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這套操作是她從書里復(fù)盤看來的。
聽說那時師尊直呼可愛, 她就想試試這事兒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是屬于筆者的藝術(shù)加工。
窗邊灑落的月光清幽,
白亦簡直被萌得心跳驟停。
但身為師尊的驕傲與自持讓他挺住了, 眸光頓了頓, 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內(nèi)心越動蕩, 表面越淡定地垂眸喝了口水:“……嗯, 我也這么覺得。”
他這個反應(yīng)可太微妙了。
時絨不依不饒地追過去看他的臉, 上半身幾乎全趴在矮桌上, 盯了好一會兒。
偏頭沖他直笑,稀奇道:“師尊怎么不拿正眼瞧我?你從前可不這樣的, 是我這回夸人的方式不對么?”
白亦:“……”
她這樣式, 簡直像個要調(diào)戲人的流氓。
弄得他心上心下的, 眼皮狂跳。
眼見她蹬鼻子上臉,越靠越近,
一指戳在逆徒的額心, 讓她的笑臉離自己遠一點。
繃著臉皮,直視著她道:“我怎么沒看你了?那是因為你湊得太近, 我若要看著你, 豈不成了斗雞眼?”
時絨不甘心地撇撇嘴:“……”
她發(fā)覺師尊關(guān)鍵時候還挺能端的。
若不是通過他意外地指尖觸碰, 感覺到他的體溫上升,心跳加速。她還真以為自家?guī)熥鹨呀?jīng)超凡入圣,心如槁木了呢, 整個一面無波瀾還振振有詞的。
難怪這么多年下來, 這世上除她以外,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時絨嘆息著從桌上直起身, 無不感慨地在想:覺得自家徒兒可愛直說不就好了么?何至于要躲躲藏藏的呢?
也許這就是深沉內(nèi)涵的年上男人的通病:
——無法輕易對著本人言說出口愛吧。
“好吧好吧, 我離遠些。”
時絨體貼地給他老人家遞了個臺階, 笑嘻嘻地給他奉茶,“師尊還是說說回云隱仙府得了什么新消息?”
白亦接連喝了好幾口水,稍作平復(fù)才應(yīng):“嗯……一個地址。”
……
時絨當(dāng)年入云隱仙府,是因一位在外辦事的外門管事,劉澄。
劉澄在機緣巧合之下,于山林一小村莊之中遇見了一個孤女,一眼看出她身負(fù)靈根,心存善意,遂將人帶回了云隱仙府。
如此一口氣說完的身世,聽上去平平無奇。
除了她與原身的命格不知理由地攪合在一起,這一點難以解釋以外。
而她倆唯一有過接觸的地方,是十年前的那個小山村,要查只能從這里入手。
白亦便是弄來了那小山村的地址:三陽山。
正巧,這三陽山就在東海之濱,離陽城外。
白亦方連夜又趕了回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嗯?”
白亦:“你進入浮華山后不久,那位救下你的劉管事便意外死亡了。
時絨一驚:“啊?”
白亦:“我去查過,那位劉管事是來兮峰支脈下的一個小世族出身,資質(zhì)一般,被同族長輩舉薦才做上的外門小管事。為人甚是和善,時不時地會帶些命苦的孩子回云隱。他一切的行動順理成章,所以當(dāng)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死,有可能是真的意外,也有可能……”
時絨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若原身的身份真有什么貓膩,那時候原身年紀(jì)尚小,若唯一知曉她出身的人沒了,很多事情便可以悄無聲息地被掩埋掉,從此無從查證。
“所幸你成了我的嫡傳弟子,素仁擔(dān)憂外族之人會惡意針對,第一時間將你的信息封存了起來,禁止外傳,這才保存下來一點痕跡,留下了這個地名。”
以異常的命格反推,
如此越是查不到痕跡,覺著普通的,就越有可能有問題。
事情才過了十年,時絨原身是孤女,當(dāng)年一個人在這小山村里頭,難免引人注目。
找個老人問一問,或許還有人記得。
……
這會兒夜已深,住在山里的獵戶都睡得早。他們無意擾人清夢,決定明日清晨再上山。
左右從云隱仙府的行舟御劍往返三陽山只需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時絨看月上中天,時候不早,
自然地起身,去給他鋪床:“師尊睡吧,我夜里打坐就好。”
修行者中沒幾個同白亦一樣,夜夜都要睡美容覺的。
這也許就是大佬的任性吧。
“給我鋪的?”白亦有些意外。
喜出望外地走過去,摸了摸床上的枕頭,感動得連夸帶贊:“瞧這枕頭,擺得多齊整!有個徒兒在身邊,可就是好呢~”
時絨:“……”
倒也不必如此硬夸。
最可怕的是,時絨細(xì)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說這話不帶嘲諷,乃是真心實意這么覺得的。
弄得她驟然的心酸慚愧。
師尊大概是帶著個沒良心的不孝徒兒久了,忽然有了略好一些的待遇,便覺受寵若驚。
這可真是……
……
恰好他就坐在她的身邊,
出于某種補償?shù)男睦恚瑫r絨伸出手,主動要幫師尊解開冠發(fā)。
手指剛觸碰上他的玉冠,白亦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
時絨呆了呆:“?怎么?我是想幫你解一下發(fā)冠,給你梳一下頭,這樣睡起來舒服些。”
白亦眨了兩下眼:“……沒什么。”
隨后轉(zhuǎn)回頭去,頓了頓,又往她這邊挪近了小兩寸,意味再明顯不過:來吧來吧~
背影里都透著一股子愉悅。
時絨有些莫名,
不曉得他突然之間高興個什么勁。
……
指尖解開發(fā)束。
白亦的頭發(fā)不愧是花重金,堅持天天做保養(yǎng)的,頓時在她手中一瀉而下。
那烏黑的發(fā)絲摸起來柔順光滑,若綢緞一般,絲絲涼涼的。
她有點舍不得放手,為了多摸兩把過過癮,故意放慢了動作。一面給他梳著根本就不需要梳的頭發(fā),一面心不在焉地同他搭話,說起鮫人群島見著那艘小船。
白亦聽聞此事沒什么反應(yīng),平靜道:“中州之外,還有其他大陸,這一點早有人預(yù)言。即便真有人尋到了,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時絨挑眉:“師尊上次不是說天要大亂,或許正與此事有關(guān)?若境外勢力插手,天下格局不會因此而打破嗎?”
