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訂婚
這個消息無異于平地一驚雷, 婚姻不是兒戲, 訂婚是成兩姓之好, 如果不成,那兩戶人家關(guān)系也就淡了。像是靖勇侯府這種定了親又退的,不異于結(jié)仇,兩家人沒有反目成仇都是好事,霍長淵竟然還來提親?
而且提親的對象, 竟然是程瑜瑾的妹妹, 二小姐程瑜墨。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連翹幾個丫鬟聽到, 氣得渾身發(fā)抖:“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敗類!他莫非不知道姑娘和二小姐是親姐妹嗎?便是堂姐妹,也沒有退了姐姐又去訂妹妹的,我們姑娘還是過繼給大房的, 霍家這不是誠心羞辱姑娘嗎?”
杜若沉穩(wěn)細(xì)心,說話慎重的多,但是她聽到鄭婆子轉(zhuǎn)述壽安堂的境況, 也氣得不輕:“霍家欺人太甚!他們無故退婚便已經(jīng)毀了姑娘多年的努力, 現(xiàn)在竟然還好意思上門,堂而皇之地向二小姐提親。門房怎么沒把他們打出去呢!”
程瑜瑾十分平靜, 甚至還輕輕笑了笑:“有利可圖, 祖母為什么要落霍家的顏面?我和霍長淵退婚后,祖母本來就一直懊悔錯失一門助力,現(xiàn)在霍家再度上門提親,祖母驚喜還來不及呢, 怎么會舍得將霍家趕出去。”
“什么?”連翹震驚,“老夫人不要侯府的臉面了不成?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答應(yīng),退了姐姐訂妹妹,靖勇侯府把程家當(dāng)什么?老夫人若是答應(yīng)了,那就是將兩位姑娘,甚至整個宜春侯府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杜若也十分震驚,皺眉道:“老夫人雖然重利偏心,但……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程瑜瑾好笑地?fù)u頭,嘴邊的笑意輕巧又篤定:“她會的。我的祖母,就是這樣的人。”
連翹和杜若聽到心中驚慟,她們從小跟著程瑜瑾,一路看著程瑜瑾從孤弱無依的小女孩,變成名滿京華的侯門閨秀,沒有人比連翹和杜若更清楚程瑜瑾這些年的付出。她的一切作為都只是為了嫁個好夫婿,或許聽起來很諷刺,然而,這的確是程瑜瑾唯一的出路。
她并不是為了嫁人而活。她一直都是為了自己而活。
正因為明白,多年努力被人以近乎糟蹋的態(tài)度打碎,才更讓人心疼。被霍長淵退婚后,連翹和杜若都?xì)獾貌恍校惕よ獏s沒有消沉,立即重回狀態(tài),搜尋下一個合適的人選。好容易尋到了徐之羨和林清遠(yuǎn),眼看一切即將進(jìn)入正軌,霍家卻還不肯放過大姑娘,竟然又來糟踐程瑜瑾的臉面。
杜若連連說程老夫人不可能答應(yīng),其實就是因為她心里害怕,才要格外堅定地喊出來。然而程瑜瑾,連一點(diǎn)點(diǎn)僥幸都不給自己留。
杜若心疼到無以復(fù)加,低低喊了句:“姑娘……”
“你們哭什么?”程瑜瑾笑著看了兩個丫鬟一眼,施施然站起身,仔細(xì)翻平裙子上的褶皺。杜若驚訝:“姑娘,您這是要做什么?”
“霍家騎到我的頭上來踩,我就真的讓他們這樣猖狂嗎?”程瑜瑾突然收起笑,冷冷道,“他做夢。”
“姑娘!”
