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來草原的第二十七天
木飯盒刷干凈,耶律加央又用布巾把上面的水擦干,入手輕飄飄的,一點(diǎn)重量都沒有,其實(shí)輪不著他送。</br> 可他都發(fā)話了金庭也沒辦法。</br> 瑪吉婆婆的帳篷離容姝那里還有一段路,耶律加央算著容姝吃飯的時(shí)間,他到的時(shí)候,容姝她們剛吃完。</br> 金庭玉階收拾碗筷,容姝正在沏茶,往茶壺里倒了果干,山楂干,野果干,幾塊冰糖,還有一捧茶葉。</br> 燒開的熱水嘩啦啦倒進(jìn)去,讓耶律加央感受到了片刻寧靜。</br> 忽然間,容姝抬起頭,耶律加央把飯盒往前遞了遞,“你給瑪吉婆婆送了吃的,我來還飯盒。”</br> 耶律加央覺得自己不愧學(xué)了那么多年的大楚話,就是和尼瑪烏音珠不一樣。</br> 給瑪吉婆婆送,是告訴容姝他知道沒給他送,知道她還在生氣。</br> 他來還飯盒,是告訴她,他是來特意來見她,哄她的。</br> 容姝:“放桌上吧。”</br> 耶律加央攥緊拳頭,“哦,那本王放這兒了。”</br> 容姝低下頭,她泡的是果茶,果味兒重,又因?yàn)榧恿吮牵勚鹛鸬模璧目辔兜锒稍铮冗@個(gè)最能解渴生津。</br> 每天中午她都沏一壺。</br> 容姝看得見,耶律加央還沒走。</br> 耶律加央道:“在這兒住得還習(xí)慣嗎?”</br> “習(xí)慣。”</br> 耶律加央撓撓頭,“那晚上冷嗎,烏邇比大楚冷,你晚上睡覺的時(shí)候多蓋點(diǎn)被子。”</br> “多謝王的好意。”容姝放下茶杯,靜靜看著耶律加央,他來這兒就是為了沒話找話嗎。</br> 耶律加央輕輕吸了口氣,“那本王討杯茶喝,行嗎。”</br> 容姝沒動(dòng),她道:“王有烏邇,要什么沒有,還缺一杯茶呀。”</br> 耶律加央硬著頭皮道:“缺。”</br> 容姝矯情脾氣大,還下他面子,耶律加央真想從帳篷里出去,可是出去之后他就回不來了,他比誰都清楚.</br> 面子是什么,又不能吃。</br> 容姝:“……”</br> 真不要臉,她傾身倒了一杯,挪到耶律加央面前,“喝完快走。”</br> 耶律加央小心捧起來,一會(huì)兒抿一口一會(huì)兒抿一口,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喝完,“還挺好喝的,好甜。”</br> “還有點(diǎn)酸,有點(diǎn)苦,”耶律加央雙手捧著,“容姝,這個(gè)怎么越喝越餓。”</br> 皮相好的人就是這樣,仰著頭看你一眼,目光清澈懵懂,眼睛像晴日里烏邇的天,小心翼翼地看你一眼,怕你生氣,非讓人心軟。</br> 大抵天下女子都這樣,容易心軟。</br> 容姝抿了一下唇,“你沒吃飯嗎,怎么還越喝越餓。”</br> 耶律加央搖搖頭,“沒吃。”</br> 他見容姝看過來,解釋道:“真沒吃,這次沒騙你。”</br> 他哪兒還好意思吃飯,中午看金庭過來,一口烤肉都沒碰,婆婆說要低頭,那他向容姝低頭。</br> “你不用給我做吃的,我喝這個(gè)就行。”說完,耶律加央又抿了一小口。</br> 那一口,喝了還不如不喝,真是喝給她看得。</br> 容姝別過頭,“你想吃什么。”</br> 耶律加央捧著茶杯,“真不用……”</br> “你再廢話,就回去,茶也別喝了。”容姝把杯子放桌上,響聲清脆。</br> 耶律加央立刻道:“炒飯,就蘿卜咸菜吃就行。”</br> 容姝看了他一眼,“等著。”</br> 正巧金庭玉階刷碗回來,見耶律加央在帳篷里,就悄悄退了出去,兩人臉上俱帶了笑意,王能過來就好,再好不過了。</br> 雖說不敢揣測公主的心意,但也能猜到一二,公主想王過來的。