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一段時間里，布加拉提試過了各種方法，最后采取了最為簡單直接的。
    希爾洛面朝天趟在地上，發(fā)絲混著汗水貼著臉頰，胸口劇烈起伏著，短時間內(nèi)沒有再度站起來戰(zhàn)斗的力量。
    她看著灰色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
    這個念頭還沒有轉(zhuǎn)完，一滴雨水就落到她的額頭上。
    布加拉提本來已經(jīng)準備獨自離開，感受到落在自己肩頭的雨滴之后，他停下來，但是并沒有回頭看希爾洛一眼：“既然受傷了就不要再繼續(xù)了，你的實力我已經(jīng)大概了解了。”
    通過這幾天他的觀察，還有剛才的實戰(zhàn)，一切都說明希爾洛似乎什么都不會。一開始他用stickyfingers對她進行攻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無從還手，只好暫時放棄對她替身能力的試探，改為近身格斗。可是他根本就談不上用多少力，才沒多久希爾洛就像現(xiàn)在這樣子倒在地上。
    她應(yīng)該是那種不會輕易服輸?shù)男愿瘢呐乱淮未伪淮虻乖诘兀矔淮未蔚刂匦抡酒饋恚瑢λf：“再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如同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可惜這并沒有什么用，下一秒她還是被布加拉提輕易地打倒。
    到最后已經(jīng)變成了混亂的、毫無章法的進攻，渾身都是破綻，也沒有替身能力保護自己，像她這種樣子，要勝任組織安排的任務(wù)已經(jīng)很困難，如果要成為配得上布加拉提的搭檔，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只憑不服輸?shù)拿攀遣豢赡茉诮M織里得到往上爬的機會的，很顯然布加拉提不是這種滿足現(xiàn)狀的人，所以他認為希爾洛不適合與他一起進退。
    既然如此，波爾波為什么會把這個人安排到自己這里來呢？
    難道說，其實她和波爾波有著某種不便形容的微妙關(guān)系？
    這場「訓練」，不，或許還沒有資格被稱作是「訓練」吧，在大雨即將到來之際，不得不提前結(jié)束了。
    之所以說沒有資格，是因為這簡直就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布加拉提從來沒與覺得哪次需要自己親自出手的時候會這么輕松過，也沒有哪次覺得和現(xiàn)在一樣心情復(fù)雜。
    “再來……還沒有結(jié)束。”
    果然身后傳來的是希爾洛強行在堅持的聲音。
    不用看就知道她一定是又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
    “夠了，今天到此為止。”布加拉提加重了語氣。
    這可不是強撐下去就有用的事，一次一次地重復(fù)，結(jié)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心里不會不清楚的吧？
    “不行，還沒有結(jié)束。”
    “你這家伙——”
    “我說還沒有結(jié)束啊——！”跟隨著希爾洛拼盡全力喊出的聲音一并傳過來的，是一把小刀。
    她用投擲的方式將那把刀刺向布加拉提的肩膀，而布加拉提現(xiàn)在正背著她，好像他現(xiàn)在因此喪命，她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似的，就是那么直接。
    布加拉提仍然不為所動，只是等飛刀接近自己身體的一剎那，他用拉鏈打開了自己肩膀的部位，刀身剛好擦著那條縫隙出去，穿過他的身體，然后拉鏈就把他的身體轉(zhuǎn)瞬恢復(fù)了原樣。
    不甘心也是沒有辦法發(fā)的事，人與人之間就是有這種差距。
