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舅母二
云棠舅母名喚芳則, 是中州長風(fēng)鞭的唯一一代女傳人,她和舅舅一樣,都是極正派的人, 在中州有“鐵娘子”的美譽。
云棠坐到舅母旁邊, 舅母微嘆一口氣,拉起云棠的手, 把她帶到自己腿上坐著:“傻孩子,離那么遠做什么,來,讓舅母好好看看你。”
云棠小時候和舅舅舅母見過好幾次,有一次還去舅母家住了三個月, 舅舅舅母修為都高深,連帶著一直未曾生育,對云棠極好。
舅母細細打量云棠:“還是和小時候長得一樣好看。”
云棠的瞳孔有些微縮小,舅母說歸說, 但是手能不能不要一直在她的手上背上流連忘返。云棠還沒被這么摸過, 這么親密的接觸, 讓她下意識想排斥,保護自己的安危。
但她活活忍住了,舅母一定是許久沒見她, 心下喜悅,才會這么摸她。畢竟她的臉不錯, 手上的皮膚也不錯。
云棠從舅母的身上感受到濃濃的愛意, 也正因此, 讓她微微瞇眼,她愿意被摸。
云棠眼神放空,任舅母撫摸。舅母道:“棠棠出落得越發(fā)水靈, 那時候你去舅母家玩,一群和你同齡的孩子都跑到我家,那些個男孩子一個個裝得老成,要么說口渴來借一杯水,要么說想來學(xué)幾招鞭法,其實心里是什么小九九,我們心里還不清楚嗎?”
她轉(zhuǎn)頭對云蘇氏道:“那時候,我記得我們靈一門的門主還說棠棠像個金娃娃,有意想給棠棠定下娃娃親,那時候,莞晨你拒絕了,說棠棠還小。”
靈一門門主膝下有一子,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儒修,和云棠年紀相仿,見了云棠一面,便是他向靈一門門主提的要求。
要知道,靈一門是修真界八大正道宗門中最富裕的門派,靈一門門主更是富可敵國。
那時候云蘇氏拒絕訂親,她恍惚間記得,她拒絕的原因好像是覺得中州太遠,云棠若是之后遠嫁,三年五載的想見一面都難。
云蘇氏心底嘆氣,小時候的云棠多乖啊,看看現(xiàn)在成了什么德行?
她怒云棠不爭,現(xiàn)下語氣里帶了幾分怨懟,道:“那時候她還小,說難聽些,那時候她學(xué)什么都快,勢頭大好,別說配中州靈一門門主之子,就是配南州哪個宗主門主之子也都配得,我自然不會答應(yīng)。要是知道她現(xiàn)在是這副模樣,我早就答應(yīng)了,現(xiàn)在只怕她跳著腳巴巴想嫁人,別人還不答應(yīng)呢。”
云棠原本沒在意云蘇氏說話,聽到這兒時,她想了想:“娘,我可沒有想嫁人,你別扯上我。”
她費盡心思逃出魔域,可不是為了出來找個男人嫁了。
云蘇氏恥笑她道:“你不想嫁人?你不過只有筑基期修為,再過幾十年,你容顏老去,誰還會要你,真想當一輩子老姑娘?你等著吧,既然你修煉不行,我自會給你相看一個人家,屆時你好好表現(xiàn),留住人家。”
云蘇氏這話一出,不說云棠,就連云棠的舅舅都聽不下去。
他沉聲不悅道:“莞晨,你說這些話,是個當娘的樣子?”
云棠的舅舅一心向道,他身上并無一般男子身上的迂腐氣,哪怕和云棠的舅母無后,也從未想過找個低修為的女修作爐.鼎傳嗣。
云蘇氏見自己的哥哥開口,她一直就有些怕這個哥哥,現(xiàn)下嘟囔道:“我又沒說錯,我是她娘,她再不好,我也為她謀劃出路……”
“出路?!”云棠舅舅蘇崇遠道,“你那時候在娘家,你的修為難道不是家中最低的那位,我們可曾讓你趕緊使勁留住男人嫁人?云棠,你告訴你母親,你想不想嫁人?”
