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青衣這橫空出世又急又惶恐的一聲喊,讓長生殿外的大澤山眾人齊皆愣住。</br> 古晉一把抓住青衣的肩膀:“你說什么?阿音怎么了?”</br> “小師姑她昏倒了,都快沒氣兒了!”青衣眼眶泛紅,連聲音都抖了抖。</br> 古晉瞳色狠狠一變,抓住青衣肩膀的手泛出青筋來,他望了長生殿一眼,實不知該如何是好。</br> 青衣疼的眉頭都皺起來,硬是不敢出聲。</br> 宴爽把青衣從他小師叔手下?lián)瞥鰜恚谅暤溃骸鞍x,這天雷至少還有一個時辰才降下來,我和你一起去禁谷!”</br> 關(guān)心則亂,長生殿里的閑善閑竹和后山的阿音都是古晉最重要的人,這時候宴爽比他冷靜得多。</br> 古晉朝大澤山上空的雷劫看了一眼,朝宴爽點點頭。</br> “青云,青衣,你們守好長生殿,我去去就回!”</br> 話音還未落,古晉和宴爽只能遠遠瞧見古晉一個背影。</br> 青衣眼底泛起擔(dān)憂,兩位師父都閉關(guān)了,現(xiàn)在古晉就是大澤山的主心骨,阿音小師姑可千萬不能出事。</br> 禁谷里,阿音靠在梧桐樹上的身影單薄而虛弱,她雙眼緊閉,手無力地垂在地上,仿佛沒了聲息。</br> 這一幕實在太觸目驚心,古晉怔怔停在一地梧桐葉旁,渾身僵硬,不敢上前。</br> 宴爽一把奔到阿音身旁,在她鼻尖探了探,朝古晉吼去:“阿晉,阿音還活著!”</br> 這聲怒吼喚醒了古晉,他沖到阿音身旁,緊緊把她抱在懷里。他抽出元神劍在掌心劃開,鮮血涌出。</br> “阿晉,你做什么!”宴爽失聲道。</br> 古晉顧不上解釋,把手湊到阿音嘴邊。但阿音昏迷不醒,太過虛弱,根本喝不進他的血。</br> 古晉眼眸一深,在宴爽瞠目結(jié)舌的驚呼中喝了一口鮮血,渡進了阿音口中。</br> “你你你你你……”宴爽瞪大眼,結(jié)巴了。</br> 古晉一口口渡阿音喝下他的血,阿音才恢復(fù)了一點生氣。</br> “阿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從天宮拿回了瑤池神露嗎?阿音的身體不是一直在變好?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宴爽看著阿音的模樣,很是不忍,“她這分明就是將死之兆!”</br> 一句“將死之兆”讓古晉沉默異常,他把阿音嘴邊的血跡擦干,許久才緩緩開口:“宴爽,阿音的壽元盡了。”</br> 宴爽一個踉蹌,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水凝獸至少能活幾百歲,她的壽元怎么會突然盡了?你瞞了我們什么?”</br> 古晉把阿音受魔氣后發(fā)生的一切全部告訴了宴爽,聽得宴爽瞠目結(jié)舌。</br> “原來阿音根本沒有喝下瑤池神露,一直是靠你的血活下來的。你去百鳥島是為了替阿音拿飛禽內(nèi)丹,你怎么不說實話,阿音還以為……算了,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宴爽明白古晉為什么會瞞住這一切,如果阿音知道自己一直是靠古晉的血維持生命,恐怕寧愿死,也不會這樣不堪地活下來。</br> “阿音心地善良,又性子倔強,別讓她知道這一切。”</br> 無論是古晉的血,還是華姝的翎羽雀冠,都不是阿音愿意接受的。</br> 宴爽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她的。那化神丹現(xiàn)在煉制得怎么樣了?”</br> 古晉沉色一凝:“若不是御風(fēng)和華姝闖山,化神丹最遲今夜就可以出爐。”</br> 宴爽松了口氣,她催促道:“那你快去煉制丹藥,我在這兒守著阿音,咱們快些,一定要趕在天雷降下前救回阿音。”</br> 古晉頷首,起身朝一旁的山洞而去。</br> 山洞內(nèi),藥鼎中的三件神物正在融合,化神丹已見雛形。古晉已經(jīng)用了一半仙力,但仍然無法加快化神丹融合的速度,他只有一個時辰。</br> 古晉眼底閃過一抹焦急,手一動,元神劍出鞘,在掌心又劃開一道血口,這時才能看到他掌心幾乎交錯著無數(shù)道劍傷,早已血肉模糊。</br> 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要命地把血祭進藥鼎里。</br> 終于,化神丹神力大震,一陣白光直沖天際,這是神丹即將降世的征兆。</br> 后古界六萬多年來,下三界里煉制出超越三界極限的神丹,這還是頭一次。</br> 自大澤山中升騰入天的神丹降世祥兆讓還未走遠的御風(fēng)驚雷等眾仙驚訝不已,他們看著大澤山上空交錯的九星燈幻影,咆哮的九天妖雷,還有那道直入天際的白色神光,俱都瞠目結(jié)舌。</br> 這座平和了六萬多年的仙山,今日是否也太過熱鬧了些。</br> “御風(fēng),東華神君都飛升了,大澤山怎么還能鼓搗出神丹來?”驚雷忍不住驚訝,“要不咱們回去看看吧,神丹降世,這可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奇景!”