“什么都不必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程瑜瑾抬手打斷丫鬟們勸阻的話,說,“那些賤人欺人太甚,憑什么要我寬容,要我來識大體?要忍,也是他們?nèi)涛摇W撸郯蔡谩!?br/>
壽安堂里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塞滿了人,慶福郡主聞訊趕來,看到端坐在上首的霍薛氏,險些氣得暈過去。
阮氏看到,連忙讓婆子攔住慶福。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斜挑著眼睛說:“大嫂,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情激動,但是凡事要分場合。霍夫人這次請來了京城里最有臉面的全福太太,當(dāng)年楊家小姐出嫁,全福太太還給楊家小姐梳過頭。大嫂要是在她面前鬧開,讓侯府失了臉面,母親可不會輕易放過。”
慶福郡主當(dāng)然氣,但是她生氣只是因為自己的臉面被人踩,并非是母親給女兒討公道。慶福才剛剛露面,屋里好幾個嬤嬤已經(jīng)看過來了,想來都在防著人鬧事。慶福郡主很快冷靜下來,她的兒子還小,為了程瑜瑾一個養(yǎng)女得罪程老夫人,委實沒必要。
慶福狠狠瞪了阮氏一眼,帶著丫鬟進(jìn)屋里,站在隔間外聽里面說話。
霍薛氏和程老夫人正在打太極,要霍薛氏說,她是不愿意做這門親事的。奈何兒子得知她陰奉陽違,直接放話要親自上門來向程家求娶二小姐。霍薛氏這才慌了神,只好安撫住霍長淵,自己捏著鼻子來提親。
霍薛氏對程瑜墨的評價又下一層,長淵之前一直好好的,全心全意信任她這個娘親,結(jié)果去了趟佛寺,突然態(tài)度大變,這里面沒鬼才怪了!
霍薛氏暗暗罵程瑜墨,這個小妖精,倒是一身好手段,竟然蠱惑著長淵和親娘作對!這還沒進(jìn)門呢,程瑜墨就敢如此,等日后成了婚,讓她日日用狐媚手段纏著霍長淵,那還得了?
霍薛氏心里不愿意,態(tài)度就說不上多熱絡(luò)。程老夫人有心繼續(xù)兩府的婚約,奈何女方要矜貴,還是退了姐姐訂妹妹這種情況,讓程老夫人主動,她委實拉不下這個臉面。程老夫人想著若霍薛氏殷勤些,百般示好,她冷著臉推拒兩個回合,半推半就地便能應(yīng)下了。沒想到,霍薛氏連裝個樣子都不屑,程老夫人不上不下,十分尷尬。
場面一度冷場,全福太太本來是看在霍長淵得圣上親眼的面上才接這樁說道的活,沒想到這兩戶人家沒一個熱絡(luò),看起來并不像是要結(jié)親的樣子。
大戶人家好顏面,講究多,正式提親之前,總要雙方都確認(rèn)好,重要事情溝通妥當(dāng),才能大張旗鼓遣媒人上門。世上唯有皇家選妃,是直接遣使上門的。然而男方父母登門拜訪也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要多一個全福人在其中說道,就算婚事不成,日后也有借口。
全福太太心里犯嘀咕,談親事時女方要拿捏架子她明白,程老夫人的冷臉勉強(qiáng)能解釋得通,可是霍薛氏一副見仇人的樣子是怎么回事?全福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屋里只能聽到她一個人刻意熱鬧的張羅聲。
屋里氣氛逐漸凝滯,這時候,窗外突然傳來吆喝聲:“大姑娘,大姑娘您萬萬不能……”
程老夫人渾身一震,臉色立刻拉下來。她陰沉著臉回過頭,看到程瑜瑾正一臉肅然邁過門檻,兩邊放風(fēng)的婆子又急又愧,幾次想將程瑜瑾拉回來,又被連翹等幾個丫鬟攔住。她們見程老夫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連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攔著大姑娘了,可是大姑娘不聽。”
程老夫人的臉色黑的能滴下水來,全福太太沒料到這一出,也扭過身往正堂看:“怎么了?”
事到如此,程老夫人還能說什么,只能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問:“大姑娘,我這里有客,你來做什么?”
