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莊
華俸站在富貴堂皇的布莊門前,瞪大眼睛細瞧著門上的牌匾,上面刻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樂記布莊”。
她張大了嘴,詫異地指著牌匾,扭頭看向樂盈,驚嘆道:“這么大一家樂記布莊,是你家的營生?”
樂盈驕傲地點頭,神采飛揚道:“怎么樣,裝潢相當氣派吧。這可是我搜集了湘陽所有能工巧匠,費時數(shù)月建成的鋪面呢。”
“真厲害,”華俸上下欣賞布莊的裝潢,自愧不如道,“細處雕琢甚是別致,外觀又富貴大氣,你的品味相當不錯。”
“那當然,”樂盈美滋滋地聽著華俸的夸獎,喜上眉俏道,“豈止裝潢品味不錯,我看人的品味更勝一籌呢,你說是不是呀,花風公子。”
樂盈話語落地,直叫華俸心里一突。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華俸只能硬著頭皮支吾道:“嗯……不敢當不敢當。”
樂盈見她糾結(jié)得很,不由得抿嘴輕笑,揶揄道:“花風公子真是面皮薄,我開個玩笑而已,你臉都紅到脖子根了。我們別站在門口,快進去看織品吧。”
被全程忽略的時墨與胡半山:“……”
一進布莊,便見著許多的少女和婦人在柜子前挑選布品。目光隨意掃過幾處,只見她們手中的織品花樣精巧,色澤亮麗,質(zhì)地垂順,乃肉眼可見的佳品。
華俸不禁連連夸贊:“樂盈姑娘,樂記布莊的織品著實上好。依我看,渝都中能與你們媲美的布莊也寥寥無幾。”
樂盈聞言,眉眼彎彎地附和道:“確實,我數(shù)月前去過一次渝都,逛遍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布莊,也沒瞧上幾處的布品。當時我還心中感嘆都城的人凈花冤枉錢呢。”
華俸不由得奇道:“既然你曾去過渝都,又看遍渝都的布莊,就沒想過派一些人手在都城盤一個鋪面,將樂記布莊的織品引到都城售賣么?”
誰料樂盈一聽,適才盈滿笑容的面龐瞬間沉下來,一雙杏目里全是幽怨。她菱唇微抿,神似想起些許不愉快的回憶。
華俸與時墨皆是一愣,還未出聲詢問,便聽見安靜站在一旁的胡半山幽幽地開口:“樂盈小姐當然想過此事。我們?nèi)ビ宥颊菫椴赛c探風,只不過臨門一腳不小心踢空了。”
華俸與時墨皆疑惑皺眉,時墨開口道:“可是渝都的其他布莊從中阻撓,不讓你們順利盤鋪子?”
胡半山為難地瞧了一眼黑著臉的樂盈,不敢細說,只支吾著搖搖頭。
華俸一看,更加好奇,追問道:“既不是同行競爭,難道是你們在渝都有仇家,他們插手干預鋪面的談判?”
樂盈垂著腦袋,悶聲不吭,片刻后又微微一搖頭。
奇了,既無對手阻撓,也無仇家干預,那為何失敗了。
難不成是銀兩不夠?
華俸與時墨面面相覷,悄悄交換眼色。
場面一度陷入詭異又尷尬的沉默中。
大約半炷香后,樂盈才慢慢抬眼,深深吸氣,又緩緩吐氣,繼而沉沉道:“這件事說起來有些復雜,一句話講不清。”
時墨善解人意道:“無妨,你慢慢講,我們細細聽。”
樂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開始娓娓道來事情原委 。
數(shù)月前,樂盈帶著胡半山和幾個家奴前往渝都,意圖拓展樂記布莊的商業(yè)版圖,讓生意從湘陽走向都城。
起先事情進展很順利,直到盤鋪面簽地契的前一天,出了個大麻煩。
那一日,樂盈心情頗好,加上生意進展順利,便忙里偷閑跑到一個茶館聽戲,沒想到碰上一個氣焰囂張的女子。
當時樂盈正聽著小曲閑嗑瓜子,只聽身后傳來一個譏諷的女聲,字字刻薄:“呦,瞧這是誰呢,郡里的土雞也配來都城開鋪子,渝都哪有人會穿土掉渣的布品。”
樂盈一聽,火氣直冒,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到對方。她猛地扭頭,看見一個衣著華貴、容顏昳麗的女子站在她不遠處,輕蔑地望著她冷笑。
于是樂盈毫不猶豫地起身,怒氣沖沖地走到她身旁,火冒三丈地挖苦道:“我還當是哪里的皇親國戚呢,在這里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現(xiàn)在是個鳳凰么,我看你穿的花紅柳綠,活像一只五彩斑斕的錦雞!”
對方一聽,花容失色,鼻子都氣歪了,咬牙切齒地瞪著樂盈,不甘示弱道:“窮山僻壤出來的野丫頭,渝都城門落下的一塊石頭能把你砸在地上壓不起來。你這有眼不識泰山的家伙,竟敢對我出言不遜!若你知道我是誰,定嚇得恨不能跪下來舔我的腳背!”
樂盈擺出一副看到瘋狗的表情,嫌棄地撇嘴,諷刺道:“不好意思這位小姐,與我隨行的人里有武功高強護衛(wèi),哪怕天塌下來他也會幫我頂著,更何況渝都里一塊破石子粒。此外,我對啃豬蹄沒興趣,你的鳳爪我無福消受,還是留給請喜歡啃蹄髈的公子吧!”
