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古晉這話一出,殿上為之一靜。</br> 相借一年的半神器?難道是遮天傘?不是說大澤山和百鳥島交好,這才打破數(shù)萬年不介入仙界爭端的規(guī)矩,借出東華上神的半神器庇佑孔雀一族嗎?聽古晉仙君這話里的意思,難道傳言有誤?</br> 各派仙君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br> 孔雀王亦是一愣,華姝神情一變當即便要起身,卻被華默和瀾灃同時暗地里壓住了肩膀,瀾灃朝她搖了搖頭。</br> 華默向華姝使了個少安毋躁的眼神,仍是一派威嚴慈和,看向古晉,聲音微抬:“古晉仙君是說……?”</br> 古晉既然遣人來說不會再取遮天傘,那他究竟想干什么?</br> “陛下。”古晉緩緩開口:“古晉少時頑劣,當年曾在梧桐島上受過公主庇護之恩,一直銘記于心,是以古晉擅自將遮天傘和炫星鳳冠借予公主抵御鷹族挑釁,現(xiàn)百鳥島危機已除,大澤山有大澤山的規(guī)矩,從不介入各派之爭,古晉雖知不妥,但想提前拿回炫星鳳冠,還請陛下體諒。”</br> 他微一停頓,突然朝華姝看去,目光澄明:“至于遮天傘,聽聞公主在和宴丘王一戰(zhàn)中傷了仙力,此傘古晉便贈予公主,以報公主當年在梧桐島上對古晉的相護之恩。”</br> 不說遮天傘被華姝煉化,以自己相贈藏住了神器不能歸還的真正原因,這是古晉對華姝恩情的最后相報。</br> 古晉話音落定,殿內喧嘩四起,一眾年輕仙君面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心里頭直念叨著大澤山果然是仙界巨擘,居然拿半神器來報恩,這也太大手筆了些吧!</br> 唯有資格頂老位分又夠的老上君和各派掌教們聽出了古晉話里真正的意思,在古晉和華默間脧巡的目光不由得帶了一抹深意。</br> 百鳥島雖然在仙界歷史悠久,但因鳳凰一族勢大,其實一直處于二流仙門的地位,尤其是華默當年和宴丘一戰(zhàn)受傷后極少能動用仙力,這幾千年孔雀一族二代里又沒有一個兒子堪大用。若不是出了個以美貌和實力并存的華姝公主,百鳥島早就悄無聲息地沒落了。</br> 這次孔雀王大壽宴請整個仙族,仙界各派掌教、天宮上君齊皆前來,除了華姝仙力大增戰(zhàn)勝宴丘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大澤山的態(tài)度。</br> 大澤山六萬多年不介入仙族爭端,亦無子弟入天宮奉職,但各派心里頭都門兒清,東華上神作為仙族最古老的仙君,他的兩個徒弟皆是上君巔峰,大澤山的底蘊只有天宮和海外梧桐島能夠媲美。作為仙族巨擘,它打破六萬年的立山規(guī)矩,借出鎮(zhèn)山神器偏幫孔雀一族,自是讓所有人以為百鳥島和大澤山交好,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百鳥島在短短數(shù)月內于仙界威高陡升,華默和華姝更是一時風頭無兩。</br> 可剛剛古晉一席話,卻讓這些仙族老油條們聽得明明白白。</br> 大澤山從無偏幫任何一族之意,遮天傘會出現(xiàn)在華姝手里全是因為古晉要報華姝之恩,如今古晉提前拿回炫星鳳冠,將遮天傘贈予華姝,更是擺明了此事一過大澤山便不想再和百鳥島有任何牽扯。</br> 雖然眾仙不知道怎么會突然冒出一個炫星鳳冠,但顯然比起古晉剛才話里的深意,這并不重要。</br> 殿上的老仙君和掌教們聽懂了,自然華默華姝和瀾灃也聽懂了。</br> 華姝眉頭一皺,便帶了一抹惱羞成怒和毫不掩飾的詫異。無論是古晉當年在梧桐島上對她的殷切還是十年后大澤山上對她的予取予求,這個少年仙君在華姝眼里就是個有點小聰明的二愣子紈绔,只不過運道好被東華上神收為弟子,這才年紀輕輕便位分貴重。她心里想著即便是他知道自己煉化遮天傘,要嫁給瀾灃,也只會在知道這一切后接受事實,懷抱著對她的暗戀和求而不得黯然離開,怎么都沒想到古晉會在壽宴上說出這么一席話來。</br> 雖然替她遮掩了煉化遮天傘的事,卻把大澤山和百鳥島的關系毫不留情斬斷,句句鏗鏘有力,原則分明,哪里是她心里以為的那個憨厚傻愣的草包。</br> 華默倒是比華姝心思更深沉些,他短暫的尷尬后面上掛了一抹不輕不重的笑意,點頭道:“古晉仙君說的哪里的話,遮天傘和炫星鳳冠本就是你于我島危難之際贈予姝兒,如今愿意將遮天傘留在她身邊護身,足見仙君高義,本王作為姝兒的父親,感激不盡。”他說著擺了擺手,“來人,將炫星鳳冠為仙君取來。”</br> 華姝煉化了遮天傘,又不欲嫁給古晉,炫星鳳冠雖讓人眼饞,百鳥島卻不敢再吞下。華默本欲在宴席散后送還古晉,卻不想他竟在殿上親口取回。