    他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往前走。
    “等一下……”希爾洛跪坐在地上盯著他。
    布加拉提覺得毫無意義，并不準備停留，結(jié)果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左肩傳來一陣刺痛。
    “什么！”他轉(zhuǎn)過頭去，白色的西服上印出了殷紅的血跡。
    傷口的深淺與長短來看，簡直就像被一把小刀劃破了一樣，就是那把在這之前哐啷落地的小刀，這個傷口就像是這把小刀制造出來的。可是他剛才明明已經(jīng)提前用拉鏈把自己的身體打開了，區(qū)區(qū)一把小刀絕不可能傷到自己的。
    除非……
    想到這里，布加拉提重新轉(zhuǎn)身。
    在他快要完全轉(zhuǎn)過去的那一瞬間，他的右肩又感受到了一陣刺痛，但是比之前的程度要輕上不少，他偏過頭去，果然右肩部分的衣料也被劃破了，暫時還沒有染上血跡。
    再接下來，他就看到希爾洛投擲那把飛刀的手上，籠蓋著一層淡淡的虛影。
    布加拉提臉上原本有些沉重的表情，現(xiàn)在正慢慢在消失。
    這時候大顆的雨水已經(jīng)砸下來，他沒去管自己身上的刀傷，直接走到了希爾洛面前，對她伸出手：“我知道了，不過你似乎搞錯了我的意圖，我說「到此為止」的意思是，你應(yīng)該休息了。”
    “不要。”希爾洛坐在雨中，拒絕布加拉提的好意。
    “不要太任性，你這家伙——”雖說他自己一向提醒自己，對比自己年長的女性要表示尊敬，但是今天布加拉提不明白，這個人明明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還這么固執(zhí)，所以下意識，他忘了之前一直有意去做的事。
    “你要教我。”希爾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教我，直到我能成長到你現(xiàn)在的地步，還有，教我駕馭「它」。”
    天空是灰色的，但是雨中希爾洛的眼睛是明亮的，堅決的。
    “還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好，我答應(yīng)你。”布加拉提只好點頭。
    希爾洛搭上他伸出的手，兩個人手心的溫度也幾乎相同，就像一個人的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一樣。
    這天開始，布加拉提正式有了一位搭檔。
    學會一定程度的近身格斗，學了正確操縱自己的能力，希爾洛確實憑借自己的天賦以及過人的認真程度，在這段時間飛快地成長了，最近布加拉提甚至在考慮教她練習開槍的事。
    沒想到她是一個「認真派」的家伙，對待某些事情認真起來簡直要到令他都覺得麻煩的程度，布加拉提再次感嘆，如果這份勢頭用在工作上，一定能過上衣食無缺的日子吧。為什么非要加入組織不可呢？
    來到組織，應(yīng)該不是被他人所安排的，她應(yīng)該也是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無法好好收場的階段吧？看她這副樣子，如果說要做一只乖乖聽話的金絲雀是絕無可能的。
    關(guān)于這些，布加拉提并不著急，畢竟他之前也說過了，剩下的日子是留給彼此相互了解對方的，眼下比較要緊的事是，需要教會她射擊。因為從力量上來說，希爾洛這種半路起家的人還是很難戰(zhàn)勝像他這樣的對手的，其次在替身的靈活運用上還缺少實戰(zhàn)經(jīng)驗，況且她的替身「sanctuary」和他的「stickyfingers」不同，力量和速度上也有一定的欠缺。所以無論如何讓希爾洛學會射擊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然后，果然在任何事情上，希爾洛都不曾讓他失望過。照這個去勢下去，希爾洛說不定再過沒多久就能正式和他一起進行一些不算特別危險的任務(wù)了。
    這一刻布加拉提又一次從心底里佩服波爾波的識人之能，波爾波不愧是能當上干部的人啊。
