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 阮喻被門鈴吵醒。她在被窩里掙扎了片刻才抓著頭發(fā)爬起來,然后在睡衣外面披了個外套,打著哈欠踱出去,一看門鏡倒是給愣了個清醒。
竟然是上回那個方警官, 方臻。
她趕緊開了門。
這位不茍言笑的民警一臉肅穆, 明明記得她, 非要例行公事一下:“請問是阮喻,阮女士嗎?”
她點頭配合:“是我, 方警官有什么事嗎?”
方臻拿起文件和筆作記錄, 邊說:“了解一下情況,請問阮女士今天凌晨兩點到三點間是否曾遭到醉漢騷擾?”
醉漢?騷擾?
阮喻搖搖頭:“沒有。”
“也沒有聽到任何異常響動?”
“沒有。”那個時間她在刷微博。
“感謝你的配合。”方臻點點頭要走,臨走又補充一句。“最近夜間務(wù)必鎖好門窗, 注意防盜。”
“我們這片出了什么案子嗎?”
“據(jù)多位居民反映, 今天凌晨這一片不少住戶都遭到了疑似同一名醉漢的騷擾,并且這些住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
阮喻眨眨眼:“什么特征?”
方臻拿筆一指她頭頂:“門牌號都是302。”
這是什么變-態(tài)行徑?還是這個數(shù)字有什么特別的魔力?
他說完就離開了, 留下阮喻暗自膽戰(zhàn)心驚。這回可不是她的憑空臆想,而是真真切切出現(xiàn)在身邊的不法分子。
這個方警官不說還好,這么一講, 她一個獨居女性夜里還怎么睡得好覺?
畢竟,聽說這一片的302住戶全都已經(jīng)被騷擾過, 只剩她了。
阮喻摸出手機,問沈明櫻今晚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卻得到了“我男朋友在呢, 怎么啦”的回復。
她不好意思當電燈泡,謊稱“沒事”,到了夜里,把門窗都鎖好還是不安心,翻來覆去到零點,始終半夢半醒。
零點一刻,天空一聲驚雷,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
阮喻就更睡不著了,無奈又刷起微博,順便更新了一條博文:夜闌臥聽風吹雨,醉漢切勿來偷襲。[保佑]
發(fā)完以后,她看了幾個搞笑視頻轉(zhuǎn)移注意力,正準備鎖屏,卻忽然收到一封新郵件。
來自許淮頌。
她點開郵件,發(fā)現(xiàn)附件里有個文檔,內(nèi)容是針對反調(diào)色盤給出的幾條最新意見。
這個點還在努力工作的人,都是這座城市的精英啊。
出于對精英的肯定,以及同是深夜未眠人的惺惺相惜,她對許淮頌的抗拒稍稍減輕了幾分,點開微信對話框,道謝:許律師,我收到郵件了,這個點還在忙我的案子,辛苦了。
許淮頌很快回過來:順便。
阮喻仔細揣摩了一下這兩個字的意思。
哦,如果是在舊金山,現(xiàn)在才早上九點半。他要么是時差沒倒過來,要么是在跨洋工作吧。
這么說,這個點對他來講不算打擾。
于是她說:那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談?wù)劙缸樱?br/>
許淮頌:不方便視頻,語音吧。
這可正合阮喻心意。
她扭頭打開床頭燈,臥室剛亮堂起來,就收到了他的語音邀請。
她一邊接通,一邊掀開薄被下床,穿上拖鞋:“等一下,我去拿個資料。”
許淮頌“嗯”了一聲。
阮喻打開房門的時候,窗外剛好亮起一道閃電,隱隱照見漆黑的客廳角落,拍恐怖片似的。
她打個哆嗦,迅速摁亮頂燈,與此同時,企圖通過說話來減輕心底不適:“許律師。”
“怎么?”
“你那兒下雨了嗎?”
“剛停。”
“那是烏云飄我這兒來了……”
那頭陷入了沉默,可能不知道接什么話。
但偏偏文件一時找不見,不知被塞去了哪。
她只好再開一個話頭,突然變成個話癆:“許律師,你上次教我對付不法分子的辦法,好像挺專業(yè)的,我能不能再請教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半夜有醉漢來騷擾的話,還用類似的對策嗎?”
“……”
許淮頌一言不發(fā)。外面卻正巧狂風大作,搖得窗門都震響。
阮喻聽那頭聲音消失,問:“你在聽嗎,許律師?”