</br> 金庭玉階相視一笑,她們守在外面就行了。</br> 中午飯做的多,還剩下一碗米飯,也許是想耶律加央過來,才故意做的多。</br> 帶來的雞蛋已經(jīng)吃完了,容姝切了點(diǎn)肉丁,白菜絲。</br> 中午雞湯還有剩,里面還栗子仁兒呢,配菜就是這些。</br> 容姝舀了半勺豬油在熱鍋里化開,蔥末,蒜片煸炒爆香,接著把肉丁和白菜絲炒熟,放了一會(huì)兒的米飯已經(jīng)變硬變涼了,倒進(jìn)鍋里,隨著鍋底熱氣聚集,米粒一慢慢變軟變小,每一粒裹上豬油,最后淋上一勺雞湯。</br> 雞湯里有栗子仁兒,還有蘑菇,一勺雞湯正正好,等雞湯收干凈,這碗飯也炒好了。</br> 容姝從腌菜缸里撿了小碟蘿卜,一轉(zhuǎn)身差點(diǎn)撞到耶律加央。</br> 那么高的人站在面前像座山,容姝瞪了他一眼,“你在這兒干嘛。”</br> 耶律加央:“過來端飯,碗燙,我來端,這個(gè)也給我。”</br> 低著頭,能把容姝看全,耶律加央覺得好看極了,哪怕瞪他也是好看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耶律加央手欠摸了一下容姝的腦袋。</br> 容姝把碟子給他,“吃完自己把碗筷刷了,鍋別忘了,我去睡午覺了。”</br> 誰許耶律加央摸她頭的。</br> 一面屏風(fēng)把帳篷分成了兩處,耶律加央這頓飯吃的膽戰(zhàn)心驚,他不知道容姝睡沒睡著,所以一點(diǎn)聲音都不敢出。</br> 吃完飯,他把碗筷鍋端外面,金庭想上手,耶律加央搖了搖頭,“她讓我刷的,我刷。”</br> 誰都別搶。</br> 冬日的水冷得刺骨,但耶律加央覺得正正好,容姝留他吃飯了,還給他做飯了,至于是不是剩菜,耶律加央已經(jīng)記不清了。</br> 因?yàn)樗o吃完了。</br> 把碗送回去,耶律加央是悄悄的,出來也是悄悄的。</br> 回到王帳,耶律加央喝了一大碗青稞酒。</br> 尼瑪眼看著王比之前高興,肉眼可見的高興。</br> 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耶律加央話特別多,“這次是本王做錯(cuò)了,不該騙她,幸好晉陽沒和本王計(jì)較。你不知道,她還給本王做飯了,特別好吃,那個(gè)蘿卜條,脆脆的辣辣的,小會(huì)兒就吃完了,但本王沒敢再要。”</br> 在尼瑪看來,耶律加央這個(gè)人,面子大于天,讓他認(rèn)錯(cuò),比登天還難,就算去王妃帳篷,他也不會(huì)說本王錯(cuò)了這種話。</br> 耶律加央臉上寫著你又不懂,“錯(cuò)了就是錯(cuò)了,低頭認(rèn)錯(cuò)晉陽就高興。”</br> 晉陽高興了他也高興,再說了他喜歡晉陽,就算他一點(diǎn)錯(cuò)沒有,只要晉陽能高興一點(diǎn),認(rèn)個(gè)錯(cuò)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耶律加央捧著酒碗笑了笑,這酒好像沒容姝那兒的茶好喝。</br> 再說容姝,中午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wěn),她沒見過容譽(yù),更沒見過陳洺之,就連徐景行也只有幾面之緣。</br> 可這幾個(gè)人卻一直在她夢里。</br> 她夢見七年后,大楚的鐵騎踏平烏邇,徐景行的劍尖沾著血,盡管容姝沒看見他殺人的樣子,心里卻知道,劍尖上有耶律加央的血。</br> 徐景行朝著她伸出手,說:“容姝,我來接你回家。”</br> 草原染上戰(zhàn)火,到處都是硝煙。</br> 她手上還有血,衣角也沾著血。