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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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禎一直到了晌午時分才回來,祝云瑄帶著暥兒已經(jīng)在用午膳,他直接坐上桌,叫人多添了一副碗筷來。
祝云瑄抬眸瞥他一眼,什么都沒問,低了頭繼續(xù)吃東西。
暥兒眨巴著眼睛望著梁禎,期盼地問他:“暥兒吃飽了,是不是又可以跟父親出去玩?”
梁禎笑著伸手,拇指拭去小孩兒嘴角沾到的油漬:“今日不行。”
暥兒頓時失望地扁了嘴:“為什么呀?”
“今日哪都不去,等明日,父親帶你和爹爹去別的島上玩。”
“真的嗎?”
梁禎低笑:“當(dāng)然是真的,父親幾時騙過小寶貝。”
祝云瑄這才慢悠悠地出聲:“島上的事情還沒有處置完嗎?”
梁禎不讓他們出門,必然是外頭不清凈,祝云瑄大抵都猜得到當(dāng)中原委。
梁禎嘴角微撇:“重頭戲還未登場,陛下的出現(xiàn)不過是讓他們的計劃提前了,狗急就要跳墻,陛下且看今晚吧。”
見祝云瑄輕蹙起眉,梁禎笑著與他眨了眨眼睛:“陛下怎不問問,我是如何處置的那放消息出去之人。”
祝云瑄淡淡覷向他:“有何好問的?”
梁禎怎么處置的人他并不在意,更無興趣知曉對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之失,他只知道以后人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就夠了。
“真不問?”
祝云瑄微微搖頭:“不過,你真將人處置了,就不擔(dān)心你那手下與你離了心?”
“有何好擔(dān)心的,”梁禎不以為然,“他若真是那么拎不清的人,我便也不需要他這樣的手下了。”
梁禎的事情自是不用祝云瑄多操心的,他未再多問,將暥兒抱到身上,哄著孩子再多吃些。
梁禎見暥兒三歲多的孩子了,還要喂飯,好笑地抬手捏了捏小孩的鼻子:“小崽子被你爹養(yǎng)得比公主還嬌氣,以后可怎么得了。”
暥兒不解地抬頭問祝云瑄:“爹爹,公主是什么呀?”
祝云瑄笑著蹭了蹭他頭頂柔軟的發(fā)絲:“乖寶寶不是公主是太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孩兒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太子是什么?好吃的嗎?
梁禎笑得意味深長:“太子?那陛下打算怎么與人解釋,這位小太子的出身?”
祝云瑄安靜地想了片刻,眼里滑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梁禎:“……”
之后那一整個下午一直到入夜,三人都再未踏出過房門一步,梁禎手把手地教暥兒做竹編玩具,祝云瑄看書下棋難得能這么自在,偶爾回頭看到身旁一大一小相似的笑臉,總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希望,這樣的時間能再長久一些就好了。
用完晚膳,梁禎依舊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與祝云瑄在房中挑燈下棋直到亥時,暥兒早就困了,躺在祝云瑄懷里睡得像頭小豬一樣,梁禎見祝云瑄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怕他累著,湊近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進自己懷里。
盯著孩子的睡顏看了片刻,梁禎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小孩睡熟后紅撲撲的臉蛋,低聲說道:“當(dāng)初我還以為這個孩子會屬豬,沒想到他會早產(chǎn)一個月,變成了一只小狗兒,如今這么看起來倒還是像頭小豬崽子。”
祝云瑄皺眉:“……你罵誰呢?”
“罵我自己,”梁禎輕笑,眼里又有轉(zhuǎn)瞬即逝的悵然,“當(dāng)初我真的以為這個孩子沒了,就好像我與陛下之間最后的一點聯(lián)系,也斬斷了一般……,來南邊的路上恰巧遇上定國公府的隊伍,我不死心,還派了人去查看,不曾想那個時候暥兒已經(jīng)被帶去了南疆,就這么錯過了。”
祝云瑄垂眸摩挲著手中的棋子,無言以對,梁禎撇開言語間的那一點惆悵,又嘆笑道:“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我就知道他定是陛下的兒子,他與陛下長得幾乎一個樣,性子也像,我一見到他就喜歡。”
相對無言許久,祝云瑄才甕聲嘟噥了一句:“他不也是你的兒子。”
“是啊,”梁禎捏著暥兒的手,笑著點頭,“是我的兒子。”
祝云瑄有一些不自在,將孩子抱了回來,提醒梁禎:“行了,我?guī)秲喝ニ耍阋不匚萑バ税伞!?br/>
“陛下睡吧,我守著你們。”
祝云瑄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眸色微黯,遠處似有隱隱的簇火在跳動,靜靜看了片刻,隨便了他:“你愛守就守著吧。”
他將兒子抱上床,暥兒迷迷糊糊間被弄醒,祝云瑄輕拍了拍他:“乖寶寶你繼續(xù)睡。”
小孩兒揉了揉眼睛,看到還坐在一旁榻上的梁禎,小聲問祝云瑄:“父親不跟爹爹和暥兒一塊睡嗎?”
