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阿兄,是否也曾想過殺他
地獄……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沈議潮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勉強(qiáng)定了定心神,試圖走近那個(gè)人,可撲面而來的腐臭腥氣卻令他根本沒辦法靠近。
他只得遠(yuǎn)遠(yuǎn)站在書案旁邊:“你如何幫我?”
窗外風(fēng)雨更甚。
驟起的風(fēng)卷起竹簾,陰沉沉的天穹上陡然劃過刺目的閃電,書房里的光影在這一瞬間明亮,沈議潮看見他渾身濕透,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jì),容貌陰鷙深邃,滿臉都是亟待復(fù)仇的興奮。
五官,和尉遲長恭竟然有四分相像。
沈議潮的雙手?jǐn)n在袖中,緩緩轉(zhuǎn)動日月星辰的戒指,腦海中倏然掠過一個(gè)人名——
尉遲卿歡。
那個(gè)羞辱姑母的男人。
聽聞他當(dāng)年被姑母五馬分尸,為何他會活著出現(xiàn)在這里?
攜裹著雨絲的風(fēng),吹熄了屋里的一盞燈火,四周陷入昏惑,只能隱隱綽綽看見對方的輪廓,猙獰蒼老,穿著二十多年前的破碎細(xì)鎧,像是從地獄返回人間的厲鬼。
可沈議潮不信鬼神。
他道:“尉遲卿歡,我不知道你為何還活在世上,更不在意你是否當(dāng)真從地獄歸來。也許二十多年前,你曾是江南的霸主,可如今你弟弟才是江南的王,你一無所有,你拿什么幫我?”
尉遲卿歡的聲音依舊嘶啞:“不愧是名門沈家的人,這么快就洞悉了我的身份。我拿什么幫你?當(dāng)然是拿整個(gè)江南!你要美人,而我要權(quán)勢和復(fù)仇,你我非常合拍,理應(yīng)成為盟友。”
沈議潮垂下眼簾,遮掩了眼底的思量。
很快,他慢條斯理地在書案后坐了,道:“你唯一有價(jià)值的,是尉遲家族上任家主的身份。你沒有直接奪權(quán),而是私底下來找我,必定是指望我?guī)湍阒匦抡茩?quán)……”
尉遲卿歡雙腿自然交疊,叩擊桌案的動作落拓不羈,眉眼帶著侵略意味十足的笑:“那你幫,還是不幫?”
沈議潮并不急于回答。
他按住琴弦,似是在醞釀曲目。
尉遲卿歡輕哼一聲:“我平生馳騁戰(zhàn)場,功夫絕頂,只唯獨(dú)不擅長算計(jì)。你幫我奪權(quán),事成之后,我給你異姓王的位置,給你封疆裂土,給你美人,如何?”
沈議潮信手撥弄琴弦。
琴音泠泠,如高山流水。
他從洛陽投奔而來,可尉遲長恭不肯幫他,眼看著即將打敗仗,沒想到突然蹦出來一個(gè)尉遲卿歡。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只是……
如果幫了尉遲卿歡,他就真的再也不能回頭。
沈議潮低聲:“我有辦法幫你奪權(quán),只是那辦法惡毒至極,也許,會需要你親手殺了你的弟弟。”
“哈哈哈哈哈!”
尉遲卿歡仰天大笑。
笑夠了,他厲聲:“你以為,我是怎么淪落到今天這個(gè)地步的?!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為了女人勾結(jié)外敵背叛家門,才令當(dāng)初的我一敗涂地,才令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若能殺他,我求而不得!”
長琴發(fā)出一聲錚鳴,琴弦突然崩斷。
沈議潮垂眸,看見白皙的食指涌出嫣紅血珠。
他有一瞬間的出神。
為了女人,勾結(jié)外敵背叛家門……
若能殺他,求而不得……
腦海中,突然躍出阿兄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平靜的心,沒來由的一陣慌張。
阿兄,是否也曾想過殺他?
角落傳來尉遲卿歡冷冷的聲音:“你在猶豫?因?yàn)槟阈珠L而猶豫?沈議潮,你兄長和你愛慕的女人很快就要結(jié)為連理,你卻孤苦伶仃地淪落江南,你甘心嗎?
“你記住,世間沒有對錯(cuò),只有成敗。效忠我,我不會叫你吃虧,更不會傷害你們沈家。我向你保證,事成之后,沈家依舊身居第一名門的位置。至于你姑母,昔年我十分喜愛她,我甚至,可以讓她重掌皇后之位。這便是我為你開出的條件。”
他的語氣是那么堅(jiān)定,那么令人信服。
沈議潮恍惚中,覺得他一定會信守承諾。
到那個(gè)時(shí)候,他是手掌權(quán)勢的異姓王,姑母依舊是皇后,沈家依舊是名門,父親和阿兄都會對他另眼相看,煙煙也會成為他的女人……
沈議潮只思考了片刻,就按住崩斷的琴弦,拋去了最后的顧忌,一字一頓:“我會幫你。”
……
三日之后,大雨初歇。
因?yàn)榻邼q的緣故,南北兩岸都被淹沒,雙方軍隊(duì)忙著重新修建運(yùn)糧的棧道,一時(shí)間無法打仗。
尉遲府后院。
桌上擺著十幾匹布料,南寶衣一一摸過去,布料質(zhì)地柔軟顏色鮮亮,都是十分昂貴的料子。
繡娘笑道:“少主吩咐,給姑娘和小娘子新做幾身襦裙,也不知道姑娘喜歡怎樣的顏色,就都拿過來給您瞧瞧。”
“他有心了……”
南寶衣頷首。
尉遲北辰待她確實(shí)好,她又欠了他一份情。
正挑著布料和款式,一個(gè)小丫鬟突然捧著請?zhí)掖疫M(jìn)來。
她行過禮,恭聲道:“給南姑娘請安了!沈郎君決定要娶我們家小姐,家主和沈皇后都很高興,未眠夜長夢多決定盡早完婚,這是大婚請?zhí)埬^目!”
請?zhí)r紅。
南寶衣翻開來,婚期確實(shí)早,竟然就在七天之后。
而婚禮地點(diǎn),在江邊。
她不解:“為何要在江邊完婚?是你們這里的習(xí)俗嗎?”
小丫鬟脆聲笑道:“哪兒能啊!這不是要打仗了嘛,新姑爺說婚禮可以振奮士氣,因此特意設(shè)在了江邊!我們小姐別提多高興了,正催著繡娘趕制禮服呢!小姐還說,她沒有交好的閨中密友,想請南姑娘為她添妝!”
南寶衣道不出心中滋味兒。
沈議潮想一出是一出,早前還孤單凄苦地想著寒老板,轉(zhuǎn)眼就又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迎娶尉遲珊了。
如此不靠譜,幸好寒老板跑得快。
她想著,禮貌道:“承蒙尉遲府這段時(shí)間的照顧,我很樂意為她添妝。”
因?yàn)樯蜃h潮要迎娶尉遲珊的緣故,整座府邸張燈結(jié)彩,戰(zhàn)爭來臨前的陰霾突然之間一掃而空。
大婚這日,南寶衣抱著禮物,去了尉遲珊的閨房。
少女多嬌,穿一身大紅喜服,端莊矜持地坐在妝鏡臺前,仰著小臉任由侍女上妝,臉蛋暈染開嬌羞的緋紅,眉梢眼角都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