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千秋
程瑜瑾?dú)獾貌惠p,看著辦?程元z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程老侯爺有話吩咐她,她能怎么看著辦?
前幾天程元z帶她從程老夫人屋里出來時(shí),就用的同樣的借口。她感謝程元z的好心,可是現(xiàn)在,表兄表妹兩小無猜啊,她能和徐之羨共處一下午,這么好的時(shí)機(jī),他還拎她出去做什么?
程瑜瑾內(nèi)心非常不愿意,可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她怎么能拒絕叔叔的話。程瑜瑾假笑著對程元z施了一禮,問:“現(xiàn)在嗎?”
程元z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就掀開簾子出去了。程瑜瑾徹底沒了辦法,只能轉(zhuǎn)身對其他幾人點(diǎn)頭,說:“我有事出去,失陪。”就匆匆追出去。
只留下其余幾人呆呆地站在抱廈內(nèi),面面相覷。徐念春趴到窗前往外面看,看見程瑜瑾快跑兩步,追上程元z,兩人并肩朝程老侯爺?shù)脑鹤幼呷ァ?br/>
徐念春喃喃:“瑾姐姐和九表叔感情真好,祖父有事叫姐姐,竟然是九表叔來帶話。”
而此時(shí),程瑜瑾追上程元z,壓抑著憤怒問:“九叔,你把我叫出來,到底想做什么?”
程元z掃了程瑜瑾一眼,看到她怒氣沖沖又強(qiáng)裝無事的模樣,不禁失笑:“你想太多了,真的是侯爺叫你。我順路,幫你帶句話而已。”
程瑜瑾驚訝,半信半疑地看著他:“真的?”
“不信就回去吧。”
程瑜瑾顰眉想了想,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去程老侯爺院里走一趟總是沒錯的。程元z一路上并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程瑜瑾漸漸放了心,他疏離又漠然,看起來并不像是拿她尋開心的模樣。或許,真的是程老侯爺傳話。
程瑜瑾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進(jìn)了程老侯爺?shù)脑鹤樱汤虾顮斉路诎讼勺狼埃吹剿麄儯B忙招手:“九郎,大姑娘,你們來了。”
程瑜瑾心里著實(shí)一驚,竟然真的是程老侯爺傳喚!她悄悄瞥向程元z,結(jié)果正巧被對方抓了個正著,程瑜瑾連忙收回眼睛,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給程老侯爺行禮:“孫女給祖父請安。”
程老侯爺沒在乎這些虛禮,揮手示意他們趕緊坐。程元z倒是不客氣,當(dāng)真挑椅子坐下,程瑜瑾飛快地掃視屋子,審時(shí)度勢后,謹(jǐn)慎地坐在程元z下手。
程老侯爺正在桌子上看字,程瑜瑾眼尖看到,眼睛轉(zhuǎn)了一圈,很快猜到這恐怕是祖父的收藏。這個程瑜瑾擅長,她立刻說:“祖父在看誰的字?此人落筆筋骨俱備,收筆時(shí)利落圓融,收放有度,自有風(fēng)格,一看就知功夫極深厚。這樣好的字,不應(yīng)當(dāng)籍籍無名才是。”
程瑜瑾察覺到程元z掃了她一眼,程瑜瑾心想她拍祖父的馬屁,關(guān)你什么事?緊接著她就聽到程老侯爺笑瞇瞇地說:“這是九郎的字。”
程瑜瑾臉上的笑險(xiǎn)些僵住,程元z在旁邊輕輕笑了一聲。笑聲又清又淡,若不是程瑜瑾坐得近,根本不會聽到。
好在這都是小場面,程瑜瑾很快調(diào)整過來,笑著說:“竟然是九叔的字,侄女委實(shí)大開眼界。早知道我就該纏著祖父,讓您來教我寫字,這樣我也能寫出和九叔一樣好的字了。”
程老侯爺大笑,程元z內(nèi)心悠悠想,程瑜瑾也是能耐,無論何時(shí)何地,總能不著聲色地哄上位者開心。一句話捧了兩個人,偏她還說的自然而然,充滿小女兒意趣,內(nèi)廷里以拍馬屁為生的黃門太監(jiān)也不及她。
什么樣的環(huán)境,才會養(yǎng)出這樣的性格呢?
