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結(jié)局+番外
帶著陸則靈無比珍惜的手鐲和很多年前她買的那對銀戒, 盛業(yè)琛走進了來來往往嘈雜無比, 仿佛沒有盡頭的長路,最終融入人海。
腳踏著實地,再不是從前那么虛浮的感覺。他終于懂得了陸則靈最初的那一份的偏執(zhí), 破釜沉舟,不顧一切, 只因為愛他。
如今這個人換成了他,她會接受他嗎?他沒有把握, 但他相信, 他不會再有遺憾。
第十章你驚醒我的昏迷,償還我的天真
01
一轉(zhuǎn)眼半年過去,和這座陌生的城市已然漸漸培養(yǎng)了幾分默契。
古舊的城市, 殘留著幾千年的歷史遺跡, 底蘊深厚。陸則靈喜歡這座城市,所以為未出世的孩子選擇了這里。
爸爸拿他和陸則靈的積蓄湊上部分賣房的錢在這座城市買了一套二手房, 也算是在這里安了家。
生活漸漸平靜, 陸則靈重新開始彈琴,收了幾個學(xué)生教鋼琴,不算太累,收入也還算可觀,一直做到她月份大了有些吃力才停止。
預(yù)產(chǎn)期臨近, 近來她也加大了些運動量積極待產(chǎn),不知是月份大還是運動量大的原因,她總是容易餓。爸爸去買菜了, 陸則靈一個人散了會步就上樓了,她又餓了。
電梯叮一聲開了,剛跨出門去,沒走兩步就踢到了不知誰擺在走道中間的一盆蘆薈,長勢喜人,只是放得位置不對,實在讓人體會不到心曠神怡。
陸則靈看了一會兒,上下左右研究了半天,想搬開,無奈肚子太大有些有心無力。
她正發(fā)愁。對面的鄰居就慌忙跑了出來。
“g!則靈你別動啊!罪過都怪我,東西多了搬了一趟就忘了還有盆蘆薈沒搬了!”
陸則靈對面住著一個程序員,熱心腸人也很實在,年紀和陸則靈差不多,大家都喊他王一。陸則靈顯懷顯得很晚,四個半月才微微有了一點肚子,所以剛來的一兩個月王一一直明示暗示地要追她。直到她顯懷了,他才知難而退。那會他倆見面還有點尷尬,直到他談了女朋友才恢復(fù)正常鄰里交往。
陸則靈一手撐著后腰,一手擦了把額頭,微微笑著對他說:“沒事,我也沒搬成,太吃力了我蹲不下去。”
對面的小伙子吭哧吭哧把蘆薈抱了進去,陸則靈拿了鑰匙正準備開門,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倚靠在門邊,問她:“則靈,你晚上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吧?”
陸則靈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著那張年輕而朝氣蓬勃的臉,溫和地問:“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湍銌幔恐闭f就行。”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她不是誤會我和你了嗎,哎,真不知道她腦子里裝著什么!我哪有這么本事能讓你懷孕啊!”
陸則靈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才想起有次從超市回來,王一見她提著東西就幫她全拎了去,結(jié)果剛走到樓下,就遇上了一個年輕的女孩來找王一。那會兒他好像介紹過是他女朋友。
她現(xiàn)在回想那時候那女孩的表情,或許就是不怎么高興的。
“你要我跟你女朋友解釋嗎?”
王一搖頭:“不是,四個月都沒到就要和我分手,大概對我沒什么感情,在一起也老是吵,沒什么意思。”
“那你是希望我怎么做?”陸則靈站得有些累,扶了扶墻。
王一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和她不是我姨媽介紹的嗎?和我分了就和我姨媽告狀,我姨媽和我媽說了,哎,我媽大概是想孫子想瘋了,非要見你,你晚上就和我去解釋解釋就行,她為這事和我鬧死了,都折騰得高血壓發(fā)作去醫(yī)院了。”
陸則靈見他也為難,抿了抿唇,想了一會兒,說道:“行,那你一會兒喊我吧。”
王一表情立刻欣喜起來:“則靈你真是太善良了,簡直是我的圣母瑪利亞。”
陸則靈笑了笑,開了門進了家門。
半年前和爸爸搬來這棟公寓,沒有丈夫,肚子卻一天大過一天,對于孩子的父親陸則靈和爸爸都閉口不談,她知道會有一些流言,其實也中傷不到她什么,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不在意的人,說什么她都不會在意。只是她沒想到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天氣漸漸熱起來,密閉的屋子里有些悶,開了窗,陸則靈在客廳靜靜地佇立著,望著客廳里媽媽的照片發(fā)呆,良久才輕輕動了動身子,抬手撫摸著像吹氣球一樣的肚子,手一貼上去,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有感應(yīng)一樣,在她附手的位置大鬧天宮。
心里一陣溫暖,生命的力量太偉大了,偉大到她毫無埋怨,不覺辛苦,也不在乎世人眼光。
有那么一刻,心底突然升起了荒謬的想法,突然想起了不該想的人。
說好忘記的那張臉,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久久揮散不去。
那個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他一定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陸則靈的傻瓜,離鄉(xiāng)背井,偷偷孕育著他的孩子。
他不知道,大約也不想知道,他若是知道了,一定會生氣吧?
他和葉清……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吧?
