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白楊這個人一貫不愛應酬,只是這幾年為了生意不得不為之。如果不是為了所謂的愛情和家里絕對權威的母親鬧翻,想必也不用這么辛苦。
從姓了白這個姓氏開始,就注定了他的人生會比旁人順遂,只是他一直不以為然,最后甚至輕易的想要放棄。
從前不懂什么是愛情,看到白松被個女人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時候,他總是打趣他。那時候終究還是年輕的,他滿不在乎的說:“若是這個世上有這么個讓我要死要活的女人,我第一個掐死她,眼不見為凈。”
直到這個人真的出現(xiàn)了,他沒有親手掐死她,甚至比白松更夸張,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她眼前。
這樣的愛是具有毀滅性的,他違抗母親的意志要和她遠走高飛,她卻在壓力之下妥協(xié),最終放棄。
可笑啊,一切都被母親一語成讖,他恨她,更恨自己。
這幾年一個人在外面闖,說是脫離了白家,其實又怎么脫離得了,不管上哪人們介紹他,開頭第一句總是:“這是白家的二公子,對,襄山的白家。”
他不喜歡這樣的帽子,卻無能為力,這就是現(xiàn)實,人可以選擇一切,唯獨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那個女人了,許是真的喝醉了。明明只是想出來吹吹風,醒醒酒,恍恍惚惚的卻覺得好像又看見她了。
一雙天真的大眼睛,一直被他嘲笑的“門簾”一般的齊劉海,一臉稚氣未脫的樣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喜歡她,一度懷疑自己有戀幼癖。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情難自禁的上去擁抱她,仿佛那溫度都是真的,太想念了,一切都讓他太想念了,所以覺得是個夢也沒關系。
直到被一碗熱湯潑醒。
一瞬間他便酒醒了,再抬頭,那女孩已經(jīng)跑得沒了蹤影。從來沒有誰敢這么對待白家的二少爺,他狼狽的解著自己的衣扣,好在穿得算厚,沒有燙傷,只是皮膚有些泛紅,火辣辣得像在燒。
并不想追究什么,反倒含著幾分歉意。本身是他有錯在先,他雖不是什么好人,但輕薄的事還是做不出,男女關系最講究還是一個你情我愿。只是楊秘書有些不依不饒,硬是要找酒店的麻煩。白楊自然知道他不是真心要替白楊出氣,如果他白楊不是叫白楊,而是張揚李楊,又有誰會管他燙成什么樣呢?
他帶著一身的湯渣滓出現(xiàn)在那些服務員面前,自覺這形象真有些糟,腳步也是匆匆的。
他掃了一眼都謙卑的低著頭的女服務員們,最后和一個女人的目光相遇。
那是一雙無畏而倔強的眼睛,主人卻是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他沒有太多的駐足在她身上,反倒一直盯著她身后一直在瑟瑟發(fā)抖的女孩。
齊齊的劉海,一雙如鹿驚恐的眼睛。眉宇都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張臉。難怪他會認錯。
他笑瞇瞇的停在楊秘書身邊,用一貫玩世不恭的語氣說:“楊秘書,美女是用來疼的。”
他這話說完,楊秘書就訕訕的笑了。而方才那個女人已經(jīng)走到離他兩步之遙的地方。她身上的工作服和他的西裝遭遇了一樣的待遇,如果驗驗dna應該能知道這是出自同一碗湯。
楊秘書趾高氣昂的對那個女人說:“就是你吧?潑了白先生一身湯?不想干了嗎?”
那女子不卑不亢的站著,背挺得很直,明明微垂著頭,卻讓人覺著這女人有著錚錚傲骨,她謙卑而誠懇的道歉:“對不起白先生,是我的錯。”
她這么說著,白楊下意識又回頭去看了一眼那齊劉海的女孩,她整個人都在發(fā)抖,風中搖曳的模樣讓他懷疑他大聲咳嗽兩聲那孩子都會暈倒。
明知不是眼前的女子,白楊卻還是饒有興味的踱步到她身前,他雙手環(huán)著胸,居高臨下的說:“是你潑我的?”
