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血潭一
血潭里不知什么時候起多了一個黑發(fā)男子,一身單薄的黑衣未安分穿好,露出大片光.裸玉色的胸膛,大半邊身子則掩沒在赤色的血潭里。
長長的黑發(fā)飄在血池里、過分蒼白的臉上五官俊秀,眉目卻如最狷狂鋒利的刀,里邊一點人味兒都沒有。
黑與紅,交織成一幅殘忍絕艷的畫面。
云棠看到那人的一瞬心便跌落谷底,表情管理完全失控,這個人這雙眼睛……不就是她夢里那個男人?
他在夢里展現(xiàn)出來的修為強橫到不現(xiàn)實,云棠一度覺得她可真敢想,現(xiàn)在,這個堪稱bug的男人卻活生生出現(xiàn)在云棠面前。
她的表情從恐懼過渡到不解。
轉(zhuǎn)瞬間,她的手腳一涼,雙腳離地,再旋轉(zhuǎn)九十度,像是被無形的氣流捆住。云棠曾賴以生存、甚至為之驕傲的身法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完全不管用,整個人呈不怎么正經(jīng)的“大”字形從空中被推到血潭邊緣。
燕霽——也就是那名黑衣男子從血潭中央走到云棠面前,很奇怪,他在水里卻是用走的。長長的黑發(fā)飄在水面,臉色蒼白到病態(tài),幽冷的眸子盯著云棠:“你認識我。”
云棠后背已被汗水打濕:“不、認、識。”
無怪乎云棠反應那么大,燕霽給她留下了很深印象,這么說吧,魔域四大魔君中有三個都想一統(tǒng)修真界,但是這幾個人口號喊得歡快,來一次行動被撲滅一次,而燕霽、誰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卻直接越過一統(tǒng)修真界的小目標,達成滅世成就。
魔域四大魔君被比得就像小孩子過家家。
誰被這么個人盯著不怕?
燕霽看著云棠被嚇白了的臉:“我不是在問你認不認識我,我是在問你,怎么認識的我?”
他手腕一動,云棠脖子一涼,空氣中如多了一柄尖銳透明的物體,斜斜刺在云棠脖子邊。
差一絲,就刺進去了。燕霽的呼吸打在云棠耳邊:“聽懂了嗎?”
云棠居然從他那雙絕艷的眼中看見寒涼,要知道,在夢里,燕霽殺人前后,都只有一個表情,不耐。
云棠不想死。
她火速分析局勢,現(xiàn)在她落在這個人手里,她抵死不說,一定會當場去世。而且就那個夢來說,云棠這邊得到的信息只有這個男人會滅世,多的一點兒也沒有了。
他為何滅世、做了哪些手段、修真正道以哪些手段反撲過……云棠全不知道。
燕霽大魔王的耐心似乎告罄,云棠的脖子一疼,她連忙道:“我說……”
“我是在夢里夢到你……”云棠嘴里的話忽然消音,無論她怎么努力,都沒法說出之后的話。
燕霽大魔王冷冷地盯著云棠。
云棠被盯得發(fā)毛,燕霽不會以為她故意調(diào)戲他吧?真是她說不出來而不是她不說。
燕霽手一揮,云棠左手忽然能動了,一張雪白的薄紙、一只狼毫飄到她面前。
燕霽言簡意賅:“寫。”
云棠倒是想寫,她小心翼翼抬起頭:“沒墨……”
燕霽似乎沒想到還有這么笨的人,目中強壓住一道殺意。
燕霽狂袖一卷,血池里的水激揚而起,若利劍一般聳立在云棠脖頸邊。
云棠感受到了殺意,她還想拯救一下自己的生命,道:“前、前輩,不是我不想寫,沒有墨,要不您隨我下山買點墨,我掏靈石……”
燕霽極涼地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我缺錢?”
那個目光就像是你嘲諷我窮就把命給我一樣,云棠一哽,求生欲爆棚,立馬飛快道:“當然不是您缺靈石,純粹就是我想孝敬您,我見了您就想給您買墨,您就是有那股吸金的氣質(zhì)……”
“閉嘴!”燕霽伸手在云棠面前一點,云棠立即說不出話來。
她識趣地不掙扎,漂亮的小鹿眼里充滿了對現(xiàn)實的認命,翻譯一下就是: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了。
從燕霽那強忍的目光來看,要不是他現(xiàn)在拿云棠還有用,云棠已經(jīng)魂歸天外。燕霽冷冷道:“用它寫。”
云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所指的赫然是血池水。
濃到能當墨的血池水被他拿來泡澡……嘖……果然這種邪道老大的心思就是和旁人不同。
云棠老實地蘸血池水,只在紙上寫了一個“夢”字,她的手就像抽雞爪瘋一樣,抖抖甩甩個不停,燕霽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沒躲開,那張冷漠的俊臉也被甩了好幾個血紅的圓點,正無情地看著她。
云棠:“……你信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她快絕望了,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她?掉下魔域的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株靈鷲草卻被啃禿的也是她,現(xiàn)在還得罪死了一個魔頭。
燕霽忽然笑了,云棠一窒,從她長久的經(jīng)驗來看,不怕魔頭生氣,就怕魔頭笑。
“天道提醒你,所以自然會限制你,不讓你告知我。”燕霽的嘴角翹起一個冰涼而譏誚的弧度,明知天道忌憚他,他卻一點兒也不慌張,甚至有些愉悅。
云棠也跟著松了一口氣,有這個限制在,燕霽應該、大約不會那么輕易殺她?