云棠搖頭:“我不想嫁人,我還想修煉。”
她今日練劍練得手心發(fā)紅,便是想要彌補修為暫時上不去的缺陷。只要她的劍夠快,夠穩(wěn),不說打得過修為高的人,但她跑還不行嗎?
云棠哪怕在魔域最困難的那個時期,也沒有想過要靠著身為女子的身體和容顏去獲得庇佑,那樣也許她會活得輕松,但是,在她心里,她一定早就死了。
她只是從那時開始,學(xué)著不會難受、不會因為心情或者體力影響自己本身的修煉,日復(fù)一日,云棠憑著一柄劍,殺出魔域……
云棠舅舅檢視云棠說的話是否為真,出人意料的,他從云棠眼中看到一片坦蕩的青天,里面沒有絲毫猶豫和憤怒,她不是因為被她娘罵了故意這么說,而是真正志在于此。
云棠舅舅蘇崇遠一拍桌子:“好!不愧是我蘇家人!”
云棠是蘇崇遠的外侄女,本來身體里便流著一半蘇家的骨血,云河坐在一旁有些尷尬,云棠再怎么,也是云家的女兒,怎么就成了蘇家的人?
可是云河平素慣常愛吹胡子瞪眼大罵云棠無能,現(xiàn)在他在一旁,又怎么好意思說這是他云家的出息。
云河只能拿起茶杯,喝一口清茶掩飾面上表情。
此時,蘇崇遠又語氣不善地勸自己妹妹,即云蘇氏,他道:“你未出閣時,也是全家最差的筑基期,筑基期有兩百年壽命,我們也從未讓你早日嫁人,只讓你潛心修煉,但凡還有一絲希望突破金丹,便有千年壽元,離大道之路更近一步。我們蘇家給你耳提面命的是這等教育,你學(xué)到的卻只有要早日嫁人?!”
若是在蘇家如此教女,會被家法伺候。
芳則安撫蘇崇遠:“好了,崇遠,你少說幾句。”好歹要給主人家留些面子。
云蘇氏從小就怕她哥哥,她修煉一直沒有起色,是后面碰上了云河,和云河成婚后,被丹藥硬生生堆到金丹期。
云蘇氏心里便不認為蘇家有什么好,蘇家若是真心對她好,為何云河能拿出來的丹藥,蘇家不愿意拿出來給她增長修為?
云蘇氏被蘇崇遠當著眾人的面呵斥,有些下不來臺,她臉色紅了好一會兒,不敢和蘇崇遠頂嘴,只道:“……可是云棠分明沒有修習(xí)的命,要是她爭氣,難道我還會把自己女兒往外趕?”
她狠狠瞪了云棠一眼:“你要是有非煙爭氣,就不會有今天的事兒了。”
這下子,連剛才替云蘇氏說話的舅母芳則都緊蹙眉頭,她今天從跨進這道門開始,聽見云蘇氏十句中有八句在夸蘇非煙,基本不會提到云棠,偶爾提到,也是這樣萬般嫌惡的表情。
芳則有些不舒服。
她冷下臉來:“莞晨,崇遠說你,你沒必要將自己的氣給發(fā)在孩子身上,棠棠不和你頂嘴,你就把一切都怪到她身上?你也差不多夠了,棠棠從魔域回來,她在魔域哪兒有蘇姑娘那么多時間修煉,你拿她們來比較,本就不該。”
“可……”云蘇氏這下說不出話來,她轉(zhuǎn)念一想,芳則說得也對。
可是,云蘇氏瞧著云棠,這個沒心沒肺的兔崽子,見她被人責(zé)備,也沒一點心疼之色,真是白養(yǎng)她了。
現(xiàn)在云棠也確實沒有擔(dān)心云蘇氏。
她娘經(jīng)常罵她、貶低她,云棠不愿意聽那些話影響自己的心態(tài),她便慢慢地不和云蘇氏共情,她不會因為云蘇氏的話生氣難受,同樣,云蘇氏被人責(zé)備時,云棠也失去了心疼她的能力。
