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老太太看著來到她面前的人，出聲，聲音不穩(wěn)。
    湛廉時看著老太太，“是我。”
    兩個字，老太太明白了。
    她看樓上，上面安靜如斯，宓寧和湛可可都被安頓好了。
    老太太看湛廉時，點頭，神色微微沉重，“我想起來了。”
    湛廉時，“煩請您把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日頭漸盛，知了聲聲。
    鳳泉鎮(zhèn)街上此時沒什么人，大家都在家里躲著太陽，不敢出來。
    湛可可睡的熱了，踢開被子，翻過身，繼續(xù)睡。
    可睡了會，她又翻過來，皺著眉頭撓小臉。
    這撓著撓著，她虛睜開眼睛。
    逐漸的，她不撓了，那虛睜的眼睛也睜大了。
    這……這是哪呀？
    小丫頭眼里的迷蒙散去，她看四周圍起來的床帳，坐起來。
    很快，小丫頭睜大眼。
    媽咪？
    小丫頭看見了睡在她旁邊的宓寧。
    不過，宓寧還沒醒。
    小丫頭眨巴眨巴大眼，看四周，看清了臥室里的擺設(shè)。
    這里是奶奶的家！
    小丫頭想起來了，之前爸爸幫老奶奶把被子抱上來，她跟了上來，見過，和這里差不多。
    原來她在奶奶家睡覺。
    湛可可欣喜，看自己的另一邊，沒看見湛廉時。
    爸爸呢？
    小丫頭往床外看，臥室不大，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根椅子，一個小衣柜，便沒有什么了。
    爸爸不在臥室里。
    爸爸去哪了？
    小丫頭看宓寧，她剛剛坐起來宓寧也沒有醒，現(xiàn)在也是。
    她睡的很沉。
    小丫頭眨了下眼睛，然后悄悄的，很小聲很小聲的從宓寧身上爬出去。
    宓寧睡在外面，她睡在里面。
    她要出去，必須經(jīng)過宓寧。
    小丫頭很聰明，知道怎么樣才能不吵醒宓寧，所以她一舉一動都小心的很。
    等她下床，走出房間，宓寧都沒有醒。
    小丫頭看著床上沒有動靜的人，捂嘴笑。
    她去找爸爸啦～
    樓下，院子里房廊下的一個竹椅里。
    落地扇呼呼的吹著，風(fēng)很大，卻依舊吹不散院子里的熱氣。
    湛廉時坐在竹椅里，手中拿著一杯茶，茶已涼，他卻未喝。
    他眼簾半垂，看著虛空處，眸里神色隱在睫毛垂下的陰影中，看不透徹。
    湛可可下樓來，她沒有叫湛廉時，只眼睛靈動的看四周，搜尋湛廉時的身影。
    很快，小丫頭眼睛一亮，快速往樓下跑，來到湛廉時面前，“爸爸！”
    她開心的叫，是找到湛廉時的歡快。
    湛廉時眼眸動了下，眸里神色消失，他抬眸，看著湛可可，“醒了？”
    視線落在她身后，沒有宓寧的身影。
    “嗯！”
    “可可睡醒了，媽咪還沒有醒，可可悄悄下來的。”
    “沒有吵醒媽咪。”
    湛廉時把茶杯放下，抱過她，“想回去嗎？”
    湛可可眨眼，“爸爸，我們要回去了嗎？”
    “可可還想再玩會。”
    湛廉時看樓上，宓寧睡著的那個房間，“那就晚點回去。”
    “嗯！”
    宓寧不知道湛可可已經(jīng)醒了，還跑出去了，她在做夢。
    一個她從沒做過的夢。
    “媽咪，快來，快來呀～”
    湛可可在一片開滿雛菊的山上跑，不斷的對她揮手。
    她很歡樂，小身子隱在花叢中，幾乎快要看不見。
    宓寧跟著小丫頭，無奈說：“慢點，小心摔著。”
    “媽咪，快點，快點～”
    湛可可往前面跑，很快便消失在她視線里。
    宓寧愣住了。
    “可可？”
    “……”
    “可可？”
    “……”
    沒有聲音回應(yīng)她，剛剛歡快的笑聲這一刻一點都沒有。
    四周安靜下來。
    “可可？”
    宓寧看四周，沒有湛可可的身影，也沒有湛廉時的身影。
    這漫山遍野的雛菊下，只有她一人。
    可可和阿時呢？
    宓寧有些慌了，她提著裙子往前面走，不斷看四周，腳步很快。
    “可可？”
    “……”
    “阿時？”
    “……”
    沒有人回應(yīng)她，這里除了她的聲音便是她的回音。
    湛廉時和湛可可不見了。
    宓寧心跳很快，那種似失去什么導(dǎo)致心突然空了的感覺讓她很害怕。
    “可可？阿……”
    腳下一絆，宓寧摔在地上。
