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7(4)
梁桉一的呼吸近在耳邊,狄玥想要強做淡定,可發(fā)顫的指尖出賣了她怦然而來的心動。
“咔噠”,只需要在打字機上按下一個“y”字按鍵,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后面再想去按其他字母時,手指被梁桉一握住,他拉她轉(zhuǎn)身,傾吻她的額,然后托著臀把人抱起來,向樓上走去。
腦子里混混沌沌地懷疑,那塊梁桉一喂給她的甜瓜,是酒精漬過的。
不然怎么只是被他抱著走了幾階樓梯,區(qū)區(qū)這種隔著衣料的相觸,就讓她昏了頭,微醺薄醉般,下意識用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
臥室門半掩著,梁桉一抱著她走過去,把門踢開。
狄玥第一次見他做這種近乎粗魯?shù)膭幼鳎尤荒d奮,整個人微微發(fā)顫。
梁桉一看她一眼,淺笑問:“喜歡這樣?”
她羞于承認(rèn),把頭埋起來,當(dāng)自己是鴕鳥。
原來梁桉一這間臥室極大,至少是客臥的3、4倍,里面綠植叢生,寬大的葉片占據(jù)每寸墻體邊緣。
如果拍下來給那些設(shè)計專業(yè)的學(xué)生看,一定值得一番討論。
可她只來得及匆匆一瞥,只看清長絨地毯上躺著把木吉他,人就已經(jīng)落入一襲柔軟衾褥。
狄玥的所有衣物不過一件睡袍,不經(jīng)折騰,散落開。
緊張,但沒有做作地攏好衣襟,而是坦誠地看著梁桉一,等候發(fā)落。
他們沒開燈,黑暗中梁桉一模糊的身影跪立在床上,他脫掉襯衫,丟在一旁,不知衣扣落在什么物件上,發(fā)出一絲類似于輕撥琴弦的嗡鳴。
大約是砸中了那把吉他吧。
弦樂漸歇,靜謐空間里只剩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人生如寄,也許該快樂時,就要這樣快樂。
狄玥順應(yīng)內(nèi)心地閉上眼睛,關(guān)掉視覺通道,其他感官便會異常靈敏。
她喜歡梁桉一口腔里淡淡的薄荷味道;喜歡他掌心干爽地覆蓋在她皮膚上,游走,點燃每一處欲念。
梁桉一始終凝眸望著她,在狄玥緊張得嘴唇發(fā)抖時,傾身,用深吻溫柔地安撫。
此刻思維不算敏捷,但狄玥調(diào)侃地想,如果這屋子里的光線再亮些,興許他能看見,她紅得像一只阿根廷紅蝦。
梁桉一很有耐心,一直在等她放松下來。
當(dāng)雙膝被分開,狄玥把頭埋進被子里,被子上也許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她像失去嗅覺,只感覺得到他的輕捻與淺探。
即便足夠情動,她仍在某個瞬間難耐地仰頭,感受砭骨刺膚、痛入骨髓,忍不住噫嚶,然后偏頭,狠狠咬在梁桉一手臂上。
......
過去的21年里,狄玥從不過生日。
每一年的成長對她來說,都沒什么意義,生活不過是被擺布、被牽著鼻子走,一歲一枯榮。
但今夜,她于枯朽中重生,舒展開,抽枝發(fā)芽,肆然蔓生。
恍惚聽見樓下傳來蟲鳴,是那座鐘在盡職提示,已經(jīng)是午夜12點。
可那時,她不知今夕何夕,腦子里只剩下一片歡愉的空白。
隔天,狄玥像骨頭都被抽掉似的,懶在被子里,不愿起床。
如春酲尤在。
也是后來她才知道,梁桉一那天晚上,真的是已經(jīng)足夠收斂克制了的。
真正醒來,是上午10點鐘。
臥室窗簾只留了一道縫隙,窗邊植物的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摹于地毯之上。
床上當(dāng)然只剩下她自己,狄玥用被子蒙住大半張臉,總覺得耳畔殘留了梁桉一的聲音,那是于她喘噎時,他的輕哄......
如果有一個可以收納回憶的匣子就好了,她可以把那些心悸的細(xì)節(jié)統(tǒng)統(tǒng)收好,珍藏起來。
那天后來,是梁桉一端了紅酒燴牛肉和米飯上樓,像伺候祖宗一樣,用勺子一口一口把午飯喂給她。
她也佯做安之若素,乖乖張嘴,吞咽得很大口。
“餓成這樣都不起床?”
“不是,我要補充體力的?!?br />
梁桉一笑得差點把勺子掉在地上。
那時候狄玥猜想,可能她是梁桉一見過的最矯情的女孩子了吧,只是一場情.事而已,做過之后連飯都不要自己吃了,還需要人喂,真的太難伺候了。
可是這樣也好,他能記得她久一些。
吃飯時走神,總歸不是好事,一大塊牛肉沒認(rèn)真嚼,囫圇打算咽下去,結(jié)果被噎得差點辭世。
梁桉一蹲在床邊,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倒是沒有嫌棄她,只說讓她慢點吃,又沒人和她搶。
“靠墊要么?”
梁桉一給了個貼心建議,但狄玥臉“唰”一下紅了。
臥室里確實有幾個方形靠枕,很隨意地擺放在長絨毛毯上,在昨晚,它們其中某一個被他拿起,墊在她腰下面。
靠枕是很原始的亞麻料子,布料稍粗糙,被沖撞時觸感也刻骨銘心......
像是她的每一分心事他都諳悉,梁桉一用指背碰碰狄玥發(fā)燙的臉皮:“想的都是些什么。”
“我可......什么都沒想??!”