陸則靈忍不住有些難受,眼眸低垂下去,良久才輕吸了一口氣,將腦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揮走了。她亦步亦趨地鉆進廚房,找出了爸爸臨走前怕她餓給她留的吃的。
他在做什么,和誰在一起,和她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陸則靈努力這樣催眠自己。
雖然有些辛酸,有些艱難。
離開了盛家,離開了“盛”這個姓氏,盛業(yè)琛失去了所有這個姓氏給他帶來的便利和特權(quán)。
一無所有,找尋陸則靈變得更加艱難。除了全國各地的找她,最重要的,是他還必須想辦法找工作養(yǎng)活自己。
循著一點痕跡,他來到這座古城,她火車票的最后一站,這僅有的信息,還是以前的秘書給他找出來的。沒有錢和人脈,做什么都舉步維艱。
這座城市很大,有近千萬的人口,他來了近半年,始終沒有陸則靈的消息。他也曾想過也許她已經(jīng)離開了這座城市,可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敢放棄希望。
他在一家投行找到了工作,憑借多年的經(jīng)驗,工作做得還算上手,攢了一些錢,基本上都用在找人的交通費和食宿之上了。
年近三十,反倒一切都從頭開始了,明明該沮喪的,可盛業(yè)琛卻絲毫都不覺得。全新的體驗,他甘之如飴。
他在租房子的時候,在為存款以千計數(shù)增加而高興的時候,在熬夜加了班回家后還得自己做飯、自己洗襯衫的時候,他無比地想念著陸則靈,這想念不僅來自于她過去無微不至的照顧,更因為經(jīng)歷過了才更加深刻地懂得,那個為了他放棄了一切的陸則靈,是多么難能可貴。他瘋狂地想念她,比從前的任何一天都更甚,一天比一天更甚。那種想念夾雜著絕望的狂歡,讓他欲罷不能。
他們現(xiàn)在才叫真正的公平了吧?他也變成了一個人,為了找尋她而存在的一個人。
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也許她的離開就是對的,從前的他那么執(zhí)迷不悟,那樣傷她……盛業(yè)琛沒有把握找到陸則靈能獲得她的原諒,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也許她已經(jīng)嫁人,或者根本不愿意再回到他身邊。
可他還是這么堅持著,他想見她一面,他不想再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了。
離開的半年母親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商場女強人的母親,遇到再大的事都不會慌了陣腳的人,卻因為他的離開,幾次都聲音哽咽地啜泣,責怪卻又心疼他,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也許忙碌的母親,也是愛著他的。
他沒有去辯駁什么,也沒有固執(zhí)地去推拒母親,只是沉默地聽她說話。
不過才半年而已,他已經(jīng)平靜,對待以前的一切,和以后的一切。
周五下午,加班一個星期終于把手頭最急的工作做完。五點半,他準時下班了,正在收拾東西。新進的小妹突然圍到他桌前來,那么年輕明媚的一張臉,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活力。
“盛大哥,你下班了?”
盛業(yè)琛鎖好了文件,頭也沒抬地點了點:“嗯。”
那女孩笑瞇瞇地說:“我們今天晚上聚餐呢,盛大哥一起……”她話還沒說完,突然發(fā)現(xiàn)了盛業(yè)琛無名指上的戒指,眼睛一瞪,突然拔高了聲音道:“盛大哥你結(jié)婚了?!”
盛業(yè)琛被她嚇了一下,微微蹙了蹙眉,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銀質(zhì)戒指,想起買這戒指的人,和有關(guān)這戒指的一切,心里有些五味雜陳,但嘴上只是淡淡地回答:“嗯。”
那女孩眼里滿是遺憾,連正事也說不下去了,“怎么一點征兆的沒有?怎么這樣?”
盛業(yè)琛沒有回答,微微頷首:“我下班了,先走了。”
那女孩終于清醒了些:“那聚餐呢?!”
盛業(yè)琛笑了笑:“我不去了。謝謝你。”
他拿上公文包轉(zhuǎn)身,還沒走多遠,辦公室里突然沖進了一群來勢洶洶地社會青年。
他們一進來,二話不說就走到了辦公室的一個角落里,拎起一個男同事就開始動手。
盛業(yè)琛和其他的男同事見狀,立刻上去幫忙,保安也一直在拉扯,但寡不敵眾,那些社會青年明顯占了上風。混亂的拳腳中,盛業(yè)琛挨了結(jié)結(jié)實實的好幾下,右邊臉疼得像涂了姜一樣熱辣辣的,右眼也有點睜不開。
他想去護著那個男同事,但那些小混混已經(jīng)打紅了眼,其中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孩突然掏出一把□□,趁亂就沖了過來,事情的發(fā)展遠比盛業(yè)琛想象的嚴重,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識的拉了同事想要躲開,那男孩速度很快,正要近身,一個花瓶從不遠處飛了過來,嘭地一聲打在了那個男孩的身上,他手上的刀啪地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因為疼痛跌在了地上。
而那個飛來的花瓶,噼里啪啦地砸在了墻上,其中一片最大的碎片,以盛業(yè)琛無法閃躲的速度飛了過來,打在了盛業(yè)琛的額頭上,那瓷片飛速太快,在盛業(yè)琛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瓷片已經(jīng)落地,而他的臉上,是一片血腥的溫熱……
縫完針,公司派來處理問題的同事還在辦手續(xù)繳費,盛業(yè)琛一個人先出了門診,在停車場外的一個長椅上坐著。
腦袋還有些疼,到現(xiàn)在他還覺得有點暈,不知道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暗暗慶幸,那瓷片只是打中了他的額頭,而不是眼睛。
他用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一片黑暗中,他恍恍惚惚地回想起失明的那幾年所發(fā)生的一切。
手指漸漸放松,他從指縫中看著外面的一切,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陸則靈還在的時候。
有那么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陸則靈一樣……
他看到了陸則靈!?
他的手猛地張開,整個人倏地跳了起來。
只見不遠處,一男一女正往停車場走去,一路有說有笑,姿態(tài)親昵。
醫(yī)院的梧桐樹正綠,密密實實地遮著陽光,只有零星光點印在地上,這畫面安寧靜謐,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大學(xué)時期,好像這條路不是醫(yī)院的,而是幾年前,他曾送陸則靈回寢室走過的路。
他恍惚極了,那背影他太過熟悉了,即便她胖了一些,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陸則靈的表情還是那樣寧靜溫和,好像對每個人都是那樣的表情,那雙眼睛里好像盛著瑤池的水,那樣清亮,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怔忡地站在原地,半天都不敢動。
等他反應(yīng)過來,他立刻拔腿就追了過去。可他的動作到底還是慢了一步,等他在偌大一片停車區(qū)中找到陸則靈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那個陌生的年輕男人扶上了車。
“陸則靈——”盛業(yè)琛的一聲呼喚被車子發(fā)動的聲音掩蓋。盛業(yè)琛跑了很遠,直到他跑不動了,才癱坐在地上,他已經(jīng)跑得很快了,那么努力地想要追上那輛車,最終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它開走了……
02
王一的媽媽老來得子才有了王一,但王一的婚姻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老太太想要抱孫子的愿望也逐漸成為心病。
陸則靈跟老太太把話說清楚了,看到老太太那失望的表情,陸則靈竟然感覺有幾分抱歉。
出了醫(yī)院,王一一臉輕松,體貼地攙扶著陸則靈,聲音明顯帶著幾分興奮:“總算給說清楚了,她可算死心了!”