程老夫人的聲音里隱含壓迫,直到這一刻,她還想粉飾太平。
程瑜瑾也溫順恭敬地笑著,說:“我知道祖母有客,我今日來,便是特意向貴客問好的。”說著她就行了個萬福:“周太太好。”
全福太太姓周,她心道名不虛傳,程家大姑娘果然樣貌儀態(tài)都是一等一的好。不過……全福太太掃了霍薛氏一眼,有點(diǎn)尷尬。
兩個人并排坐著,程瑜瑾卻只給其中一人問好,霍薛氏的臉色顯著地難看起來。她瞥了程老夫人一眼,譏誚道:“這就是程家的規(guī)矩?”
程瑜瑾趕在程老夫人說話前,截住道:“我們程家規(guī)矩當(dāng)然是極好的。從夫人太太,到姑娘丫鬟,個個都是知禮守禮的人。不過,君子做事講究禮尚往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霍家對程家不仁不義,我們也不必守著圣人規(guī)矩。若是見笑之處,請周太太原諒一二。”
周太太看看程瑜瑾,又看看霍薛氏,興致盎然地攏起袖子,閉嘴看戲。
霍薛氏已經(jīng)氣得不輕,忍不住指著程瑜瑾罵道:“滿口胡言!你現(xiàn)在的行為,哪一點(diǎn)符合婦德婦言?”
“那霍夫人不妨說說,我哪一點(diǎn)做得不對?”程瑜瑾逼視著霍薛氏,不閃不避,霍薛氏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面對程瑜瑾的眼睛。
程瑜瑾冷冷地收回視線,施施然對周太太抿嘴一笑,道:“周太太見笑。先前我和靖勇侯退婚的事,想必太太已經(jīng)聽說了。周太太是最公正不過的人,今日當(dāng)著太太的面,我將其中原委說個清楚。我去年十二月在雪山上發(fā)現(xiàn)靖勇侯昏迷不醒,特意守了許久,讓我家家丁將霍侯爺搬到母親莊子里。我從小受祖母、母親教導(dǎo),要行善積德,憐貧惜弱,我救了靖勇侯后,著實沒有想過任何回報,程家也不曾要求過靖勇侯府絲毫。沒想到年底,霍夫人上門,說霍家想結(jié)通家之好,以報我的救命之恩。祖母心疼我,想結(jié)一樁善緣,就同意了我和霍侯爺?shù)幕槭隆]想到今年二月,我家的長輩還在病著,霍夫人就上門說霍侯爺突然不滿意我了,要和我退婚。周太太見證過不少姻緣,你來評說,這件事到底是誰做錯了?”
周太太沉默,她前段時間確實聽說了靖勇侯和程家大小姐退親的消息,當(dāng)時事成的時候不少人艷羨過,突然掰了,眾人驚訝,一些不太好的,甚至可以說惡意的猜測便四處傳播。這種事情總是女子吃虧,這些天外人對程大小姐的揣測,委實不算好。
周太太原來也只是聽個熱鬧,今日才見識到程家大姑娘聞名京城是有原因的,這口齒著實伶俐。她的話雖然長,但條理分明,前因后果陳列的明明白白,周太太便是個局外人,聽到后也覺得霍家太過分了。
霍薛氏不及程瑜瑾能說會道,又連續(xù)被搶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好不容易瞅到機(jī)會,大聲道:“荒謬!分明是你冒名頂替,故意搶占功勞,我兒才忍無可忍和你退婚。”
“霍侯爺醒來第一眼,我便說了自己是宜春侯府大姑娘,慶福郡主之女。后來將霍侯爺抬下山的,也是我母親的小廝。霍夫人說的明白些,我哪里冒名頂替?我哪里搶占功勞?”
“救命之恩分明不是你……”
程瑜瑾笑了,她對周太太行了一禮,問:“周太太您說,我在山洞里發(fā)現(xiàn)霍侯爺,當(dāng)時他身邊空無一人,是我叫人將他抬到莊子里。這算不算救命之恩?”