越是心虛的人,嗓門越大。狄玥紅著臉,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轉(zhuǎn)到那把見證過他們纏綿的吉他上,“梁桉一,你會彈吉他么?”
“還行?!?br /> “要不,你彈吉他給我聽吧?!?br />
梁桉一當(dāng)時怎么說來著?
好像是說,“厲害了,吃飯還得有人奏樂了”,但說完也還是拿起了吉他,撥動琴弦,彈曲子給她聽。
窗簾敞開,滿室陽光明媚。
紅酒燴牛肉的香氣彌漫,他彈吉他時,目光深邃總落在她身上。
那可能是她所經(jīng)歷的、最迷人的7月了。
實驗室那邊事情不多,導(dǎo)師也沒強制要求狄玥過去,只發(fā)給她一些文檔讓她處理。
下午時,狄玥仍留在梁桉一家,借了他的電腦,窩在客廳沙發(fā)里做事。
真正同梁桉一相處久了才發(fā)現(xiàn),他還真不是個閑散人員,忙起來也是一聲不吭的冷漠模樣,戴著眼鏡,看都不看這邊一眼。
但接電話時,他會顧慮著怕打擾她,對電話里的人說“稍等”,然后關(guān)上門去陽臺溝通。
狄玥忙完時,梁桉一剛好在陽臺接工作電話,她對著他的筆記本電腦,無事可做,便突發(fā)奇想,去搜索以前印象深刻的那幾句歌詞。
搜索結(jié)果出來,屏幕上跳出好多美女照片。
原來那些歌,是一位在海外發(fā)展的華人女歌星的成名曲目。那位女星長得怪美的,不同于當(dāng)下流行的網(wǎng)紅面孔,五官很有味道。
狄玥隨便看了眼名字,她叫Josefin。
她還想再看看歌詞的作詞人信息的,可杜卓航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搞到她的手機號碼,打電話過來,語氣居然是狄家人真?zhèn)鞯摹百|(zhì)問”。
狄玥見號碼陌生才誤接起來,毀得腸子都青了。
實在是很掃興。
杜卓航說,有人看見狄玥昨天和一個男人一起,上了輛白色越野車。
狄玥一個標(biāo)點符號都不和他多說,沒聽完,直接掛了電話,順便拉黑號碼。
神經(jīng)病,她上誰的車,和他杜卓航有什么關(guān)系?
而且,都那么義憤填膺了,還不忘說英語?
這到底是什么品種的神經(jīng)病啊......
放下手機仔細(xì)想想,9月份再開學(xué),杜卓航就是沈教授的博士生了,繼母說過,他是要跟著沈教授去國外做項目的。
也許杜家和狄家都迫切希望,在9月前,能把他們的婚事定下來。
狄玥看一眼陽臺外那道身影,他倚著玻璃拉門,手機舉在耳側(cè)。
她想,原來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梁桉一掛斷電話,從外面進來時,狄玥正站在他的柜格旁,拿了本書在翻看。
聽見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對梁桉一晃了晃手里的書籍:“梁桉一,你送我一本書吧。”
“可以。”
“那太好了,謝謝,有空我買本新的還給你?!?br /> 狄玥跑去玄關(guān),從她的帆布包里翻出一支中性筆,在書的某一頁上劃線,邊劃邊問梁桉一,“你有沒有熟識的快遞員,方便上門攬收的那種,我想寄東西,同城快遞?!?br />
梁桉一說有,然后拿出手機幫她聯(lián)系,順便問了問,她要寄的是什么。
狄玥劃完線,把筆丟回帆布包里:“這本書啊,我要把它寄給杜卓航?!?br />
他大概不知道杜卓航是誰,滑動手機屏幕的拇指停住動作,抬眼看她。
“杜卓航就是......”
狄玥想到一堆討人厭的詞,但梁桉一似乎只見過杜卓航一面,杜卓航面相又那么平庸,不曉得他是否還有印象。
她也就圖省事兒,不打算挖空心思用那些形容詞了,直接說:“就是你見過的,我那個相親對象?!?br />
她說完,梁桉一手機直接鎖屏了,放回褲子口袋里。
他兩只手插兜,繼續(xù)看著她,半晌,才吐出兩個字:“可以?!?br />
狄玥對他的這個反應(yīng),有點莫名其妙。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倒是叫快遞員來啊你......
等等。
她后知后覺,總覺得從梁桉一的語氣里,能品出一絲絲的咬牙切齒。
吃醋他不至于。
這種“長期關(guān)系”,對彼此都不會干涉那么多。
但畢竟昨晚他們才肌膚相親過,這會兒說要給別的男人送書,好像是不太好聽,顯得她下床就翻臉不認(rèn)人......
可她哪是那么曖昧的意思,她分明是要諷刺杜卓航,要和狄家正面對壘、打響第一戰(zhàn)。
狄玥把書舉到梁桉一面前,解釋:“我是這個意思,你看?!?br />
被她用中性筆劃線的句子是——
“......他并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用處?!?br />
梁桉一看完了,目光從書頁移回到狄玥臉上。
四目相對,身體里某種記憶忽然蘇醒。
狄玥干咽了一下,有意退開,梁桉一把那本書從她手中抽走,丟在一旁。
他的動作倒還是那種紳士的優(yōu)雅,把她拉進懷里,話說得居然帶些匪氣:“所以,不還是要送他的?”
什么叫送?
那是諷刺杜卓航用的。
是罵人用的!
狄玥張開嘴,想要這樣辯解,可梁桉一不給她機會,他驀地吻上來,堵住了她的話。
同他接吻,讓她浮想聯(lián)翩,腦海里不斷涌出昨夜某刻:
夜色寂靜,萬物沉睡。
他埋首下去,咂啄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