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燕霽貓二
眼見著燕霽貓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 他的四只腳爪分明發(fā)軟,黑色的尾巴在空中非常蓬松。
……云棠居然從他的背影看出了一絲落寞。
她當(dāng)然不能看著身中詛咒的燕霽獨自離開,云棠追上前:“燕霽, 你怎么了?”
燕霽背對云棠, 軟綿綿的腳掌踩在地上,綠幽幽的眸子無比冷靜, 踩在地面上的感覺讓他的心寧靜不少。燕霽不想被云棠追上,繼續(xù)走路,然而,很快他就驚愕的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的腳比云棠的短, 哪怕有四只,他走兩三步,云棠走一步都比他遠!
燕霽本就痛乏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他還從未這么狼狽過,云棠馬上追上燕霽貓, 正差兩三步, 就能一把把受傷的他抱起來。
然而, 前方黑色的燕霽忽然頓住腳步,他微微側(cè)頭,綠幽幽的貓眼一派堅定:“別跟上來。”
燕霽說話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綠色的眸中如汪著冰冷泉水,底下暗流涌動, 哪怕是貓的身軀, 他也不將自己擺在弱勢:“聽到了嗎?”
……
雖然此刻的燕霽只是一只貓, 但就是在剛才,他的貓爪才刺破鹿丹真君的咽喉,取他性命。
由此可見, 他哪怕是喵,也是一只兇殘的燕霽喵。
云棠唰地冷靜下來,她還是很擔(dān)心燕霽:“燕霽,你不會有事吧。”
云棠看燕霽的態(tài)度古里古怪,和往常有些不一樣,擔(dān)心他會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事。
然而綠色的貓瞳里盛滿傲氣:“全天下的人有事,我都不會有事。”
也是,云棠想了想,燕霽哪怕在夢里滅世,也沒虧待過他自己。的確是天下人有事他都不會有事。
云棠點點頭,黑色的巴掌大的貓轉(zhuǎn)頭離開,心中更是多了幾句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但他隱藏得很好,一點都沒被發(fā)現(xiàn)。
燕霽走過花園里的花叢,毛發(fā)被花朵里的露水沾濕,他又抬爪推開門,走到一間房里靜靜放空自己。
燕霽很少做這樣的事情,不管是他之前做燕仙君,還是之后毀靈脈,毀了先法時代,他都步步為營,從來不需要思考這么久。他像是永遠不知疲憊,永遠不累,此刻卻不得不放緩步調(diào),思考關(guān)于云棠的事。
燕霽其實不需要想,都能從云棠立刻拔劍的舉動中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對那個蠢貨真君有意。
有他這樣的珠玉在前,云棠除非是瞎了,才會看上別的人。
燕霽對自己非常有信心,他之所以獨自離開,是為了弄清楚自己在不高興什么?他不高興總有理由,他不高興的是什么呢?
燕霽身中詛咒,身子發(fā)燙,但也不停止思考。
剛才的一幕幕如走馬燈一般浮現(xiàn)在燕霽的腦子里,他不是嫉妒那個區(qū)區(qū)鹿丹真君,絲絲線索回籠在燕霽腦海里,他想到一個猜測:難道他是因為云棠把他揣在袖子里,堂而皇之地當(dāng)著他的面,說要爬別人的床。
這種一聽就假的話,他會生氣?
對,他會生氣,光是再一回想,燕霽的爪子不由按塌了一方座椅。那個區(qū)區(qū)鹿丹真君,還無法做他一合之?dāng)常铺暮伪卣f那樣的話?
