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咚咚咚……仙童敲響石階上的古鐘,天帝鳳染和鳳族長老伴著鐘聲自內(nèi)島踏云而來,聯(lián)袂落于廣場高位之上。天帝這些年積威甚重,眾仙忙起身見禮,在天帝落座后重新坐下。</br> 鐘聲停,余音繚繞千里,眾仙靜待天帝啟聲開席,卻見天帝抬首望向東方。</br> 恰在此時,萬馬奔騰之聲自空中遙遙而來。眾仙一驚,抬眼望去,天際蔓延的火燒云翻騰成海,兀地,熱浪破開,四匹身裹烈火的玄靈妖馬腳踏火云出現(xiàn)在眾仙眼前。</br> 一女子手握韁繩,迎風(fēng)而立,駕著馬車破開云海直奔鳳皇殿而來。</br> 銀狐深紫戰(zhàn)袍,玄靈妖馬戰(zhàn)車,席卷天際的濃煞妖氣……眾仙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妖界穩(wěn)坐第二把交椅的妖狐族首領(lǐng)常沁居然真會出現(xiàn)在梧桐島,還出場得如此拉風(fēng)和到位。</br> 眾仙還未來得及為妖界的妖皇陛下嘆一聲,瞅見自家陛下容光煥發(fā)神采飛揚的臉,默默把這聲嘆息噎了回去,他們和那位森鴻陛下受的待遇其實也沒啥區(qū)別。</br> 三界里有兩件板上釘釘?shù)氖聝海皇窍裳齼勺暹^去現(xiàn)在將來的水火之勢,二是天帝陛下和這位常沁妖君風(fēng)吹不動雷劈不散的友誼。</br> 算了,今日是個喜慶日子,兩界又和平了百來年,仙族泱泱氣度,何必小氣。在仙君們的自我寬慰下,常沁已近到鳳皇殿廣場上空,她將玄靈妖馬戰(zhàn)車揮至一旁,領(lǐng)著幾個侍從乘云而來。</br> “陛下,鳳隱這娃娃出來沒,我來得不算遲吧!”利落的女聲在廣場上響起,常沁徑直朝鳳染為她早早備下的席位走去,行走間還偷空和幾位資格老的仙君打了個招呼。</br> 鳳染孩童之時常沁就已名聞三界,她資格頂老,如今又是妖界第二人,身份貴重,雖仙妖芥蒂頗深,被她見禮的仙君們也一一還了禮。</br> “倒也不算太遲,不過你的信使早你三日入島,這幾日你做什么去了?”常沁一身煞氣,渾不似個喜洋洋賀壽的,反倒像歷經(jīng)一場大戰(zhàn)歸來。</br> “在東海遇見幾頭九頭蛇興風(fēng)作浪,一時手癢就給砍了。”</br> 眾仙倒吸一口涼氣,九頭蛇這種群居的上古兇獸,還只有幾百年前被化身清穆的白玦真神砍了幾只,如今敢惹它們的人可不多,難怪常沁遲了三日。</br> 常沁笑吟吟朝東海龍王瞅了一眼:“在敖臨陛下的海界動了手,陛下可不要見怪。”</br> 常沁雖說和鳳染交好,但和仙界征戰(zhàn)幾萬年,結(jié)下的怨仇也不少,自是不肯放過任何機(jī)會打壓仙族。</br> 東海龍王額頭一抽,硬邦邦回:“哪里,常沁妖君救了海民,本王要謝你才是。”他說完起身朝鳳染告罪,“陛下,小王御海不力,請陛下責(zé)罰。”</br> “今日梧桐島大喜,此事日后再言,龍王且坐。”鳳染隨口將此事揭過,也未怪罪常沁,神情一如剛才,一揮袖袍,親自為常沁引位,笑道:“常沁,再過半個時辰這丫頭就出來了,她在殼里憋了幾十年,性子頑劣,過幾年你帶她回妖靈山,替我好好管教!”</br> 天帝此言一出,廣場上除了幾位鳳族長老和常沁,登時熱鬧起來。</br> 丫頭?丫頭?