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來草原的第九天
耶律加央爹娘走得早,他吃的是百家飯,還要養(yǎng)活烏音珠,日子過的極苦。</br> 幾年前,草原來了一個大楚人,衣衫落拓,背了一把劍和一箱書。</br> 耶律加央就跟他學漢話,平日給他做活,換飯吃。</br> 后來那人不在了,那些書如今就放在王帳里。</br>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書的好處,讀書能明理明智,前人的智慧,都在書中。</br> 聽人說大楚的孩子到了年紀就讀書上學,可是烏邇的小孩還滿草原瘋跑,長大之后就該接替父母的活,放羊放牛。</br> 以后生了孩子還是這樣,一代又一代。</br> 在這方面,烏邇和大楚差得不是一點半點。</br> 固然晉陽一行只有二十多個人,讓她們學烏邇話最好,但是耶律加央有野心,他相信以后烏邇絕不會拘泥于這一片天空。</br> 所以耶律加央想讓烏邇人學漢話。</br> 再者,他也想聽聽,晉陽背地里會說他些什么,可是誰知道晉陽知道他不會說漢話之后干脆不說話了。</br> 倆人待在一塊跟兩啞巴似的。</br> 耶律加央用食指扣了扣桌子,他道:“以后烏邇人跟著學大楚話,要是能識字寫字就更好了。”</br> 尼瑪一臉困惑,“您是為了王妃嗎,這也太……”</br> 為了王妃,讓這么多子民學漢話。</br> 王什么時候這么開竅了。</br> 耶律加央按了按眉心,懶得解釋,“你也得學。”</br> 尼瑪臉垮下來,“屬下知道。”</br> “還有烏音珠,讓她別成天到晚腦子就想著吃吃吃,好好學大楚話。”耶律加央道:“她成天往晉陽帳篷跑能學好大楚話嗎,什么都不懂。”</br> 尼瑪想了想,道:“烏音珠一直和丹增學,王,萬一烏音珠把您會說大楚話的事說了出去……”</br> 那豈不是騙了王妃。</br> 耶律加央呵了一聲,“就她,她巴不得我不會說。”</br> 耶律加央揮手讓尼瑪出去,“行了,你先下去吧。”</br> 等尼瑪走后,耶律加央摸了摸下巴,烏音珠在學,他豈不是也該學。</br> ————</br> 尼瑪去傳達王的命令,很快,烏邇人都知道他們要學大楚話了。</br> 容姝是兩天之后才知道的。</br> 她跟著玉階去打水,碰見幾個人,她們說:“見過王妃。”</br> 不像大楚人說的那么流利,但確確實實是漢話。</br> 容姝去問烏音珠,才知道是耶律加央下的令。</br> 烏音珠沒想那么多,她拉著容姝的手抱怨,“嫂子,實在是太難學了。”</br> 不一樣的東西說起來卻一樣,今天學的明天就忘,她現(xiàn)在就記吃記得多。</br> 這怎么行。</br> 容姝知道年紀越大,學別的語言越難。</br> 她不會說烏邇話,要是學,估計學很長時間都學不會,她安慰道:“慢慢來,這又不急。”</br> 急是不急,烏音珠就是想爭先拔頭籌,她學的越慢,越不想容姝知道耶律加央會說。</br> 烏音珠性子單純,跟著丹增學就和丹增學,從沒想過近水樓臺,去問容姝。</br> “我得去找丹增了,改天再來看你。”烏音珠朝容姝笑了笑,等她學的再好一點,就過來找容姝說話。</br> 烏音珠連午飯都沒留,她走沒一會兒,尼瑪過來送中午飯的食材。</br> 兩斤羊肉,三斤牛肉,五個大土豆,一把新鮮的野菜,顯然算了耶律加央的那份。</br> 野菜是烏邇人在地里采的,吃法也簡單,焯水之后用鹽拌一拌,就是一道清爽的涼拌菜。</br> 但容姝不打算這么吃。</br> 她今天要做春餅。</br> 五月多別處都入夏了,烏邇還是早春的溫度,早晚天涼,就中午暖和一點,正好吃春餅。