此女一聽,氣得顱頂冒煙,狠狠地伸長胳膊抖著手,指著樂盈尖叫道:“好你個不識好歹的潑皮,本小姐今日定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說著便一個蹦高跳起來,直撲樂盈。
樂盈一瞧她這架勢,自也不肯認輸,于是兩個女子便在大庭廣眾之下拽著頭發(fā)衣衫廝打起來。
情形之猛烈,兩旁的家仆攔也攔不住,甚至在互相拉扯中彼此毆打起來。
待胡半山辦完事情來茶樓找樂盈時,現(xiàn)場一片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樂盈自幼在山林蹦跶,后又跟著胡半山練了點三腳貓的防身功夫,對付一個弱不禁風的深閨女子自是不在話下。
隔著大老遠,胡半山便瞧見樂盈毫不手軟地壓在一個女子身上,一手扯著對方的頭發(fā),另一只手狠狠推開試圖拉開她的對方家奴。
一時間哀鴻遍野,樂盈宛如斗佛現(xiàn)世般,打遍全場無敵手,茶館上下只聞女子和家奴們凄厲的慘叫聲。
胡半山心覺不妙,都城高門大戶何其多,街邊一個不起眼的布衣指不定就是哪家的清閑王爺 ,樂盈此番在茶樓大打出手,萬一她惹的是顯貴之家的小姐,肯定免不了要遭一場罪!
胡半山心急如焚地撥開人群,沖向樂盈,卻聽見人群中有人嘀咕道:“這是哪家女郎膽子這么大,她可知道她打的是誰,那可是國公爺?shù)难壑樽印⑿母螌毎。 ?br />
胡半山一聽,大驚失色,心底一涼,顧不得掩人耳目,施展輕功飛到樂盈身邊,拼命拉開打得披頭散發(fā)的樂盈,急促地低聲道:“趕緊走,快,我們不能在這里待,今天就回湘陽。”
樂盈正在興頭上,一時半會豈肯同意。
她掄著胳膊給身下奮力掙扎的女子一拳頭,扭過頭沖胡半山憤怒大喊:“休想!本小姐才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胡半山一聽,二話不說將樂盈攔腰抱起,不顧她尖叫掙扎拍打他的后背,沉默地越過人群,火速回客棧收拾行李,一行人馬不停蹄地潛出渝都。
果不其然,當夜他們住的客棧就被國公府的家兵圍了個水泄不通,國公爺大發(fā)雷霆,勢要將客棧翻個底朝天,將當眾毆打他掌上明珠的混賬抓出來。
彼時樂盈正在回湘陽的馬車上,見胡半山收到信鴿,便探頭探腦地偷看。
胡半山睨了她一眼,將信丟給她,冷聲道:“喏,你看看你惹的事。”
樂盈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驚覺背后被冷汗浸濕。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的天爺啊,那個瘋婆子還真的是皇親國戚啊……怪不得那么目中無人氣焰囂張。”
胡半山哼了一聲,語氣涼涼:“所以,你知道為何眾人只敢圍觀,不敢插手勸架了么。敢不知對方底細便湊上前狠薅老虎尾巴的人,除了你,全茶樓找不出第二個。”
樂盈自知理虧,悄悄縮縮脖子,伸出小手,狗腿地捶捶他結(jié)實的后背,討好道:“是我太莽撞了,還是多虧你,我才能化險為夷。沒了你,我要怎么辦才好呢。”
胡半山后背緊繃,不習慣于她如此奉承的姿態(tài),不自在地咳了幾聲,努力板起臉,故作嚴肅道:“下不為例,知道么。”
“曉得的,我對天發(fā)誓絕不隨便和人打架!”樂盈忙不迭地舉起手,三指指天認真道。
胡半山看著樂盈,無奈地扶額,輕輕搖頭。
……
前因后果講完,樂盈悶悶地噘著嘴,小心翼翼地盯著華俸與時墨。
“我的天爺啊,”華俸感嘆道,“你可真是在太歲爺上動土,吃了熊心豹子膽吶。”
時墨欽佩道:“渝都一共三位國公爺 ,他們家的閨秀們個個都被嬌慣得像嬌花似的,哪里是你這種潑辣女子的對手。嘖嘖。”
胡半山沉沉嘆氣:“此事當真是劫后余生。雖然一時半會不能再去渝都做生意,但幸虧我們撤得快,人身安全并無大礙。”
樂盈心有不甘道:“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總有一天,我要在渝都開店,專門開在這位千金大小姐的府邸門口!讓她與我日夜相對,低頭不見抬頭見!”
胡半山濃眉緊皺,不贊許地盯著她,又不敢出言反對,只能將一肚子話憋在肚子里,沉默地搖搖頭。
華俸聽著,總覺得缺了點什么。她略加思索,腦中靈光一現(xiàn),好奇道:“你們當日遇到的國公府女眷,是哪位國公爺?shù)膶氊惻畠海俊?br />
時墨聽著,微微挑眉,嘴角輕翹,泰然自若地望著華俸 。
只見樂盈仿佛想起什么晦氣東西般,神情厭惡,語氣不虞道:
“嗐,真不愿親口說這個人的名字,提一句我都嫌晦氣。那人是楚國公的獨生女,楚鳶。你們也是渝都出來的,應該聽說過此人大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