣的商談翟延霖并不陌生,反而,他和朝中許多人交流,都是用這樣利益交換、彼此試探的手法。如果放在朝堂上或者軍中,翟延霖很喜歡這種一上場就擺明需求和價碼的人,可是放在婚姻中……
翟延霖實在適應(yīng)不來。程瑜瑾仿佛一柄沒有感情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劃開了他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黑布,將血淋淋的真相擺在他面前。
對啊,那些女人對他投懷送抱,難道只是看中了他的人嗎?財富,權(quán)勢,地位,缺一不可。
他一直自欺欺人,覺得是自己英武非凡,魅力大,才引得眾多女子傾心,可是,府中妾室,甚至曾經(jīng)的發(fā)妻,哪一個跟著他時,沒考慮過國公府的地位,日后的財富?她們都想生一個兒子,瓜分他的家產(chǎn)。
翟延霖只是從來不去想而已,他就這樣維持著自己可笑的、強硬的男性自尊,半輩子活的自傲自信。但是這一刻,程瑜瑾將一切利益擺在臺面上談,翟延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自信不堪一擊,在程瑜瑾冷靜理智、毫無感情的語言中,轟然倒塌。
他口中發(fā)澀,當(dāng)換成朝堂中的談判模式,翟延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什么都拿不出來。翟延霖凝滯了很久,干巴巴說“你若成了我未來的妻子,我會對你很好,金銀珠寶你隨便提……”
程瑜瑾輕輕笑了一聲,她的聲音不大,但是那一聲笑清晰地傳入到翟延霖耳中。
翟延霖感到難以言喻的難堪。
談判桌上談感情,無疑是很不上臺面的。
“蔡國公,你的感情對我來說一文不值。你能給我什么?”
翟延霖說不出話來。程瑜瑾也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接了下去“你不能給我任何利益,無論是現(xiàn)在的,還是預(yù)期的。你這樣的人,憑什么說娶我?又憑什么,將我堵在花園里?”
你的感情對我來說一文不值。這一句話仿佛當(dāng)頭棒喝,給了翟延霖最后,也最致命的一擊。翟延霖的男性自尊受到極大的打擊,可是他卻說不出話來,因為,這是事實。
世上或許很多女子會心軟,但是程瑜瑾顯然不會。夫婿對她好沒有任何意義,她圖錢,圖權(quán),唯獨不圖他好。
翟延霖如一個貧窮小子般,站在心儀女子的面前,無所適從。他眼睜睜看著程瑜瑾轉(zhuǎn)身離開,神情沉默壓抑,良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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