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淺跟著她的腳步來到洗手間外，隔著門，只聽到里面水聲嘩嘩。
    黎淺在門口遲疑了片刻，終究是轉(zhuǎn)身，只是站在那里，并不進(jìn)去，而是給思唯一定的時間和空間。
    她在那邊站了兩分鐘，宋衍忽然也出現(xiàn)在了走廊里，看見黎淺站在這頭，便走了過來，“淺淺，沒事吧？”
    “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太好。”黎淺微微嘆息了一聲，“給她一些時間吧。她說什么你可都要讓著點。”
    宋衍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走廊上一字排開的包間中忽然又有一間房門打開來，隨后從里面走出來一個女人，長發(fā)紅裙，風(fēng)情無限。
    三道視線就這么出其不意地撞上。
    黎淺臉色十分淡漠地瞥了一眼那個有些日子沒有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蔣程程，隨后，她微微偏轉(zhuǎn)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宋衍。
    而蔣程程平淡疏離的目光從黎淺身上移開，投向宋衍時，流轉(zhuǎn)的眸光竟然微微一頓。
    只是片刻的停頓之后，蔣程程忽然又笑了起來，沿著墻壁，一路搖曳生姿地走過來，一直走到黎淺和宋衍面前，她才緩緩?fù)Ｗ。袎Χⅲ⑽⑵祟^看著宋衍，淺淺含笑的模樣，“嗨，好久不見。”
    而宋衍也是看著蔣程程的。
    可是黎淺卻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宋衍。
    他站在她身邊，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目光沉靜而平和，看著蔣程程的模樣，既不像對待認(rèn)識的人，也不像對待陌生人。
    因為他一向是溫和而禮貌的，對著認(rèn)識的人自然不必多說，即便是對著陌生人，他也永遠(yuǎn)是彬彬有禮的樣子。
    可是此時此刻，他看著蔣程程的模樣，真是一絲溫情也無，可大概還是因為用過真心，所以眼神里也并無怨恨，只剩平和。
    其實在看在蔣程程的那一瞬間，黎淺心頭是微微跳了跳的——因為她不確定，宋衍重新遇上蔣程程會發(fā)生什么事。
    可是眼下，黎淺看著這樣子的宋衍，卻是一絲擔(dān)心也沒有了。
    也許一定程度上也應(yīng)該感謝蔣程程，至少，她的欺騙終于讓他成熟了。
    想到這里，黎淺又看了蔣程程一眼，隨后打開身后洗手間的門，走了進(jìn)去。
    走廊上便只剩了宋衍和蔣程程兩個人，蔣程程向他打了招呼，卻沒有得到他的回應(yīng)，她笑容微微一頓之后，卻又漸漸擴(kuò)大開來，“怎么了？才一年的時間沒見，你就不認(rèn)識我了？”
    宋衍靜靜地靠墻站立，目光仍舊平靜地與她相視，看著她坦蕩明亮的笑容，他安靜許久，才緩緩開了口：“我確實不認(rèn)識你。”
    蔣程程安靜片刻，低笑出聲來，“好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你呀，還是太年輕，所以才這么放不開過去。”
    “我放不開的，是那個被家族逼迫，從小受盡苦楚，卻依舊風(fēng)情而美麗的蔣程程。”宋衍緩緩道，“可是她只是被編造出來的，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也由不得我放不開。”
    蔣程程與他對視著，仍舊眸光瀲滟，淺笑動人，“你明知道，那就是我，你放不開的，根本就是——”
    “不。”沒有等蔣程程說完，宋衍就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平靜而清冷，“你不是她。你只是個陰險狡詐，自私自利到極致的女人。沒有人會放不下你這樣的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得太多。“
    說完這句，宋衍沒有再看她，徑直轉(zhuǎn)身往包間的方向走去。
    蔣程程站在那里，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的動作，腦子里回響著他說的那句話，竟然怔忡了片刻！
    “宋衍！”回過神來，她忽然又喊了他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
    可是宋衍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
    走廊上，她先前走出來的那個包間門忽然又打開，隨后，一個肚滿腸肥的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遙遙看見她，頓時就笑著走了過來。
    宋衍剛好與那人擦身而過，瘦削高挑的身材與那人形成強(qiáng)烈的對比。
    蔣程程看在眼里，忽然控制不住地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宋衍的背影已經(jīng)不見了，而那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近在眼前。
    蔣程程很快重新勾起了明媚璀璨的笑容，“萬總，您怎么也出來了啊？”
    那位萬總驀地伸出手來，竟直接伸向她的臀部，微微用力一擰，低笑著開口：“包間里少了蔣小姐這么一位明艷生輝的大美人，太暗了，所以我也出來了——”