陸則靈走得比較慢,微微低著頭,“真的對不起,給你惹了這么多麻煩。”
“g,這話不對吧,你給我惹什么麻煩了!是我那前女友惹的,你別往身上攬!”
“要不是你總是幫我,她也不會誤會。以后我們還是少來往吧。人言可畏,是非傷人。”
王一突然停了下來,瞪著一雙眼睛嚴肅地看著陸則靈:“你這話說得瞧不起我了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以后我給你孩子當干爹啊!”
陸則靈有些猶豫:“可是……”
“可是什么呀!”王一撇嘴:“你也不大啊怎么畏首畏尾的一點不像我們這一代的人。”
看著他滿不在乎的表情,陸則靈由衷地感慨。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平衡一說吧?她在愛情的路上走的不順,可她遇到的朋友同事甚至鄰居,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人。還需要說什么呢?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王一開了車鎖,扶著陸則靈上車,還在囑咐著:“你最后一次產(chǎn)檢是什么時候?需要住院嗎?在醫(yī)院待產(chǎn)還是等發(fā)作再去啊?”
陸則靈理好裙擺,回答他:“下個月三號最后一次產(chǎn)檢。到時候再決定吧。我想等發(fā)作再去。”
“那我陪你去好了。”王一發(fā)動了汽車,順手打開了車載廣播,下班時刻,廣播節(jié)目形形色色有些嘈雜,王一又時不時和陸則靈說話,陸則靈的腦袋一刻也沒有閑著。
開出停車場很遠,王一突然說:“我是太忙還是怎么?怎么有點幻覺了,我剛才老覺得有人在喊你。”
陸則靈抿唇笑了:“我的名字太大眾化了吧。”
兩人對視一笑,這樣烏龍的一天就這樣平靜地落幕了。
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太奇妙了。日思夜想的人真實出現(xiàn)的時候,陸則靈覺得自己正在做夢。
不對,哪怕是做夢,陸則靈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盛業(yè)琛。
門鈴響起的那一刻,陸則靈正在看著電視節(jié)目,很平常的愛情電視劇,賺足了陸則靈的眼淚。她胡亂地拿紙巾擦了把臉,吸了吸鼻子便去開門。
她以為是出去下棋的爸爸回來了,拉開門的那一刻,毫無防備地脫口而出:“爸,你回來……”
最后一個字就那么停在她張開的嘴唇之上,她太錯愕了,手扶著門,忘了該怎么反應(yīng)。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張時常在夢中擾亂她的臉孔。
頭發(fā)理的很短,看上去很是利落,白色襯衫,黑色西褲,腳上也穿著普通的皮鞋。一副普通的上班族模樣。
恍惚中,她有點不敢相認。
從前那個皺眉,嚴肅,充滿戾氣厭惡她至極的盛業(yè)琛,正用驚喜,慶幸,失而復(fù)得的表情看著她,那么溫柔的表情,她有點不敢認。
兩人就這么傻傻在門口對峙著。陸則靈忘了說話,他也忘了要進門。
良久,直到盛業(yè)琛的視線落在陸則靈隆起的肚子上,陸則靈才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盛業(yè)琛的表情有些復(fù)雜,聲音因為激動微微顫抖:“那天,我在醫(yī)院碰見了你。用了很多錢也用了很多方法才找到你的住處。”
陸則靈微微地皺了皺眉,抬起頭看著盛業(yè)琛的眼睛:“為什么找我?你不是結(jié)婚了嗎?”
盛業(yè)琛定定地看著她,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移開,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你不請我進去嗎?”
“家里亂,有什么話就這樣說吧。”
盛業(yè)琛也不堅持,看著她的肚子,問她:“幾個月了?”
“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吧?”
盛業(yè)琛勾著嘴角笑了,最后的一絲緊繃也消失了,陸則靈的反應(yīng)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想。他心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雀躍,嘴上卻保持著平靜,反問她:“你說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陸則靈一時語塞,欲蓋彌彰:“不是你的。”
“哦。”盛業(yè)琛說:“沒關(guān)系。”
他的態(tài)度讓陸則靈接不下去,秀眉微挑,瞪了他一眼:“沒事我關(guān)門了。再見。”
盛業(yè)琛用手抵著門。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
是當初奶奶送的鐲子,盛業(yè)琛砸碎了它,陸則靈又把它粘了起來。
陸則靈拒絕去看那盒子。太多悲傷心酸的回憶了,她只要看一眼就會忍不住眼淚。她仰著頭看著門框,她真傻,明明說好要忘了他,可他一出現(xiàn)她就丟盔卸甲了。
盛業(yè)琛看著陸則靈的表情,心中很是震動。他看清了她眼底努力壓抑的眼淚,很想把她擁進懷里,卻又怕嚇著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說:“那天的電話,對不起。當時我太生氣了。”
陸則靈扭過頭去,視線落在別處。
“這么多年的事,我都想清楚了,我會生氣是因為你說要嫁給別人,我和你吵架是因為吃白楊的醋。我和葉清沒有結(jié)婚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結(jié)婚,因為我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我愛的是你。”
陸則靈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用難以置信地表情看著盛業(yè)琛。盛業(yè)琛沒有給她一絲一毫的時間喘息,接著說:“我一直在和我自己戰(zhàn)斗。我懦弱不敢承認愛上你了。直到那天掛了那個電話,我說了那些話,我后悔了,可是回頭找你,你卻走了。”
盛業(yè)琛伸手去握陸則靈的手,陸則靈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卻在他的手過來的那一刻停住了。盛業(yè)琛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
那樣熟悉的溫度通過她的手觸上了她的心。
整個胸腔都為之共鳴。眼淚也逐漸洶涌起來。
“我這輩子最恨你的,就是你騙了我,卻不肯騙一輩子。陸則靈,現(xiàn)在的我一無所有了,你愿不愿意再收容我一次?”