未涅槃的小鳳君原來是個閨女啊!洞府里有未婚配子弟的老仙君們抓著白胡子對著天帝笑得格外慈和,男仙君們眼底忽閃忽閃的光芒掩都掩不住,紛紛議論起來。</br> 華姝臉上笑意一凝,她擔(dān)心的事終成了事實。鳳皇一脈的繼承者即將涅槃,怕是百年之后,再無人記得她華姝,除非……華姝朝對面的瀾灃一望,見他神色未改,只低眉飲酒,輕輕舒了口氣。</br> “待你養(yǎng)個幾年,她定把你的性子傳個十成十,到時候我的妖靈山可經(jīng)不起她折騰,不如今天就讓我?guī)Щ厝ニ懔恕!背G呙家惶簦霸僬f陛下,你可別忘了,當(dāng)年咱們在妖靈山飲酒劃拳,你輸我一局,答應(yīng)任我在鳳族里為侄兒挑個媳婦兒……”</br> 常沁笑得沒正經(jīng),從懷里掏出顆銀色小珠把玩:“看,我今日可是連定親禮都帶來了。”</br> 她這話一出,沒等一群老仙君們置喙,鳳族幾位長老已經(jīng)開始吹胡子瞪眼滿臉不樂意地怒視她起來。一向穩(wěn)如泰山的大長老鳳云咳嗽一聲,破天荒朝鳳染語重心長囑咐:“陛下,此言有失妥當(dāng)。”</br> 小火鳳是鳳族幾十萬年開天辟地里獨獨生出的一脈,和鳳染這個鳳皇一樣稀罕。當(dāng)年鳳染一出世就被天后蕪浣逐出鳳族,輾轉(zhuǎn)流落三界,受盡顛沛之苦,也養(yǎng)成了她乖戾不與人親近的性子,此乃幾位長老平生之恨。好不容易得了個小火鳳,他們自是要從小將她養(yǎng)于梧桐島,和鳳族好生培養(yǎng)感情。</br> 鳳染也冤枉,她當(dāng)初在妖靈山喝醉酒說大話時鳳隱還未出現(xiàn),哪里想到隔了百年常沁還會記得這事兒。</br> 鳳染不緊不慢瞥了常沁掌中跳動的銀珠一眼,嗤道:“常沁,我家的鳳隱拿整個妖狐一族為聘我都嫌輕了,你居然敢拿個九頭蛇的內(nèi)丹來下聘,也不怕我掀了你的妖靈山。”</br> 常沁見玩笑被戳破,也不惱,讓侍從把銀珠送到鳳云面前,道:“長老勿惱,我和陛下開個玩笑。”她言完朝鳳染挑釁一笑,朝四周神態(tài)又安然下來的老仙君們看了一眼,“就你眼珠子利,你說得對,這不是聘禮,銀珠有鎮(zhèn)魂之效,是我送給鳳隱的涅槃之禮。不過……咱們當(dāng)初可是有約的,待鳳隱成年時,我自會拿著聘禮上梧桐島提親,在這之前鳳隱可不能許給別人。你是堂堂仙族天帝,不是當(dāng)年撒潑耍賴的清池宮鳳君,到時候可別不認(rèn)賬。”</br> 常沁比鳳染猶長萬來歲,可從來沒吃過虧。</br> 鳳染被將了一軍,哼哼兩聲,既沒否認(rèn)也沒答應(yīng)。以鳳隱古靈精怪的性子,若是看不上眼,還用得著她這個做師君的來拒絕,早自個掀了常沁的狐貍窩了。</br> 天帝陛下和常沁妖君插科打諢敘友誼,一眾仙君既羨慕又無奈,只得巴巴打量鳳皇殿四周的景色打發(fā)無聊時間。</br> 這個柱子不錯呀,清香沉郁,不是凡品啊!石階下種的金線花,延年益壽,不是凡品啊!殿外廊下掛著的是啥珠子喲……喲呵,比幾位老龍王的鎮(zhèn)殿寶還要足實的夜明珠,不是凡品啊……梧桐島難入,鳳皇大殿更是千來年也難踏足一次,仙君們垂涎欲滴地盯著鳳凰一族苦心經(jīng)營了數(shù)萬年的古島,只覺樣樣扎眼,恨不得使個仙法全搬回自個的洞府去。</br> “不是凡品啊!”