    蔣程程調(diào)笑著拿開他的手，卻又挽住了他的手臂，笑道：“萬總可真是浪漫人，說出來的話也這么動人。”
    “還有更浪漫的，你要不要試試？”
    “討厭。”蔣程程嬌嗔地打了他一下，隨后道，“我還要去洗手間呢，萬總，您就回包間去等著我吧！”
    那位萬總這才又伸出手來在她鼻尖點了點，“給你三分鐘的時間。”
    蔣程程臉上笑容依舊，松開他的手臂，即便明知道黎淺就在那個洗手間里，卻還是推門走了進(jìn)去。
    一進(jìn)去，蔣程程果然就看見了黎淺。
    她正靠坐在梳妝鏡前的椅子里，手里把玩著會所提供給客人的梳子，聽見開門的聲音，黎淺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看了一眼，在鏡子里對上了蔣程程的目光。
    很明顯，剛才門口發(fā)生的所有對話，她應(yīng)該都聽進(jìn)了耳中。
    可是蔣程程卻并不在乎，她徑直走到另一面梳妝鏡前，打開自己的手袋，靜靜地補(bǔ)起了妝。
    可是黎淺卻始終看著她，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憐憫來。
    蔣程程“啪”的一聲蓋上手里的粉盒，轉(zhuǎn)頭看向黎淺，“你看什么？你憑什么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
    黎淺微微勾了勾唇角，緩緩開了口：“就憑你可憐。”
    “我可憐？”蔣程程冷笑一聲，“黎淺，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是，我現(xiàn)在是需要應(yīng)酬這種無謂的老男人，可是你難道不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在遇到天擎之前，你不是同樣應(yīng)酬了一個又一個男人嗎？”
    黎淺并不反駁什么，仍舊云淡風(fēng)輕地開口：“就算是，可至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必要違心地去應(yīng)酬任何人，因為至少有人是真心對我。可是蔣小姐，你呢？”
    蔣程程臉上的神情微微僵住，捏著粉盒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著。
    黎淺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后，從鏡子里看著她臉上精致的妝容，笑容卻依舊是輕蔑的，“這么些年，除了宋衍，還有哪個男人是真心對你的嗎？可是真可惜啊，蔣小姐能耐太大，終于將唯一一個掏出真心來對你的男人也趕走了。說實話，我心里對蔣小姐，真是佩服不已。”
    蔣程程聽到這里，終于是被黎淺激怒了一般，猛地摔掉手里的粉盒，轉(zhuǎn)過頭來與黎淺對視著。
    “怎么了？生氣了？被我戳到痛處了？”黎淺反問，“那你又能怎么樣呢？連始終護(hù)著你的陸先生也跟你斷了關(guān)系，你顧忌他，又敢對我怎么樣呢？”
    “黎淺，你不要欺人太甚。”蔣程程咬牙。
    黎淺驀地冷笑起來，“欺人太甚？當(dāng)初你用計拆我媽媽留下的房子，又捏造出我是你爸爸的女兒毀我媽媽的清白時，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欺人太甚過？“
    蔣程程嘴角微微抽了抽，一時竟然沒有說話。
    “真可惜啊。”黎淺看著她，再度嘆息了一聲，“如果你還是陸先生的好朋友，如果你和宋衍是一對真正的戀人，那我一定會很給你面子，真心將你當(dāng)做朋友來對待。可惜，你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資格，你不配。”
    蔣程程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抬起手來就要往黎淺臉上扇去。
    可是黎淺迅速地退后了一步，避開她扇下來的耳光，隨后看著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才又開口：“打我？你考慮過后果嗎？這巴掌扇下來，我倒是沒什么，你確定你能承受再一次激怒陸先生帶來的后果嗎？”
    她步步緊逼字字誅心，蔣程程一生之中從未有過這樣憋屈的時刻，被一個她討厭到極致的女人逼到最難堪的境地，卻毫無反擊之力！
    這怎么可能是她蔣程程的作風(fēng)？可是從什么時候起，她的處事風(fēng)格竟然變得這么懦弱不堪？
    她終究是沒辦法再在這里待下去，一把抓起自己的手袋，轉(zhuǎn)身就走出了洗手間。
    黎淺倚在梳妝臺前，看著蔣程程離開得略顯倉皇的背影，久久不動。
    旁邊，始終緊閉的一格廁門卻在此時打開來，隨后，思唯從里面走了出來，雖然眼眶依舊微微有些泛紅，可是似乎早就止住了哭泣。
    也是，外面發(fā)生的這些事情這么精彩，她一時忘了自己的那些狗血事跡，專注地聽八卦去了。
    黎淺看著她的模樣，緩緩舒了口氣，伸出手來握住她。
    思唯也反手握住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剛才宋衍跟蔣程程說話的時候，我沒聽清，宋衍跟她說什么了？”
    黎淺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后看著她，“這么快八卦之心又燃燒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