</br> 御風(fēng)卻不贊同,道:“驚雷,神丹降世殊為不易,無論是誰煉制而出都極為艱難,咱們就別湊熱鬧了。瀾灃上君的后事和捉拿九尾妖狐更為重要。走吧,回天宮。”</br> 御風(fēng)領(lǐng)了一群想看熱鬧的仙君回天宮去了。</br> 大澤山后山禁谷里,宴爽看著橫空出世的神光,舒了一口氣。</br> 山洞里,藥鼎金光大盛,化神丹漂浮在金光之中,古晉臉上露出如釋重負之意。</br> 哪知這時,只聽一聲碎響,化神丹上清晰可見幾道肉眼可見的裂縫,古晉神情一變,伸手就要去拿化神丹。化神丹卻猛地爆發(fā)一道更耀眼的神光,只聽一聲驚天巨響,藥鼎在這道神光中化為粉碎,山洞整個炸裂開來,古晉被這道神光擊中,被狠狠拋出洞中,摔落在宴爽面前。</br> 突逢巨變,宴爽正要問古晉怎么回事,古晉慘白著臉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朝山洞里跑去,她急忙跟上前,卻停在了山洞口。</br> 山洞中,古晉半跪在地上,看著一地藥鼎碎片和四分五裂的化神丹手足無措。</br> “怎么可能?”他喃喃開口,顫抖著把地上的神丹碎片一片片撿起來攏在手心,“化神丹怎么會碎?”</br> 宴爽瞧得不忍,輕喚了一聲:“阿晉?”</br> “不行,我不能放棄,我要試一試!”</br> 古晉眼底一片血色,猛地起身朝山洞外阿音的方向跑去。</br> 宴爽見古晉就要把化神丹的碎片讓阿音吃下,連忙阻止他:“阿晉!化神丹沒有練成,阿音吃了也沒用。這三樣?xùn)|西根本練不成化神丹,煉制神丹的方法到底是誰教你的?”</br> 古晉眼底恢復(fù)了些許清明。</br> “碧波?”古晉猛地頓住,隨即搖頭,“是碧波告訴我這三樣靈物可以煉制化神丹來。”</br> 宴爽一愣:“碧波?你是說百年前清池宮小神君身邊的那只水凝神獸?它怎么會在下三界里?你是怎么找到他的?”</br> “碧波不可能會騙我,一定是我煉制的方法出了問題。”</br> 宴爽卻不贊同:“阿晉,你有沒有想過,瑤池神露、昆侖雪蓮和萬年妖獸內(nèi)丹雖然難求,但并不罕有,為什么卻從來沒有人煉成過化神丹?這樣能直接化神的逆天之物如果真的能用這三樣?xùn)|西煉成,你覺得六萬多年時間,整個三界會沒有一個人做到嗎?”</br> 古晉握著化神丹碎片的手緩緩握緊,他想起了紫月大殿里碧波躲閃的眼神和那一抹驚鴻而逝的歉疚。</br> 宴爽說得沒錯,碧波騙了他,瑤池神露、昆侖雪蓮和萬年妖獸內(nèi)丹煉制不出化神丹,或者說根本煉制不出真正的化神丹。</br> 他和碧波一起長大,如果不是他太憂心阿音的生死,被亂了心神,早在紫月大殿里,他就該發(fā)現(xiàn)碧波的異樣了。</br> “碧波騙了我,一定還差什么才能煉制出真正的化神丹。”古晉喃喃開口。</br> 化神丹既然已經(jīng)成形,那至少說明碧波說了一半實話,這三樣靈物一定是化神丹的煉材之一。但到底缺了什么東西?才會讓碧波不惜騙他,也不愿說出實話。</br> 見古晉又難受又自責(zé),宴爽突然開口:“阿晉,那水凝神獸可還在下三界中?”</br> 古晉點頭:“碧波一直在紫月山里。”</br> “那你帶著阿音去紫月山,現(xiàn)在就走。”宴爽半跪在阿音身邊,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道:“或許那個碧波神君還有辦法救她。”</br> 此去紫月山最少也要兩天,可阿玖的雷劫已經(jīng)近在眼前,九星燈更是最后至關(guān)重要的兩日,古晉這時候是整個大澤山的主心骨,他若是離開了,萬一大澤山有個什么事要怎么辦?但是他不走,就只能看著阿音一天天油盡燈枯,化為飛灰。</br> “阿玖的雷劫,還有師兄他們……”</br> “我會帶著青云道長他們幫阿玖扛過雷劫,保護九星燈和兩位前輩。”宴爽沉聲開口:“就算天雷不慎擊中的長生殿,最壞也只是點不燃九星燈,于兩位前輩的安全并無大礙。可是你如果不去紫月山,阿音撐不過三天。相信我,如果兩位前輩在這兒,他們也一定會選擇救阿音。”</br> 懷里阿音的身體柔弱無息,仿佛下一秒就會油盡燈枯。古晉看了她一眼,終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重重點了點頭。</br> “宴爽,我現(xiàn)在就帶阿音去找碧波,阿玖和師兄他們就交給你了。”</br> “放心,我們等你回來。”</br> 古晉話音落定,抱著阿音朝禁谷外飛去,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一路未停,穿越雷陣和護山陣法,直朝妖界紫月山而去。</br> 青云等人看著古晉一道幻影消失在天際,正好瞧見宴爽飛回,紛紛上前問到底出了何事。</br> 宴爽把阿音命不久矣的情況告訴眾人,青云青衣這才知曉實情,他們并未責(zé)怪古晉去了紫月山,只祈求古晉能找到神藥,救回他們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師姑。</br> 這時,轟然聲響,一道驚雷閃過,浩瀚的雷劫在大澤山上空聚集完,終于落下了第一道天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