也不知道哪個仙君竟突然將心聲給喊了出來,眾君收了眼底的艷羨,欲譴責(zé)譴責(zé)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仙君,卻見那仙君一只手指向半空,眼瞪得囫圇圓。</br> 眾仙抬首一望,反應(yīng)一般無二。</br> 晚霞蔽天的半空中,成片的火燒云悄然退散,古老的梵音自四海涌來。突然,銀光劃破天際,一座石門毫無預(yù)兆出現(xiàn)在空中。</br> 上古梵文雕印,混沌神力纏繞,鳳皇殿上空驟然而降的居然是上古界門!</br> 眾仙嘩然,除了主位上仍不動如山的天帝鳳染,無論仙妖,齊皆起身叩首行禮。待梵音減弱,眾仙才神情肅穆地重回席位。</br> 此時,上門界門破開一道縫隙,浩瀚的銀光籠罩梧桐古林。觀此情景的仙君們心底通透亮,不免駭然——上古界門顯然是為了今日涅槃的小鳳君而來。</br> 古有鮮聞,上古界門降世,必伴上神入界而升。</br> 自真神上古關(guān)閉上古界后,除卻因職責(zé)在身未入上古界的天帝妖皇二人,三界已有百年未出過一個上神。難道今日涅槃出殼的小火鳳生來便有入神的資格?這也太不可思議了!</br> 鳳染瞇著狹長的眼品著仙釀,頗有些哭笑不得。前些時日上古派人下界,說會給鳳隱送份大禮,想來便是這尊上古界門。鳳染一直以為上古疼寵小輩到元啟那份上就足夠了,卻不想她待鳳隱更甚一步。只不過也太胡鬧了些,鳳隱本就是無法無天的性子,如今還伴著上古界門的出現(xiàn)涅槃,待她出了殼,三界里頭除了她,還有誰能管教鳳隱半句?</br> 不管鳳染如何想,廣場外的感慨議論一直未停,甚有愈演愈烈的趨勢。</br> 也不知哪位八卦的仙君起的頭,眾仙居然開始?xì)v數(shù)六萬多年九州八荒里伴著祥瑞而生的仙族有哪些。除卻那些小有名氣不咋的的祥瑞,就數(shù)當(dāng)年的華姝和如今的鳳隱最為震撼,想當(dāng)初百鳥島的漫天祥云鮫人鳴樂也曾傳誦百年,成就了華姝如今備受尊崇的地位。但和今日上古界門的出現(xiàn)一比,就顯得有些寒酸了。眾仙怕是也覺得如此,說著說著不時打量華姝幾眼,議論的聲音也漸漸小了起來。</br> 華姝眼不瞎耳不聾,自然聽得到眾仙的對比和議論。她唇角輕抿,垂下的面上瞧不清情緒。瀾灃看著她的難堪和愈加挺直的背,眼底一抹疼惜拂過。</br> 這般景況,像極了百年前景澗猶在天界,他被逼困守蓬萊島時的窘狀。他并非眷念權(quán)勢,只不過因為生而掌控帝王星宿的命運而被天后忌諱,千年難出于世,一口氣悶于心中始終不得釋懷,所以百年前鳳皇邀其入九重天執(zhí)掌星宿,他才未拒絕。</br> 鳳凰大殿外的廣場一派喜氣,鳳皇攜仙族臣子舉杯而飲,靜待她的小徒弟涅槃降世。</br> 此時,上古界。</br> 白玦離世后的百年,上古最喜待的便是朝圣殿里這一方摘星閣。</br> 炙陽從密林里采了些好茶,在摘星閣里尋到了她。正巧看見上古大手一揮把上古界門送下了界,問清緣由笑道:“原來是鳳染為那只小火鳳擺宴,我倒忘了這事,等日后她入了上古界,我再補(bǔ)一份算了。不過讓上古界門伴她降世……這份禮對那個小家伙有些重啊!”</br> 上古神情有些悠遠(yuǎn),抿了一口炙陽泡好的茶,淡淡道:“這份生辰禮,鳳隱,受得起。”</br> 自白玦殉世后,上古于萬事皆淡,就連元啟被送下界她也不曾過問,這次居然會為一只小火鳳如此上心?