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逐鹿 (三 上)
,最快更新開國功賊 !
第二章逐鹿(三上)
“你是蔣百齡!”程名振終于想起對面之人是誰來了低聲驚叫。“你怎么會在這里?誰派你來的!”
“程大教頭好記性!”化名為老沐的蔣百齡低聲冷笑“你程大教頭都做到郡守了我還不能在曹旦麾下混上個隊正當當?論真本領(lǐng)我未必比你差那么多吧?”
“我只是沒想到是你!”程名振披上衣服順手拔出了橫刀橫于身前。多虧了這些年的歷練經(jīng)過了最初的慌亂此刻他的心境已經(jīng)慢慢鎮(zhèn)定下來。蔣百齡一個人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無論他嘴上的話有多惡毒單打獨斗受過段瞎子和羅成二人指點的程名振絕對有把握在十招之內(nèi)將他擊敗。但萬一他是竇建德派來針對自己的程名振知道自己所面臨的麻煩就大了。他現(xiàn)在身邊只有十名護衛(wèi)即便個個渾身是鐵也經(jīng)不起竇家軍的反復敲打!
短短一瞬間若干種推測如電光石火般在程名振心里閃過。他記得蔣百齡剛才命令自己不要大喊大叫那就可能意味著他是擅自行動背++后沒有任何人指使。可印象中蔣百齡卻不是一個莽撞的人除非他有將自己一擊而殺的把握。
見程名振臉上陰晴不定蔣百齡心里覺得好生痛快。當日館陶縣被張金稱攻破凡是與郭、賈兩位捕頭走得近的人無一逃出生天。作為弓手蔣燁的侄子陷害程名振冤案的可能參與者蔣百齡自知難逃此劫所以在城破時干脆躲在一堆守城士卒的尸體堆中裝死。雖然被敵樓上飛濺出的火星燙傷了臉但一條命卻最終得到了保全。
逃離館陶縣后他隱姓埋名想盡各種辦法尋找報仇機會。卻無奈所投奔的新主人個個都不頂事無論是朝廷命官也好綠林豪杰也罷還沒等蔣百齡混成對方臂膀?qū)Ψ揭呀?jīng)被另外的勢力給吞并。
今天跟著這個大當家明天跟著那個大寨主吞來吞去蔣百齡就混到了曹旦麾下。憑著做事干練說話老到他慢慢混成了曹旦的親兵隊正。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也沒人在意一個小隊正過去有什么樣的背景。慢慢的蔣百齡自己都把過去的恩怨快忘記了誰料就在最近報仇的機會突然從天而降。
可是真正面對著日思夜想的仇人時蔣百姓卻突然現(xiàn)自己并不愿意看著他去死。程名振行事雖然狠辣卻不失為一個磊落漢子。殺這樣的人應該在疆場之上而不是采用如此卑劣手段。
猶豫著他的眼神就慢慢開始閃爍握在腰間刀柄上的手也不停地顫抖。一直觀察著他一舉一動的程名振立刻抓住了機會笑著后退了幾步將身體靠住了墻壁“我們兩個沒必要這樣吧!當日在館陶時我又未曾得罪過你!甭說你武藝未必有我好即便你今天殺了我恐怕自己也逃不出去!”
“對教頭大人從來沒得罪過我并且還指點過我武藝!蔣某能有今天一半要拜你所賜!”蔣百齡冷笑著向程名振表示“致謝““可李老酒他們家那個兩歲大孩子呢?還有蔣叔他家那六十歲的老娘?他們得罪過教頭大人么你怎么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們?”
程名振被問得啞口無言靠在墻壁上的腦袋來回擺動“他們都不是我下令殺的。當時的情況你也知道我被林縣令關(guān)在大牢內(nèi)根本沒法與外界接觸!”
“張金稱攻打館陶是為了救你對不對?玉羅剎后來也做了你的老婆對不對?!”程名振越是辯解蔣百齡心中的怒氣越盛質(zhì)問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就高了起來根本忘了剛才是誰警告程名振不要大聲喊叫的。
這種前后的矛盾的表現(xiàn)令程名振迅又****了先前的判斷。自打進城那一刻起竇家軍的舉動就一直令他惶恐不安。如果蔣百齡真的是自作主張的話他憑什么如此有恃無恐?