他又沒死。
燕霽找到癥結(jié)所在,卻也無法排遣自己心中的燥郁,他綠色的眸子殺意涌動,漆黑的爪子處猛地伸出鋒利的爪子,爪子一下刺入座椅中,如精鐵切入豆腐,堅硬銳利。
他剛才殺人殺快了,就應(yīng)該慢慢折磨那人……
燕霽在這里生氣,云棠則從偌大的真君府找到許多奇珍異寶,她挑出幾樣抱在懷里,到處找燕霽。
燕霽行動無影無蹤,不好找,但是對云棠毫不設(shè)防的燕霽貓卻非常好找。
燕霽貓的爪子上有血,地上淡淡地刻著梅花印,云棠順著梅花腳印找過去,一路上,云棠能發(fā)現(xiàn)燕霽的心情真的非常不好。
他的爪子好像刻意踩壞了一些花,還撓破了門。
云棠來到燕霽正待著的那間房子,她推門進去,見到一地狼藉——黑貓正優(yōu)雅地坐在一方座椅上,另外的座椅完全坍塌,像是被大卸八塊,碎在地上,殘骸上還帶著貓爪印。
很明顯……燕霽大魔王做了貓也不是一只能受氣的貓。
云棠推開門的剎那,燕霽耳朵一豎,他表現(xiàn)得再淡然,卻也無法掩飾這一地殘骸,燕霽索性不掩飾,高貴冷艷地坐著。
……太像了。
云棠在心里默默道,燕霽這個樣子,從貓代入他本人毫無違和感。
燕霽輕描淡寫道:“你來做什么?”話語中一點聽不出他無緣無故毀了這么多家具的心虛。
燕霽現(xiàn)在不高興,不想見到云棠。如果是別人,他要么一個氣流刃甩過去,要么直接拔劍。關(guān)鍵云棠不能殺,而燕霽還不想被云棠看出他的心緒,連背過去也覺得自己無能,便坐在云棠面前,貓臉冷漠。
云棠心道貓在生氣什么啊?
她想不出來,不過,現(xiàn)在燕霽的身體最重要。
云棠把自己刮來的奇珍異寶都給燕霽:“燕霽,你看看這些東西你有沒有能用上的?”
燕霽瞥過那些珍寶,直到瞥到云棠拿到一只小小的金杯,金杯中盛滿一種釅烈的液體,深紅色,如血一樣濃稠,是麒麟血。
這么小一杯麒麟血,是整個真君府最珍貴的東西,當(dāng)然,和燕霽之前那一大池子不能比。
但是云棠肯定沒燕霽富有,她打家劫舍也只得到這么一點。
燕霽見到那杯麒麟血,心中驀地一動,一對耳朵直起來,雙瞳默默變細,他不由自主將頭抬得更高,更顯貓的優(yōu)雅。
這麒麟血……他心中升起一個猜測:難道云棠來殺鹿丹真君,不是因為鹿丹攪風(fēng)攪雨,而是因為……她想幫他治傷?
云棠拿著這杯血:“這個鹿丹真君的府邸只有一杯麒麟血,燕霽,之前我碰到你時你在泡麒麟血,整個修真界也沒能傷你的人,所以我猜你在用麒麟血治你的詛咒,現(xiàn)在你試試,這杯麒麟血有沒有一點用?”