云棠小聲道:“那、前輩能放我下來嗎?”
老在天上飄著也挺累的。
就見燕霽面無表情,眸子越發(fā)黑黝黝,血潭卻驀地狂躁起來,霹靂啪啦就像卷起了血龍卷,最后砰一聲,血龍卷猛然炸開,燕霽身上一點血都沒沾到,云棠被一盆血水噴了個實實在在,白衣變血衣,眼睛都睜不開。
……這又是在發(fā)什么瘋?不放就不放!火氣至于那么大嗎?
燕霽冷冷道:“別叫我前輩。”
“那叫您什么?”云棠閉著眼睛,表面和順,心底腹誹這個蛇精病修為好高,要不是他修為那么高,誰敢這么綁著她再弄壞了她的發(fā)型她一定把他頭都給打掉啊!
燕霽卻又湊近她,他的眸色有些淺、帶了些異域的魅惑,認真而銳利:“你在心里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
云棠:!!!
她為難道:“這、這會不會太不尊重了?”畢竟她心底想的都是些什么王八羔子、混蛋、蛇精病之類的粗鄙之語。
既不尊重對方這個大魔王,也不尊重她自己的生命……
燕霽道:“不確定呢,不過……如果你敢撒謊,我會殺了你。”
他的手刀落在云棠頸側(cè),云棠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剛才她只見了燕霽一面,就被燕霽覺察出她認識他。
而且這人極信任自己的判斷,他根本沒給云棠辯解的機會,只給她選擇:要么說實話,要么死。
難纏,難搞。
云棠迫于頸刀,只得從自己一堆腹誹中挑了一句:“混、混蛋。”
她說完就睜眼,清澈明亮的眼因為適才進水有些不適,還正泛紅,看起來極軟。云棠心想這下自己肯定要涼了,她睜著軟漉漉的眼,腦子里立刻判斷出一會兒她要從哪里開始動手。
她雙腳被綁,逃不了了,現(xiàn)在左手能動,還有幾十枚銀針……哪怕她打不過對方死了,她也要從他的身上撕扯下一塊皮肉給她陪葬。
從魔域出來的云棠,是一只極美的殺人兔。
未料,燕霽居然狂笑起來:“混蛋嗎?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肩膀聳動,云棠簡直稱得上驚恐,她戳中他哪個點了?
不過,還好,她現(xiàn)在人頭沒落地,笑就笑吧,這是他的自由。云棠卑微地想。
忽而,云棠背后傳來人聲:“好一對不要臉的野鴛鴦!”
這聲嬌俏的女聲使云棠渾身一僵,云棠緩緩回過頭去,不遠處樹下站著三男二女,穿著楚月宗的黃衣。
這楚月宗依附于太虛劍府,但因千年前出了一個飛升老祖,所以心高氣傲,連帶著門內(nèi)弟子也是。楚月宗同太虛劍府極近,之前兩宗因著靈礦一事達成了協(xié)約,故而,楚月宗的人也能在太虛劍府后山尋覓資源。
為首那男子須發(fā)皆白,精神奕奕,不是楚月宗的大長老還是誰?他旁邊那女子面如銀月,清艷動人,正是楚月宗第一美人薛安安。
薛安安和云棠也有些齟齬,薛安安向來見了云棠就跟斗雞似的,曾有次云棠穿了身紅裙下山玩兒,她那石榴裙鮮艷如火,春風環(huán)繞,碰上帶了一堆人出來的薛安安,薛安安冷笑:“年紀不大的丫頭片子也學人穿紅衣,沒點子韻味,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畫虎不成反類犬嗎?”
云棠當即就道:“只有你一個人這么覺得啊,別人要是也這樣覺得別人早就說了,還會只有你一個人瞎叨叨嗎?”
她環(huán)顧一周:“難道你沒見到別人身上都長了嘴?”
自此,梁子結下了。
薛安安見回過頭來的居然是云棠,見到她那張臉后先是一妒,再看她衣衫濕透,一喜,捂嘴陰陽怪氣道:“我道誰那么風.騷呢,原來是你,大庭廣眾之下學人野合,嗤,丟人現(xiàn)眼,我來看看,到底是哪家的郎君那么饑不擇食?”
薛安安扭著腰走過來。
云棠:……這個女人瞎吧,她和人野合,這殺人的氣氛她看不懂?還走過來?她上趕著給人家大魔王送菜?
