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絕望
“你只知道冷漠的看客都是幫兇,那你知道還有一種東西,比看客還要可怕嗎?”禿頭李沉著聲音,坐在蘇弋的對面,深吸了一口煙,又重復(fù)了一遍,“你知道是什么嗎?”
蘇弋搖了搖頭,不知道禿頭李接下來想說什么,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是流言?!贝丝痰亩d頭李已經(jīng)不再狡辯,上身前傾,左手放在辦公桌上,聲音有些啞啞的,“流言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樣,能把一個正常的人,割成碎片?!?br/>
這么一說,確實如此,蘇弋只知道尚微微被班級的學(xué)生排擠,卻不清楚為什么。
網(wǎng)絡(luò)上,校園暴力的事件層出不窮,可在身邊,卻沒有真正見識到,蘇弋總認(rèn)為,任何的暴力,無論是冷暴力,還是拳腳相向的方式,總是處于某種理由,總會找到來源的根據(jù)。
“你知道尚微微被孤立的原因?”
禿頭李看了蘇弋一眼,卻沒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下面的話。
“幾年前,微微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留下了一筆巨額的保險金,由于微微的奶奶年紀(jì)大了,沒辦法照顧她,沒辦法,只能讓微微住到了她舅舅家里,也就是杜志剛家里,連帶著那筆錢,也全都到了杜志剛一家的手上……”
從禿頭李的敘述中,蘇弋大概明白了尚微微到底是在怎樣的絕望之下,選擇了自殺,而禿頭李又是在怎樣的憤怒之下,接連殺了這么多人。
尚微微的舅舅——杜志剛,是個賭徒,打麻將欠下了一屁股的債,正當(dāng)走投無路的時候,尚微微父母因為事故身亡,巨額的保險金讓杜志剛又看到了希望。
幾乎是通過明搶的方式,幾番官司打下來,杜志剛終于從尚微微奶奶的手里,搶來了尚微微的撫養(yǎng)權(quán),包括那筆保險金。
債款得以償還,但杜志剛的死性不改,手頭稍有點錢,就又出去賭,輸了就回來罵人、打人,一開始只是他們夫婦倆之間的爭吵,到最后竟然把尚微微扯了進去,說她是喪門星,所以才會老是輸錢。
舅媽打不過舅舅,就過來打尚微微泄憤,她的衣服底下每天都會新添一些青青紫紫的傷痕。
一開始她還會反抗,會跟老師反映,但漸漸的,時間長了,她意識到,老師根本就幫不了自己,放學(xué)了,她總是要回家的,身為監(jiān)護人的舅舅舅媽,甚至可以推脫,說是她自己頑皮,出去鬼混,把自己搞了一身的傷,還回來誣賴他們。
回去以后,免不了就又是一頓毒打,最慘的時候,被打也就算了,還把她關(guān)在屋里,三天沒給她飯吃,說是要給她點教訓(xùn),讓她長長記性。
時間長了,尚微微也就習(xí)慣了默默忍受,不再向任何人傾訴,好在,在學(xué)校的時候,還有朋友,身邊的同學(xué)都不會打她。
只是好景不長,這個世界的人心就是如此,你的退讓和隱忍,從來就不會讓傷害你的人感激或者收手,他們只會變本加厲,以為你就應(yīng)該承受這樣的痛苦,而你也愿意承受這樣的痛苦。
一年前,杜志剛的兒子從學(xué)?;貋砹耍K日待在家里,無所事事,除了打游戲,就只會嘴上胡謅,跟他老爸簡直一個德行。
不過即便如此,自家的孩子再差,也比別人家的孩子都要好,這是每個父母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對于杜銘宏的不上進行為,杜志剛夫婦卻是一味地容忍與放縱。
可杜銘宏干了一件畜牲才會干的事情,徹底釀成了后面的一系列悲劇。
暑假在家的時候,杜志剛幾乎一上賭桌就輕易不會下來,常常都是凌晨三四點才罵罵咧咧地回來,而舅媽則是在超市上夜班,回來的時候,也已經(jīng)是半夜。
家里一般都只剩下杜銘宏和尚微微,杜銘宏一般都是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打游戲,一打就是到深夜,打輸了,撞上杜志剛回來,說不定還會吵上一架。
就是這樣一個不正常的家庭,唯一正常的尚微微卻反倒成了異類。
尚微微已經(jīng)對這個家絕望了,只想著快點長大,快點成年,哪怕是露宿街頭,也不想再留在這里一天,那筆保險金,她也不去想了,肯定早就被揮霍得一干二凈。
只是,就是這樣一個愿望,都破滅了。
有天晚上,杜銘宏和他那群朋友出去聚餐,喝了點酒,回來的時候,家里黑洞洞的,一點聲響都沒有,尚微微那時早就已經(jīng)睡了,朦朧間感覺有人壓在她身上,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看到的卻是杜銘宏醉醺醺的模樣。
尚微微出于本能地掙扎,朝著杜銘宏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摸黑抓到了一個鐵盒子,就砸了上去。
“你個小婊子!”
由于力量的懸殊,尚微微最終還是沒能抵抗得過。
下班回來的舅媽聽見了房里的叫聲,開門只是看了一眼,竟然什么都沒說就退了出去,臨了還將門給帶上了。
尚微微徹底絕望了,這樣的地方簡直就是地獄。
自從那天過后,杜銘宏三天兩頭都會找她發(fā)泄,她想過要報警,但結(jié)果總是警察還沒來,她就先被毒打了一頓,狠狠警告一番。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傳的,漸漸地,班級里所有的學(xué)生,都在說尚微微是個不檢點的人,看上去一副純純的樣子,實際上私底下騷得很,住在舅舅家里,居然還勾引自己的哥哥。
事情越傳越大,越傳越離譜,一開始的受害者,在他們的口中卻變成了自甘墮落的形象。最后竟然有外校的人在校門口堵她,把她當(dāng)成了外援女。
她再次向老師求救,可當(dāng)時的陸婷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后果,只以為是學(xué)生間的小矛盾,鬧著玩的,沒放在心上,所以就置之不理。
萬般無奈之下,尚微微終于選擇了自殺,在她父母出事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她一聲的悲劇。
禿頭李說到這里,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聲音隱隱發(fā)著顫:“她還只是個孩子,你說,這個社會還有一點人性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