周太太看著始終進(jìn)退有度、彬彬有禮的程瑜瑾,再看看怒氣沖沖,面目扭曲的霍薛氏,嘆氣道:“當(dāng)然是算的。”
程瑜瑾露出一絲笑,幾乎瞬間就掩飾下去。她終于將視線對上霍薛氏的眼睛,緩慢又清晰地說:“霍夫人,您聽到了嗎,我從來不曾對不起霍家,一直都是你們在污蔑我,現(xiàn)在還對救命恩人倒打一耙!霍侯爺在您心里是個寶,可是在我眼里,他和世上其他男子并無區(qū)別。我不欠你們的,我程瑜瑾也從來不稀罕嫁給他。霍長淵出爾反爾,視婚姻如兒戲,狂妄自大,攤上這么一個人怨我倒霉,我無話可說。可是霍夫人您要記住,這樁婚約,錯處在您。不查明真相便提親,此為一錯;不守信譽(yù)毀約,此為二錯;退婚后四處詆毀我的名聲,將過錯全推給我,此為三錯;明知得罪了程家,還上門定前妻妹,挑撥姐妹關(guān)系,此為四錯。”
程瑜瑾說完,心想都四個了,干脆湊個整,于是很快接著說道:“你們自己認(rèn)錯人,不肯認(rèn)錯,還轉(zhuǎn)而誣陷救命恩人冒領(lǐng)功勞,此為五錯。你們要退婚就退婚,卻不能踩我的名聲,總做這種事是會遭天譴的。”
程瑜瑾的話擲地有聲,說完后滿堂俱靜,都愣愣地看著她。霍薛氏被一連串?dāng)?shù)字砸的眼暈,滿腦子都是一二三四五,根本反應(yīng)不來。程瑜瑾將霍家罵完,便乖巧禮貌地和眾人行禮:“周太太,祖母,我先行告退。”
周太太下意識地追問:“那靖勇侯和二小姐的婚事……”
“退婚錯誤全在他,我無能為力。遇到這樣一個前未婚夫,我程瑜瑾自認(rèn)倒霉,至于之后霍侯爺要娶什么人,小女并不關(guān)心。”程瑜瑾說完輕輕笑了笑,之后就端莊貴氣地轉(zhuǎn)身離開。
出門之時,程瑜瑾看到程瑜墨雪白著臉,嬌嬌怯怯站在門口:“姐姐……”
程瑜瑾仿佛沒看到這個人般,停也不停地走了。程瑜瑾穿過她后,程瑜墨的臉色又白了。
程瑜瑾離開之后,眾人還一愣一愣的。聽完程瑜瑾這一段話,周太太也覺得退婚全是男方的錯。尤其不地道的是退婚就算了,竟然還要踩一腳女方的名聲,否認(rèn)程瑜瑾的救命之恩,還說她冒領(lǐng)功勞。
霍長淵從外面看著還行,私下里居然是這樣的人?
慶福聽著剛才那一頓罵簡直暢快極了,她順著程瑜瑾的勢,陰陽怪氣地瞥了阮氏一眼:“從訂婚至今,大姑娘什么錯都沒有吧,卻白白擔(dān)了污名。也罷,既然霍侯爺看中了二房姑娘,瑜瑾做姐姐的,還能和妹妹爭?”
說完,慶福尤不解恨,故意又搖著扇子說了一句:“二弟妹也真是,你們?nèi)羰强粗辛嘶艉顮敚?dāng)初議親的時候就直接說啊,非要等大姑娘婚事訂好了,婚書也下了,你們才在背后使功夫。如今你們?nèi)缭敢詢敚故歉吲d了,大姑娘卻平白被人退了婚。你們說說,這干的叫人事嗎?”
