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華默見華姝略有遲疑,又道:“再說,古晉雖然如今年歲尚輕,但父王剛剛看過了,他仙根純厚,將來必是可造之才,或許不用千年便能晉位上君。大澤山乃仙界巨擘,和他們結(jié)親,對我百鳥島百利而無一害。”</br> 雖說瀾灃如今代天帝鳳染執(zhí)掌天宮,但華默為了掩住遮天傘被華姝煉化一事,覺得古晉亦是佳婿人選。</br> 華姝搖頭,仍是毫不憂慮拒絕:“父王,我和古晉雖只匆匆數(shù)面,但他的性子我還是能瞧出一二,他是仙根純厚不假,但性子過于閑散,并沒有急于突破仙階的心思,況且大澤山素來不介入仙界俗事之中,一直獨善其身。我猜就算是我們和大澤山結(jié)親,將來他們也不會幫我們壯大百鳥島,制衡鳳凰一族。”</br> 華姝行到窗前,靜姝閣外瀾灃的背影消失在小徑盡頭:“但瀾灃不一樣,他本就掌管帝王星宿,如今鳳皇讓他代掌天宮,擺明了是想培養(yǎng)他為下一任天帝。等鳳皇飛升神界,瀾灃繼任天帝之位指日可待。那時我便是天后,整個仙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下,就連梧桐島也要對我百鳥島禮遇有加。同樣都是仙禽,憑什么我們孔雀一族生來就要尊鳳凰為皇,這樣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讓我的族人過了。父王,我不會嫁給一個大澤山的長老,我華姝的夫婿一定要是那九重天宮的主人,仙界之帝!”</br> 仙界數(shù)萬年歷史,孔雀一族皆屈居鳳族之下,華姝和孔雀王一直想讓百鳥島和梧桐島并駕齊驅(qū),這次華姝的婚事就是百鳥島最好的籌碼。</br> 華默亦看重瀾灃將來入主天宮的實力,猶豫半晌,道:“古晉三天后要拿回遮天傘,到時候你要如何拒絕他?這次壽宴各派掌教云集,若是我們不想個萬全之策,恐怕百鳥島會因為這件事顏面掃地。”</br> 華姝頷首:“父王說得是,您放心,我一定在壽宴開始前說服古晉,解決這件事。”她想起剛才和瀾灃的商量,面上帶了一抹羞赧,“父王,瀾灃上君明日便會正式拜見您,送上聘書。您到時候答應(yīng)就是,可千萬別為難他。”</br> 華默哈哈大笑,連連擺手:“放心,放心,父王定不會為難你的心上人。”</br> 靜姝閣里笑聲漸歇,月色籠罩百鳥島,古晉卻不知道這發(fā)生的一切,他在一片寧靜中睡去,靜待三日后孔雀王的壽誕。</br> 話說阿音,她從大澤山追著古晉一路朝北海而去,明明出發(fā)只遲了半個時辰,卻因為駕云技術(shù)實在寒酸,一路跌跌撞撞晚了半日才抵達(dá)北海。</br> 至于那只死乞白賴跟著的賊狐貍,他不使壞搗蛋讓阿音到不了北海就不錯了,怎么可能好心化成人形費力駕云去追趕古晉。</br> 阿音到的時候已經(jīng)入了夜,迎接仙君的仙船早回了島上。海上烏黑黑一片,阿音頭一次自個出遠(yuǎn)門方向感奇弱無比,憋著一股子勁朝北飛,渾然不知自己離百鳥島越來越遠(yuǎn),小狐貍悠閑地在她懷里打瞌睡,待阿音發(fā)現(xiàn)不對時,她已經(jīng)被困在了一片海崖林立的怪石旁。</br> 這一片怪石在北海深處,阿音在里頭繞得滿頭大汗都沒個章法。最后小狐貍看不過眼了,終于好心提醒了一句:“呆子,這怪石是用九宮八卦的陣法立的,你這么亂走,一百年都出不去。”