程老侯爺沒有想這么多,他撫著胡須,笑道:“大姑娘說的不錯,九郎字確實(shí)極好。”程老侯爺說完突然話鋒一轉(zhuǎn),道:“馬上就是圣上的千秋宴了,雖然圣上說不要大辦,但是我們?yōu)槿顺甲樱囊鈪s不能缺。然圣上什么好東西沒見過,我們能做的唯有盡臣子心意。九郎字好,不妨為圣上寫一幅字祝壽,九郎你看如何?”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程老侯爺是父親,他讓兒子做什么事情,竟然還要詢問?何況,程老侯爺給宮中遞禮,用的乃是宜春侯府的名義,程元z能有這樣的機(jī)會,應(yīng)該感到榮幸才是,為什么程老侯爺要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語氣呢?
程瑜瑾目光不動聲色在兩人身上掃,程元z沒有說話,停頓了許久。這段時(shí)間程老侯爺緊張地幾乎要閉過氣,好在,程元z輕輕地、微不可見地點(diǎn)了下頭:“好。”
程老侯爺如釋重負(fù),臉上立刻綻出笑來,可比剛才聽程瑜瑾說話開心多了:“這就再好不過。”
程瑜瑾若有所思,冷不防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大姑娘。”
程瑜瑾下意識地站起身:“孫女在。”
“直接送字上去太散漫了,而且落在別人眼里,恐會留猖狂之嫌,對九郎不利。大姑娘,聽你祖母說你繡工極好,你可愿意替九郎將這幅字繡出來?”
程瑜瑾愣了片刻,立馬反應(yīng)過來:“能為祖父分憂,乃孫女之幸。”
程瑜瑾明白程老侯爺?shù)囊馑剂耍o皇帝祝壽,直接送字太過張揚(yáng),能不能遞到皇帝眼前不說,但是同朝官員必然是得罪了。但如果換成繡屏,那就不一樣了,大件更能引得皇帝注意不說,擺在那里也能時(shí)刻讓皇帝看到上面的字,連帶著便讓皇帝能時(shí)刻想到宜春侯府。這不比直接寫字討巧?
給皇帝送千秋禮這么大的事,按理絕沒有女眷插手的份。給皇帝賀壽不可能只有一件屏風(fēng),當(dāng)然還要搭配其他的東西,只不過主次有別,主推其中一兩樣而已。程老侯爺如果真打算送屏風(fēng),大可讓程元z寫好祝壽辭,然后讓外面最好的繡娘繡,委實(shí)沒必要讓程瑜瑾冒這個風(fēng)險(xiǎn)。程瑜瑾雖然是未出閣的女子,但是給圣上送禮,倒不必避諱男女,反而要擔(dān)心繡毀了的風(fēng)險(xiǎn)。
程瑜瑾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程老侯爺這是在抬舉她。程瑜瑾自己清楚她可以比外面的繡娘繡更好,但程老侯爺不知道,他本來沒必要冒這樣的險(xiǎn)。
程瑜瑾立即站起來謝老侯爺,而程老侯爺卻在試探地看程元z。
他提出這樣的想法,根源是想幫太子。圣上明知道太子就在京城卻不能見,想來心中極為悲痛,趁著千秋節(jié)這么好的掩飾,程老侯爺讓太子寫一副祝壽辭,以宜春侯府的名義遞上去。等圣上看到牽掛多年的兒子為他賀壽,他心中多少能慰藉些吧。
而程老侯爺又不敢直接送太子的字,雖然太子“失蹤”已經(jīng)十多年,但保不準(zhǔn)有心人還記得,如果被楊首輔發(fā)現(xiàn)端倪,那就糟糕了。所以程老侯爺想來想去,只能折個中,太子的祝壽辭依然寫,只不過不是以卷軸,而是以繡屏的方式送。
這是程老侯爺?shù)诙€私心,他本來打算請外面最好的繡娘連夜繡的,可是前兩天恰巧聽到程瑜瑾被人退婚了。女子被退婚,再好的人材也無法挽回,程瑜瑾恐怕再難說到好人家了。程老侯爺便想讓程瑜瑾來執(zhí)針,他的想法是讓程瑜瑾擔(dān)個名,實(shí)際還是繡娘動手。程家不會明面上說這是誰的針法,但是只要這件繡屏被皇帝看重,自然而然的,程瑜瑾的身價(jià)就高了。