她眨著大眼睛看著云蘇氏,毫不擔(dān)心。
她娘天天責(zé)備她都好好的,現(xiàn)在只是被說了一兩句,肯定沒什么事兒。
云蘇氏被云棠無辜的表情看得心頭憋著邪火,又不好再發(fā)作,蘇非煙輕輕給她倒了一杯茶:“娘,喝口茶潤潤嗓子。”
云蘇氏熨帖地接過茶,心覺非煙果然是她的貼心棉襖,也不怪她平時多疼她一些。
蘇非煙給云蘇氏倒茶之后,又慢慢給云棠舅舅、舅母以及云河倒茶。蘇非煙不知是否太緊張,忘掉了云棠。
她素手握著茶壺,動作優(yōu)美,柔和地道:“舅舅舅母請。”
蘇非煙表現(xiàn)得溫婉大方,又有眼力勁,她偶爾抬眸,看著被芳則抱著的云棠,微帶羨慕,真的十分崇拜芳則。
被這樣純粹、溫柔的眸子看著,絕大部分人都會動容。
可這其中不包含芳則,云蘇氏給芳則夸了太多次蘇非煙,現(xiàn)在蘇非煙表現(xiàn)得再優(yōu)異,芳則也不覺得有什么。
這時,云河看了眼菜色,道:“我們難得相聚一次,先用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眾人方上桌,云棠坐在芳則旁邊,蘇非煙坐在云蘇氏旁邊。
芳則看了云棠一眼,她剛才把云棠抱在腿上,可剛才云棠起身時,她的腿沒有一點血液不暢之感,芳則瞬間明悟,不是云棠太輕,而是她這個外侄女兒坐上她腿時就刻意輕身,不想壓到她。
此時所有人開始用餐,蘇非煙最積極,不斷給云棠舅舅舅母挾菜:“舅舅舅母,這都是我給你們做的,聽聞舅舅舅母遠道而來,我今日做的菜都是我們南州特有的風(fēng)味。”
蘇非煙這樣的女子,長袖善舞,誰會不喜歡?
云棠回來那么久都沒吃過蘇非煙做的菜,她挾了一筷子魚,好吃得快把她的舌頭給咬掉。
蘇崇遠則面容嚴峻,他并不習(xí)慣接受一個不那么熟的女子挾菜,芳則見狀道:“算了,蘇姑娘,崇遠他不習(xí)慣別人給她挾菜,你不用客氣。”
“那、舅母呢?”蘇非煙看著芳則。
她表面還維持微笑,心底的驕傲已經(jīng)搖搖欲碎。她今日已經(jīng)拉下臉來想和舅舅舅母交好,可總是不被接受。
蘇非煙也是個驕傲的姑娘,這已經(jīng)快到了她的極限。
芳則搖頭:“不必麻煩蘇姑娘,我自己來。”
沒有哪個客人到了主人家會讓主人幫忙挾菜,何況這個蘇姑娘身份尷尬,要是真讓蘇姑娘挾菜,難免有欺負孤女的嫌疑。
蘇非煙眸中閃過肉眼可見的失落,她放下筷子:“那好吧……”
云蘇氏見不得蘇非煙難過,又不好多說什么,只暗地里給她使了好些安慰的眼神。
蘇非煙如今食不下咽,心底極難受。
云棠根本沒發(fā)現(xiàn)蘇非煙的情緒,不就是挾個菜被拒絕了,云棠想不到蘇非煙會默默難受半天。
她快樂地吃飯吃菜,桌上三分之一的菜都進入她的肚子。
魔域里哪兒有這么多好吃的。
云棠正吃著,芳則忽然道:“棠棠,魔域兇險,你之前失蹤,你舅舅也曾和你師尊來找你,但光是魔域外圍的瘴氣就無法突破,你怎么逃出來的?”
