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也許是這段時間以來,蘇弋過得實在是太安逸了,也可能是他根本就注定了是個不幸的人,無論逃到哪里,都會發(fā)生悲劇,都會給身邊的人帶去不幸。
當蘇弋打包了兩份晚飯回去找孫別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片火海,其中夾雜著尖銳的喊叫聲,以及游戲廳內(nèi)機器爆炸的聲音。
刺耳、尖銳……這一切就像是一記榔頭,重重地敲在了蘇弋神經(jīng)最薄弱的地方。
救命!蘇弋!救我!你救我!……
腦子里突然就嗡的一聲,好像有什么炸裂了一樣,是誰在喊?孫別?還是誰?不,不是孫別的聲音?是誰?
蹲在路邊的花壇處,蘇弋的腦海里始終有一個陌生的求救聲,他不知道這是誰的聲音,但是莫名地感覺很熟悉,就好像他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的。
這一聲聲地喊叫,來自于記憶的深處,一段他本不該忘,卻忘記了的記憶。
游戲廳外一片混亂,接連不斷地有人從里面跑出來,所有人都是哭著喊著,但是唯獨沒有看見孫別。
難道說孫別還在里面嗎?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態(tài),蘇弋想都沒想,爬起來,身體自己就沖進了火海里。
四面?zhèn)鱽淼淖茻岣?,刺痛著他的皮膚的每一寸,游戲機燃燒的“噗呲”聲以及爆炸的聲音,不絕于耳。
蘇弋的腦子一片混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為什么要闖進這一片火海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就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進來了,什么都做不了,可能還會賠上一條性命。
莫名的,對這樣的場景感到似曾相識,是他的錯覺嗎?為什么腦子里一直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喊他,在喊救命?
救我!救救我!
又來了。
火場中心的游戲廳內(nèi),到處都充斥著黑色的煙,站在里面,仿佛五臟六腑都被充斥著煙霧,讓人喘不上氣來,感到窒息。
“孫別!咳咳咳咳……”
一張口,黑色的煙帶著灼熱的溫度,就被灌進了喉嚨里,直引得蘇弋一陣猛烈的咳嗽。
是他沖動了,根本就不該進來,進來容易,出去難,雖然已經(jīng)有人報了火警了,但看這火勢,恐怕火警還沒趕到,這里就已經(jīng)被燒光了。
救我!救救我!
又是那個聲音。
腳下被翻倒的椅子絆到,蘇弋整個人撲了出去,額頭撞在被火灼燒過的游戲機上,鉆心的疼痛,立刻讓他感到依著暈眩,麻木的刺痛感從額角彌漫開來,腦子一陣犯渾。
“……蘇弋,救救我?!?br/>
微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從附近傳過來,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有人在喊他。
火勢還在不斷地蔓延,蘇弋掙扎著爬起來,視線被煙霧遮擋,并不明朗,踉蹌了幾下,知道腳下踩到一只軟綿綿的手,才發(fā)現(xiàn)了孫別。
孫別被倒下來的籃球機壓住了身體,腳踝卡在另一臺游戲機的裂縫里,完全動彈不得,如果沒有人救他,他就只能在這里被火一點點燒死。
“……蘇弋,救……救我?!?br/>
孫別拽著蘇弋的褲腳,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弱得幾乎被四周焚燒的聲音掩蓋。
蘇弋晃了晃腦袋,腳下有些站不穩(wěn),額頭上被磕破的地方開始有血絲滲下來,試著推了幾下壓在孫別身上的重物,卻根本就推不動。
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根棍子,抬手就開始撬,蘇弋抹了一把額頭,由于吸入了過多的燃燒產(chǎn)生的氣體,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正在流失。
“救我……救救我……蘇弋……”
孫別的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嘴里只是下意識地求救,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脆弱的,也是膽怯的,誰都會怕死,這是人之常情。
可不只是孫別的意識在模糊,就連蘇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腦子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只是手里還在機械式地做著動作,力求將孫別從里面救出來。
救我!蘇弋!救我!
又是那個聲音,究竟是誰?
蘇弋猛地發(fā)力,棍子落地,往前一推,人順勢就跪了出去,莫名地感到一陣難受。
蘇弋!蘇弋!
救我!救救我!
…………
他捧著劇烈疼痛的腦袋,緊閉著雙眼,腦海中突然就閃過了一張臉,還沒看清是誰,就一瞬間消失了,他猛地睜開眼,眼前卻一黑,倒了下來,他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能感受到周圍灼熱的空氣,以及焚燒帶來的劇烈的危機感。
出于求生的本能,孫別在掙脫了游戲機的束縛后,深吸了一口氣卻被煙霧嗆到,猛烈地咳嗽,他開始往外面(至少是他以為的出口)艱難地爬行。
真的是用四肢在爬行,他的意識完全是模糊的,腦子根本就像是無法運轉(zhuǎn)起來一樣,像個一條蜥蜴,慢慢地、艱難地往外爬著。
卻忘了,里面還有一個人倒在那。
火警隊終于趕到,而火勢已經(jīng)是一發(fā)不可收拾,能被燒起來的都已經(jīng)被點燃,而逃得出去的都已經(jīng)出去了,留下來的不幸的人,只有跟這一堆游戲機,化作一股股焦臭。
蘇弋倒在一邊,忘記了自己是為了什么才進來的,也忘記了自己是怎么陷在這臺籃球機里昏迷了這么久。
灼熱的溫度刺痛著他的每一寸皮膚,此刻他仿佛正被處以極刑,烈火正一點點焚燒著他的身體。
他倒在那,沒有一絲力氣,斜著腦袋,透過躥動著的火光看見了被成功營救出去的孫別。
蘇弋張大了嘴,很像呼救,但是才一張開嘴,就被灌進了一股滾燙又嗆人的煙霧,他已經(jīng)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唯有四肢疲軟地倒在那等死。
他能清楚地意識到,火燒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衣服、他的皮膚、他的頭發(fā)……他的一切,灼熱的刺痛,帶著撕裂一般的疼痛蔓延了全身,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身體越來越重,張大了的嘴,卻依舊發(fā)不出半點的聲音,他死死地盯著救走孫別的火警離開的背影,死死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