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 77 章
第15章</br> 池宴第一次聽到林稚晚的名字,是在來到臨江市的那個假期。</br> ——中考結(jié)束后,池朝聞和陳平錦決定將他接到臨江市,原因很簡單,跟爺爺在一起太久,他的性子被養(yǎng)得太野。</br> 野性對于男人來說實在是算不上什么壞品質(zhì)。</br> 可在池朝聞對他以及陳依依充滿封建制大家長的規(guī)劃里,還是需要他少一些個人意志才好。</br> 因此,來到臨江市的那個暑假,本應該享受中考結(jié)束后的時光,但池宴并不能開心起來。</br> 他討厭臨江市的氣候,永遠熱得黏糊糊,悶且難受;他討厭所有沒有兒化音的方言,更不愿意提起興致交朋友,甚至還討厭池朝聞,在家里多半對其視而不見。</br> 林稚晚的名字就是每個摔上門的之后出現(xiàn)在池朝聞口中的。</br> 他說,你瞧瞧林伯伯家的孩子,乖巧懂事成績好。</br> 你瞧瞧人家林稚晚,放學回家還會認真學習,從來不跟她爸爸頂嘴。</br> 他不愛聽,總是戴上耳機,窩在房間里打游戲。</br> 因此,那會兒,“林稚晚”三個字構建出的形象是端端方方的籠子里,養(yǎng)出的漂亮可愛會講話的鸚鵡,贏得一眾觀眾老爺們的欣賞,實際上并沒有任何靈魂。</br> 他對她絲毫不好奇,也談不上向往,甚至嗤之以鼻。</br> 好在池宴是一個對生活有很強適應能力的人,在之后到來的高中生活里,很快又跟新朋友打成一片。</br> 同時他也是一個頂級叛逆的人,不遺余力地對抗池朝聞的權威,讀書隨隨便便,成績永遠吊尾車,逃課去玩賽車,身邊緋聞女友一個接著一個,完全不去參與池朝聞為他以后發(fā)展人脈關系網(wǎng)絡精心搭的飯局。</br> 池朝聞生氣時照舊拿林稚晚出來跟他比較。</br> 說什么,人家晚晚那么內(nèi)向的姑娘,都能懂她爸爸的意思來參加宴會,你怎么就那么油鹽不進。</br> 林稚晚林稚晚林稚晚。</br> 這個名字被池朝聞念叨的多了,池宴都開始煩了,甚至想以后遇到林稚晚,一定要問問她你這么無趣循規(guī)蹈矩是個聽話機器,有意思么?</br> 那時候他尚不明白,那些出于狀況之外的相遇,都可稱之為命運。</br> 2008年,北京奧運會。</br> 陳依依在暑假來到臨江市,又通過關系參演了臨江市慶祝奧運公益演出。</br> 演出地點是保羅大劇院。</br> 那天的池宴是被陳平靜三令五申逼著去的。</br> 為了表示叛逆,他偷偷開了池朝聞下屬的機車,載著曲思遠在市區(qū)里如過無人之地般張揚肆意地招搖過市。</br> 到了劇院,他欣賞不來芭蕾舞藝術,渾身跟沒有骨頭似的癱在座位上玩手機上自帶的俄羅斯方塊,全程都沒抬眼。</br> 直到手機電量過低自動關機,他才舍得掀起眼皮,往舞臺上掃了一眼,也就這么一眼。</br> 他仿佛看到荒蕪的世界里,一朵瀕臨滅亡的小玫瑰。</br> 獨舞的時間,舞臺上只有一抹倩麗的身影,小腿纖細,脖頸修長,優(yōu)雅又好看。</br> 舞者動作干脆利落,每次開合跳都幾乎完美,周遭人都在或懂或不懂地欣賞舞姿,可他眼里只有那節(jié)脖頸。</br> 奶白色,白的發(fā)光,更有一種脆弱易折,待人拯救,又令人有摧毀的欲望。</br> 池宴瞳孔猛然緊縮,生命里第一次產(chǎn)生莫名的激蕩,他在黑暗里摸索找到節(jié)目單,然后看到那個名字——林稚晚。</br> 這形象跟想象中的并不一致。</br> 但這不妨礙少女日日入夢。</br> 池宴一直覺得自己是很少擁有正常青春期男女情緒的人,在身邊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談戀愛甚至做出更出格行為時,他永遠懶懶地提不起興趣。</br> 而林稚晚構成他最開始的欲望、感情,以及全部邪性。</br> 再后來,開學。</br> 不出意外,他在臨江師大附中遇見林稚晚。