說不定,還有機(jī)會嫁個好夫郎。
這個法子對太子、程瑜瑾都好,程老侯爺想為太子鋪路,又想搭太子的風(fēng)拉自己孫女一把。
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意了。
程瑜瑾向程老侯爺謝恩,不明白為什么空氣寂靜下來。她不明所以地看向程元z,程元z一轉(zhuǎn)頭,就撞入那雙疑惑又漂亮的眼睛中。
心仿佛被一根羽毛撓了撓,程元z不期然想起程瑜瑾的處境。因?yàn)樽孕”贿^繼,她懂事非常快,幾乎是下意識地察言觀色,無時(shí)無刻不在討當(dāng)權(quán)者的歡心。
其實(shí),她活的很不容易。
程元z收回眼神,一副不在意的口吻:“好,就按侯爺說的辦。”
程老侯爺大喜過望,他高興了一段時(shí)間,才想起來囑咐程瑜瑾:“既然九郎同意了,那這幾日你勤勉些,多去看你九叔寫字,然后拿回去細(xì)細(xì)臨摹。繡的時(shí)候如果有一針拿不準(zhǔn),那就去問你九叔。總之多看多問,明白嗎?”
程瑜瑾乖巧應(yīng)下:“是。”
程老侯爺又和他們說了很久,這時(shí)候下人在外面通傳:“侯爺,老夫人說飯已擺好,就等著侯爺入席了。”
程老侯爺站起身,程瑜瑾看到連忙上前去扶。程老侯爺看起來心情真的很好,說:“說的高興,竟然沒有注意時(shí)間,差點(diǎn)誤了吃飯的時(shí)辰。走吧,先去用飯。”
程老侯爺?shù)綍r(shí),中堂里果然已經(jīng)坐滿了人,看到程老侯爺進(jìn)來,所有人站起來請安:“侯爺。”
“家宴不必多禮,都坐吧。”
程老侯爺一路面,程元賢幾人立刻上前來扶,程瑜瑾順勢退開,站回女眷席上。程瑜瑾跟著程老侯爺一同露面,還攙扶著老侯爺,不少人都對程瑜瑾投來羨慕嫉妒的目光。
程瑜瑾當(dāng)然注意到了,她臉上不以為意,仿佛她本來就是這樣有臉面。而她心里卻在想,飛得越高,盼著她狠狠跌落的人就越多。她被退婚,指不定多少人心中稱快,她現(xiàn)在還在家里,侯府里人礙于親戚情面,都假裝不提這件事,可是一旦她出現(xiàn)在外人視線中,冷嘲熱諷的人不知得有多少。
程瑜瑾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要落得如此下場。或許,她最大的錯,就是那天不該上山去找程瑜墨,不該進(jìn)山洞,不該救霍長淵。就因?yàn)樗攘巳耍砸r上自己的一輩子,賠上兒子的命,臨死婆家和娘家都在稱好。
就算她僥幸得到先知,旁人也在埋怨她為什么要退婚,為什么不夠柔順,為什么得罪了霍侯爺。程瑜瑾嘴邊抿出淺淡的笑,那又如何,她就是要將婚書當(dāng)面扔到霍長淵臉上,她就是不給程瑜墨好臉色,她要讓所有人都看著,她程瑜瑾這輩子都不跌落云端。
程瑜瑾的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準(zhǔn)確落在專心和姐妹們說話的徐之羨身上。
她可不覺得夢里她嫁了霍長淵,這輩子就要為霍長淵守貞。這棵歪脖子樹誰愛要誰要,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她程瑜瑾有名聲有美貌,干脆換一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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