</br> 阿音一聽怒了,捏著阿玖的脖頸舉到面前,鳳眼瞪起:“你這狐貍一肚子壞水,既然知道怎么出去,你還看著我跟無頭蒼蠅一樣瞎晃悠半天!”</br> 阿玖見阿音動了怒,知道她是真急了。頓時耳朵一豎,小爪子抓住阿音的衣袖:“阿音,這可是天大的冤枉,你可是東華的徒弟,我怎么知道你連九宮八卦這么簡單的陣法都不會解。”</br> 阿音老臉一紅,咳嗽一聲:“呃,老上神才當(dāng)了我?guī)煾笡]幾天就飛升了,我最多也就是個掛名弟子,陣法什么的當(dāng)然來不及學(xué)。”她一點不害臊,把自個兒駑鈍的責(zé)任全推到了東華身上。</br> 阿音朝阿玖眨眨眼:“快,阿玖,快帶我出去,我還得趕到百鳥島找阿晉呢,要是去遲了他真向華姝提親了怎么辦!”</br> 阿玖滿臉不情愿,但到底心軟,見阿音著急,爪子不甘不愿地往東南方向指了指:“咯,先往那個方向走三百米……”</br> 一聽可以出去,阿音揉了揉小狐貍的頭,笑瞇瞇地按照他的指揮走去。</br> “也是奇怪,這北海怪崖怎么會有石陣守著,難道有什么寶貝不成?”</br> 阿玖一邊指路一邊嘟囔,一人一狐才轉(zhuǎn)了兩個彎,便看見前面數(shù)丈處仙力涌動、金光亂竄,一見就是有仙君在打斗。</br> 阿音本不是個婆媽的性子,又是仙族里仙力最弱的水凝獸,這種麻煩事本不欲湊熱鬧。可阿玖指的出路偏偏要經(jīng)過前方,她只得硬著頭皮抱著小狐貍湊上前,待走近了她才瞧清那金光并不是仙君間比拼仙力,而是一只金色大鷹欲強(qiáng)行飛上怪石頂峰,卻被怪石衍生的陣法一次次攔在半崖之間。</br> 陣法上生出的靈力一道道劈在金鷹身上,轟鳴聲直響。一旁的阿音瞧著這場景都替那只金鷹肉疼,但那金鷹半點放棄的心思都沒有,始終百折不撓地?fù)湎蜓马敗?lt;/br> “阿玖,你說那鷹被陣法劈得這么慘,還一心飛上崖頂做什么?”</br> 阿玖朝崖頂望了一眼:“素來天地間有靈物生長的地方,就一定伴有相生之物守護(hù)。我瞧那崖頂紅光閃耀,仙氣濃郁,肯定有靈物長在上面,想必金鷹是想要崖頂?shù)膶氊悺!?lt;/br> 阿音循著阿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崖頂邊緣一處紅光閃爍。恰在此時,又是一道靈力劈下,金鷹呼痛一聲,在半空打了個旋兒,怏怏地落在兩人不遠(yuǎn)處的一塊石頭上,它一身鎏金的羽毛被劈得七零八落,巴巴地望著崖頂急躁地?fù)]著爪子,實在有些可憐。</br> 阿音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朝懷里打著哈欠渾不在意的阿玖瞅了瞅。阿玖既然能一眼瞧出走出陣法的路,那化解這怪石的攻擊,應(yīng)該不是大問題。</br> 算了,大半夜的,遇見了也是緣分,能幫就幫吧。</br> 她拿起塊小石朝金鷹丟去,撲通聲響,石頭落在金鷹腳下。</br> 那金鷹警覺地回頭,瞧見阿音,一愣,輕咦一聲,頗為意外:“喲,奇了怪了,這年頭居然還有水凝獸敢在三界單獨行走。”</br> 清脆嬌憨的女聲從金鷹口中而出:“喂,水凝獸,你在這兒做什么?就不怕被海獸吞了補(bǔ)身子啊?”</br> 阿音一愣,著實沒想到這只皮糙肉厚、渾不怕死的悍勇金鷹竟然是個大姑娘。</br> 朝金鷹身上黑乎乎的羽毛看了一眼,阿音沒忍住感慨,她也忒皮實了些吧。