陸則靈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她知道不該在他面前哭,可眼淚這東西她無法控制。
這么多年的愛恨,她的死纏爛打,她的一廂情愿,她的絕望離開,她可怕的偏執(zhí),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她想要的回應(yīng)。
可是這驚喜來得太突然了,甚至沒有給她一分一秒的時間緩沖。她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所以任由眼淚那樣流下來。
“你是不是……騙我?”陸則靈囁嚅了很久,才憋出這幾個字:“你怎么可能會愛我?我不相信……”
盛業(yè)琛看她的表情心疼極了。她像驚弓的鳥,苦難得太久了,怎么都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他將左手伸直,給陸則靈看那枚戒指:“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但是這次是真的,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的。這句話一輩子有效。陸則靈,你把你的偏執(zhí)癥傳染給我了。”他深情而繾綣地看著她:“你要負責。”
……
陸則靈覺得眼睛酸酸的,那枚銀戒深深地刺進了她心底最柔軟的部分。雖然哪些不美好的回憶也隨之而來,但她還是被震撼到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像干旱了很久的田地突然迎來了甘霖,像冰冷的雪地里突然燃起了火焰,像……
全天下最精妙的比喻也無法準確的表達她內(nèi)心的澎湃。
很久以前,她曾看過一個日本電影,里面的主角說過這樣的話:人在面臨巨大的幸福時,會突然變得十分膽怯,抓住幸福其實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氣。
這么多年,她所擁有的正面的東西實在太貧瘠了。她忍耐了很多年的痛苦,接受了盛業(yè)琛那么多的恨和發(fā)泄,卻怎么都不敢接受他的表白。
明明她等了那么多年不是嗎?明明她都哭了不是嗎?
可是她卻不敢面對他也不敢面對自己。在盛業(yè)琛用那樣的眼神望著她的時候,她什么都沒有說,也不知該說什么。
她突然推門的那一刻,盛業(yè)琛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
她背靠著門,仿佛還能感受到門的另一邊,盛業(yè)琛熟悉的呼吸頻率。
盛業(yè)琛沒有再敲門。過了幾分鐘,陸則靈聽見盛業(yè)琛在門的另一邊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辦法接受我。我也知道你恨我怕我。以前的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不奢求你會原諒我。只希望你給我機會,去彌補這一切。”
門外了一陣,又聽見盛業(yè)琛說:“我不會逼你,但我也不會放棄。我給你時間想。”
許久后,門外平靜了,陸則靈緊繃的神經(jīng)也放松了下來。
也許真的有感應(yīng),肚子里對于盛業(yè)琛的聲音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動,一直在她肚子里踢打。
她用手摸了摸肚子,無聲地安慰著肚子里的孩子。
在心里對她說:他是爸爸,你知道的,對不對?
他來找我們了,你高興嗎?
告訴媽媽,該怎么做才對?
陸則靈門倚著門,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人生行至今天,她第一次感到這樣六神無主。
03
自那之后,盛業(yè)琛經(jīng)常地出現(xiàn)在陸則靈父女的生活里。雖然沒有再說什么,但陸則靈知道,他是積極地想要補償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他的改變非常明顯,至少對她總是笑著,就像從前大學(xué)的時候,她愛上他的樣子。
爸爸對于盛業(yè)琛的出現(xiàn)并沒有太意外,也沒有多問什么。偶爾盛業(yè)琛過來,都是爸爸給他開的門,還時常留他吃飯。
陸則靈不知道盛業(yè)琛和爸爸之間有什么協(xié)定,她能感受到爸爸已經(jīng)接受了盛業(yè)琛,也許是孩子的緣故吧,爸爸輕易地就接受了他。但她對于盛業(yè)琛,始終還是沒有想好究竟該拿怎樣的態(tài)度面對,目前她能做的,只是無聲逃避。
最后一次產(chǎn)檢如約而至,她沒有通知盛業(yè)琛,倒是王一記在心里了。提前一天開始問她,她沒說什么,他堅持的要陪她,她也就隨了他了。
去醫(yī)院的路上,陸則靈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腦子里太亂了,從盛業(yè)琛出現(xiàn)開始她就徹底亂了。不管過去多久,盛業(yè)琛依然能不費力氣的影響著她的一切。
她自嘲地笑著,也許,真的有一種傻叫做陸則靈吧?
王一開著車,見陸則靈一直不說話,開始找話題:“你準備怎么生?”
“嗯?”陸則靈愣了一下,趕緊回答:“能自然最好。”
王一點了點頭,又說:“最近總是來找你的那個男人,是孩子的爸爸嗎?”
陸則靈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王一笑了笑:“沒想到他這么年輕。”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一直以為會是一個已婚的老男人呢。”
陸則靈沒想到原來他一直是這么想的,也跟著笑了:“大概我長得像小三吧。”
王一趕緊搖頭,否認道:“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有人天生長得像小三,只是你長得太漂亮了,又那么溫柔善良。我想著要是一般的男人就不可能放你走啊!除非是有家室的。”
陸則靈看了一眼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其實我是個很壞的人,為了得到會不擇手段。恨我的人……太多了……我會有今天,都是我咎由自取的。”
“誰不是這樣呢?真的想得到自然不會去計較手段了,結(jié)果比過程重要得多。讓別人后悔總比讓自己后悔的好。”王一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完蛋了,我越來越?jīng)]有三觀了。我才是壞蛋。”
“……”
“他既然來了,就聽從心意做決定吧。我能感覺到你愛他。一個女人背井離鄉(xiāng)的懷著沒有爸爸的孩子生活,不是愛怎么可能做到這份上?”
陸則靈從不否認自己深愛著盛業(yè)琛,她迷茫地說:“我只是害怕。”
“你這樣過日子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太不真實了,我很貪心,怕會再一次失去。”
王一笑:“之前失去你也還活著不是嗎?害怕就不會發(fā)生嗎?害怕就可以不用過下去嗎?我怕死,那我能一直活著嗎?或者說,總有一天我會死,那我難道因為害怕今天就去死嗎?”