    她疼的皺起眉，但她顧不得疼，撐著地面便要起來，一只手朝她伸了過來。
    宓寧僵住。
    她看著那手，細細長長，白皙筆直。
    這是女人的手。
    宓寧抬頭，一瞬間，她的心凝固。
    溫婉柔和的臉，輕如微風(fēng)的笑，這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
    “你……是誰？”
    為什么長的和她一模一樣。
    女人看著她，臉上的笑上揚，她眉眼跟著彎了起來，愈發(fā)溫和。
    “孩子，我是你媽媽呀。”
    媽媽……
    宓寧的心陡然刺痛，有什么東西在她心里匯聚，她抓著草地的手收緊。
    “快起來。”
    女人手落在她手上，要把她扶起來。
    她手一顫，抽回來。
    女人的手僵在空中，她臉上的笑逐漸垂下。
    “你在怪媽媽，是嗎？”
    宓寧看著女人，沒有說話，但她臉上的神色足夠說明一切。
    女人嘆氣，臉上浮起悲傷。
    但她看著宓寧的眼睛，充滿了愛。
    “是媽媽對不起你，你怪媽媽應(yīng)該。”
    宓寧抿唇，那抓著草地的手此時滿是雜草，泥土。
    冰冰涼涼。
    “為什么？”
    “為什么拋棄我？”
    她眼睛通紅，可里面沒有一滴眼淚。
    女人眼里浮起痛苦，這痛苦含著絕望，不斷涌出。
    “媽媽沒有拋棄你，媽媽是……”
    女人眼里流出淚，沿著她的臉滑下。
    逐漸的，她眼里生出愛意，這愛掩蓋了她眼里所有的痛，絕望。
    她低頭看宓寧，臉上恢復(fù)到之前的溫柔笑意。
    似乎愛給了她力量，讓她平和。
    女人彎身，手落在她臉上，輕撫，“孩子，如果你有愛的人了，有一天，你會明白媽媽的。”
    “對不起。”
    “我的女兒。”
    眼前的人逐漸透明，宓寧伸手去抓。
    抓了個空。
    她出聲，“媽媽！”
    宓寧睜開眼睛，她看著陳舊泛黃的床帳，眼睛逐漸濕潤。
    對不起。
    她不要對不起。
    “爸爸，剛剛奶奶去買菜了，奶奶說晚上給我們做好吃的。”
    樓下，湛可可吃著老大爺買給她的糖葫蘆，看收床單被套的湛廉時。
    “嗯。”
    湛廉時把床單被套疊好，給老大爺。
    老大爺笑呵呵的，“麻煩你了，年輕人。”
    “不麻煩。”
    湛可可說：“老爺爺，爸爸很厲害的，你不要客氣！”
    “呵呵，不客氣，不客氣。”
    老大爺抱著床單被套去放，湛廉時看樓上。
    樓上沒有動靜，宓寧還沒有下來。
    湛可可見湛廉時看樓上，想到什么，說：“哎呀！媽咪還沒醒嗎？”
    小丫頭看電話手表，“四點了呢。”
    “爸爸，我們……”
    小丫頭看湛廉時，湛廉時已經(jīng)邁步往前。
    湛可可趕忙跟上，小聲說：“爸爸，我們是去看媽咪嗎？”
    “嗯。”
    小丫頭立刻捂住小嘴兒，“可可不說話了。”
    “可可不能吵醒媽咪。”
    父女倆上樓，湛可可腳步放輕，悄咪咪的跟著湛廉時來到房間外。
    媽咪肯定沒有醒。
    因為媽咪醒了的話一定會下來。
    媽咪好能睡哦。
    湛可可在湛廉時打開門時這么想著。
    然而，隨著門打開，湛可可睜大眼，愣了。
    宓寧醒了，她正坐在床上，腿曲著，抱著腿，臉埋在腿間。
    媽咪，怎么了？
    湛可可來不及多想，旁邊一股厲風(fēng)過，她身旁的人不見了。
    “爸爸……”
    湛可可站在那，看著坐在床上抱住宓寧的人。
    湛廉時抱緊懷里的人，薄唇貼著她發(fā)絲，嗓音極低，“怎么了？”
    宓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來了。
    可是，當(dāng)這熟悉的氣息傳來，她思緒漫出，睜開眼睛。
    “阿時……”
    她抬頭看他，這一刻，湛廉時終于看見了她的眼睛。
    裹狹著淚水，一雙眼睛布滿晶瑩。
    她很痛。
    湛廉時的心猛然被刺了下，“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指腹落在她臉上，把她流下來的眼淚揩過。
    他的指腹，微顫。
    宓寧低頭，“我……我夢見了她……”
    湛廉時指腹僵住。
    ta。
    這個音，含義太大了。
    他無法再動作。
    “她說，對不起。”
    “她不是故意拋下我的。”
    湛廉時凝固的血脈動了下，然后流動。
    他僵在宓寧臉上的指腹收回，落在她背上，把她抱進懷里。