祝云瑄低頭親了親孩子柔軟的臉蛋:“父親晚點再睡,你先睡吧,乖。”
祝云瑄躺下去,側(cè)身背對著床外的方向,輕輕拍著兒子,再次將他哄睡著。
閉起眼睛卻總不得入眠,身后那道時不時落在身上的目光,不用看他也能感覺得到。
子夜時分,外頭隱約傳來的叫喊聲倏然劃破了黑夜的寧靜,梁禎放下手的書,踱至床邊坐下,祝云瑄立刻睜開眼睛,微弱燭光中炯亮的雙目望向梁禎,梁禎垂眸一笑,幫他掖好被子:“陛下還沒睡著嗎?”
聽著梁禎低啞溫柔的嗓音,祝云瑄恍惚一瞬:“……你要出去嗎?”
“還不到時候,再等等。”
祝云瑄恍然回神,皺著眉點了點頭,只提醒了他一句:“別嚇著孩子。”
“放心,無事的。”
祝云瑄重新閉起眼睛,依舊睡意全無,梁禎的手指勾起他披散下的長發(fā),在指尖繞了繞,欺下身,在他的臉側(cè)印上了一個吻,祝云瑄沒有動,只眼睫輕輕顫了顫。
廝殺喊聲和刀劍相接的聲響越來越近,仿佛已經(jīng)有人沖進了將軍府中來,無端的,祝云瑄又想起了那一夜的甘霖宮,外頭喊打喊殺血雨腥風(fēng),他們兩個卻前所未有的平和,說了一夜的話,第一次對著彼此坦誠了心跡。
曾經(jīng)以為再無以后,時過境遷又至如今,世事永遠都是這般出人意料。
祝云瑄閉著眼睛無聲笑起來,梁禎的聲音就在耳邊:“陛下笑什么?”
“……沒什么。”
祝云瑄不肯說,暥兒在他懷中翻了個身,睡夢中嗚咽哭起來,祝云瑄將人抱緊,溫柔哄著:“乖寶寶別怕,爹爹在……”
幾聲啜泣過后小孩再次睡了過去,梁禎嘆道:“帶孩子也不容易。”
“習(xí)慣就好了,”祝云瑄低喃,“虧欠他的我都會補給他。”
梁禎沒有再說,再次幫他們父子掖了掖被子:“睡吧。”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外頭的喧囂聲響才逐漸平息,梁禎將最后一星燭火吹熄,起身出了房門。
祝云瑄回頭望了一眼,只看到一個模糊遠去的背影,怔忪須臾,閉上眼睛這才漸漸睡過去。
梁禎再回來時已是天光微熹,他脫去外衫,躺上床輕手輕腳地從身后攬住祝云瑄。
祝云瑄動了動身子,方才聽到動靜他便醒了,只不愿睜開眼睛而已,嗅到梁禎身上隱約的血腥味,啞著嗓子問他:“事情處理完了?”
“嗯,該處置的人都處置了,我有些累,陛下就讓我在這躺一會兒吧。”
聽出他聲音里的疲憊,祝云瑄未有再動,輕捏了捏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梁禎貼上來,抱著他耳鬢廝磨地蹭了蹭,過了片刻,祝云瑄再次問他:“你受傷了?”
“沒有,身上沾到了些別人的血。”
祝云瑄“嗯”了一聲,語氣卻不自覺地輕松些許:“這事你策劃了多久?”
“將計就計而已,榮伯與老陳勾結(jié),又?jǐn)x掇了其他幾人想要從我手中奪權(quán),我本不想與他們計較,他們想要給他們就是了,可如今陛下既然愿意讓島上這些人回大衍,我自然得先把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剔除干凈了,免得日后給陛下添麻煩。”
他說著低笑一聲:“若非陛下的身份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事情也不會進展得這般順利,本來我還正愁著要怎么盡快料理了他們,這就自個送上門來了。”
“你就算準(zhǔn)了他們今夜就會行動?”
“被逼急了,自然等不下去了。”
祝云瑄輕出一口氣:“你永遠都是這樣,好像對什么都穩(wěn)操勝券一般……”
“那可不一定,”梁禎貼近他,親了親他耳后的發(fā)絲,“陛下的心,我便從來都算不準(zhǔn)。”
祝云瑄沒有再說,不再出聲像是又睡著了一般,梁禎將他攬得更緊些,在他耳邊低語:“陛下,昨日答應(yīng)了暥兒的,帶你們?nèi)e的島上玩,去開開眼,想去嗎?”M.XζéwéN.℃ōΜ
頓了片刻,祝云瑄啞聲問道:“今日便去?不怕島上再生出異變?”
“不會,剩下的事情交給下頭的人去處理就行了,從這里往南走一日,有一座彩虹島,十分的漂亮,陛下和暥兒會喜歡那里的。”
“嗯……那就去吧。”
梁禎輕聲一笑:“好,那再睡一會兒,等暥兒醒了用過早膳,我們便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