炙陽心底奇怪,沉吟一算,訝然抬首朝上古望去:“怎么回事,這小家伙的運道居然被一團(tuán)神力籠罩,命格被打破,今日不是她涅槃之時……”</br> 能讓他看不清的神力世間只有混沌本源,上古好端端地坐在這兒,白玦灰渣子都化了百年,打破鳳隱命格的只能是元啟那小子了。</br> 他說著抬手朝空中一畫,一方水鏡現(xiàn)于二人面前。梧桐島鳳皇殿外與天同慶的熱鬧盛況隱隱而現(xiàn),水鏡微一波動,梧桐古林里古晉朝著祖樹奔跑的畫面清晰可見。</br> “這小子,怎么長成這副德行了?”才一百年,當(dāng)年俊俏的小娃娃已經(jīng)成了個渾圓的胖球,炙陽這個家長一時接受不了現(xiàn)實,頓時正色朝上古看去,語氣比剛才算出鳳隱命途時起伏更大。</br> 上古亦有些尷尬,瞅了下界那個胖球一眼,咳嗽一聲:“呃,二十年前我在水鏡里瞧他……”她伸手比畫了一下,“他還只有這么一點胖。”繼而埋怨道,“也不知道東華日日里喂他吃什么了?”</br> 你才是當(dāng)娘的,東華只是個師父!炙陽默默咽下了這句話,只是用眼神譴責(zé)了上古半晌便收了水鏡,不再提梧桐島小火鳳涅槃之事。</br> 兩人皆是上古界最古老的神祗,下界劫劫難難對他們而言不過日升月落一般自然。若非和元啟有關(guān),他們怕是連看一眼的閑心都沒有。</br> 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元啟和鳳隱的出身,不歷劫難,命格又豈能圓滿。</br> 只不過,元啟生而有混沌之力護(hù)身,兩人皆看不清其命途所歸,若是料到百年千年后他們竟有那般結(jié)局……這一日,縱使朗日星輝,清茶白云,二人也必不會這般輕松自在。</br> 下界。</br> 梧桐古林里,古小胖揣著肥胖的身子一路亂奔,終于找到了那棵孕養(yǎng)小火鳳魂魄的梧桐祖樹。祖樹已有十幾萬年之齡,早可成神,但因眷顧鳳族,遂萬年前自我入定,存真身長留梧桐島,在主干頂端化聚魂臺庇佑鳳族小輩,百來年鳳族唯有鳳隱一人留于聚魂臺。</br> 此時離鳳染涅槃只剩一刻時間,灼熱的紅色神力自聚魂臺上散出,將古樹一丈之內(nèi)籠罩,寸步難行,祖樹頂端一團(tuán)白色的焰火若隱若現(xiàn),似有吞噬之力。</br> 還未出世就有這般靈力,看來真是個寶貝疙瘩,古小胖仰頭感慨,很是稀罕。他未出世時就被天啟封了混沌之力,從來沒享受過這等王霸之氣,心底還有點兒羨慕。</br> 時辰快到了,古晉看天色已晚,使勁破開這股靈力,喘著大氣一步步挪到樹底下,然后眨眨眼,活動活動筋骨……開始爬樹。其實候在樹底下也不是不成,只是他活了這么久,還從來沒見過鳳凰涅槃的模樣,一時心癢癢,想去瞧個現(xiàn)場。</br> 只是古小胖不知道,火鳳涅槃時的白色炙火能焚燒萬物,下界內(nèi)除了天帝鳳染,只有體內(nèi)有混沌本源的他能靠近這棵梧桐祖樹,否則鳳族焉會放任鳳隱獨自涅槃。</br> 半刻鐘后,古晉費了大力終于靠近了聚魂臺,這地兒其實就是老祖樹樹干里生成的一個一尺見方的樹洞。他扒在樹干上,笨重的身體懸在半空,仰高了腦袋朝樹洞里望——一枚印鳳族古文的赤紅鳳蛋正懸在白色的炙火里靜靜旋轉(zhuǎn)。</br> 古晉手腳并用爬到洞口邊坐上等小火鳳涅槃。這時,一束銀色光芒自天際落下,與炙紅的靈力交錯,籠罩在梧桐祖樹上。