她的十獄劍被她懶懶地系在腰間,微微彎腰,眼中只剩下燕霽貓。
她的眼里只有自己,而且是正值虛弱期的自己。
燕霽沒有躲開云棠的視線,他和云棠的目光相撞,看著她眼里的自己,是一只貓,但也是他自己。
云棠關(guān)心的是他。
她今日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給他找奇珍異寶治療身上的詛咒。燕霽的心,就像是一座皚皚的雪山,剎那間,雪山崩塌,化成水、呼啦啦地奔騰下來,什么都攔不住,洪流一般,足以吞天滅地。
張顯圣錯了。
他們那些人都錯了,他們恨不能讓他死,也說世上所有人都恨不能讓他死,但是云棠不會,哪怕她明知自己危險,脾氣差。
燕霽剛才的氣惱消失殆盡,他看著那杯麒麟血,一時忘了反應(yīng)。
云棠見他不動,心中咯噔一聲,燕霽的詛咒看來比想象中嚴(yán)重很多。
不能再等了。
云棠彎下身,把燕霽貓抓到手里,準(zhǔn)備給他弄麒麟血。云棠只有兩只手,一只手要捧著燕霽貓,另一只手還得把麒麟血施法弄在空中,由液體變?yōu)殪F狀,給裹在燕霽身上——這樣,就能泡到他全身了。
麒麟血觸碰到燕霽的一瞬間,麒麟血的正氣和燕霽身上的詛咒強烈碰撞,燕霽身上的毛發(fā)猛然像是被燒焦了一般,一點點潰爛,卻又像是樹發(fā)新綠,很快又長好,然后接著被燒焦。
云棠聞到了焦味。
要不是每次看到燕霽新長出來的毛發(fā)都會更亮,而且燕霽也沒有反對,云棠都要以為麒麟血對他的詛咒沒用。
饒是如此,云棠也覺得燕霽受的苦太多,他全身都像是在被重塑,整只貓上一瞬還像是沐浴在鮮血里,全身上下不斷涌出鮮血,后一瞬又長好……不斷重復(fù)。
這種極刑,燕霽連吭都沒吭過一聲,一直看著云棠。
云棠此刻感受到了心疼!這也太疼了。
她忍不住要給燕霽力量,她孤身在魔域時,也是燕霽幫她,現(xiàn)在看著燕霽受這種苦楚,她受不了,下意識將燕霽貓抱在懷里,用靈力幫他。
“燕霽,你一定能撐過去。”
當(dāng)然,他從不會被打倒。
燕霽現(xiàn)在沒力氣說話,正在心里應(yīng)和云棠時,驀然一僵,現(xiàn)在的場景是云棠抱著燕霽貓,燕霽貓雖然被她抱在鎖骨處,但是,貓有尾巴。
燕霽的尾巴垂到下面,碰到一團他不該碰的東西。
燕霽差點當(dāng)場分神,一分神,他差點沒抵御住痛楚,身子一僵。燕霽趕緊聚精會神,同時悄悄地,將尾巴往上挪。
奈何云棠現(xiàn)在超級感動,沉浸在和燕霽一起對抗風(fēng)雨的氛圍中,把燕霽抱得死緊。燕霽貓的尾巴,怎么抽也抽不上去。
燕霽從未如此狼狽過,貓為什么要長尾巴?
云棠也察覺到燕霽的痛苦掙扎,她喟嘆一聲,重塑軀體的痛實在是太痛了,哪怕是強如燕霽,也有這么大反應(yīng)。
她得幫他。
云棠想到之前摸燕霽的頭時燕霽的反應(yīng),她大著膽子,將手碰上燕霽貓的頭,順著毛下來,同時用靈力幫他減輕一些痛苦。
燕霽:……
他的尾椎骨都被碰了,貓軀就是他本人,現(xiàn)在,就像是云棠在碰他整個身體。
燕霽全身都不對勁,但是,因為變成貓之后的身體反應(yīng)原因,他居然真的既激動又放松。
云棠見真的有用,目光一亮,把燕霽抱緊,又狠狠地摸了好幾把,漸漸的,她不滿足于此,云棠向來膽大心細,她這樣學(xué)劍的都有個毛病,一個劍招喜歡翻來覆去研究透,同樣,現(xiàn)在也是。
云棠把燕霽貓翻了個身,想大著膽子去摸摸下巴和肚皮,緩解燕霽的痛楚。不得不說,云棠雖慫,卻從來不畏手畏腳,換成另外的人,也不敢這樣翻燕霽吧。
燕霽被這么一翻身,都驚了。
他是個正常成年男人,哪怕成了貓,也是正常雄貓。
今日發(fā)生的一切……先是讓燕霽一氣,再是被云棠一感動,他本就被云棠撩撥多次,再加上他之前提醒過云棠,她摸他的部位,代表著哪些。
現(xiàn)在云棠居然仍然如此……
燕霽一顆心,都快生生跳出胸膛,他忍著一切痛楚:“你可想好了……這么對……我……”
云棠猛地點頭:“沒事,我知道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們修真界的兒女,不拘那些。你現(xiàn)在只是一時龍困淺灘,我摸摸你,只是因為想用貓的反應(yīng)讓你放松一點,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不會說出去的。”
燕霽:……
他一顆心又快被活劈成兩半,一雙眸子晦暗下來,他被撩撥到生死不能,云棠知道她現(xiàn)在摸的是他哪兒嗎?