他知道古晉是借拿回炫星鳳冠之名,特意將大澤山和百鳥島劃清界限,以免大澤山再卷入百鳥島和鷹族的紛爭。</br> 只這么短短數(shù)句,華默便對古晉心生警惕。如此年少的仙君,處事這般成熟老練,半點不比他兩位師兄差。</br> 見華姝面帶惱怒,古晉波瀾不驚,瀾灃暗暗嘆了口,姝兒這樁事做得過于下乘,此事過后,大澤山和百鳥島僅存的一點恩義怕也耗得沒有了。</br> 侍女將裝著炫星鳳冠的仙盒取來,華默交到古晉手中,正欲再說兩句客氣話,一旁不知哪家洞府的女君突然喊道:“古晉仙君,都說三界最罕有的仙侶神器便是這頂炫星鳳冠,你就打開讓咱們看看唄,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樣,被傳得這么玄乎稀罕?”</br> 炫星鳳冠來自上古,傳凡佩戴之人皆能得世間圓滿姻緣,乃神界已經(jīng)隕落的月彌上神所有,她隕落后炫星鳳冠不知所終,這還是六萬年來頭一次現(xiàn)于三界之中。</br> 這女君嬌聲問起,殿上眾人紛紛朝古晉望來,都想瞧瞧寶貝。即便是推了婚事的華姝,聽見這話都生了好奇,不由自主朝仙盒望來。</br> 古晉從華默手中接過仙盒,朝一眾眼巴巴望著的女君看去,笑了笑,道:“家?guī)熢醒裕斯谀斯艜x娶妻聘禮,能見炫星鳳冠之人,必是古晉之妻。古晉不便啟盒,還請諸位見諒。”</br> 他說著長袖一揮,炫星鳳冠隨仙盒沒入乾坤袋。古晉朝眾人頷首,翩翩坐下,不再言語。</br> 白衣仙君貴而出塵,言辭灼灼,直讓殿內一眾女君稀罕得不得了,只恨不得自己立馬變成那個有資格見炫星鳳冠的人,個個含羞帶怯地望著古晉眼都不愿意挪。</br> 各派長者見古晉持身自正,亦摸著胡須紛紛點頭,眼底全是欣賞。</br> 好好的一場孔雀王壽誕,差點就變成了大澤山小長老古晉仙君的相親宴。</br> 好在華默見氣氛不對,適時地咳嗽了一聲。</br> “古晉仙君高義,本王感激不盡,不過這第三杯酒本王要敬另外一人。”孔雀王舉起酒杯,一句話便適時地勾起了眾人的好奇。</br> 華默手中的酒杯在眾目睽睽之下朝一旁的瀾灃移去,笑聲朗朗:“小女華姝和瀾灃上君情投意合,不日百鳥島和靖宇宮將舉行大婚。”他一杯舉到瀾灃面前,面目慈和,“瀾灃上君,本王便將姝兒交付給你,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br> 殿上陡然一靜,又哄然響起不絕的議論聲,各派掌教神情驚訝,尤其是天宮的風火雷電四大司職上君,臉上亦同樣意外,顯然事前不知道瀾灃和華姝訂婚之事。</br> 畢竟瀾灃代鳳染掌管天宮,他的婚事說來應先經(jīng)天宮議定,不該如此草率便定下,但華姝身為孔雀族公主,美貌與仙力并重,享譽仙界已久,婚配瀾灃也并無不可。</br> 再說,這男婚女嫁,實則是兩家之事,旁人也干涉不得。</br> 高殿上的瀾灃聽見孔雀王的囑托,神色一重,他一手執(zhí)杯,一手牽起華姝起身,以杯低碰,一飲而盡,而后向孔雀王行晚輩之禮,沉聲應道:“陛下放心,瀾灃定善待公主,不負陛下所托。”</br> 手心的力量灼熱而溫暖,華姝微微一怔,低頭看著被瀾灃牢牢握緊的手,眼眶突然有些莫名濕潤。</br> 她從一開始選中瀾灃便是因為他是天帝候選人,故才有意接近,步步籌謀,但這些年過去,兩人相識相持,她待他,到底不是沒有一絲真心。</br> 會愛上他吧,只要他成為天帝,成為仙界主宰,她在他身邊,總有一天會愛上他。華姝這樣想,被瀾灃握住的手悄悄一動,反手將他握住。</br> 瀾灃神情一動,眼底拂過未被察覺的驚喜,他眉梢揚起笑意,再滿上一杯朝殿上眾君敬去。</br> “九月重陽,瀾灃將在天宮和公主大婚,屆時必宴請諸位,相迎各位仙友!”</br> 瀾灃上君一向清冷穩(wěn)重,如此顯而外露的情緒還從未有過,看來是真的對孔雀族公主情深義重。殿上眾仙見兩人郎才女貌,璧人相攜,倒是感慨,紛紛舉杯相賀,誠心祝愿,一時殿上熱鬧非凡,都道孔雀王好眼光,萬里挑一了幾千年,還是選了個最有前途的好女婿。</br> 唯有古晉坐在左首,慢慢品著百鳥島上好的佳釀,他的目光在瀾灃和華姝身上拂過,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br> 恰在此時,一道長長的鷹嘯在百鳥島上空響起,這聲音之恢宏銳亮竟生生蓋過了島上眾雀的吟唱之音。</br> 華默和華姝神情一變,還未有所反應,轟的一聲巨響,百鳥島上空的結界被撞得狠狠一震,伴著這一撞,鬼哭狼嚎又忒不持重的聲音在殿外撒著歡兒響起來。</br> “哎喲師兄我來陪你祝壽啦,快把你護著島的寶貝遮天傘收起來,撞疼小師妹我啦啦啦啦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