    所以當希爾洛看向他的時候，那個眼神可絕不是在炫耀成績什么，也不是想要獲得什么獎賞，她只是說出一句最最稀松平常的話一樣，說著：“如果覺得這個結(jié)果還能讓你稱得上為滿意的話，布加拉提先生，陪我去買一樣東西吧。”布加拉提當然答應(yīng)了她。
    沒想到她只是買了一包小孩子喜歡的棉花軟糖。
    怎么會這樣？看起來這種樣子的人，竟然這么喜歡小孩子的東西？
    他想到了之前的牛奶硬糖。
    “要來一顆嗎？”希爾洛拆開包裝袋，放了一顆軟糖到嘴里，然后把整個包裝袋都遞過去。
    “不，我就不必了。”布加拉提禮貌地拒絕。
    希爾洛理所當然地把袋子收回去，兩人靠著街道邊的欄桿沉默地站了一會。
    “……好甜。”
    ——這絕對不是喜歡這種糖果的人會發(fā)出的聲音。
    布加拉提低頭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她的眉毛擰在了一起。可這種又甜又膩的糖果不是她自己非要過來買的嗎？
    應(yīng)該是看出了布加拉提的疑問，希爾洛慢慢地說：“這個牌子的棉花軟糖，是我妹妹曾今最喜歡的東西。”
    然后她就不準備繼續(xù)說下去了。
    希爾洛把軟糖包裝袋的封口重新封好，準備離開。
    布加拉提在她說出來的一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她用到了「曾今」這個詞，他就想到，會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應(yīng)該和她的妹妹有著一定程度上的關(guān)系。而這位妹妹，說不定已經(jīng)……那么今天，一定對希爾洛來說，是一個特殊的紀念日吧。
    希爾洛看看桌子中間的兩塊草莓蛋糕，又看看對面的布加拉提，沒忍住問：“這是怎么回事？”
    “我是在想，如果你的妹妹喜歡吃甜的東西，那這里的草莓蛋糕她也一定會喜歡。”布加拉提說，“另外一塊，是我給你的畢業(yè)禮物。”
    希爾洛抓著叉子的手有些顫抖，過了一會才平靜下來，她輕輕移過靠自己近的那塊蛋糕，說了聲“謝謝”。
    然后和布加拉提猜的一樣，她首先叉起了蛋糕表面那塊大顆的草莓送進自己嘴里，稍作咀嚼之后她又皺起了眉毛。
    趕在布加拉提問她之前，她率先說：“有些苦，不……不如說是苦甜參半吧。謝謝。”
    她又一次強調(diào)了一遍謝意。
    好像只要別人對她付出任何一點點善意，她都要用力去感謝別人一樣。
    --
    “那……再來個草莓蛋糕吧！”
    是米斯達的聲音。
    米斯達說話的聲音讓布加拉提從回憶里清醒過來，原來這么久了，還沒有想好晚餐吃什么。
    他剛剛想到哪里來著？好像也是草莓蛋糕。
    “布加拉提呢？還是和以往一樣嗎？”米斯達坐在他對面大大咧咧問他。
    “……嗯，你來定吧。”布加拉提對他點頭。
    “所以我說福葛，不要那么死板啦……最近我有在好好學的，而且接下來也沒有什么任務(wù)，所以去附近的海島散散心不好嗎？”納蘭迦可憐兮兮地問。
    “納蘭迦說的沒錯，我也覺得我們應(yīng)該休息一段時間了，我覺得那個什么……卡普里島就很不錯，對吧納蘭迦？”米斯達對他擠擠眼睛。
    “對啊對啊！”納蘭迦馬上贊成。
    “我說你們兩個！不要擅自決定——”
    到現(xiàn)在都沒說話的阿帕基突然小聲問了布加拉提一句：“你怎么看？如果你堅持要一個人過去的話，我實在是不放心。再說用我的「moodyblues」一定能像上次一樣幫到你的。至于他們幾個……”
    布加拉提思索了一會，決定了：“我去確認一下接下來幾天要做的任務(wù)是否都已經(jīng)完成了，你們幾個，不要提前松懈下來。”
    就在納蘭迦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之際，布加拉提繼續(xù)補充：“等我確認無誤了，一起去休個假也未嘗不可，你們也是好久都沒休息過了。”
    恰好這時熱氣騰騰的晚餐，還有那份草莓蛋糕一起送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