“……”陸則靈品味著王一的話,沒有立刻回答。
王一打著方向盤,開進了醫(yī)院,嘴里還念叨著:“多羨慕你們這種轟轟烈烈的愛情。看你們這樣為情所困愁容滿面的樣子,我真是羨慕啊!哎,我的青春被狗吃了,我的愛情被程序埋了!”
陸則靈還沒來得及想出什么投訴,已經(jīng)忍不住,笑了出來……
常規(guī)的產(chǎn)檢需要預(yù)約排隊。等候室外坐著幾個產(chǎn)婦,王一覺得有點尷尬,到外面去了。陸則靈一個人進去坐下,她到了才知道,她是今天預(yù)約的最后一位。前面還有七個人,想必也要很久了,便靠在長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她漸漸感到有些困倦的時候,一雙手輕輕地推了推她,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是誰,就聽見一個低沉而悅耳的男聲說:“別在這睡,容易著涼,忍忍回家睡吧。”
陸則靈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來人,居然是盛業(yè)琛,雖然詫異,但更多的是感到心底的柔軟,她問:“你怎么來了?”
“爸爸告訴我的。”
陸則靈皺眉:“你喊誰呢?”
盛業(yè)琛有些厚顏地笑了,也沒有再接下去。他握著陸則靈的手,陸則靈沒有掙開。他高興的笑著。過了一會兒,他面對著陸則靈蹲下身子,臉正對著陸則靈的肚子。
也許是午后的陽光太好,亦或是空氣太溫柔,兩人之間難得的平和靜靜流轉(zhuǎn)著。盛業(yè)琛用仰視的角度看著陸則靈,那眼神柔和得像是要把她溺斃。
陸則靈低著頭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許久,只見他突然小心翼翼地摸著陸則靈的肚子,臉上是那么神圣的表情,讓陸則靈十分動容。
他耐心地和孩子溝通著:“hello。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則靈覺得他這個樣子有些孩子氣,原本想推開他,卻怎么也狠不下心。
盛業(yè)琛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陸則靈,又說:“你能不能和媽媽說說,讓她原諒我?”
陸則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和她胡說什么?”
盛業(yè)琛笑:“不是胡說,我是真心的。”
長長的走廊里坐了幾個產(chǎn)婦,雖然坐得不近,但難保人家不會聽見。陸則靈有些窘迫,對盛業(yè)琛說:“別說了。”
“可是我想說。”盛業(yè)琛目光篤篤地看著陸則靈:“孩子都要出世了,你也順便給我個名分吧。”
陸則靈突然沉默了,許久后她看著盛業(yè)琛:“你在乎嗎?”
“在乎。”
她突然嘆了一口氣,腦子里一閃而過全是王一說的話。
也許他說的對,事情已經(jīng)到今天這一步了,結(jié)果比過程重要,她不該再逃避了,積極去解決問題才是她該做的。她還愛他,這比什么都重要。許久,她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對他說:“這一次你來,是真的想好了嗎?”
盛業(yè)琛的表情前有未有的堅定:“我想的都是一輩子的事,你覺得我想得好不好?”
其實也沒有多難啊。看著盛業(yè)琛那張熟悉的臉,眼角眉梢都那么平和,是她深愛的模樣。他終于用曾經(jīng)看葉清的眼神看著她了。
不,那眼神比看葉清的時候更溫柔,更美好。
陸則靈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釋然了,心中積蓄的那些郁結(jié)突然就煙消云散。
從前的陸則靈怎么會去計較盛業(yè)琛想沒想好?她連愛不愛都不會去追問。只要盛業(yè)琛在她身邊,就已經(jīng)最大的幸福了不是嗎?
她變得貪心是因為愛入骨髓,她計較付出是發(fā)現(xiàn)了盛業(yè)琛也在改編。他開始對她不一樣,所以她尋找著蛛絲馬跡,在自我批判和否定中走近又走遠……
好在一切都不算太遲,好在他們又重新相遇。
他曾從她那里帶走的一切,現(xiàn)在他又親自帶了回來,還奢求什么呢?人生已經(jīng)圓滿了不是嗎?以后的事,輪到以后再想就是了。
想通了這一切,陸則靈覺得輕松了許多。她終于能真正的笑了。
傻瓜一樣的偏執(zhí)狂陸則靈,終于鼓起了勇氣去抓住這一刻的幸福。
她說:“你不僅想得好,還想得挺美,”她抿了抿唇說:“既然想了,就一定要做到。”
……
人生是這樣一條路,充滿了分岔和轉(zhuǎn)折,我們走走停停,不斷做出選擇,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最初那么多選擇是對還是錯。
我們唯一能做的,是盡量聽從自己的心去選擇,這樣,即使走錯了,也不后悔走過那樣的路。
轟轟烈烈過后,愛亦或恨最后都會趨于平淡。誰說平淡生活不是愛呢?因為平淡,所以在俗世淬煉中更能提煉出抵抗漫長時光的力量。
很久很久以后,陸則靈問盛業(yè)琛:“當初你是怎么能扯下臉皮和我說那些話呢?”
盛業(yè)琛笑著回答:“王一說,追女孩就要膽大心細不要臉。”
陸則靈反問:“你信?”
“我當然不信,要是他的話有用,他能到現(xiàn)在還單著嗎?”
陸則靈笑:“你真是不識好歹,他可是好心幫你。”
盛業(yè)琛的表情有些狡黠:“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有祝福他。”
“祝福什么?”
“下輩子一定能找到對象。”
“……盛業(yè)琛你是不是太狠了?”