程老夫人早在程瑜瑾進(jìn)來的時候臉色就很難看了,不過她知道程瑜瑾有分寸,一個家族女子的名聲同氣連枝,一個人壞了名譽(yù),其他人也別想討得了好,所以程老夫人并不怕程瑜瑾說程瑜墨不守婦道。這段時間,程老夫人詢問了當(dāng)日在山莊的丫鬟,知道程瑜墨消失了一夜,第二天程瑜瑾上山尋二姑娘,才偶然撞到了霍長淵。拼拼湊湊,再結(jié)合霍長淵的態(tài)度,程老夫人大致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然而無論如何,程瑜墨的清白都?xì)Я耍荒芗藿o霍長淵,就只有自縊一條路。程瑜墨和霍長淵共同待了一夜這種事,只能爛在當(dāng)事人心中,一旦說出來,程家所有女子都身敗名裂,再也說不到親事。程瑜瑾作為長姐,更是首當(dāng)其沖。
程瑜瑾很聰明,程老夫人最欣賞她這一點(diǎn)。即便親妹妹做了這種事,程瑜瑾也沒有被氣憤沖昏頭腦,而是始終有理有據(jù)地針對霍家,將錯誤全部推在霍家身上。霍家忘恩負(fù)義,程瑜瑾作為受害人,當(dāng)然是最可憐、最無辜的。
程老夫人最后默認(rèn)了程瑜瑾的舉動,墨兒的清白已失,勢必要嫁給霍家,能借此機(jī)會打壓打壓霍家的銳氣也好。可是程老夫人沒有想到,有程瑜瑾開頭,慶福借著程瑜瑾的勝勢,一上來便開始陰陽怪氣,卯足勁嘲諷阮氏。程老夫人不想讓外人看程家笑話,她低咳了一聲,慶福和阮氏頓時都不敢說話了。
程老夫人看向周太太:“周太太,勞煩你走一趟。讓你看到這種事,實在是老身管教無方。”
周太太笑:“哪里。”
“既然周太太已經(jīng)看到,老身也不再遮著掩著,不妨和你直說了罷。霍家先前訂了大姑娘,卻莫名其妙退婚,現(xiàn)在又向二姑娘提親。哪個姑娘受得了這種侮辱,大姑娘來討一個公道,無可厚非。今日當(dāng)著周太太的面,老身和霍夫人說清楚,我程家并不是非霍侯爺不可。霍夫人若是真想結(jié)親家,那就拿出誠意來。如果沒有,那便罷了吧。老身便是讓兩個孫女全都絞了頭發(fā),一輩子做姑子,也好過被人踩在腳底折辱。讓她們清清白白來,清清白白去,也挺好。”
“老夫人您這是說什么話!”周太太一聽這話,連忙急道,“事情怎么就至于這個地步呢?霍夫人既然上門,那必然便是想結(jié)這門親家的,霍夫人您說是不是?”
霍薛氏心想好話壞話都被你們說完了,她成了純?nèi)坏膼浩牌牛€能怎么說?然而當(dāng)著周太太的面,霍薛氏不敢撕破臉,只能勉強(qiáng)地笑笑:“周太太說得對,我當(dāng)然是誠心替我兒求娶貴府二姑娘的。”
“這就好。”程老夫人說道,“至于具體的誠意,您下次來再說吧。送客。”
霍薛氏聽到這話咬牙,什么誠意,程老夫人分明是借機(jī)索要高價聘禮!霍薛氏恨得不輕,她出門時看到程瑜墨,真是覺得刺眼至極。
攪家精,還沒進(jìn)門,就已經(jīng)幫著娘家算計婆家了,真是好得很。
程瑜墨本來誠心誠意給霍薛氏行禮,前世她和霍薛氏關(guān)系平平,但霍薛氏畢竟是長淵的母親,程瑜墨重來一世,想要從一開始就好好和婆婆相處。她怎么也沒想到,霍薛氏竟然用那樣充滿厭惡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先是姐姐視若無睹,后面又被婆婆遷怒,程瑜墨眼里的淚花一下子涌上來了。她眉尖細(xì)細(xì)地擰著,看向阮氏,無助地喊:“娘……”
阮氏也看到霍薛氏對女兒的態(tài)度,她忍不住心酸,才剛訂婚就被婆婆記恨,等墨兒真的入門,要如何在婆婆手下討生活啊!