</br> 并不意外,因為臨江市有點臉面的人物,都將孩子往這所學校里送。</br> 再次遇見,她走在同學的旁邊,頭微微低著,規(guī)矩的穿著校服,看起來乖巧又安靜,完全符合池朝聞口中的“好孩子”形象。</br> 這令池宴大跌眼鏡,并且甚感無趣。</br> 好在沒出多久,他見到這姑娘逃課上了天臺。</br> 后來摸清了她上天臺的路數(shù),池宴就在天臺上等著他,第一次就將人等到了。</br> 林稚晚照舊軟糯,但并不怕人,與他隔兩個位置坐下。</br> 池宴想探一探這姑娘的虛實,點燃一顆煙,遞到她的嘴邊。</br> 他在想,她要是敢呢,那他就再意思意思。</br> 他要是不敢,他就走人,這世界上的乖乖女那么多,不差這一個。</br> 林稚晚最開始是沉默,在他感覺到無趣的時候,卻含上了過濾嘴。</br> 池宴嘴角勾起一點笑。</br> 笑自己選對了。</br> 林稚晚不是乖乖女,是叛逆者,是他喜歡的人。</br> 可他知曉她家里的事情,知曉她平靜雙眸下掩蓋的絕望,又不可避免的被她所吸引,連帶著她的絕望一塊愛上。</br> 仔細回想起來,那時他對她的愛里摻雜著憐憫,因此小心翼翼。</br> 他們之間的整個高中時代,話都沒有說過太多,幾乎每次見面都是天臺限定。</br> 他們在天臺上吸過煙,喝過酒,池宴帶她做了好多叛逆的事情。</br> 那時候的池宴心比天高,桀驁難馴,認定了兩人會有好的結(jié)局,因此不爭這分秒。</br> 再后來,兩人毫無波瀾地來到倫敦求學,又在佛羅倫薩相遇。</br> 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他想著年少心思塵埃落定,得到的卻是林稚晚的不告而別。</br> 那感覺怎么說呢?</br> 她把他攢了二十幾年的高傲和自尊一并扔掉,臨走之前還踩了幾腳。</br> 他不知道她母親死在她面前的慘狀,因此也不清楚那些貫穿于她生命中虛無縹緲的詛咒。</br> 這世上的好姑娘那么多,何必永遠糾結(jié)于一個。</br> 池宴選擇往前看,可到底是得相信命運——</br> 他在劍橋的最后一個學期,遠在京城的爺爺突發(fā)疾病去世,連帶著他身后的勢力一同土崩瓦解,當時政策有變,外公那里也被嚴查。</br> 一時間和風內(nèi)憂外患,眾多企業(yè)如群狼環(huán)伺。</br> 他被迫回國。</br> 他從小是長在京城跟爺爺長大的,相較于父親也是跟爺爺更為親近。</br> 爺爺?shù)耐蝗浑x世,令他倍受挫折,且和風的形勢嚴峻,不得不令他暫時放棄對抗池朝聞的權位,將重心放在和風。</br> 那時候的他將將21歲。</br> 他常常會有感到疲憊的時候,甚至對著虛無的夜色無法安睡。</br> 某一次鬼使神差的他撥通了林稚晚的電話。</br> ——他早就將她的號碼刪除,可有些人早就浩浩蕩蕩的存在于生命中,忘不掉的。</br> 臨江的深夜,倫敦的下午。</br> 林稚晚那會兒已經(jīng)在某國際藍血品牌實習,可照舊每次都接聽電話,輕緩問上一句:“喂。”</br> 他不出聲,她就會再補充一句:你好。</br> 聲音平和,又有點甜。</br> 這是那時候池宴生命里,唯一放松的瞬間。</br> 有一次他感覺自己真的要撐不住,再次給她撥通電話。</br> 按照后來兩人開誠布公,林稚晚通電話沒有任何印象更記不得他說了什么,可池宴卻堅定認為,冥冥之中她有所感應。</br> 因為,她那次說:“你好。”</br> 池宴沉默,她便又補充了句:“會好起來。”</br> 她那樣平聲細語的安慰著,像是水流漫過心間。</br> 不夠澎湃,但莫名有種歲月的溫和滋味。</br> 那是池宴幾乎扛不下來的時光里,唯一的安慰,也是后來他愿意救走她的理由。</br> 后來,和風將將穩(wěn)定下來,他回到倫敦讀完本科。</br> 拿到畢業(yè)證學位證那天,他看到了她,在SpitalfieldsMarket。</br> 她開心地賣東西,還會討價還價。</br> 池宴想問她,拋卻從前,愿不愿意再跟他一次。