不過,能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本體,這金鷹至少也擁有上君的實力。</br> “我來北海尋人,迷路了才走進(jìn)這里。”阿音回得坦然,“看你的本體,你是飛鷹一族的吧,我叫阿音,你叫什么名字?”</br> “宴爽。”金鷹化成人形,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她輪廓深邃,瞳孔亦是金色,極具異域風(fēng)情,一看就是颯爽利落的性子。</br> “你說你迷路了?”宴爽狐疑地打量了阿音一眼,“騙誰呢小姑娘,你瞧著挺機(jī)靈的,又毫發(fā)無傷,哪像迷路了?”</br> “我又不覬覦人家的寶貝,那陣法自然不會傷我。”阿音被宴爽老氣橫秋的稱呼逗笑,特意刺了刺她。</br> 果不其然,宴爽頓時警惕起來:“你果然知道此處有碧血靈芝,你也是為了這寶貝來的?”</br> 阿音朝崖上指了指:“崖上那么濃郁的靈力,我長了眼睛,自個兒看得見。”</br> 阿玖默默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他提醒,她能看到才怪。</br> “你采碧血靈芝做什么?為了這東西連命都不要了。”</br> 宴爽見阿音不似說謊,況且水凝獸仙力弱戰(zhàn)斗力渣是滿三界都知道的事,便沒有隱瞞:“我父親前些時日受了重傷,需要碧血靈芝做藥引,所以我便來這里找藥。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有陣法保護(hù),我對陣法一竅不通,只能硬闖咯。”</br> 阿音聰慧,一聽這話便猜出了宴爽的身份:“你是鷹族的公主?鷹王宴丘是你爹?”</br> 宴爽眉頭一皺,似是極討厭這個稱呼一般,揮手道:“別公主公主的叫,統(tǒng)共就島上一家子人,幾百只鷹,搞這么矯情做什么,也就是那些花孔雀一天到晚喜歡顯擺,你叫我宴爽就行了。還有,水凝獸,我父王都幾萬歲了,你一個娃娃,居然有膽子直呼他的名諱,在咱們鷹族的地盤上,你也忒不怕死了吧!”</br> “哈哈哈哈哈……”阿音被宴爽一副嫌棄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胸中沉郁多日的閑氣一掃而空,一時看宴爽格外順眼。</br> 這個鷹族的公主,還真是仙界公主中的一股泥石流,實在讓人沒法子不喜歡。</br> 就連一直懶洋洋的阿玖嘴角也揚了揚,看著宴爽帶了幾分笑意和欣賞。</br> “好,宴爽,就憑你這句話,你這個朋友我阿音交定了,我?guī)湍隳帽萄`芝。”</br> 宴爽自動過濾了阿音“交朋友”這種不走心的話題,注意力完全落在了那句“幫她取碧血靈芝”的話上。</br> 她神情一正,哼了哼:“水凝獸,你可別說大話,你這點仙力我一巴掌就可以怕碎,你能做什么?走、走,一邊兒去,免得等會兒靈力劈下來誤傷了你。”</br> “你是一路用蠻力闖進(jìn)來的吧。”阿音朝宴爽手上的鷹爪兵器看了看,眨眨眼,“我可是走進(jìn)來的。”</br> 宴爽這才想起面前這只水凝獸毫發(fā)無傷,頓時眼底有了喜意,狐疑道:“難道你懂陣法?”</br> 阿音爽快地?fù)u頭:“我不懂。”見宴爽眼一瞪,她舉起阿玖,笑瞇瞇道,“但是他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