程老夫人坐在屋內(nèi),靜坐了良久。她聽到屋外二房母女的哭聲,嘆了口氣,道:“老二家的,你們進(jìn)來。”
然后又說:“我累了,送大太太回去。你們也出去吧。”
慶福被送出門,她好好奚落了一頓阮氏,倒也心滿意足。婢女次第走出去,輕輕合上門。
屋里頓時只剩程老夫人、阮氏和程瑜墨三人。關(guān)上門后,屋子里陰陰沉沉的,越發(fā)暮氣。程瑜墨莫名有些害怕,前世并沒有出現(xiàn)這些,她本能地對這個場景膽戰(zhàn)。仿佛,有什么事情,就從這里不一樣了。
程老太太問:“二姑娘,你當(dāng)真要嫁給靖勇侯?”
程瑜墨定了定神,想到前世她好容易和長淵修成正果,結(jié)果沒享幾年清福,便染病死了。這一世,她當(dāng)然要繼續(xù)和長淵過日子。
程瑜墨定下心,低頭道:“是。”
“你想清楚了?”
程老夫人為什么這么問她?程瑜墨沒明白程老夫人的用意,她甚至覺得程老夫人說話奇怪,哪有這樣詛咒新人的?她暗暗撇嘴,愈發(fā)堅定地說道:“我想清楚了,我愿意。”
阮氏眼底隱約的期冀滅了,程老夫人也嘆了口氣。如今程家和霍家鬧成這樣,而程瑜瑾絕不是個肯吃虧的,她一定會讓所有過錯都堆到霍家身上。霍薛氏說不過程瑜瑾,她受了這等氣,能對程瑜墨有好臉色?
可惜,程瑜墨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同樣的雙胞姐妹,她的腦子和程瑜瑾的委實差了太多。
程老夫人已經(jīng)給過程瑜墨一次機(jī)會,既然她愿意,那就如了她的意吧。
程瑜墨隱約察覺到祖母是同意了,但她不明白為什么這種喜事,祖母要嘆氣。程老夫人感慨了一會,語氣驟然變得冷硬:“二姑娘,你是姑娘家,我給你顏面,出了這道門后就再不會提這件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清白已失,嫁人后的路本來就比旁人難走十分,娘家只能護(hù)你到這里,之后能不能過好,就看各自本事了。”
程瑜墨本來還不懂程老夫人說的是哪件事,聽到“清白已失”,她的臉頓時血色腿盡。
她咬著嘴唇,難堪至極:“祖母……”
“放心吧,事關(guān)程家全府女眷聲譽(yù),這件事情,我再不會對人提起。”
程瑜墨稍稍放了心,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問:“那姐姐呢?祖母會告訴姐姐嗎?”
“大姑娘?”程老夫人冷笑了一聲,看向程瑜墨的眼神中盡是悲憫,“你以為瞞得過她?她早就知道了。”
程瑜墨恍若被人迎面澆了盆冰水,臉色煞白,手腳冰涼。
即便程老夫人壓了消息,霍家上門向程瑜墨提親的消息,還是像長了腳一樣傳遍全府。帶些桃色的新聞本來就是閑人最喜歡說的話題,而這次還涉及侯府兩位小姐,嘴碎婆子們私下里嚼的更歡了。
雖然霍家將退婚的過錯全認(rèn)在自己身上,還給程瑜瑾送來了賠罪禮,但是好事之人私底下還是在傳,說霍侯爺本來訂了大姑娘,但是大姑娘端莊的像個木美人,霍侯爺嫌無趣,便轉(zhuǎn)而求娶二小姐。程瑜瑾完美到冷漠,下人們怕她,敬她,又隱隱嫉妒。現(xiàn)在出了事,人們當(dāng)然一股腦地捧起沒心機(jī)也沒能耐的程瑜墨了。
人性如此。
連翹聽到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來火,短短幾日功夫,她不知道罵了多少背后嚼舌根的婆子。今日連翹回來,又是一臉氣的模樣,程瑜瑾見了失笑:“你和她們置氣什么?她們也就能躲在背后說一說,真有能耐,讓她們到我跟前,我看看誰敢多說一句話。”
這倒是真的,程瑜瑾在府中威嚴(yán)極大,僅次于程老夫人,連慶福都比不上。那些長舌婦就如老鼠一般,只敢躲在陰暗處狂歡,真到了程瑜瑾面前,她們一個個忙著巴結(jié)還來不及呢。
連翹心里好受點(diǎn)了,但還是氣:“只不過是靖勇侯府向二姑娘提親而已,她們就敢這樣說姑娘,還說是姑娘沉悶無趣,不得靖勇侯喜歡,霍侯爺才退親換了二姑娘。我呸!分明是我們姑娘看不上他,怎么就成了霍家來挑挑揀揀?大姑娘樣樣出挑,依我看配皇家都使得的!”