</br> 可那會兒他的根基尚不穩(wěn),和風也只是剛得喘息,他有什么資格要她跟自己走?</br> 在這之后,匆匆?guī)啄辍?lt;/br> 他通過陸陸續(xù)續(xù)的八卦和公開消息,知道林稚晚入職C家,是炙手可熱的年輕設計師,參與過多次春夏、秋冬的品牌大秀。</br> 也知道,有很大可能,這輩子她都會定居巴黎。</br> 那些年少的情誼不過是漫長生命里不經(jīng)意的幾筆,后來的風吹那么大,誰還記得點點曾經(jīng)。</br> 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是國內(nèi)電商TOP企業(yè)的高管,一個是旅歐設計師,兩人的人生不會再有什么交集。</br> 再次出現(xiàn)轉(zhuǎn)折就是在林文和去世。</br> 知曉林欽不會有什么好手段,所以他擔憂,變著法的提醒父親要學著知恩圖報,盡一盡責。</br> 墓園外,他將傷痕累累的林稚晚抱上車子之后,聯(lián)系了私人醫(yī)生,給出的結(jié)論是狀況不太好,最好抓緊時間治療。</br> 池宴準備帶她去紐約。</br> 臨行前,他跟江珩喝酒,他問:“如果你曾經(jīng)喜歡過的人如今窮途末路,會不會不惜令自己也陷入危險也要幫忙?”</br> 她才不是一陣風。</br> 她熱烈且濃重地存在于生命中。</br> 那時候的新盛并沒有走下坡路,和風尚且處于上升階段,兩家算得上勢均力敵,沒有誰能討到絕對的好處。</br> 江珩變了臉色,仔細地打量他她意識到?jīng)]有開玩笑,才說:“你也知道那都是曾經(jīng)。”</br> “過去的事都是一陣風,現(xiàn)在拿起來經(jīng)不起重量的。”</br> 池宴沉吟片刻,只舉杯,烈酒入喉,輕哂著搖頭。</br> 他鮮少有將話講的濃烈的時候,這會兒卻摸著胸口說:“這里多重,過往就多重。”</br> 再后來,世事紛亂,多有磋磨。</br> 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成了妻管嚴,每天公司家里賽車場三點一線。</br> 許多人來問他值不值。</br> 他都堅定不移地說值得。</br> 元寶六歲那年,他賽車發(fā)生事故,摔斷一條腿。</br> 林稚晚推掉所有工作,每天鞍前馬后,親自照顧他。</br> 表面上她語氣兇兇的,還能伸手在他完整的地方揍了又揍,可深夜里,他分明聽到她在陽臺上啜泣。</br> 她的情感是內(nèi)斂的,安靜的,可她對他的愛,不比他對她的少。</br> 哭過之后,她又開始十分堅信以形補形,在廚房里變著法的給他熬骨頭湯。</br> 最開始色香味俱無,到最后他能在一堆菜肴里,準確吃出來哪道是出于她之手。</br> 后來,他們婚姻紀念日,旅游去了西藏。</br> 布達拉宮聳立,朝圣者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梵音彌漫在耳側(cè)。</br> 池宴想到求婚那天,他在甘孜藏地揚起風馬旗為她祈愿,夸下海口,等到她安穩(wěn)活到八十歲,就來布達拉宮還愿。</br> 如今再想,他還是愿意的。</br> 陽光明媚灑下,他的愛人在寶石攤前挪不動步子,被小販騙了又騙,高價買了殘次玉石掛在他頸間。</br> 她踮起腳尖,為他掛上玉石,嘴里喃喃:“那位師傅說這可是開過光的,你要好好戴著,玩賽車要注意平安。”</br> 大昭寺外,佛祖光輝普渡。</br> 寺內(nèi),長明燈日復一日地煙熏火燎,釋迦摩尼端坐在蓮花寶座內(nèi)垂憐眾生。</br> 可瞧清楚了嗎——</br> 那些年少的情誼,從來不是誰付出的比誰的更多,誰又欠了誰一些。</br> 是恩澤,是賞賜。</br> 是生命重新升起的月亮和清風。</br> 是萬萬次遙遠的春天里,你跋涉而來的、鞋邊的泥濘。</br> ——全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