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擎臉色控制不住地沉了沉，這才拿出手機(jī)來，看了一眼之后，接起來走到旁邊去說起了電話。
    黎淺無意偷聽他說什么，只是低頭站在車后，有意無意地翻動著后備箱里的東西。
    陸天擎講了好幾分鐘才結(jié)束了通話，回到車旁時，黎淺坐在打開的后備箱上，已經(jīng)拆開了一袋餅干拿在手里吃。見他回來，她臉色也有片刻的不自然，只是很快恢復(fù)如常，朝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餅干，“剛才都忘了問你，你車?yán)镌趺礈?zhǔn)備這么多東西啊？”
    陸天擎雙手撐在她身旁，低下頭來，緩緩道：“本來想叫你陪我去登山的。”
    黎淺微微一怔，“登什么山？”
    “附近不是有座牛背山？”陸天擎說，“聽說山頂風(fēng)景好極了，有沒有去看過？”
    牛背山這個地方黎淺倒是聽當(dāng)?shù)厝苏f起過，離這邊大約一百公里，聽說風(fēng)景的確很壯麗，不過暫時還沒有開發(fā)出來，偶爾也有會驢友踏足，但是人不多。
    聽他問自己有沒有去過，黎淺緩緩搖了搖頭，隨后卻又意識到什么，看著他，“本來？”
    “對。”陸天擎說，“現(xiàn)在不行了。”
    聽到這句話，黎淺心里先是空了空，隨后卻控制不住松了口氣，看著他，“江城有急事需要你回去處理，對不對？”
    陸天擎只是擰了擰眉，已經(jīng)算是回答。
    黎淺迅速從后備箱上起身來，說：“那你趕緊回去吧，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陸天擎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這個時間趕到直升機(jī)降落的地方，再回到省城乘飛機(jī)回江城，的確是綽綽有余的。可是這綽綽有余，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黎淺吃著餅干，站在旁邊，看起來倒是格外輕松的模樣。
    陸天擎看了她一眼，忽然問：“你們的學(xué)校什么時候放暑假？”
    一句話將黎淺問得怔了怔，“你問這個干什么？”
    “全國的小學(xué)都會放寒暑假，別告訴我你們例外。”陸天擎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六月了，應(yīng)該離放暑假很近了是不是？”
    黎淺想了想，說：“也不是。因為山里因為自然情況缺課的時間比較多，所以會延長一些課時，可能要七月中旬才會放假吧……”
    眼下正是六月中旬，七月中旬，還有足足一個月。
    陸天擎低頭看著日歷，似乎很快考慮定了什么東西，隨后對黎淺說：“到時候我來接你回江城。中間這一段時間可能會比較忙，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黎淺心頭滋味略復(fù)雜，回答了一句：“我并沒有需要你過來探望的需求啊……”
    陸天擎伸出手來扣住她的后腦，低低說了一句：“可是我有。”
    黎淺的臉色很平靜，看起來沒有絲毫變化，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的面部表層之下，有溫度正在緩緩上升——
    陸天擎這一遭來得突然，去得更匆匆，幾乎是連半天的時間都沒有待到，卻差點(diǎn)經(jīng)歷了一輪生死。
    黎淺回想起這小半天的情形，總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因為這場夢之后，她對陸天擎的心態(tài)似乎是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這樣的變化足以讓她去珍視陸天擎這個人，并且嘗試著說服自己接受他，可是她卻并不確定，產(chǎn)生這樣的變化之后，未來會是什么樣子的。
    可是那種對未來的清晰暢想，她以前是經(jīng)歷過的——
    跟薄易祁在一起的時候，她所想象的他們的未來像是一幅幅畫，通通都印在腦海里；
    跟霍庭初在一起的時候，她所想象的未來雖然已經(jīng)失了色彩，卻也是清晰而確定的；
    可是到了陸天擎這里，她沒辦法想象出任何未來的畫面。
    也許是對他還不確定，也許是對他身邊環(huán)境的不確定，又或者是她對自己的不確定……
    前路茫茫，似無出路。
    在這樣有些忐忑，有些迷茫，又有些想念的日子里，黎淺等來了七月中旬——孩子們期末測試的日子，同時也是陸天擎第三次出現(xiàn)在這個小山村的日子。
    這天沈嘉晨有事去了鎮(zhèn)上，而黎淺代為監(jiān)考孩子們的期末測驗。孩子們在下面奮筆疾書，她就坐在講臺上面看一本書。
    正看得意興闌珊的時候，忽然像是聽到了腳步聲，隨后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外面平地上的陸天擎。
    依舊是一身休閑裝扮，簡單利落，跟她原始記憶中的那個陸天擎相去甚遠(yuǎn)。
    山里陽光正好，明亮的光線仿佛給他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圈，暖融融，像是夢里出現(xiàn)的人物。
    黎淺撐著臉看著這樣子的他，忽然就笑了起來。
    陸天擎站在陽光里，朝她招了招手。
