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楊瑜精心做好的頭發(fā)被澆濕,酒順著臉往下流,沖花了眼影和腮紅。
她尖叫起來,氣急敗壞地去推許肆月,許肆月纖細的手指絲毫不松,反而硬把她拽到面前。
許肆月的長相本來就艷麗張揚,美得極具攻擊性,此刻帶著火氣,更顯得咄咄逼人,她歪頭打量楊瑜:“四年不見,長本事了?”
楊瑜骨子里還是怵她,掙扎著大喊:“保安!看不見有瘋子嗎!”
動靜鬧得太大,會客廳里陷入寂靜,四面八方的視線集中過來,私語聲也逐漸變大。
“誰這么跋扈,今天的場合人人都端著,生怕有一點不妥,她敢上來就潑酒?”
“還能是誰,許家那位千金唄,幾年不露面還是那樣,也不看看現(xiàn)在什么情勢了。”
“許家?快破產(chǎn)要賣女兒的那個……許家?”
“對,已經(jīng)成了圈里的笑柄了,怎么傳的都有,對方要么上了年紀,要么是哪家花心猥瑣的二代,反正肯定是給人當玩物的,不可能真娶她吧,不知道還硬氣什么。”
“要是我,絕對沒臉出來招搖——”
幾個穿制服的保安匆忙往這邊跑,梁嫣及時提著裙子趕過來,心急地抓住許肆月手臂:“肆月!別這樣!先放開她!”
她又瞪向楊瑜:“你們是不是亂說什么了?肆月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們不能照顧一下嗎?”
許肆月眼里燒著火,梁嫣趕緊貼近她耳邊勸:“別沖動,保安都過來了,要是真不讓你進場,畫怎么辦啊!”
最后一句話戳到許肆月的痛點,她睫毛一顫,緩緩松開手。
楊瑜面子丟光,氣瘋了,指著她說:“許肆月,明城早就變天了,你以為你是誰,還能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你等著,今天有你好看的!”
這句話說完,會場恰好有錘音一響,代表著拍賣會馬上開始。
梁嫣急忙推著許肆月往里面走:“我們先進去!今天位置很好的,在中間。”
許肆月指甲壓進手心里,沙啞問:“梁嫣,你之前知道畫是楊瑜買走的嗎?”
梁嫣一臉驚詫:“什么……是楊瑜買的?!那今天畫出現(xiàn)在拍品里,也是她故意針對你?!我平常跟她接觸的不太多,不知道她變成這樣了!”
許肆月閉了閉眼,摁下胸口那股隨時要爆炸的氣。
她不能草木皆兵對誰都懷疑,梁嫣應(yīng)該是不知情的,否則早和楊瑜她們一道了。
許肆月牙快咬碎了:“她就是故意的。”
而且很可能不會那么容易讓她把畫拍下,趁著還有時間,她該想辦法再多準備點錢。
梁嫣拉著許肆月入座后,轉(zhuǎn)頭到處看看,奇怪說:“幾個主要位置都坐滿了,怎么就咱們前面還空著。”
她們前排是整個會場的焦點,目前左右落座的都是身家斐然的大佬和太太們,空出來一個座位特別明顯。
許肆月沒心情關(guān)注這些,她低頭看著手機,七點五十五,還差五分鐘開始。
她通訊錄和微信里沒剩下幾個人,關(guān)系一般的早都刪了,關(guān)系好的……經(jīng)過楊瑜鬧這一出,她也有了戒備心。
許肆月咬著唇糾結(jié)聯(lián)系誰的時候,會場的燈光忽然聚向臺上,主持人出現(xiàn),高清大屏亮起,裝著拍品的推車也送了上來。
“不是還差五分鐘?!”
梁嫣示意她看墻上的時間,正好顯示八點:“可能是會場的鐘快了一點。”
臺上主持人說完套詞,很快亮出今晚第一件拍品。
許肆月驀的坐直,雙手繃得泛白。
就是那副畫,畫上是十歲生日的她,穿碎花的小裙子,天真稚嫩。
“……程幻女士生前最珍貴的一副作品,落款標注是送給女兒小月亮的生日禮物,此前一直被獨家珍藏……”
許肆月眼眶發(fā)燙,死死握著競價牌,準備第一時間舉起。
但在主持人宣布起拍價二十萬和規(guī)則后,有人比她更快,張口就叫到了四十萬。
許肆月舉牌的同時,冷冷望過去,果然是楊瑜那群人,正得意洋洋看她。
不過幾十秒,在惡意的競爭下,許肆月的價格不得不漲到了八十萬,馬上要到她的極限。
她聲音有點不穩(wěn),低下嗓子問身旁的梁嫣:“我所有東西都給你,你如果嫌麻煩,我就去出手之后給你現(xiàn)金,你現(xiàn)在先借我往上加的錢,行嗎?”
這場拍賣的規(guī)則是當場付款,當場帶走拍品,沒有等的余地。
梁嫣無措地搖頭:“對不起啊肆月,我沒想到會這樣,我手頭也沒更多錢,幫不了你了……”
楊瑜那群人已然繼續(xù)慢悠悠地叫價:“一百萬。”
甚至像要對她顯擺什么叫有錢任性一樣,幾個人一唱一和,竟然把價格抬到了一百六十萬。
一個她無論如何也付不起的數(shù)字。
許肆月全身的血液都在結(jié)冰,手指幾乎要被牌子邊緣磨破。
明顯不對的氣氛加上之前的沖突,讓會場陷入竊竊私語。
“原來畫上的人就是她?”