盛業(yè)琛得意忘形,謙虛地說:“哪里哪里,”他笑里藏刀:“他連你都敢追,下輩子都是對他客氣的。”
……
盛業(yè)琛和陸則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才確定了彼此,一切之于他們,已經(jīng)滿足。
近十年用來找尋真愛,其實并不長,所有的磨難,也因為最后這一刻的肯定而變得值得。
你相信嗎?偏執(zhí)也是一種傳染病。
有一種愛,無法言說,只是非她不可。
在愛情里,一個人偏執(zhí)是災(zāi)難,兩個人偏執(zhí),是緣分。
——正文完——
白楊番外: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01
接到陸則靈電話的時候,我并沒有太意外。從她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等這一天,她會回來,一定會,而事實是,她確實回來了。
雖然,三年過去了。
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陸則靈再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仿佛脫胎換骨。明明沒有很大的變化,卻總覺得眼角眉梢好像有哪里不一樣,尤其是那目光,真讓人移不開眼去。長長的頭發(fā)被她扎成一個利落的馬尾,臉上的笑容平和中帶著點滴的飛揚,那是因為幸福才會展露出來的表情。
我們約在鬧市一家人很多的餐廳見面,吃過便飯,她把孩子送進了兒童托管區(qū),這才有閑暇的時間和我坐下來聊一聊。
灌了半杯冰水,她才咂著舌和我說:“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沒打算帶孩子和你見面的,臨時沒人帶,只好帶來了。”
我看著她這樣的小表情,由衷地跟著笑了笑,打趣她說:“我還以為你特意帶著孩子來讓我死心呢。”
陸則靈笑起來:“怎么可能,你白大人行情這么好,再怎么也輪不到我這種等級的女人。”
她瞇著眼,那么單純的表情看著我,讓我不禁有些恍惚。我是不是,不知不知覺間,錯過了些什么?
我抿著唇看著她,良久才唏噓不已地說:“如果當年,你和我結(jié)婚了,現(xiàn)在這么幸福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陸則靈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了我許久,才緩慢地說:“你和那位韓小姐……”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韓小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陸則靈皺了皺眉,咬著唇想了半天,才說:“其實我想到會是這樣的。”
“為什么?”
“我曾去見過韓小姐,曾經(jīng)鼓勵過她,但她似乎,并沒有那樣的勇氣。”
我哈哈大笑:“不是人人都是陸則靈,也不是人人都像盛業(yè)琛那么幸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在一起,擁有了一份那樣無暇的真愛,不是每個男人都有這樣的幸運。
韓小硯,想起來似乎總有點陌生,卻又是真實出現(xiàn)在我生活里的人。回想當初遇見她,好像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而和她的結(jié)局,則是命運開的另一個玩笑。
我生長在那樣的家庭,從小接觸的全是那樣的圈子,對于愛情,親情,友情,我的態(tài)度都淡薄得有點可怕。那些廉價而虛偽的感情,我似乎從來都看不上。
直到遇見韓小硯。
如果說我前二十年的時光用腐朽來形容,那她就是我生活里的第一束陽光。
她生長在一個我無法想象的世界里,我嗤之以鼻的那些感情是她倍加珍惜的,她所謂的善良,在我眼里就是愚蠢。
我從沒有想過,我會愛上那樣的韓小硯。可愛情的到來就是這么神奇。我為了她做盡了我認知里瘋狂的事,我對她的珍惜到了我自己都會害怕的地步。
我就像個初涉□□的傻瓜,眼巴巴地把我的心捧到了她眼前。
可她,卻在我為了她放棄一切的時候?qū)ξ艺f:“白楊,我不需要這樣的愛。”
她拿了我媽的錢,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座城市,在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在我狼狽如喪家之犬的時候,就那么離開了我。
二十幾年來,我做過最叛逆的事不是泡吧不是揮霍不是跋扈的拉幫結(jié)派,而是和一個來自與我完全不同世界的女人談?wù)鎼邸?br/>
韓小硯結(jié)婚的時候,我去了,雖然她再三懇求我不要去,我還是去了。
在她驚恐不安的視線注視之下,我喝了一杯喜酒,孑然一身地離開了。
02
“那她后來和你說什么呢?”陸則靈問我。
我仔細回想著:“那時候她離我很遠,什么都沒有說。”
陸則靈嘆息:“其實我總是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人,所以私心希望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我喝了一口水,淡淡地回答:“其實,我也許不再想要那樣的愛情了。”我停了一會兒說:“想起來都覺得神奇,她的丈夫我們都見過,就是那次你陪我相親的時候,碰到的那個男人。”
陸則靈似乎也在回想著,過了一會才長長的啊了一聲,感慨道:“真是命運啊,那個男人看上去人很好。”
我點頭:“是的,比我適合她。”
“其實她并不是壞人,當年她離開你,是因為她爸爸得了癌癥,你為了她已經(jīng)眾叛親離,她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她爸爸的事不可能不管她,她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你恨她總比你愛得累要好。”
“我知道。”我看了陸則靈一眼:“這些事,后來麥子都告訴我了。”
“麥子?”陸則靈疑惑地看著我,“難道是當初潑你一臉茶的姑娘?叫什么名兒來著,簡……簡……”
“簡子汐。”我接了下去,笑了笑,腦海里出現(xiàn)了另一張年輕的臉龐,永遠囂張跋扈,永遠生機勃勃的一個女孩。
陸則靈臉上突然有了笑容:“我想起來了,后來你們倆好像總混一塊呢!”
“都是一個圈子里的,認識了以后總是能碰到面。”
“那女孩喜歡你?”
我遲疑了一會兒:“她說我會這么渾是因為我缺心少肺。”
“然后呢?”
“她說要幫我把心肺都找回來,所以告訴了我那些事情。”
簡子汐,名字好聽得一塌糊涂,人卻渾得一塌糊涂,明明年紀小小的,卻一副看盡世間滄桑的模樣,隨時隨地都是一張憤青臉,看誰都不太順眼。是他們家急于脫手的熱山芋。
我們因為一場不愉快的相親而認識,隨后不斷地“偶遇”,不斷的磕絆,仇越結(jié)越深。
一次在酒吧里和人喝酒,燈紅酒綠衣香鬢影的場合,我們這一攤正熱絡(luò),她突然醉醺醺地鉆了進來,一行人有一半都認識她,誰都知道她是混世魔王,沒人敢惹她,任由著她進來胡鬧。
她進來的時候,身后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小女孩,她大義凜然地端著酒杯走向我,睜著一雙朦朧的醉眼對我說:“白楊,我玩游戲輸了,要和你交杯酒,從了我吧!”