云棠的手一頓。
她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才道:“……有一天,我正在魔域挖礦的時候……”
“挖礦?”芳則舅母抓住她話中的重點。
云棠道:“對,魔域外圍是瘴氣,里面只有毒蟲,看起來沒有太多靈礦,但是有另一種黑巖礦,里面也蘊含了少量的靈氣,以及黑巖礦十分堅硬,能制造許多武器,所以,黑巖礦和少量靈礦一直是魔域里最珍貴的礦物。”
蘇崇遠聽到黑巖礦的名字,來了興趣:“就是如今黑市上流傳的黑巖礦?黑巖礦可鑄神兵,原來是魔域流出。”
蘇崇遠本就更關(guān)心有關(guān)修煉等物,所以搭話,蘇非煙卻緊緊掐著自己的手。
她說什么,別人都不關(guān)心,而云棠呢?能輕易奪走別人的關(guān)注。蘇非煙只覺自己永遠也融不進他們,他們叫云棠為棠棠,叫她蘇姑娘……
蘇崇遠繼續(xù)道:“黑巖礦開采和普通靈礦有什么區(qū)別?”
云棠道:“黑巖礦所在礦脈更容易坍塌,而且黑巖礦本身帶毒,所以,開采難度比較大。”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蘇崇遠和芳則都能體會到開采黑巖礦的艱險。
那么危險的工作,如果說棠棠在魔域過得好,又怎會去開采黑巖礦,想必是被人逼迫。
他們不想惹云棠傷心,默契地不提此事。
云棠敏銳地察覺到舅舅舅母好像對她更多了絲憐愛,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她也確實挺慘,值得憐愛,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整條黑巖礦礦脈,雖然小,但也該有不少黑巖礦。
結(jié)果,全在出魔域時被炸沒了……
云棠懨懨道:“我挖礦挖到一半,黑巖礦礦脈便塌了,然后我就逃了出來。”
其實,那是云棠故意測好的點,只要挖到一定程度,就正好能卡在沒有瘴氣的地方,突圍出去,逃出魔域。
但是她沒有想到,那里雖然沒有瘴氣,但有一個天然的爆裂氣池,云棠一鐵鍬挖上去,差點頭都被炸飛了。
那等爆裂的、足以撕毀空間的氣體瞬間將云棠扯了進去,她為求不死,不斷將修為轉(zhuǎn)化成護體罡氣……之后她就成了這副模樣。
不幸的云棠抵擋了大部分氣體,而魔域其他人也聞風(fēng)而動,他們見到可以離開魔域后,不顧剩下的氣體有多危險,全都朝著出口涌去,繼而……云棠痛苦地回憶,被一波更大的氣體給炸得血肉模糊。
他們中的很多人的確也出了魔域,在徹底咽氣前,睜著血淋淋的眼睛,留戀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正常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有會飛的、五顏六色的鳥,有新鮮的青草香,風(fēng)攜帶著生機的種子,真美啊。
只一眼,他們便再沒了聲響。那其中也有云棠認得的面孔,有修羅狂刀秦生古,有無臉魔陰無月……
云棠也暈倒在死人堆中,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不過,她并不后悔。
萬幸的是,等到他們被人找到,奄奄一息的云棠也被人從死人堆翻了出來,她渾身的衣服焦黑,別人看她好看,把她救醒,她說自己是太虛劍府的弟子,這才回來。
而那時的云棠修為已經(jīng)散到筑基初期,別人只以為她是魔域的可憐人,嘆了口氣并不難為她。
蘇崇遠沉吟道:“黑巖礦坍塌的原因,應(yīng)當不是偶然,其實我們得到過消息,是魔域的十獄君為出魔域,和人交了手,據(jù)說其中一人還是千面魔君,他們兩人死斗,殺了不少人,不過倒也的確打開了魔域的一條通道。”
云棠:……謠言果然傳得很快,其實那只是一個挖礦的故事罷了。
蘇崇遠道:“除了十獄君打開的那條通道之外,魔域就沒有別的能出來的通道?”
云棠搖頭:“有,但被人把持著,如果想出去,必須要成為他們的走狗,一生不得自由。”
她現(xiàn)在說起這些來,心底仍有些堵。
那群畜生。
蘇崇遠看出她的不快,沉默一瞬:“現(xiàn)在一切都好了,棠棠。”
云棠也只是暫時有些落寞,她的情緒散得極快,當即笑道:“嗯,我知道,舅舅。”
蘇崇遠曾經(jīng)為救云棠,和不少對魔域一知半解的人都有關(guān)系。
他憂心忡忡道:“那次十獄君弄出來的事其實不算小,其實我們都很懷疑十獄君和千面魔君都沒死,甚至還有別的魔域的妖獸跑出來……也不知他們會做什么。”
難道修真界要掀起一場浩劫?