古晉朝半空望了一眼,對著那塊牛逼哄哄光芒萬丈的上古界門瞠目結(jié)舌——母神也太大手筆了,天帝冊封怕是都趕不上這排場!</br> 正在這時,樹洞里漂浮的鳳蛋突然有了動靜,低沉的鳳鳴從殼中傳來,古晉倏地回頭,屏住呼吸盯著蛋眼都不眨。真到了小火鳳涅槃的時候,借火凰玉的念頭倒淡了下來,他嘴里一個勁嘀咕待會兒出來的會是個啥……一只小鳳凰?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是公……咳咳,是男娃娃,還是個女娃娃?</br> 太陽從海平線上落下,晚月初升,星辰交替之時,火紅的光芒自梧桐古林中拔地而起,直沖天際。</br> 鳳皇殿廣場前的眾仙因這陡然出現(xiàn)的浩大靈力安靜下來,這只小火鳳竟有如此神力!鳳族在百年前已退出三界之爭,唯有鳳染在上任天帝暮光的囑托下接任帝位,如今仙妖兩界各有一神,若是小鳳君出世便有上神之能,且能向著仙界,那三界格局立時便會被打破!</br> 恐怕整個仙界從未如此時一般期待著一個仙人的降世。</br> 聚魂臺上,蛋里的鳳鳴越來越高亢響亮,白色的火舌盤旋上升,威勢凜然。</br> 白色炙火席卷樹洞,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古晉下意識閉上眼。白光內(nèi)突然響起蛋殼碎裂落地的聲音,他心底一喜,睜眼瞧去,怔在原地。</br> 炙火火舌之上,一個少女靜靜閉眼而立,微勾的唇角帶著降世的喜悅。</br> 她頭上懸著的焰紅玉石發(fā)出淡淡的柔光,將她整個人籠罩在溫和靜謐的神力中。</br> 紅衣墨發(fā),淡眉安顏,傾盡世間。</br> 有誰能知,初降世間的鳳君鳳隱,已是此般芳華。</br> 她額間鳳冠烙印驚鴻而現(xiàn),一瞬間,古晉似被攝了心神,不由自主行到鳳隱面前,伸手朝那焰紅鳳冠摸去……</br> 鳳眸倏地睜開,似是沒想到有人能破開炙火近到她身邊,掌心一動,白色的炙火自她掌心而出朝古晉拂去。</br> 灼熱炙火逼身,熱浪襲來,古晉兀地回神,狼狽一躲,伸出的手沒碰到鳳隱額頭,反而抓住了隨鳳隱一起落下的火凰玉。</br> “是你。”</br> 古晉被炙火掃了幾步遠(yuǎn),鳳隱未多言,只抬眼朝他掌心看去。鳳隱百年修煉的靈力和魂魄全在火凰玉內(nèi),只有將靈力全部吸回,她才算真正涅槃。古晉的出現(xiàn)打亂了火凰玉的靈力供養(yǎng),她被迫提早醒來。</br> 是你?什么意思?她見過我?古晉滿心疑問,見鳳隱盯著他掌中的火凰玉,面色一訕,朝鳳隱走來想把玉還給她。哪知他走得太心急,被地上一截圓咕嚕的樹干絆倒在地。</br> 重物落地的聲音響徹樹洞,整個祖樹都被震得一撼。鳳隱盯著地上的古晉,唇角極快一勾,眨眨眼又迅速恢復(fù)淡漠。</br> 古晉尷尬地爬起身,一陣劇痛襲來,他哼哼兩聲,倒吸一口涼氣,低頭一看,他手心被樹洞角落的碎石劃了一道深口,鮮血涌出,滴落在地。</br> 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那鮮血同時也滴在了古晉掌心一直死死握著的火凰玉上。</br> 一旁看笑話的鳳隱見他眉毛鼻子皺成一團(tuán),有些不忍,神色一軟準(zhǔn)備安慰兩句,還未開口,面色突然一變。</br> 古晉掌心染血的火凰玉毫無預(yù)兆飛到古晉頭上,炙紅的光芒將他和鳳隱都籠罩在內(nèi)。