    “她為什么要道歉？”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不想要這些，不想……”
    宓寧抓緊湛廉時的襯衫，臉埋進他懷里。
    那滾燙從她眼中流下，灼燙他的心。
    湛可可來到宓寧和湛廉時跟前，她看著兩人，第一次意識到，世界上不是什么都快樂的。
    湛廉時帶著宓寧和湛可可回了去。
    老太太正好買好菜回來，看見離開的幾人，很是驚訝，“不是說吃了晚飯走嗎？”
    湛廉時對老太太說：“我妻子有點不舒服，我先帶她回去。”
    老太太看宓寧，宓寧面色很差，和來時完全不一樣。
    老太太點頭，“回去吧，你們有時間……”
    想到什么，老太太聲音止住，說：“路上慢點。”
    她看湛可可，眼里浮起不舍。
    湛可可對老太太揮手，“奶奶，我們有時間來看您。”
    “好，好。”
    幾人離開了，老太太站在門口，一直看著。
    老大爺走出來，說：“那孩子真是當(dāng)年那姑娘的女兒？”
    老太太看著逐漸消失在人群里的人，神色悵然，“我一開始也沒想起來，直到那年輕人派人來找我，一次次的詢問，我才想起來。”
    說著，她眼里浮起回憶，“今天看那孩子，仔細一瞧，跟她媽媽長的是一模一樣，性子也一樣。”
    老大爺嘆氣，“一代又一代，很多事啊，說不清。”
    老太太臉上生出笑，這笑是看透一切的清明，“緣來緣去，因果相生。”
    “希望那孩子能幸福。”
    “會的，那年輕人我看不錯。”
    宓寧情緒很低落，回到家她都沒有恢復(fù)。
    湛廉時把她送到臥室，對湛可可囑咐了一些事，便在臥室里陪著她。
    湛可可沒有鬧，也沒有吵，她很乖的去了自己的臥室，抱著團團說話。
    “團團，媽咪不開心了。”
    “媽咪不開心，可可也不開心。”
    “可可都不想玩了。”
    湛可可抱著團團，小嘴嘟著，愁眉苦臉。
    團團在她懷里，聽著她說話，看她，“喵～”
    “怎么辦？可可不想媽咪不開心，可可想媽咪笑，想媽咪和可可說話。”
    不然，她好難受。
    感覺家里都好安靜。
    她不喜歡安靜。
    “喵～”
    司機來敲門，“小姐，晚餐送來了。”
    湛廉時讓司機在別墅里看著湛可可。
    湛可可坐在床上，說：“我不想吃。”
    司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一個大男人，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
    司機站在外面，想了想說：“小姐，不吃晚餐會餓。”
    湛可可摸自己的肚子，然后說：“不餓。”
    “可可一點都不餓。”
    司機沒說話了。
    湛可可躺到床上，該怎么辦呢。
    該怎么辦才能讓媽咪開心？
    小丫頭在床上滾，團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跟著她跳。
    突然，湛可可坐起來。
    想到了！
    湛可可立刻拿起電話手表，快速的在上面按下一個號碼。
    “喂～～我的可可小公主。”
    故意變粗變老，透著古怪的聲音傳來，湛可可飛快叫：“托尼叔叔！”
    “No，我不是托尼，我是尼托。”
    “哈哈哈哈，托尼叔叔，你是托尼叔叔，你不要再騙可可啦，可可聽出來啦～”
    “哎呀，小公主，你這就不好玩了。”
    “好玩，咯咯咯……”
    聽著湛可可燦爛的笑聲，托尼也是笑，“怎么了？小公主，難得給托尼叔叔打電話，是想托尼叔叔了嗎？”
    湛可可咯咯的笑聲一下沒了，“托尼叔叔……”
    聲音轉(zhuǎn)眼變化，透著滿滿的低落，難受。
    “怎么了這是？剛剛不都還開開心心的嗎？”
    托尼怎么會聽不出來小丫頭聲音的變化，這孩子，是出什么事了？
    “托尼叔叔，媽咪不開心了，怎么辦？”
    “媽咪？”
    托尼心里一緊，想到什么，稍稍壓下心里生出的擔(dān)憂，“怎么不開心了？有你爸爸和你在，你媽咪怎么會不開心？”
    “真的！托尼叔叔，可可不騙你，媽咪都哭了！”
    湛可可音量加大，很肯定。
    托尼皺眉，“哭了？真的？你們現(xiàn)在在哪？”
    “我們在國內(nèi)，我們……”
    “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