她都這樣了,拿他當(dāng)貓?還不如之前大放厥詞說當(dāng)他爹呢。
云棠見燕霽尾巴都炸開,喟嘆一聲:“真的反應(yīng)好大。”
燕霽差點一口血給生生嘔出來,他終于忍不住,過往種種侵襲他心間,燕霽如何能忍下去?
他不顧身上的詛咒,勉力動用靈力,當(dāng)場變回人形。
燕霽變回人形,黑色的衣袍系在身上,全身都是血,他那張臉仍然精致絕艷,目光旖旎,如冷鋒,像是玫瑰一般馥郁。
“砰”一聲,燕霽毫不拖沓,一只手把云棠給按在窗戶旁。
他目中翻涌著極其熱烈瘋狂的情緒,云棠震驚,怎么忽然變成人了?
燕霽道:“你剛才既抱且摸,感覺如何?”
他現(xiàn)在仍然受詛咒影響,渾身都帶著血色的詛咒紋路,就像玉一樣,襯得肌膚更白,眸色更冷。
……云棠有些不知道怎么搭這個話。
“我……剛才不是為了幫你嗎?”他不會要過河拆橋吧,云棠險些淚目。
燕霽道:“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什么?”
“還應(yīng)該有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根本就是一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的樣子,燕霽本就受詛咒,現(xiàn)在強行突破詛咒,又被云棠生生一氣,血紋處瘋狂流血。
他嘴角也不斷流出鮮血,猛地一咳,鮮血狂飆。
云棠身上都濺到血了:“要不,有什么事情,先變回去再說?”
“嗤——”那點血,燕霽何曾放在眼里?
燕霽冷笑一聲,光聽聲音都知道不是善茬,他一邊流血,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肉,也按住云棠不放:“你說應(yīng)該有什么?”
詛咒再度襲來,燕霽又吐一口血,聲音偏執(zhí),半點不虛:“你什么都沒想,那么本座?你以為本座見到你在夢中肖想本座也不動氣,見到你有事,立即趕過去找你是什么原因?”
他一邊說,一邊吐血,鮮血都流到云棠腳底……
或許是這里動靜有些大,真君府一些狗腿子跑過來,他們不知道鹿丹真君死去的事情,還想著當(dāng)走狗。
“什么人……”
燕霽一揮手,那些人頓時化成齏粉,云棠木然,也許這就是真的滅世魔王吧。
看看人家這噴血還能殺人、還能把她按在墻上的氣勢,她,十獄君,不如他。
燕霽再流了許多血,手腕一用力,把云棠一下拉過來,蹭一下拉自己懷里,就像剛才云棠對他做的那樣。
他的聲音霸道、濃烈,半點退路都不肯給云棠:“本座這么對你,你以為是本座人美心善?”
云棠知道,燕霽和人美心善,必然是不掛鉤的。
她的心也跟著狂跳,就像是迷霧要被戳開一樣。
燕霽冷笑一聲,立刻鉗制住云棠的下巴,正要低頭一陣血吻,然而,他身上的詛咒終于壓不住,眉頭一皺,猛地再變成一只黑貓,吐出一口血,如玉山崩塌,暈在地上。
云棠:……
所以,能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
并且,下次能不能……不要這么剛……都吐血了還這么剛,不愧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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