云河皺眉,他才了解到此事。其實,云棠失蹤的前兩年,他們的確在找云棠,可之后,他們在一處地方碰到了蘇非煙,蘇非煙無父無母,和云棠有七分相似,他們憐蘇非煙可憐,帶她回太虛劍府,也的確存了看著她就想到云棠的心思。之后和蘇非煙相處越久,蘇非煙溫柔體貼,關(guān)懷他們的身體,他們便逐漸接受云棠死了的事實,不再找云棠,不再關(guān)注魔域。
他們把蘇非煙當自己親女兒看待,一腔柔情全給了她,同時心底也愧疚,他們曾帶著那樣不堪的心思帶她回宗。
之后,他們沒想到,云棠會活著回宗,更沒想到,非煙會因而自殺。
非煙她做錯了什么?錯的是他們啊,他們?nèi)羰呛Φ媚敲磧?yōu)秀溫柔的非煙身死,他們這輩子都不安心。
所以,他們多補償蘇非煙,更多目光關(guān)懷在她身上。而云棠,他們也沒有不愛,只是云棠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他們?yōu)槿烁改福薏咚π逕挷辉S怠惰,難道錯了?
因此,這個事云河居然才知道。
云河道:“十獄君、千面魔君?這二人是?”
蘇崇遠道:“二人都是魔域赫赫有名的魔君,十獄君劍主霸道、殺伐,乃王者之劍,千面魔君則不大清楚,不過能在魔域有魔君稱號,想必實力極強,可惜,當時那堆魔域中人的尸體我們檢查了一次,死去的人中沒有修為這么高可稱為魔君的人。”
蘇崇遠問云棠:“棠棠,你知道這二人嗎?”
云棠沉默一瞬:“不知道……我沒碰到過他們。”
蘇崇遠能理解她,要是她碰到這二人之一,哪還能活下來。棠棠這次能依靠這次契機回來,已是萬幸。如若不是魔域需要人手開采礦產(chǎn),可能棠棠早活不下來。
蘇崇遠今日說這些有些沉重,原本他心疼云棠不想說,但又不能不說。
只因為,他們今日有一項重要的事要告訴云棠。
蘇崇遠示意芳則說,芳則輕輕擱下筷子:“棠棠,我們今日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舅母直說。”云棠見舅母認真,也很認真。她心大,不代表她不懂尊重人。
芳則的美目極認真地看著她:“你可有意向成為長風(fēng)鞭的傳人?”
芳則此言一出,除了蘇崇遠,所有人都看著她。
云蘇氏張大嘴:“芳則,你怎么……”
芳則知道她會驚訝,既是給她解釋,又是給云棠解釋:“我和你舅舅約定好共逐長生大道,若誕下孩子,定會損我道體。原本我們打算之后慢慢物色長風(fēng)鞭傳人,可是如今魔域那個殺人組織極猖獗,不知要有什么動作,而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魔域殺人組織的背后黑手,便是當初殺我父親的人。”
芳則是個嚴肅的美人,她堅定道:“我定要為我父親報仇,可我若死,長風(fēng)鞭的傳承便徹底斷絕。”
長風(fēng)鞭是中州赫赫有名的鞭法,傳聞中一鞭能劈山,也能斷水。
長風(fēng)鞭也是極正義的鞭法,浩蕩長風(fēng),從不護己,而是護人。
云棠根本不用思考,便道:“我使劍,并不會鞭。”
芳則道:“長風(fēng)是一套功法和招式,可以用鞭來使出威力,也可用劍。”
她堅定地看著云棠,云棠仍拒絕:“……抱歉,舅母,長風(fēng)鞭是正義法門,而我沒有舅母你想的那么好。”
云棠并不貪圖功法,同時,也不吝嗇說出自己的缺點。
她當然不是一個非常正義的人,她在魔域活下來,在燕霽手里活下來……
云棠道:“而且,我的修為不高,會辱沒了舅母的長風(fēng)鞭。”
芳則堅持道:“長風(fēng)鞭并不看修為,我也不需要你光大門楣。你知道我為什么選擇你嗎?”