“此事我會多加留意關(guān)注的。”
白亦搖了搖頭道:“但氣運之子初顯,總需要成長的時間,就算天下要亂,大概也不是這兩年。你不用憂心這個,還是先處理你自己身上的炮灰命格最為要緊。”
時絨遲遲地哦了一聲。
話題到此結(jié)束,梳子一梳到底,她沒便宜可占了。
默默再摸兩把,戀戀不舍地收起梳子,正欲起身。
忽聽寂靜之中,有人輕輕吸了吸鼻子:“唔……”
時絨的動作一下滯住了:“?”
聽到他哼哼的聲音,她簡直有點像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一般,腦子里下意識地開始走馬觀花地回顧起剛才的一幕幕。
瞳孔瘋狂地震:她干什么?
她應(yīng)該什么都還沒干吧?
扯著他頭發(fā)了?
摸了太多下,給他察覺到了?
她腦子里風(fēng)暴都碾過去一輪,
前頭白亦終于慢慢開了口:“這么多年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要碰我的頭發(fā)了呢。”
時絨狂跳的心臟一緩,
表情從忐忑慢慢轉(zhuǎn)為了平靜:“……”
……
時絨剛上浮華山時,話少得很,也不愛走動,一副沒有太多世俗欲望的樣子。
偏白亦覺得這樣的徒兒好,說她安安靜靜的,不鬧騰人,還將她安置在離自己最近的院子,以便隨時來檢查她的課業(yè)。
時絨因此一度以為他是一個不茍言笑的嚴(yán)師。
浮華山巔常年積雪。
又正值冬天,浮華山上剛下了一場大雪,氣候嚴(yán)寒,屋檐下掛著的冰溜子又粗又壯,尖得能戳死人。
時絨完成了一日的課業(yè),照例去給師尊請安。
恭敬敲了三下門,聽師尊傳喚才入內(nèi)。
那會兒她同他還沒這么熟。
瞧著他多多少少是光環(huán)的,不愿過于靠近,就站在屏風(fēng)外回話。
但白亦讓她不必拘著,好聲好氣,讓她進來說話。
……
時絨回想那罪惡開始的一天,始終悔不當(dāng)初。
她的印象很深刻,當(dāng)時的書房地面鋪著的絨毯,屋內(nèi)沒有點燈,外頭又是陰天,光線格外黯淡。
他像是剛沐浴過,頭發(fā)瞧著還有些濕濡,冠發(fā)未束地坐在蒲團之上,墨發(fā)垂散下來,曳地的發(fā)尾被一淺色的毛巾包裹著。
面前擺著矮幾,似乎正在飲茶。
時絨見狀,跑上去想給他奉茶。
心是好的,帶著點兒對衣食父母的巴結(jié)之意。也是對師尊主動示好,讓她進屋敘話的回饋。
但腳下踩過絨毯,
咔咔咔地一陣脆響。
時絨:“?”
她抬起腳,看到了幾乎和絨毯融為一體的毛巾,和那被毛巾裹著的,碎裂的頭發(fā)。
她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吃了好大一驚,問他:“師尊的頭發(fā)怎么這么脆?”
白亦呼吸顫抖了兩下,
臉色白得像鬼,但勉強對她擠出了一個笑來,溫和:“剛上的護發(fā)膏,可能是天氣太冷,冰上了吧。”
光線太暗,她那會還沒開始修行,目力不濟。
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也自知闖了禍,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啊師尊,我沒看到……”
他還是笑:“沒事,不怪你。”
天真如六歲的時絨,她居然信了這句話。
正兒八經(jīng)地再同他道歉兩次,又給奉了茶,陳述完今日的課業(yè),這才退了下去。
第二天,白亦就病倒了,嚴(yán)重得起不來床。
時絨隔著屏風(fēng),聽到師尊用濃重的鼻音安慰她,說自己沒事。
心想難道大乘期也會感冒?
時絨作為徒弟,不好坐視不理。
熬了姜湯欲給師尊送去,經(jīng)過他窗口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往里頭看了一眼。
只見那傳說之中冷清如仙的清慈道君,躺在床上抱著他被踩得慘不忍睹,宛如狗啃一般的頭發(fā)。
眼眶通紅,正在默默垂淚。
時絨:“???”
年紀(jì)輕輕的她,剛剛建立起來的薄弱仙俠世界觀,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