</br> 夢里的她不知為何,伸手搭上了徐景行的手,從帳篷往外走的一路,她看見瑪吉婆婆,還看見了烏音珠,草原上最明媚的姑娘,倒在地上,血從她胸口冒出來,她眼睛還沒閉上。</br> 烏音珠身下護(hù)著一個(gè)孩子。</br> 尼瑪達(dá)娃擋在她們前面,血肉模糊。</br> 那孩子雙眼緊閉,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容姝心口驀地一疼,陡然驚醒。</br> 玉階從屏風(fēng)外面進(jìn)來,“公主醒啦……怎么一頭汗,可是做噩夢了……”</br> 玉階轉(zhuǎn)身去拿帕子和水,容姝心有余悸。</br> 人醒來都會(huì)忘記夢里夢到什么,但容姝卻記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她,是《朱顏》里的容姝。</br> 景和七年,徐景行奉旨征討烏邇,大楚鐵騎踏入草原,屠戮烏邇老少。</br> 耶律加央,烏音珠……全都死了,草地被染成褐紅,到處都是焦土,火燒了很久。</br> 容姝能感覺到原身的無助和心痛,七年的相處,烏音珠這些人都是真的。</br> 原身為什么還要回大楚。</br> 容姝喝了水擦了汗,“玉階,我夢見回大楚了。”</br> 玉階動(dòng)作一頓,大楚可是故鄉(xiāng),夢見回大楚應(yīng)該是好事,公主怎么會(huì)做噩夢呢。</br> “公主都夢見什么了,出了這么多汗。”</br> 容姝沒說話,她夢見的這應(yīng)該是《朱顏》里的內(nèi)容,景和七年,大軍征討西北大勝而歸,長公主回京。</br> 《朱顏》寫了許多長公主回京之后的事,卻沒寫烏邇戰(zhàn)敗的慘狀,烏邇的很多子民都死在了大楚士兵的刀劍下。</br> 耶律加央,尼瑪達(dá)娃,烏音珠,連孩子都不放過。</br> 孩子都沒放過。</br> 容姝心口難受的厲害,她原以為在烏邇待上七年就可以回大楚,她做長公主,只要不摻乎趙顏兮和容譽(yù)的事,依著為平息戰(zhàn)火和親的功勞,就能安穩(wěn)度日。</br> 那烏邇呢。</br> 烏邇的百姓做錯(cuò)了什么,為什么要承受這種后果。</br> 如果回到大楚要烏邇百姓的命,容姝寧愿永遠(yuǎn)不回去。</br> 為了平息戰(zhàn)火和親,結(jié)果又挑起戰(zhàn)火,容譽(yù)等人對白月光的偏執(zhí)感情,憑什么要烏邇子民承擔(dān)。</br> 容姝:“夢見了徐景行接我回大楚,大楚烏邇交戰(zhàn),烏邇戰(zhàn)敗,死傷無數(shù)。”</br> 玉階臉色變得煞白,她一直想回盛京,可公主都嫁過來了,怎么才能回去。</br> 和親公主要想回大楚,只能是滅了烏邇。</br> 這里的人善良可愛,玉階不想他們死去。</br> 公主是為了兩國和平才和親的,怎么會(huì)忍心讓烏邇?nèi)讼萑豚蜞簟?lt;/br> “公主……”</br> 容姝道:“剛來的時(shí)候我的確想過回去,可在這兒這么多日子,早就習(xí)慣了,玉階,我不想回大楚了。”</br> 如果烏邇能種白菜,蘿卜,豆子,日子越過越好,是不是就不會(huì)被大楚打敗。</br> 容姝想護(hù)著這片土地。</br> 玉階輕聲道:“公主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奴婢和金庭永遠(yuǎn)陪著公主。”</br> 容姝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前給種子給法子只是順手為之,現(xiàn)在她想讓烏邇?nèi)说娜兆雍闷饋怼?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