云棠搖頭。
芳則道:“長風(fēng)鞭已有六代傳人,其中兩代的傳人,是當時的魔尊、妖皇。魔尊妖皇都殺了不少人,可仍被長風(fēng)擇主。世人相傳長風(fēng)乃正義,其實,或許是我們過于膚淺,正義是什么?你從魔域走出來,并未像其余人那樣被殺戮迷紅眼睛,我相信長風(fēng)會選擇你。”
芳則已經(jīng)很真誠,云棠也非常尊敬自己的舅母。
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她也曾有被殺戮迷紅眼睛的時候,而且如果事出有因,她不介意再度被殺戮迷紅自己的眼睛和別人的眼睛,所以她并不適合長風(fēng)。
云棠搖頭:“舅母,你讓我做其余什么都行,但這一點我不愿意,而且我已有師尊。”
云棠的拒絕其實在芳則意料之中,也更為讓她欣喜,她在中州找了不少頗有名氣的俠士或者初出茅廬心懷夢想的修仙者,他們聽說能成為長風(fēng)傳人,全都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最后,一個都沒通過長風(fēng)的考驗。
芳則越來越覺得云棠不錯,她覺得這趟當真來得對。云棠不知道長風(fēng)還會考驗人時,就會拒絕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芳則嚴肅的面容上露出一個微笑:“我不管,我是你舅母,你好歹要試一試。我可不當你師尊,誰敢和玄容真君搶弟子,我也不會教你,我知道的每代傳人接受到的長風(fēng)功法和招式都不一樣,你最后學(xué)成什么樣,可不是我教你的,你只當多了一場奇遇。”
云棠還沒說話,蘇非煙緊緊捏拳,她秀美的面龐上帶了些薄紅,道:“舅母,我愿意成為長風(fēng)鞭傳人,如若舅母不棄,還看得上我這粗陋的天賦。”
蘇非煙眼眸如水,她的天賦、修為樣樣都是頂尖,還是名門弟子。
長風(fēng)……享譽中州的長風(fēng),她也想為自己爭取這個機會。
除開蘇崇遠外,云河和云蘇氏聽見蘇非煙主動想繼承長風(fēng),都有些高興,他們的兩個女兒,誰繼承長風(fēng)不是繼承?況且,非煙修為還更高,比云棠好多了。
包括蘇非煙在內(nèi),他們?nèi)硕加X得只要有蘇非煙競爭,這個機會肯定會落到蘇非煙頭上。
不料,芳則看了蘇非煙一眼,聲音微涼:“蘇姑娘,你不適合長風(fēng)。”
蘇非煙沒想到她又被直截了當?shù)木芙^,她臉色蒼白:“為什么?”
她終于忍不住,凄然一笑:“就是因為我只是她的影子?因為我和你的血親關(guān)系不濃,所以你要選擇她?”
她一指云棠,云棠心想誰有那么大一個活人影子,難道現(xiàn)在宗門還有人分不清她和蘇非煙嗎?
芳則皺眉,這要是云棠爹娘被蘇非煙這么一問,早都摟著蘇非煙叫心肝寶貝兒。
芳則卻冷冷道:“因為什么你沒發(fā)現(xiàn)?你的心,不正。”
她看著桌上蘇非煙一個人做的飯菜以及蘇非煙給眾人都斟滿、唯獨漏了云棠的茶杯,道:“蘇姑娘,你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云棠或許沒你出色,但你也不必處處都彰顯出這一點。”
她符不符合長風(fēng),芳則一眼便知。
蘇非煙渾身發(fā)冷,細瘦的肩膀微顫,捂唇跑開。云蘇氏放心不下她,又覺得芳則多想了,追出去前道:“芳則,你也說得太肯定了,非煙說不定就能被長風(fēng)選中呢,那只是她太歡迎你們。”
芳則道:“她靠什么被選中?靠她一個人悄聲準備了這些菜,連知會棠棠一聲都不。靠她見了我們,眼睛便黏在我們身上?還是靠她在我和棠棠敘舊時,不斷想挾菜說話打斷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