</br> 春餅和蔥油餅不一樣,要更軟更薄,不能脆,不然卷東西的時候餅皮會破。</br> 為了讓餅更軟,容姝用開水和面,并且沒放青稞面,活了一個又白又大又軟的面團。</br> 面團醒一會兒,揉成小劑子,把小劑子在面板上搟成薄面皮,平底鍋刷一層薄油,趁著熱氣烙熟就成。</br> 春餅有手巴掌大,烙餅的事交給金庭玉階,容姝去準備配菜和醬。</br> 切下來小塊牛肉切成小丁,和野菜一起炒,起鍋的時候不忘勾芡,這樣做出來的湯汁裹著肉絲,吃起來不會柴。</br> 剩下的牛肉切成細絲,用淀粉,雞蛋清,鹽腌一會兒,沒有豬肉,容姝就用牛肉炒了個京醬肉絲。</br> 京醬肉絲少不了蔥,蔥白切成細絲鋪在盤中,把炒好的肉絲盛在上面,尼瑪送來的肉多,所以這盤菜的分量格外大。</br> 羊肉有膻味,不好做配菜,容姝就把兩斤羊肉切成肥瘦相間的丁,用木簽串著,烤了二十多串羊肉串。</br> 雪白的肥肉慢慢烤的透明,紅肉的顏色逐漸變得淺淡,外表被炭火格外關照的地方已經微微發(fā)焦,顏色金黃。</br> 五個大土豆削皮切絲,放了足足一大盆,如果有豆芽,木耳,可以做個醬爆六合菜。</br> 容姝沒來得及發(fā)豆芽,只能用土豆絲做配菜,卷在餅里的東西,不能過硬。</br> 所以容姝先把土豆絲焯了遍水,淡黃色的土豆絲微微透光,翻炒不用太過,最后不能忘了辣椒,清爽可口,做配菜最合適。</br> 醬不能用普通的大醬,容姝做的甜面醬。</br> 甜面醬用面粉,糖和大醬炒的,發(fā)酵趕不及,只能吃個味道。</br> 給耶律加央送飯的食盒已經被拿回來了,金庭烙了一摞餅了,那就先給耶律加央送過去。</br> 她們的邊烙邊吃,還熱乎。</br> 容姝給裝了二十張春餅,十串羊肉串,拼了個京醬牛肉絲土豆絲,肉末野菜的整盤,讓玉階給送過去。</br> 誰知玉階出去一會兒,又拎著食盒回來了,她神色急切,抓著食盒頭上木柄的手捏的死緊,“公主,王來了。”</br> 縱使耶律加央長得好看,但金庭玉階仍舊視他如洪水猛獸。</br> 這里的男人野氣,蠻橫,往身前一站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們公主本不該嫁給這樣的人。</br> “出去看看。”容姝對耶律加央并不反感,人對好看的人總是格外優(yōu)待,況且他不會說漢話,就算留下來吃飯充其量也只是個好看的花瓶。</br> 菜給耶律加央分了一半,容姝看了眼食盒,“那這些你們吃。”</br> 容姝往帳篷門口走去,耶律加央正掀門簾進來,他神色略有些不自在。</br> 要不是尼瑪事多,他才不會來。</br> 他咳了一聲,問道:“本王過來看看,你,在烏邇住的慣嗎。”</br> 耶律加央說的是大楚話。</br> 容姝愣了一下,和烏音珠不一樣,耶律加央雖然說的慢,但他說的很流利,字正腔圓。</br> 容姝回道:“住得慣,吃住都很好,也很自在……”</br> 耶律加央一臉困惑。</br> 容姝明白了,烏邇人學說漢話,估計他也學了幾句,會說知道什么意思,卻不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br> 容姝試探著道:“我們正準備吃飯,王可要一起用點?”</br> 耶律加央挑了挑眉,背著手走了進去,容姝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br> 桌上擺著羊肉串,熱氣騰騰的炒菜,旁邊炭爐上的平底鍋里還烙著春餅。</br> 金庭玉階不敢上前,就站在尼瑪旁邊。</br> 耶律加央坐在上回坐的地方,他抬頭看了看容姝,這是她問的,可不是他主動要吃的。</br> 午飯是餅和菜,和上回送的差不多,聞著很香。