“自己的畫像,媽媽的遺作都拍不起,到底干什么來的。”
“一百多萬拿不出來?那還不如別出現(xiàn),躲起來不好嗎,免得被公開處刑。”
“看來給老男人當玩物當?shù)靡彩菦]分量——”
楊瑜被潑的酒處理過了,這會兒恢復(fù)了傲慢,有意音量不低地跟旁邊人說:“其實錢多少都無所謂啦,主要是為了熱鬧,等一下把畫拿過來,現(xiàn)場撕了給大家看個新鮮。”
許肆月的驕傲臉面被丟到土里,仿佛赤腳站在刀尖上,疼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攪,耳中不斷的嗡鳴。
“一百六十萬第一次。”
許肆月猛地站起身,卻什么也說不出,眼底淤積的紅快要滴落。
“一百六十萬第二次。”
許肆月舌尖嘗到血腥味,會場議論聲更響。
主持人的嘴就要張開第三次,后方關(guān)閉的浮雕大門突然被推開,現(xiàn)場頓時靜下來,男男女女不約而同回過頭。
四面八方的燈光很亮,反而把男人出眾的臉晃得氤氳。
許肆月徹底僵了,怔怔盯著那道意外出現(xiàn)的身影。
男人并未急著入座,沉靜挺拔地站在門口,嗓音磁而冷,猶如冰棱碰撞。
“三百萬。”
許肆月呼吸有些困難,眼神不知怎么飄到會場的鐘點上,八點零五……
那么正確時間,就是八點整。
昨天在摘星苑,顧雪沉臨走前的那句話一下子回到耳邊:“明晚八點,我去接你。”
一分不差……
座上的人紛紛起身,主辦方的負責(zé)人一路小跑到顧雪沉身邊,彎著腰指指許肆月前排的位置要給他引路。
顧雪沉沒接受,也沒看許肆月一眼,只是低淡地重復(fù):“三百萬。”
一個幾乎兩倍的價格。
這樣的數(shù)字壓下來,任誰都明白顧總是什么意思。
他要這幅畫,即便真有人敢爭,他也會立即拋出更高的價碼。
主持人如夢初醒,忙繼續(xù)走流程,楊瑜那群人已經(jīng)傻了,不光顧雪沉到場這件事驚悚,她們也沒有那么多的閑錢,更沒勇氣再抬價跟他去搶。
片刻后,錘音敲響:“三百萬,成交。”
許肆月心臟被無形的手狠狠捏住。
顧雪沉眉眼寂靜,沒有多余的波瀾,他按照拍賣程序走上臺,低眸簽單,手在木質(zhì)的畫框上略略撫過。
許肆月什么也來不及多想,只有劇烈的心跳聲在拼命震著。
梁嫣冰涼的手不停拽她裙擺:“肆月,他來干嘛,他怎么可能參加這種場合的,他平常從來——”
不等她說完,主持人就遵循慣例,對著話筒采訪:“我相信今晚在座的各位都非常好奇,顧總怎么會破例來出席這場拍賣,而且目標明確地以高價拍下這幅畫,是不是有特殊的意義?”
她邊問,邊借著機會眼泛春水地注視顧雪沉。
她經(jīng)常主持各種大小拍賣會,娛樂圈也好權(quán)貴圈也好,各種優(yōu)質(zhì)男人見過太多了,他這種氣質(zhì)的還真是獨一份兒。
腳下明明踩著浮華名利場,但他站在這里,偏就潔凈淡漠,不沾半點凡世煙火氣,猶如古畫里細心描出的那種貌美神明。
他也沒特立獨行,穿很簡單的黑色正裝,襯衫領(lǐng)口一直扣到最頂端,問題是跟別人一比,就是清冷禁欲得不行,隨意一抬眸也讓人心里慌張,唯恐褻瀆。
會場沒人隨便說話,靜得針落可聞。
顧雪沉拒絕了工作人員幫他裝畫,單手抬起,視線從畫里青澀的小姑娘上掃過,緩緩落在臺下還僵硬站著的許肆月身上。
他開口,很淡,卻字字清晰:“這幅畫,是送給我新婚妻子的禮物。”
會場一窒,隨即引發(fā)騷動。
許肆月心跳立馬炸了,提前感知到了她的滅頂之災(zāi)。
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要當眾干什么!
梁嫣拽她的手停住,四處是不可置信的吸氣聲和擰起的眉毛。
顧雪沉即便沒有世家做根基,單憑自己,也是今天現(xiàn)場很多人的如意男友和女婿,這句話一說,相當于平地扔雷。
主持人驚得措手不及,呆滯問:“顧……太太……喜歡程幻女士的畫?”
顧雪沉沒再回答,把畫框扣在身側(cè),平靜走下臺階。
許肆月不敢眨眼睛,屏息盯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每一聲都像在給她敲響喪鐘。
他過來了……
靠靠靠他真的明目張膽就過來了!
到了她這一排座位的入口時,顧雪沉停下,側(cè)過頭,墨色瞳仁里映出她的影子,那顆淺色淚痣在燈下尤其的奪魂索魄。
他筆直地盯著她,嗓音微涼:“顧太太,玩夠了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