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3)
2015年這一年的春節(jié),是整個21世紀中最晚的。要到2月18日,才過除夕。
于是學校放假,也相對晚些。
天公作美,剛巧在放學時晴天。
雨熄霧止,朱笛挽著狄玥手臂,走出校門,和她一起鉆進了梁桉一的車子。
朱笛坐后排,扒著前排座椅的靠背,把頭鉆到前面去:“你們說,我這幾天總是去你倆那里蹭飯,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哦?我吃得還多......”
“有什么不好的?”
狄玥回身,摸了摸朱笛的臉,心疼地說,“可你好像還瘦了些呢?!?br />
“瘦點好呀,省得我減肥了嘛。說真的,我這樣天天去,你們會嫌棄我這個電燈泡么?”
梁桉一發(fā)動車子,說倒是不嫌棄,不過,下次辦公室里再有給狄玥介紹相親的,麻煩給攔著點兒。
“沒問題!”
朱笛馬上高舉手機,“再有人給玥玥介紹呢,我就把你倆在雪山的合影給他們看,郎才女貌的,我看誰舍得拆散?!?br />
狄玥看扭頭看梁桉一的側(cè)臉。
和他相處是這樣,很舒服,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的悉心。
朱笛是她的朋友,以前也經(jīng)常去她家里,但現(xiàn)在她不是一個人住了,人家是怕蹭飯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可這話要是她來答,總覺得不夠讓人放松,由梁桉一回答就好多了。他一定也知道這點,所以才和朱笛開玩笑,叫她安心。
其實朱笛這陣子不愛回家,是有原因的——
家里老人歲數(shù)越來越大,需要考慮養(yǎng)老了。幾家長輩最近都在爭論老人跟誰的問題。
按朱笛父母的想法,就讓老人住在他們這邊,他們都退休了,有時間,也愿意伺候老人,絕無怨言。
他們是好心,可在朱笛的叔叔伯伯們不是這樣想的。
老人手里有些積蓄,這些人不想照顧老人,卻又覬覦這筆錢,不肯讓老人在朱笛父母家常住,怕他們私吞。非要出餿主意,說一家3個月,輪著來。
老人本來腿腳不好,又喜安靜,這樣每家輪著她是不愿意的,私下里和朱笛父母商量,想就在這邊住......
“可這樣呢,我叔叔伯伯他們又不同意,幾個人加起來,得有上億個心眼子,有話又不直說,拐彎抹角惡心人,真!討!厭!”
朱笛咬著一塊雞翅,囫圇地吐出骨頭,說他們天天借口看老人過去,實際都是各種打探,家里沒有個安生時候,所以她總要躲出來,“可能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吧,我現(xiàn)在就是不樂意回家吃飯,不樂意看他們那些嘴臉?!?br />
狄玥夾了肉又夾了菜,統(tǒng)統(tǒng)塞進朱笛碗里:“那你就來我這里吃呀,多吃點,不要再瘦了,天氣這么冷,都不能御寒了?!?br />
“還是玥玥好!”
朱笛放下筷子,轉(zhuǎn)身擁抱她,然后嘆著,“干脆別放寒假得了,要么晚點放也行。工作著有事情忙,我還能順心些?!?br />
那晚朱笛喝了罐啤酒,吃雞翅吃得滿嘴油花,話本來是沒什么邏輯的。
可誰想到,她說那些醉話,居然一語成讖,學校還真就差點沒放寒假。
事情是這樣的:
新校區(qū)那邊,還沒裝修完。但領(lǐng)導們覺得,新入職的老師們需要鍛煉。
所以安排大家去一趟為期半個月的冬令營,給學生安排課程、照顧學生起居飲食,也會在學生休息時間,給老師安排培訓。
算是提前適應崗位,鍛煉多方面工作能力......
反正發(fā)到手里的文件上,是這樣說的。
狄玥倒是也挺開心。
她蠻喜歡和孩子們相處,看著他們開懷大笑時,總有種感覺,像是那些輕松的笑容,穿過歲月,治愈了她童年的傷痕。
但她也有時候憂心忡忡,和梁桉一說,現(xiàn)在流行起來各種補習班和興趣班,表面上看是給孩子們減壓的,說是以后路好走,可她總覺得有些孩子過得好辛苦,興趣班6、7、8、9個地報,連休息時間都沒有。
梁桉一看她很久,狄玥問他看什么,他說是在看溫柔的狄老師。
“不過,我們的旅行可能要推到年后了?!?br /> “都可以,看你時間。”
狄玥攢了一點小錢,計劃著在寒假出國玩玩,梁桉一當然會陪她一起。
她那天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像度蜜月一樣?!?br /> 然后整個人都紅了,一頭扎進被子里,死活不肯出來。
梁桉一笑了半天,最后問她,想去哪個國家。
她想來想去,其實也沒有特別的喜好。
但她想到一點,從被子里傳出悶悶的聲音:“要去一個,陽光明媚的,日日都是大晴天的地方。”
那天睡覺時,狄玥和梁桉一說:“你覺不覺得,這房子雖然很小,但是風水挺不錯——”
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給他看,“——你看呀,之前我許愿說希望晴天,是不是放晴了足足三天呢?這可是很難得的,我來涼城這么久,幾乎沒有過的;還有那天朱笛說的,希望不放假,這不就成真了?真的要多上半個月班的。不過開學也會晚半個月左右,經(jīng)濟條件允許的話,我們可以在國外多逗留幾天......”