周圍的兄弟們都開始起哄,我那會大概也有些醉了,端起了桌面的一杯酒,就說:“來,哥哥陪你喝。”
她細瘦地手臂挽著我的臂彎,喝酒的時候,我們離得那樣近,近到我似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綠茶香味,真是小女孩的味道。
就在以為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她突然抽了手,一把扔了酒杯,在猝不及防的那一刻,吻上了我的嘴唇,帶著滿嘴的酒氣。
一吻方罷,她咧著嘴哈哈笑著,對周圍的人說:“這個叫白楊的男人,我看上了,以后誰要是不怕死,可以勾引他試試。”
03
“后來呢?”陸則靈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完全忘記了我們見面的真實目的。女人就是如此,八卦啊!
“什么后來,后來就出現(xiàn)了鼻涕蟲唄,我走哪她粘哪,甭提多煩了。”
陸則靈笑了:“不好意思的說,我也是因為纏功了得,才有今天的。”
我搖頭:“你們不一樣。”她的那種粘,充滿了不容拒絕的霸道。
她明明還很年輕,明明恐懼婚姻,卻總是厚著臉皮問我:“白楊,你什么時候娶我啊?”
我焦頭爛額:“我只把你當妹妹。”
“我懂你們男人,什么好妹妹,后來不就……嗯?你懂得呀!”
看著她一臉壞笑,我特想問她,你到底懂什么?
明明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很三分鐘熱度的姑娘,卻那么不屈不撓地在我身邊賴了兩年,清早我睜眼她就在我生活里報道,夜幕降下,整個世界都睡了,她才從我生活里消失,好像空氣一樣,她漸漸成為我生活里理所當然的存在。
直到一次我們都喝醉了,成年男女,做錯了事也好像成了理所當然。本來我以為她會以此要我負責,卻不想,一貫厚臉皮的她卻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我。
她說,那一夜,我喊了別的女人的名字,她說,我之所以這么渾是因為我缺心少肺,她說,她要把我的心肺找回來。
她是擁有那種不屈不撓精神的人,一次一次地去找韓小硯,我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說她喜歡我,可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韓小硯回到我身邊。
如果韓小硯回到我身邊,那么,我和她就真的完全沒有可能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有些不希望韓小硯回到我身邊了。
韓小硯結(jié)婚的前一天,她灰頭土臉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給了我一封請柬。那么絕望的她,我是第一次見。
那時候的我真傻,忘記了問她怎么了,也忘了給她一句安慰,我在看到請柬的時候,忍不住對她發(fā)了脾氣。
其實我不是要說那些話的,我是想問問她去做那些事干什么?我和韓小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從她把我推開的那一天起,我和韓小硯已經(jīng)不可能了。
可是我卻說了什么?
我說:“如果不是你,韓小硯不會那么急著嫁給別人。”
后來麥子說了什么?我每每想起那一天都會不記得,我只記得她低垂著頭,顫抖著肩膀,好像在哭。
她對我說:“對不起,白楊,是我搞砸了一切,我會負責。”
04
我講完一切,再抬頭,才發(fā)現(xiàn)陸則靈居然哭了。
我有些手足無措,只能道歉:“對不起。”
陸則靈抽了紙巾擦眼淚:“雖然我是你的朋友,可是我還是要說,你真的太渾了,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該……不該……她只是喜歡你啊……”
我沉默了很久:“不,你錯了,我喜歡她。”我苦笑著看了她一眼:“在她離開之后,我才知道,原來我喜歡她。”
“她說會負責,然后她離開了我,她家里說她去游學(xué)了,今天這里明天那里,我連她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每天和我磕絆,我以為我煩她,原來不是。”
“我去參加了韓小硯的婚禮,看著她穿著白紗,和我過去想象過的一樣漂亮,卻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悸動。我看見她丈夫一直摟著她,怕她踩到自己的裙子會跌倒。那才是她需要的愛情和婚姻吧。是我給不了的。那時候我一點都不難受,只覺得就解脫,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的知道,原來我已經(jīng)不愛她了。”
我已經(jīng)不愛韓小硯了,我愛上那個飛揚跋扈的簡子汐。可我卻把她趕走了。
也許命中注定的吧,我永遠沒辦法在對的時間愛上對的人,所以一直孑然一身。
陸則靈擦干凈眼淚,眼眶還是紅紅的,我不希望她沉浸在那樣的情緒里,只得轉(zhuǎn)了話題:“喂,你再這樣,盛業(yè)琛會以為我欺負了你。”
陸則靈吸了吸鼻子,半晌才看向我:“白楊,我很慶幸我這輩子能認識你,在我最辛苦的時候,是你幫助了我,讓我走出了那些難熬的迷霧。也是你,替我找回了丟掉的尊嚴,甚至我和業(yè)琛,也是多虧了你,才能認清彼此。”
我看著她,等待著她繼續(xù)說下去,卻見她突然站了起來。
“幾年前,是你幫我找回了自己。今天我找你,是想替你和另一個人,一起找回自己。剛才你說的那些話,怕是從來沒有說出來過吧?”
她一步一步向我這邊走來,我詫異地看起來,視線堪堪轉(zhuǎn)動,就正好看見了坐得離我們不遠不近的一個人。
此時此刻,那人也站了起來,一身素凈的衣衫,臉上帶著我所熟悉的飛揚的笑意。
我逮著陸則靈,學(xué)著她方才裝蒜的樣子:“簡……簡……不是連名字都不記得嗎?”
陸則靈狡黠眨眼:“我不裝,你能這么老實地吐露真心嗎?”
麥子已經(jīng)走了過來,分開了我和陸則靈,用著我所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說:“好了,交接儀式已經(jīng)完畢了,接下來輪到我這個女主角好好談?wù)劶毠?jié)了。”
我無法形容我那一刻澎湃的心情,歲月如流,現(xiàn)世安穩(wěn),一切都安好著,如同這午后讓人睜不開眼的陽光。
流轉(zhuǎn)的空氣里有著我所熟悉的綠茶香氣,我缺少的心肺好像在那一刻都歸于原位。
我問她:“你確定你是女主角嗎?”