好在蔣百齡的情緒波動只維持了一瞬很快他就覺自己說話的聲音太高了。警惕地向糊著薄綢的窗子掃了一眼確定附近的人都被自己支開了然后將聲音再度壓低冷笑著問:“怎么了你做賊心虛了怕竇建德殺你是不是?你也這樣對付過別人是不是?左右不過是黑吃黑你今天死在這里他***也算老天有眼!”
“這話對我就不公平了!”程名振被嚇了一跳說出的話來卻依舊有條不紊“當日在館陶如果林縣令不害我你我二人并肩而戰(zhàn)張金稱未必破得了城。就算張金稱是為了救我而來可當時的情況不是我死就是林縣令他們死。我又憑什么要乖乖把自己的腦袋送上。城破之后雖然很多人無辜被殺我也努力救下了很多人。功過足以相抵。不信你回館陶縣問問當年的老人是恨我多一些還是恨林縣令多一些?”
“當然是恨姓林的多一些。你倒很會收買人心!”蔣百齡咬牙切齒地回應。他是個恩怨分明的漢子不想昧著良心說瞎話。張金稱攻破館陶后雖然殺了很多人但比起張家軍以往的一貫做法在館陶縣的行為已經(jīng)算收斂。雖然城中富戶基本上都傾家蕩產(chǎn)但大部分平頭百姓的損失卻不太大。因此百姓們都謠傳是程名振用養(yǎng)雞下蛋的道理勸住了張金稱把能活下來的功勞都記在了這個曾經(jīng)救過全城百姓的少年人頭上。所以程名振后來雖然成了巨鹿?jié)傻木女敿以诿耖g的聲譽卻非常地好。
蔣百齡對這些都心知肚明沒法以此作為誅殺程名振的理由。冷笑了幾聲他撇著嘴補充道:“可這也不能說明你不該死!館陶城的災難你可以推說與你無關(guān)。沙河呢南和呢那些地方的百姓也得罪過你么?姓程的你自己拍著胸脯數(shù)數(shù)這些年來多少無辜的人因為你而丟了性命!你夜里睡不著覺就聞不到自己渾身血腥么?”
程名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苦笑著嘆氣“的確我殺了很多人。很多無辜的人也因為我而死。這就是你來殺我的理由么?按照這個算法天下還有幾個人能活著?”
“殺你不需要理由!”蔣百齡笑著打量程名振仿佛在打量砧板上的肥肉。“我今天也沒想殺你。我怕臟了我的手。我今天來只想看看這惡貫滿盈的家伙現(xiàn)在什么樣?你以為你這次還能活著回老巢么?竇建德就那么好說話能容忍你一再欺騙他?”
聽對方說不想跟自己拼命程名振終于松了口氣。“我對老竇問心無愧!”苦笑著搖搖頭他低聲道:“以老竇的為人如果他懷疑我自然會當面質(zhì)問不會采取下三濫手段!”
“還在做夢我真不知道這些年你怎么在土匪窩里活下來的!”蔣百齡笑著撇嘴。“當面質(zhì)問?當面質(zhì)問如何能順利吞了你的洺州營?當面質(zhì)問如何能取了你的襄國郡?老竇又不是傻子搶人東西還非要人心甘情愿!”
“你不要枉費心機了老竇不是你說的那種人!”程名振心中驚雷滾滾臉上的表情卻愈堅定。他知道如果自己正面詢問蔣百齡肯定不會告訴自己消息是從哪里來的。所以干脆裝傻到底讓對方嘴上圖個痛快把需要消息和證據(jù)一一套出來。
“老竇是什么人我比你有資格說!”蔣百齡果然上當連聲冷笑。“你的結(jié)拜大哥呢怎么明知你遠道而來也不肯前來看你。程大郡守你難道一點都不奇怪么?”
“王將軍可能另有要事一時脫不開身吧!”程名振心里越來越沉笑著回應。蔣百齡的話雖然難聽卻讓他不得不相信一個事實。竇建德這回擺下的是一桌鴻門宴只等自己主動把腦袋送過去。
“實話跟你說了吧。你那便宜大哥在三天前就被姓竇的抓起來了。”也許是為了打擊程名振蔣百齡冷笑著拋出另外一個驚天秘聞。“只是你這手握重兵的弟弟沒到老竇才一直沒有宣布他的罪名!”