狄玥只列數(shù)兩件事,但她彎下去三根手指。
還有一件也成真了,她沒說而已。
那天她夢魘驚醒,好希望和梁桉一開始一段正式的、穩(wěn)定的戀愛關(guān)系。
當時還道自己是癡心妄想,誰知道隔了幾分鐘而已,夙愿成真,她戴上一枚鉆戒,成了他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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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令營在另一所學校,和之前上班的地方距離兩條街。
那陣子梁桉一天天接她下班,兩人有時候回家做飯,有時候出去吃,也經(jīng)常帶上朱笛。
1月底時,朱笛請兩人吃飯,紅光滿面地說,家里的事情終于平息了。
老人那陣子很不開心,后來夜里哭訴,說不想去叔叔伯伯家住,朱笛父母心疼得要命,隔天那些人再來找茬時,被她爸媽發(fā)火從家里趕了出去。
也許會被嚼舌根說他們貪圖老人錢財,可是,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老人的感受最重要。
辛辛苦苦付出一輩子了,總要過得順心才行。
三個人碰杯,慶祝朱笛家的事情解決。
溫熱的白酒下肚,身心皆暖。
1月最后一天。
梁桉一擎著透明雨傘,立于細雨中,等狄玥下班。
身旁的公交車站臺在更換廣告欄內(nèi)容,工作人員穿著雨衣,撤掉褪色的舊宣傳頁,換上新的。
底色是藍色,紅色字樣,很有警戒的意思。
上面寫著的是“HIV”病毒的相關(guān)科普知識,防護與正確認識之類,也有國內(nèi)外現(xiàn)存感染者的條形圖統(tǒng)計。
數(shù)字觸目驚心,讓大家引以為戒。
他無意間看見“HIV”的字樣,眉心下意識蹙起,腦海里出現(xiàn)父親生前那張消瘦、痛苦的面龐,也想起鄰里間對父親的躲閃不及、閑話詆毀......
梁桉一皺了皺眉。
“梁桉一!”
狄玥從學校里出來,見他等在雨中,隔著街道對他揮手。她還舉起一個紙袋子,指了指,很歡快地喊道,“等我過去給你看,是辦公室前輩送的禮物——”
下學期再上班,她就要告別之前辦公室里的一些同事了,很多都要留在原有校區(qū)的,只有她和朱笛她們,會去新校區(qū)。
之前給她介紹自己小兒子的那位老前輩,今天特地來了冬令營,送給她一盆綠植,說是很好養(yǎng)活。
人行橫道變?yōu)榫G燈,狄玥左右看看車子,抱著紙袋跑過來,鉆進梁桉一傘下:“前輩說這是幸福樹,祝福我們的。”
梁桉一忽然抬手,把她擁入懷中。
狄玥臉好紅,也抱了抱他,但還是小聲提醒:“這是學校門口呢......”
被提醒的人“嗯”了一聲,隔幾秒才放開,揉揉狄玥的頭發(fā),若無其事地說:“走了。”
不知道是否錯覺,狄玥總覺得梁桉一有些不對勁。
且仔細回憶起來,剛才她走出校時,梁桉一似乎正盯著什么東西出神,臉上沉寂著一種落寞的安靜。
狄玥挎著梁桉一的手臂,走幾步,突然皺眉回頭去看。
可身后那個方向,除了公交車站臺,似乎也沒有旁的東西了。
站臺倒是有幾個穿著厚雨衣的人在忙碌著,像是在換宣傳廣告牌?
一切都沒有特別。
但說不上什么原因,狄玥突然感覺,有某些事情,對她探出了一小節(jié)馬腳。
那天晚上,出租房里吹著空調(diào)暖風。
和往常一樣,狄玥在做教案,梁桉一也在工作,他戴著耳機,在聽一段曲子,偶爾指尖敲在桌面,然后記下幾筆靈感。
狄玥把教案推開,第一次打擾梁桉一工作。
她湊過去摘了他的耳機,鄭重其事:“梁桉一,我問你個問題?!?br />
也許是她表情過于嚴肅,梁桉一看上去有些意外,好脾氣地摘了另一邊耳機,示意,問吧。
狄玥知道他今天心情不佳。
她只是想要找個方式哄哄他。
可哄人嘛,她很不擅長的。
她其實苦思冥想一晚上了,最后只想到了這么個有點土的哄人話術(shù)。
狄玥站在客廳中央,問梁桉一:“你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嗎?”
“嗯?”
“梁桉一,你住在化學元素周期表第30號元素的位置。”
她是學化學的,梁桉一又不是。
他大概一時沒反應過來,輕輕地挑了下眉梢。
狄玥執(zhí)意想哄男朋友開心,兩只手比了心形,放在自己左身側(cè),耳朵先羞紅了,但還是頑強地堅持把話說完——
“你住在,我“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