杜若連忙去捂連翹的嘴,程瑜瑾臉上的笑也收起來,警惕地看了眼周圍:“你不要命了?這等話以后不許再說。”
連翹也知道輕重,她就是氣不過。連翹悶悶憋了一會,說:“姑娘,您以后一定會嫁一個頂好頂好的夫婿,讓今日這些看笑話的,全都一個字一個字地,將他們說過的話舔回去。”
程瑜瑾噗嗤一聲笑了,偏連翹還一臉認(rèn)真。她們主仆幾人在屋里說話,外面忽然咚咚咚跑進(jìn)來一個丫鬟。丫鬟發(fā)髻也跌散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大姑娘,老夫人讓您趕快過去,宮里來賞賜了!”
程瑜瑾驚訝,宮里來賞賜?非年非節(jié),程家在宮里有沒有人,怎么會突然送來賞賜?程瑜瑾不敢大意,立即站起身往外走。
她趕到禮堂時,宜春侯府逢婚喪嫁娶才開啟的大堂此刻烏壓壓全是人。眾人見她過來,紛紛讓開路。
透過眾人讓開的間隙,程瑜瑾看到大廳中央,站著一個黃衣太監(jiān)。
程瑜瑾定了定神,不緊不慢走過去,逐次給幾人行禮:“臣女程瑜瑾見過公公。請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安。二叔二嬸,九叔安。”
這種場合程老夫人都沒有說話的份,程老侯爺對程瑜瑾示意:“快起來吧。還不快跪下領(lǐng)旨。”
程瑜瑾依言跪下,黃衣太監(jiān)虛扶了一下,笑著問:“這位便是程家大小姐?”
“是臣女。”
黃衣太監(jiān)飛快地打量了一眼,他在宮廷里過生活,不知見過多少嬪妃、貴女,一雙眼睛毒得很。饒是如此,他看到程瑜瑾走過來的時候都眼前一亮。
他心想,程家軟弱窩囊,這位程大小姐倒是好皮相,好儀態(tài)。須臾間黃衣太監(jiān)收回雜思,對著北方拱了拱手,隨后念道:“圣上口諭,朕壽辰本不欲張揚(yáng),然宜春侯府賀禮獨(dú)具匠心,繡屏尤其得朕喜歡。聽聞此乃侯府長孫女親手所繡,親力親為,不勞民傷財,實乃典范。念及程家長女年幼心誠,秀外慧中,特賞云錦四匹,絹八匹,金繡具一套,以資嘉獎。”
黃衣太監(jiān)說完,抄著手笑道:“程大小姐,謝恩吧。”
程瑜瑾心性穩(wěn)重,即便如此,她都被人推了一下,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程瑜瑾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御前太監(jiān)對著她笑,程家其他人或羨慕,或嫉妒,或后悔,都跪在后面看著她。在眾多人影中,程瑜瑾一眼就看到程元璟。他亦在人群中,眸光安靜,對她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趕緊謝恩。
程瑜瑾回過神,深拜及地:“臣女謝皇上恩典。”
程家其他人心情復(fù)雜,阮氏和程老夫人尤甚。她們總覺得程瑜瑾被退婚,這輩子就完了,所以寧愿得罪程瑜瑾,也要定下霍長淵和程瑜墨的婚事。然而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程瑜瑾就被皇上親口贊譽(yù)為女眷楷模。
程老夫人覺得自己的臉都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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