“對不起。”
白楊挑了挑眉,逗貓一般逗著她:“那你準備怎么辦?”他瞇著眼睛笑了笑,故意嚇她:“我來頭可是大大的!”
陸則靈也開始有些緊張,雙手攥成一團,半晌才咬著牙說:“給我點時間,我會籌夠錢的。”
陸則靈的話成功逗笑了白楊,他大大咧咧的說:“我又不是出來賣的,怎么會收女人的錢?”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陸則靈深吸了一口氣:“我……我給您把衣服洗干凈,行嗎?”
她抬起頭,定定的看著白楊,白楊只覺得這個女人的眼睛長得很詭異,眼眶圓圓的,眼珠又黑又大,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他扯著嘴角笑了笑,鬼使神差的脫下了西裝的外套,搭在她身上。
“洗干凈點,我可是會找你要的。”
陸則靈膽戰(zhàn)心驚的接過西裝,又看了一眼他身上同樣污漬斑斑的襯衫:“襯衫……”
白楊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最后附在她耳側(cè)說:“想看我裸/體方法多的是,但我個人覺得,在床上最合適。”說完,他哈哈大笑著離開了。留下陸則靈不知所措面紅耳赤的站著。
危機解除了,領班瞪了陸則靈一眼,散了大伙,各干各的活去了。最后寬敞的走道里只剩陸則靈和小仙。
小仙像是剛參加了百米賽跑似的,額頭上全是汗,陸則靈拿著臟衣服走到她身前安慰她:“別怕,你看,果然沒事吧。”
小仙抬頭感激的看著她,“則靈,謝謝你保住了我的工作。”
陸則靈抱了抱小仙。相依為命一年多,兩人互相取暖互相救贖,說謝謝都太過生分,她們早已不分彼此。
白先生的衣服很是貴重,送到干洗店的時候一開始人家不愿意收,怕洗壞了要賠,最后是陸則靈出了三倍的價錢人家才愿意洗。過了三天她去拿衣服,拿的時候也沒注意,回了宿舍才發(fā)現(xiàn)西裝外套上掉了一顆紐扣。
她翻遍了裝著衣服的袋子都沒找到紐扣,看了一眼衣服的領標,這牌子陸則靈并不算陌生,從前盛業(yè)琛也偏愛這牌子的西裝,從前她買的時候都是刷著盛業(yè)琛的卡,倒并不覺得這些東西有多奢侈,如今輪到她得花自己掙得錢給人家配扣子,她才意識過來這些東西都是她消費不起的。
穿著常服去了趟商場,一樓的奢侈品專柜沒什么人,這氛圍安靜又很典雅,拿著白先生的西裝直奔品牌店,漂亮的導購小姐看了衣服后歉意的搖了搖頭,她尋了外套上的另一顆紐扣,指著側(cè)面的字母對她說:“這衣服是客人定制的,我們這邊配不了,定制的客人都有專門的客服,需要找他們配。”
陸則靈抱著西服有些喪氣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是件衣服而已,連紐扣都要定制,有錢人還真是講究。
她正準備拿著衣服回家,一抬頭卻看見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高大,清雋,眉眼都是她熟悉的樣子,日思夜想都是這張臉孔,她沒有想到會在這座城市碰到他,太猝不及防了,她恍惚的站在原地,覺得也許是自己在發(fā)白日夢。
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良久又睜開。真的是他——盛業(yè)琛。
一年多了,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他。仿佛一點都沒有變,眼角眉梢都和過去一樣,只是不再像對著她那樣忿恨又冷漠。
此刻他身邊跟著的女人正是葉清。她穿著及腳踝的黑裙,一雙金色的平底鞋和腰間的金色腰帶相呼應,簡單卻又矜貴的打扮,也只有她這樣的身高氣質(zhì)才能穿得出來。兩人這么看著還真是般配,陸則靈看著覺得有些眼酸。
也不知道葉清在和他說什么,他溫良的笑了笑,嘴角微微揚起,像將要遠航的船,將陸則靈的靈魂都帶走了。那笑讓她覺得陌生極了,四年,他從來沒有對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原來他不是不會笑,只是不會對她笑。他一直都是從前那個美好的他,只是那個美好的他,是屬于葉清的。