    黎淺見孩子們都安安靜靜地寫著自己的試卷，這才站起身來，走到了教室外。
    走到陸天擎面前，還沒來得及看清陸天擎臉上的神情，就已經(jīng)被他一把抱進(jìn)了懷中。
    黎淺安靜地被他抱了片刻，這才低低開口：“我在監(jiān)考。”
    陸天擎隱隱低笑了一聲，隨后才松開了她。
    黎淺抬起頭來看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一個月沒見，他似乎是清瘦了一些，更明顯的是此時此刻，他眼睛里隱約可見的紅血絲。
    黎淺心頭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擰，低聲問道：“你最近……很忙？”
    陸天擎聞言，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黎淺又看他一眼，也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只是看了看時間，說：“還有四十分鐘考試才結(jié)束，你要不去房間里休息一會兒？”
    話音剛落，忽然就聽見教室里有孩子在喊“黎老師”，黎淺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頓時便顧不上陸天擎了，推著他往臥室的方向走了兩步，自己匆匆轉(zhuǎn)身回到了教室。
    結(jié)果只是有孩子弄斷了鉛筆，黎淺很快幫他重新削好了，這才又走到教室門口看了一眼。
    陸天擎已經(jīng)不在外面，大約是真的已經(jīng)聽她的話去了臥室里。黎淺忍不住又探頭往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四十分鐘后，考試結(jié)束，黎淺收齊了試卷，一一送孩子們離開，這才回到了臥室。
    她輕輕推開門，目光剛剛投進(jìn)屋子里，忽然就頓住了。
    屋子里兩張鋼絲床，一張是沈嘉晨的，另一張是她的，寬度尚不足一米，而此時此刻，陸天擎就躺在她的那張小床上，半張臉陷在她的枕頭里，一只腿擱在地上，就那么睡著了，連利息那個推門的動作都沒能驚醒他。
    黎淺不知道他這一個月究竟忙有多忙，為什么會累成這個樣子。她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很快又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門，離開了臥室。
    陸天擎雖然睡得沉，可是并沒有睡多久，一個多小時后他就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了周圍的環(huán)境一眼，看了看時間之后，很快坐起身來，拉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黎淺正站在門口的平地邊緣，將手里的一些碎米灑在地上，引來一群不怕人的小鳥啄食。
    陸天擎朝她走去的時候，那群小鳥卻仿佛突然受驚，撲棱棱地很快都飛走了。
    黎淺一回頭看見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把小鳥都嚇走了。”
    陸天擎走到她身邊，看著遠(yuǎn)處疊影重重的青山，唇角淡淡一勾，“原來我這么可怕。”
    黎淺瞥了他一眼，低低嘟噥了一句：“可不是么……”
    陸天擎睡著的時間里黎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午餐，兩個人吃過午餐，沈嘉晨才從山下返回。
    第三次看見陸天擎，沈嘉晨很熟悉地跟他打了招呼。
    那時候黎淺正在廚房里洗碗，而陸天擎則站在屋檐下，看見沈嘉晨，他很快開門見山地問了一句：“這學(xué)期的教程結(jié)束了是不是？”
    沈嘉晨微微挑了眉，“對啊。”
    陸天擎說：“那我今天下午帶黎淺離開。”
    沈嘉晨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聽陸先生這語氣，是不打算帶上我一起？”
    陸天擎看她一眼，淡淡道：“一輛車，一架飛省城的直升飛機(jī)，另外回江城的頭等艙機(jī)票。夠了嗎？”
    沈嘉晨聞言，眼眸一轉(zhuǎn)，忽然道：“可以折現(xiàn)嗎？”
    “成交。”
    沈嘉晨揚(yáng)聲笑了起來，“好說好說。”
    于是沈嘉晨立刻就找了一個要在這邊多待一天的理由，下午的時候，便催促著黎淺收拾東西先跟陸天擎離開。
    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原因其實根本不必多問，黎淺心知肚明，無論如何陸天擎肯定都不希望沈嘉晨同行，而沈嘉晨肯定會給陸天擎這個面子。
    黎淺也懶得在這樣的事情上糾纏，很快就簡單收拾好自己的行裝，跟沈嘉晨約好回江城再聯(lián)系之后，便跟著陸天擎離開了學(xué)校。
    陸天擎一路駕車，行駛大約一個鐘頭后到達(dá)一個分岔路，右手邊是通往省城方向，而左手邊是通往另一個山區(qū)縣。陸天擎直接將方向盤往左一打。
    黎淺原本低頭看著手機(jī)，忽然察覺到什么，抬頭一看，頓時一愣，“走錯了？”
    陸天擎回答：“沒有。”
    “省城走那邊啊——”
    “說了要去登山的。”陸天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