云棠幾乎能感受到身后燕霽的冷意了。
想來也是,別人大魔王雖然滅世,但是云棠在夢中可沒聽過一句關于他禍害良家少女的風言風語。估計他忍不了這樣的污蔑。
云棠瘋狂地向薛安安眨眼,示意她別過來,薛安安不陰不陽道:“你眼抽了?”
我看你才是腦抽了!
云棠沒辦法,道:“薛安安,你沒看到地上那么多血?我在和我?guī)熜直仍嚕銊e胡言亂語,快給我滾開,否則我把你皮給扒下來。”
薛安安往地上一瞧,一叫:“哎喲喲,好多血,人家好怕呀~”
云棠還以為她終于知道事態(tài)不對知道跑了,卻見薛安安嬌笑道:“你們倆玩得那么激烈呢?嘖嘖嘖,這一地的血,也不知道傷不傷身啊。”
云棠: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她臉綠了,幾乎想掐死薛安安這個智障,薛安安又注意到云棠的姿勢,她手腳都像是被綁了,動也動不了,雖然沒看到繩子之類的東西,但是修真界人誰還沒點兒奇奇怪怪的東西。
薛安安又嘲諷道:“還玩兒的捆綁呢?你那野男人綁的技術不錯啊,啊哈哈哈,這附近是不是還有蠟燭和鞭子呀?”
云棠黑著臉:“這附近還有你的腦子,薛安安,你還能再騷一點嗎?”
這一個妥妥的兇案現(xiàn)場,薛安安到底有多黃能想到那方面去啊?
薛安安跟看傻子一樣看著云棠:“別裝了,你衣服都濕透了,你當我傻嗎?”
云棠衣服濕透,曲線玲瓏,她生得美極,雪膚花貌,氣質(zhì)如垂絲海棠,哪怕什么都沒想,輕輕一眨眼,都眼波流轉(zhuǎn)惹人心顫,再加上燕霽把她給綁成了一個不怎么正經(jīng)的“大”字形,被人看到了,確實會被誤會。
云棠快氣死了,她想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又發(fā)現(xiàn)燕霽自始至終就沒拿出什么兇器,而且她身上還一絲傷口都沒有!
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心底默默嘔血,對薛安安這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徹底沒了耐心,冷冷道:“你不只傻,還瞎,你是太虛劍府掃大街的嗎?我的事兒你都管,快給我滾!”
薛安安同樣冷哼:“你讓我滾我就滾?”
“唉呀,我們楚月宗好歹和太虛劍府關系也親厚,你未舉辦過雙.修大典居然和人茍合,此事,我可要好好讓太虛劍府的人看看。”薛安安早看云棠不順眼了,她又捂嘴輕笑,上下打量幾眼飄在空中的云棠:“噗嗤,你們還玩女上男下呢,看來,你那情郎的身體不怎么行呀。”
云棠忽然聽到身后的燕霽發(fā)出一聲極涼的輕笑,聲如碎玉,令人一根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試問,誰愿意聽到自己不行呢?
云棠僵硬地轉(zhuǎn)頭,對臉色陰郁的燕霽道:“你別聽她的,她是我們這兒一個有名的弱智,對這種弱智來說,活著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她還希望薛安安出去叫人來救她。
云棠道:“她門派的大長老也在,大長老肯定不像她那么蠢,不會誤會你的,我這就叫大長老來把她帶走……”
云棠還沒說完,便察覺到異樣。
從剛才開始,楚月宗的大長老還有其他人就像消失了一樣,只有薛安安一個人在說話。
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果然,燕霽的唇角勾出一個冰冷而惡意的笑。
云棠轉(zhuǎn)頭過去,不遠處的樹下,哪里還有楚月宗那幾個人的身影,只剩下一灘血水。
楚月宗的大長老,修為比楚月宗宗主還高,是楚月宗在外的門面,卻在悄無聲息間,被身后這人所殺,連一絲掙扎都沒有。
云棠心驚過后,很快冷靜下來,她在魔域早看慣了生死,現(xiàn)在只有一個感覺,幸好她剛才沒有不自量力出手。
薛安安這時候扭腰過來,側(cè)開云棠身子的阻擋,看見在血池里的燕霽。
云棠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聽到半聲短促的尖叫,薛安安整個人就化成了血霧湮滅。
云棠渾身僵硬,燕霽殺人前后,那股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子還是沒變:“想殺我了?”
“不……”云棠道,以卵擊石,是找死。
“想罵我了?”又是一句奇怪的問題。
“不想。”
“理由?”燕霽鍥而不舍追問。
“不敢罵。”云棠如實回答,聽到燕霽一聲輕笑。
燕霽又想問云棠一句什么,但最后他俊臉冷下來,收住話口,手指在水面輕點:“你想死嗎?”
誰想死啊?哪怕云棠頭被打進地里,她也要用嘶啞的喉嚨歌唱:“不想……”
“那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燕霽的手指在水面畫了一個圓,云棠就跟個陀螺一樣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臉正對著燕霽。
云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和燕霽交易的,所謂天道的指令她也沒法說出來,燕霽也沒有提出搜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