她笑著回答:“哪怕是唱b角,我也已經(jīng)粉墨登場了,你趕不走的。”
“我不會趕的。”沒有多余的話,我將她摟緊了懷抱里。
簡子汐,不到散場,誰也不準離場。
這一次,我們說好,演一輩子。
在陸則靈的故事里,我就像徐志摩的那首詩寫的一樣: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但在我自己的故事里,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
盛業(yè)琛番外: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陸則靈生孩子的那一天,發(fā)生了很多意外的小插曲,比如預(yù)產(chǎn)期還有幾天,她卻提前發(fā)作了,那時候,她和盛業(yè)琛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住院待產(chǎn)。孩子卻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要來了。
那時候不論是盛業(yè)琛還是陸爸爸都亂了陣腳,反倒是陸則靈成了最鎮(zhèn)定的那個人,在王一的協(xié)助之下,一行人將她送去了醫(yī)院。
推進產(chǎn)房的那一刻,醫(yī)生對盛業(yè)琛說了一些基本情況,比如她羊水流得太多,宮口不夠開還有血流之類,盛業(yè)琛不懂這些,只是有些狗血地想起了電視劇里的情景,傻乎乎地說:“保大人,我要大人,我要則靈,我要則靈。”
陸則靈那時候已經(jīng)有些力竭,聽見盛業(yè)琛這樣說,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等醫(yī)生再去喊她,才發(fā)現(xiàn)她正在流眼淚。那么疼的時候她都沒有流眼淚,卻在盛業(yè)琛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流了眼淚。
盛業(yè)琛被生孩子的場面嚇到了,蹲下身子死死地抓著陸則靈的胳膊說:“對不起,我讓你受這樣的苦。”他的聲音也哽咽了:“還是兩次,我真的該死。”
陸則靈力氣不足,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低聲問他:“當年那個孩子,你有后悔過嗎?”
盛業(yè)琛沒想到她此刻會這樣問,皺了皺眉頭,認真地回答:“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遇到那樣的情況,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那時候你出血很嚴重,不拿掉你就會沒命。我不能要她,要她就沒有你了。”
陸則靈沒想過還有這些內(nèi)情,好像多年來壓在胸口的石頭突然被搬走了,大口喘氣的感覺竟讓她感動得眼淚直流。
她用盡了全力去握盛業(yè)琛的手,她說:“我不會死,我要堂堂正正的做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盛業(yè)琛,你完蛋了,你被我這樣的瘋子纏上了。”
盛業(yè)琛反握著她:“請你瘋一輩子,因為我也瘋了,瘋子和瘋子,才是絕配。”
他低頭,親吻著陸則靈汗涔涔的額頭。
他永遠記著的,是她一低頭的溫柔,一轉(zhuǎn)身的執(zhí)拗。
這一輩子,他最慶幸的是,他愛著這樣一個瘋子……
兩個瘋子的故事,其實最早最早,要從陸則靈大一說起。
其實盛業(yè)琛比陸則靈所以為的,更早知道了她這個人。
那時候陸則靈還在參加新生軍訓(xùn)。傍晚時分,學(xué)校里穿行著穿著迷彩服的新生,一個個都曬得黝黑黝黑的,一笑起來一排白牙,在學(xué)校里是每年一次的風景線。
新鮮的血液總是格外的活躍,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陸則靈所在的那棟女生寢室樓下,一群男孩幫助其中一個男孩耍起了浪漫。
幾百根點燃的蠟燭,擺成了“520”的形狀,520,我愛靈。
這已經(jīng)是開學(xué)的第二起了。
盛業(yè)琛剛送葉清回寢室,一回來就看到室友都擠在窗戶跟前看熱鬧。
大家都紛紛議論著這個叫“陸則靈”的女孩,她的美麗,她的驕傲,她的冷漠,好像另一個葉清橫空出世了。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拿了水壺去樓管那打點水。
轟轟烈烈的表白好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表白的男孩有些灰溜溜地在一樓坐著,大家都在安慰他:“你也不是第一個了,陸則靈很難追的,再接再厲。”
“就是,上個月的xx不是也失敗了嗎!持久戰(zhàn)啊!”
“……”
就在大家的一片嘰嘰喳喳聲中,盛業(yè)琛看著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突然沖了進來。
準確無誤地來到那個男孩面前。
那是盛業(yè)琛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見陸則靈。她表情很嚴肅,緊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對那個男孩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嗎?有錢燒啊!點什么蠟燭玩什么浪漫?有空你就不能多讀點書?只能想出這些老掉牙的招數(shù)了,一點內(nèi)涵都沒有,我告訴你,我不可能會喜歡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別再寢室樓下玩這些花招造成轟動了!最要緊的是!你點了蠟燭不去清理!還麻煩了我們的樓管阿姨!你好意思嗎你!”
她氣勢洶洶地說了這么一大通,明明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卻硬生生地把一個男孩子說哭了。
盛業(yè)琛站在那看著騷亂的發(fā)生和散去,覺得一切都是那樣有趣。
那一年的他并不知道,那個氣勢洶洶的女孩,后來會以那樣的方式,嵌入他的生命。
那一年的他也并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他會愛上那個女孩,并且和她結(jié)為夫妻。
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過去,經(jīng)歷了那么多坎坷,他們搬回了最初的城市。盛家接受了陸則靈,也接受了他。
他們過著尋常夫妻的生活,他雖然幫著父母管理著公司,卻沒有以繼承人的身份,盛家的一切,他是真的不需要了。他做出了自己的事業(yè),如最初約定的,以自己的能力為陸則靈遮風擋雨。
忙碌的一天結(jié)束,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女兒笑瞇瞇地替他拿來了拖鞋,乖巧地喊著爸爸。
廚房里的陸則靈習慣地嘮叨著:“盛贊,你別上躥下跳了,爸爸上班很累的,你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電視里放著女兒喜歡的動畫片,廚房里有刺啦刺啦的聲音,陣陣香氣傳來,勾得他饞蟲大作,脫去外套,他摟著女兒一起看著他完全沒有興趣的動畫片,真是乏善可陳的一天。
他卻甘之如飴。
他想,他已經(jīng)擁有了最好的幸福。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