原來一切真的回到原點了。真好,真好啊。
熟悉心痛襲來,心臟一陣陣的抽搐,痛得好像不屬于她了。
她果真如同扔進水里的一顆石子,留下點點漣漪,最終沉沒于底,不留痕跡。也許這才是上天的安排吧,她原本就是多余的人,她離開了,他才能幸福。
以前看書的時候,曾看到叔本華寫過這樣一句話:為了了解人生有多么短暫,一個人必須走過漫長的生活道路。
孤單而苦難的人生是漫長的。陸則靈抱緊了手上的衣服,往外走去,擇的是一條盛業(yè)琛看不見,也最遠的一條路。
這才是他們之間的命運,她終于懂了,只是有些晚。
盛業(yè)琛這一年多過得還算平靜,和父母的關系不算好也不算好,年前盛母得了一場大病,痊愈后她就開始移交權力給他,他原本不想碰他們的生意,可是父母終歸是老了,他有些不忍心。
這一年總是出差,真正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他總是讓自己很累,累到什么都不去想。他不喜歡回家,連奶奶那都去的少。奶奶老年癡呆癥越來越嚴重了,明明健忘得偶爾連他都認不得,卻總是眼巴巴的問他:“則靈呢?那沒良心的丫頭怎么都不來看我了?她種的花都快死光了!”
心里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疤,不去碰就不會疼。不去想就仿佛是真的忘了。他換了新的電話換了換了新的生活,連身邊的人都換了,他回到了自己的軌跡,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議。
葉清是個知趣的女人,她沒有逼他再去接受從前的感情,只是這么待在他身邊,不索取感情,也不希冀名分。算下來她也有28歲了,在這個城市算是高齡未嫁,他知道她在等什么,可是他始終覺得自己給不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心中有卑微的希望,總覺得有個人還會回來的。
這次出差是臨時的任務,要待一個星期,回國后葉清一直待在學校里做研究,偶爾帶幾個碩士生,工作倒不算太忙,時值假期,她吵嚷嚷著也跟過來了,她父親正在這城市開會,正好來陪他過生日。
他也就閑了這么一個下午,就被葉清拉來逛商場,她要給父親買衣服,要他幫忙參考。
其實他哪懂什么時裝,從前看不見的時候都是陸則靈在打理,連衣服都是她親手洗的,她把他照顧的太好了,以至于她走后,有半年他都不能習慣生活里少了這么個人,只有經(jīng)常出差才能阻止自己強迫癥一樣去尋找那一抹安靜的身影。
葉清站在他旁邊,笑瞇瞇的和他說著學生犯得有趣的錯誤,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和沉靜,像一朵清麗的百合花。這么想著,盛業(yè)琛突然想起了陸則靈。
她是什么呢?向日葵吧?不起眼,有點傻傻的,把他當太陽一樣堅守著,可是他什么都不是。
他心不在焉的聽著葉清說話,偶爾葉清看中了什么問問他的意見,他據(jù)實以答,買了衣服和皮鞋,時間也不早了,準備去吃飯。
剛穿過恢弘的大堂,身后就突然就傳來一道女聲,堪堪的喊出了三個讓盛業(yè)琛顫抖的字:
“陸則靈——”
盛業(yè)琛覺得在那一刻好像靈魂都在顫抖,他的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頭,良久都不敢回頭,可是心里卻不斷有個聲音在催促著他,他猛的轉(zhuǎn)過身去。
仿佛天旋地轉(zhuǎn),入眼的只有商場金碧輝煌的裝飾,大理石的地板反著吊頂璀璨的光,好空曠,眼前好空曠,一個人都沒有。
他失望的松開了手,自嘲的想,視力退化就了算了,聽力也開始退化了。
不明所以的葉清好奇的看著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來了?”
盛業(yè)琛強扯著嘴角笑了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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