“你胡說!”這回程名振真的裝不下去了上前幾步一把揪住了蔣百姓的脖領(lǐng)子“王大哥是老竇的妻弟三番五次救過老竇的命。老竇去年還曾經(jīng)想把妹妹嫁給他怎么會說翻臉就翻臉?!”
“欠人情欠多了還不起了唄!”程名振越緊張蔣百齡心里越快意。抖動著滿臉的傷疤冷笑著數(shù)落“擁立老竇登上河北綠林總瓢把子之位算一次;勸降幾歸順算一次;代替老竇去長城出戰(zhàn)算第三次;竇紅線悔婚卻毫無怨言算第四次。大將軍位置給了別人算第五次還有攻打河間攻打易縣舍命救主呵呵這么多人情讓我數(shù)數(shù)讓我數(shù)數(shù)我把所有手指伸出來都數(shù)不完了!妹妹不肯嫁金銀賞不起官位舍不得人情左右也還不上了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徹底一了百了!”
“你!”程名振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偏偏拿蔣百齡毫無辦法。如果竇建德真的要殺王伏寶的話以后者的性格恐怕壓根就不會反抗。因為在后者心里竇建德幾乎是個完美的主公大度寬厚目光如炬有勇有謀……
一陣無力的感覺從心底涌上頭頂讓他不得不放開蔣百齡后退著再度貼上墻壁。只有靠住墻壁他才能支撐著自己不被噩耗打垮。“我們不是賊恃強凌弱濫殺無辜者才是賊!”“殺一男人如殺我父辱一女人如欺我母!”他記得當年竇建德所說過的話。正因為這些話才令他雖然對竇建德小心提防卻依舊愿意于對方麾下奔走。才令他將竇建德這個人有別于張金稱、高士達等其他綠林豪杰以為跟著對方可以闖出一條金光大道。
內(nèi)心深處他從來沒真正把自己當個賊。當初是現(xiàn)在是將來還是!
而現(xiàn)在所有幻想都破滅了。竇建德說出了別人沒說出的話或者說想到了別人不敢想具體行事方式與手段卻依舊擺脫不了綠林的習慣和傳統(tǒng)。自己不過是一個依附于竇家軍的外圍將領(lǐng)如今現(xiàn)竇建德的真面目后還心灰欲死王大哥一直把竇建德視為崇拜目標現(xiàn)在心中該藏著怎樣的失望?
想到這些程名振的心就越來越?jīng)瞿樕查g變得煞白身體也在不知不覺間縮成了一個團。看到他被打擊成了這副窩囊模樣蔣百姓心中的怨恨終于緩解了一些冷哼了一聲上前問道:“如果你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我就可以想辦法放你出城!怎么樣有興趣么?我的程大教頭?”
“幫你?”程名振抬起迷惑的眼睛。“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么?怎么突然想幫我了?”
“我是恨不得你死但還有不該死的人需要你去救!”蔣百齡臉上依舊冷冰冰的說話的語氣卻緩和了許多“王大哥被軟禁夫子廟后邊的李大戶家。那是一個空宅子里邊大概有四十多名看守。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前提是你必須把你的衛(wèi)隊弄進城來救走王大哥!”
“在孔廟后邊?四十多名看守?”程名振心里亂成了一鍋粥暫時有點反應不過個來。蔣百齡跟王伏寶什么時候有了交情?為了王伏寶寧愿放棄仇恨?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是不是有人背著老竇故意設下的一個陷阱?
正茫然無措地想著耳畔傳來了蔣百齡的聲音“你如果不信我待會兒就去街上逛逛。看看能不能走出城去看看有沒有人跟蹤你!實話跟你說吧光是驛館附近就埋伏了不下五百兵馬。老竇沒想今天就把你拿下但你也別指望著能活過明天晚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已經(jīng)被逼到死角的程明哲無力地呻吟。真的非要如此么?他不敢確定。不敢確定蔣百齡是不是在逼著自己造反?更不敢確定自己就憑十名侍衛(wèi)和兩百親兵能否逃離生天。
不敢確定前后都是陷阱自己到底跳還是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