</br> 容姝跟著坐下,她給耶律加央遞了雙筷子。</br> 春餅吃法簡單,把餅鋪平,放上自己喜歡的菜,再抹一點醬,喜歡吃辣的放點辣椒油,左右上下折起,卷成一個小卷,用手拿著吃。</br> 容姝夾了京醬肉絲和土豆絲,蔥絲放的多一點,她卷的好看,上下包的很嚴實,餅卷看著小巧精致。</br> 耶律加央有樣學樣,可握慣了刀柄弓箭的手哪兒弄得好這個,他夾的菜又多,包的卷餅圓滾滾的,餡兒還從上頭露出來。</br> 怎么看都不如容姝包的好。</br> 幸好卷餅的味道在這兒,不好看也不影響什么,一個卷餅,耶律加央兩口吃完。</br> 尼瑪送的肉不是牛肉就是羊肉,肉串是羊肉味,那肉絲就是牛肉了,是從前想象不到的嫩,一口下去全是瘦肉,外面一層不知道是什么醬,有點咸還有點甜。</br> 另一個盤子里綠色的菜耶律加央認得,是烏邇人春日常吃的野菜。</br> 焯水之后用鹽拌一拌,味道發(fā)苦,耶律加央不愛吃這個。</br> 但容姝夾了。</br> 看著還很好吃的樣子。</br> 耶律加央就夾了一筷子,卷在餅里,記憶里的苦味還在,他自己不知道下嘴的時候眉毛皺的多緊,可吃上眉毛就松開了。</br> 還是有些苦,但加上肉末和姜,在脆生生的蔥段里,苦味就顯得微不足道,甚至說,很好吃,正好中和了肉味的油膩。</br> 從前只吃烤肉青稞餅的耶律加央怎么懂得混合的巧妙,肉末野菜,京醬牛肉絲,土豆絲,三樣菜怎么卷都好吃。</br> 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有時候肉絲多一點,就更甜香,土豆絲多一點更爽口,野菜多一點,吃起來更水嫩。</br> 生蔥吃起來有些辣,加上土豆絲里的辣椒油,耶律加央頭上出了一層汗,他嘴巴辣的微微發(fā)紅,眼睛也有點癢。</br> 他使勁眨了眨,見容姝正盯著他看,耶律加央挑了一下眉毛。</br> 語言不通,動作能傳達的意思更多,耶律加央在問怎么了。</br> 容姝就是覺得草原的狼王和傳言不大一樣,安靜話少,并沒有吃一頭羊。</br> 容姝指了指羊肉串,讓他吃那個。</br> 耶律加央又看了容姝一眼,伸手拿了一串,羊肉串上的每一塊肉只有指甲蓋那么大,不用說耶律加央也沒吃過這樣的。</br> 每一串都是容姝親手串的,肥瘦相間,吃起來不會太干也不會太膩。</br> 烤的時間剛剛好,耶律加央咬下一口肉,他喜歡大口大口地吃肉,這樣吃磨磨唧唧的,但不得不說,特別好吃。</br> 耶律加央又拿了一串,吃到一半,他停下來,指著羊肉串看著容姝。</br> 盡管耶律加央沒說話,但容姝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羊肉串用漢話怎么說。</br> 容姝道:“羊肉串,這是羊肉串。”</br> 她又指了別的菜,“京醬肉絲,這是肉末野菜,這個是土豆絲。”</br> 容姝也不知道耶律加央聽不聽得懂,漢話不好學,尤其是年紀大的,估計耶律加央學的沒有烏音珠好。</br> 耶律加央可不知道容姝在想什么,他道:“羊肉串?”</br> 容姝眼睛一亮,她使勁點點頭,“對,這個是京醬肉絲,京醬肉絲。”</br> 耶律加央重復道:“京醬肉絲。”</br> 容姝發(fā)現(xiàn)耶律加央很聰明,她說一個詞他就能重復出來,從菜到碗筷,每一個都能說出來。</br> 說完一遍再問他,也能說個差不多。</br> 一頓飯下來,耶律加央學了不少漢話。</br> 他本來就會說,學的自然快,容姝說一句他學一句,就好像故意逗她開心一樣。</br> 耶律加央指了指自己,那他的名字怎么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