許淮頌輕咳一聲:“信號不好,你再說一遍。”
她終于翻找到了正確的文件,摁滅頂燈后飛奔回臥室,進了被窩才答他:“哦,沒事了。”說著盤腿坐好,翻開郵件內(nèi)容對應(yīng)的頁碼,“我們開始吧。”
窗外的雨勢很快小了下去,不多時就徹底恢復了平靜,只剩窗沿的水珠子還在孜孜不倦地淌著。
這樣大雨初停的畫面,在高中三年的記憶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
大操場看臺的欄桿,教學樓走廊的窗臺,升旗臺上的升旗柱,都曾有這樣的水珠懸而不落。
阮喻不喜歡下雨,卻喜歡看雨剛停的樣子。
她記得,她的日記本里有過那么一句話——你身上干凈耀眼的少年氣,晴朗了我少女時代所有,所有的雨季。
當年的許淮頌,就是那樣一遍遍走過她眼里最愛的大雨初停。
“你在做什么?”他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可能是說了一堆話,卻發(fā)現(xiàn)她沒在聽。
她回過神,低低“啊”一聲:“我在看……雨停了。”
“嗯。”
阮喻沒戴耳機,用的外放。
臥室內(nèi)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里變得格外清晰。
許淮頌說:“第三段。”
她接上:“這一段是背景交代啊?”
“嗯。”
“我覺得這個設(shè)定沒必要解釋,哪所高中還沒個嚴厲的教導主任?難道你……”
“我什么?”
“我是說……你以前的學校沒有嗎?”
“不記得了。”
“哦……”
水珠子時不時滴答一下打在遮雨棚上,營造出催眠的效果。
阮喻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困到眼皮打架的,她只知道,當她被清晨的鳥鳴叫醒,看到枕頭邊手機屏幕上,“掛斷”標識上方那行“05:52:00”時,沒忍住驚訝地“啊”了一聲。
然后,手機那頭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被子和衣物摩擦的動靜,許淮頌微帶沙啞,不太爽利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干嗎?”
“……”
阮喻嚇大發(fā)了,覺得像是他在自己身邊醒來了一樣。
她趕緊拿起手機解釋:“我昨晚好像不小心睡著了……”說完心里一陣奇異,“你為什么不掛語音?”
許淮頌嘆了口氣:“那我應(yīng)該也是那時候睡著的吧。”
“……”
一個案子能談得這么不走心,也是沒誰了。說好的這座城市的精英呢?
她“哦”一聲,因為這古怪的氛圍而不自在,正準備“先掛為上”,忽然聽見許淮頌?zāi)穷^傳來一陣突兀又刺耳的“嘟滴——嘟滴——”。
她一愣:“什么聲音?”
“救護車。”
“為什么會有救護車?”
許淮頌似乎翻了個身:“我在醫(yī)院。”
許淮頌輸完液已經(jīng)臨近中午。劉茂和陳暉過來醫(yī)院病房的時候,他剛被護士拔了針。
陳暉把手里的粥盒遞給他,又替他把病床上的筆記本電腦搬開,目光掠過沒關(guān)的屏幕時,稍稍一愣:“咦,救護車音樂試聽?頌哥,你查這個干嗎?”
許淮頌打開粥盒,淡淡說:“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聽歌了。”
劉茂瞥瞥他這慘淡的臉色,搖了搖頭:“聽救護車音樂找刺激?這人啊,沒本錢就別找刺激了,你說你在美國就養(yǎng)出這么個胃來?”
許淮頌不以為意:“職業(yè)病而已。”
劉茂呵呵一笑:“我也是律師,我怎么沒病?小陳,你也沒病吧?”他諷刺完又說,“知道胃不行,還一氣吃十幾塊年糕,喝一排伏特加,我要是個姑娘,這種沒分寸不惜命的男人,打死不要。”
陳暉不知道劉茂意有所指,瞪大了眼說:“茂哥,原來你是這種取向?”
“一邊去!”劉茂覷他一眼,把他支開了,然后問許淮頌,“昨天警察來過了?”
許淮頌咽下一口粥,點頭:“我也是有過案底的人了。”
“以后再也不敢放你一個人出去耍酒瘋了。”劉茂笑得肚子抽痛,“大半夜的,你真敲開了十幾戶302的門?”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敲開了十幾戶302的門,卻完美避開了那一棟正確答案。
這個酒,未免醉得太有水平。
劉茂緩了緩說:“可惜了。”
話音剛落,一名女護士敲了敲房門,說:“許先生,有位阮姓小姐來探望你。”
劉茂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許淮頌朝護士點點頭,在她轉(zhuǎn)身離開后,接了他的話:“不可惜。”
劉茂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淮頌在法庭上是怎樣的人?是步步為營,斤斤算計,秉信如果不能一針見血,就等于一敗涂地的人。
他可以接受失敗,卻不允許任何失誤,所以拒絕一切不合時宜的冒進。
對他來說,情場如法庭。所有耐心細致的鋪墊與渲染,都是為了最后的一錘定音。
而現(xiàn)在還不到落錘的時候,所以沒敲開那扇門,反而要慶幸。
許淮頌把粥盒蓋上,遞給劉茂,叫他幫忙扔進垃圾桶。
走廊里,阮喻一手拎著保溫盒,一手懷抱文件,慢慢朝這個方向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人渣,小學時候沒學過“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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