古晉體內(nèi)被天啟封印的混沌本源在火凰玉的牽引下浮現(xiàn)在額間,鳳隱靈海中和火凰玉里凝聚的屬于她的百年靈力飛快消散,瘋狂地朝古晉額間的混沌本源涌去。</br> 火凰玉是百年前上古用混沌本源煉制而成。古晉的血引發(fā)了他體內(nèi)混沌本源和火凰玉的共鳴,天啟的封印出現(xiàn)了松動,體內(nèi)的混沌本源被壓制百年,甫一被喚醒,以為火凰玉是為它準(zhǔn)備,自然毫不猶疑地笑納。</br> 在混沌神力的牽制下,兩人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混沌本源將聚魂臺上的靈力盡數(shù)吸進(jìn)。</br> 蒼白的臉色,漆黑的鳳眸,鳳隱只安靜地望著他。</br> 縱使全身靈力即將被吞噬一光,古晉也沒從鳳隱眼中看到半點慌亂。</br> 他心底懊悔,愧疚萬分,急道:“別擔(dān)心,等它停下來我就把靈力還給你。”</br> 火凰玉能吸走鳳染的靈力,自然也能將她的靈力還回去。</br> 古晉說的是實話,盡管不知道他是誰,為何闖進(jìn)梧桐祖樹,但鳳隱知道面前這個胖仙君并不覬覦她的靈力,畢竟單是他額上懸浮的奇怪本源所蘊含的神力就完全不遜于她。</br> 一場意外,竟然因為一場意外,毀了她準(zhǔn)備了百年的涅槃。</br> 鳳隱沉默半晌,搖頭,眼底竟有一抹苦笑。</br> “師君歷世萬載方成正果得以涅槃,我還以為我逆天而生,會是這一脈的異數(shù),看來還是躲不過天意。”</br> “什么意思?”古晉心底一慌。</br> “火凰玉里不僅有我百年修煉的靈力,還有我一魂一魄,今日不是我涅槃之期。”</br> 火凰玉靈力被吞噬,她的魂魄也勢必受損,如何能涅槃降世?</br> 古晉終于聽懂她話里的深意,神色大變。</br> 她朝天際望了一眼,回望,問:“你是誰?”</br> 能阻她鳳隱降世,焉能是平凡之輩,她總要弄個明白。</br> 只是,還等不及古晉回答,洞中漂浮的白色炙火瘋狂地朝古晉的混沌本源襲去——火凰玉內(nèi)鳳隱的一魂一魄感受到吞噬的危險,竟準(zhǔn)備和古晉同歸于盡!</br> 火凰玉被兩股神力牽制,難以承受,通透的玉石上裂開一絲絲縫隙,猛地,火凰玉哀鳴一聲,裂成碎片在樹洞內(nèi)炸開。</br> 混亂的神力席卷梧桐祖樹,發(fā)出耀眼的神光!</br> 與此同時,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從梧桐林傳至笑聲連連的鳳皇大殿外,眾仙大驚抬首,只見一道奇怪的銀色神力自梧桐林中沖天而起,竟在頃刻間將那股象征著小鳳君涅槃的火紅炙光迅速吞噬!</br> 片息后,轟鳴聲停,銀光散去,火鳳的氣息再也難聞片縷。</br> 眾仙怔怔望著天際消失的上古界門,面面相覷,鴉雀無聲。</br> 梧桐島期盼百年的鳳皇血脈,一場降世撼動三界的小火鳳竟然在涅槃之日就毫無預(yù)兆地隕落了。</br>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br> 沒有人敢去瞧一眼至尊之位上的仙界之主、鳳族之皇。</br> 只是任誰都知道,仙界的天地,要變色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