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燕霽四
天色昏暗, 寒鴉棲枝。
云棠恢復(fù)意識時,沒有立刻睜開眼,她小心翼翼地通過周遭的一切來判斷出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四周非常靜, 空氣里充滿恬靜安然的意味, 窗外偶有鳥鳴,在樹枝上振翅。
最重要的是, 這里沒有一點(diǎn)潮濕陰暗的感覺,云棠松了一口氣,燕霽還算個人,沒有私設(shè)大牢,把她扔到底下折磨。這兒周圍還有一股淡淡的蓮香, 看樣子也不是什么糟糕的地方。
等等,云棠剛醒,腦子有些不清醒,她一反應(yīng)過來蓮香時, 身子一僵, 蓮香不正是燕霽身上的香味
一想到燕霽現(xiàn)在沒有記憶, 像是能隨時引爆的危險分子,云棠的心就不那么安定。她想,現(xiàn)在房間里的蓮花香味到底是燕霽之前殘留在這兒的, 還是說,燕霽本尊就在這個房間?
他這么閑?她腎都被捅了, 他還在這守著干什么?總不會是想等著再補(bǔ)一刀。
云棠一想到自己現(xiàn)在沒太大反抗能力, 身邊還或許有猛虎環(huán)伺, 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沒有貿(mào)然睜開眼,而是默默地吸空氣中的蓮香,要是蓮花香一直這么多, 大概率燕霽就在這兒——
燕霽支了手,閑閑地斜躺著,云棠胳膊處的記號入他眼中。
那記號,是一個魂記,沒有多余的用處。唯一的用處在于表明愛意和忠誠。
是的,愛意和忠誠。
身上有魂記的人,那個魂記就是她最大的弱點(diǎn),只要燕霽——即這個能看到魂記的、受她鐘愛的人輕輕按壓她的魂記三下,她就能灰飛煙滅。
燕霽觀察云棠的修為,化神期,骨齡不過二十,天生劍體,身攜兇劍,前途不可限量。
他攏了攏袖子,這樣一個人,外面的修真世家能夠瘋搶,怎會舍得把她送到他這兒來送命。再不然,哪怕修真世家已經(jīng)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從這人身上那柄兇劍的秉性就能看出她并非那么好拿捏。
化神修為加上那一柄劍,可以把外面攪得天翻地覆,而不是安靜地被送到他這兒來。
最開始燕霽以為她是被外面人洗腦的殺手,自愿前來,直到他看到代表她愿意為他生為他死的魂記……魂記這樣的東西,只有一種獲得方式,就是攜帶魂記者深愛一個人,而她深愛那個人,才能看到魂記。魂記一旦生成,只要她深愛的人死去,她也會被魂記吞食、失去生命。
這樣百無一用還會害自己失去生命的魂記,只有一個可稱雞肋的作用:它能幫她更深地感受她所愛者的氣息,他睡覺了,她也能感受到他睡覺的恬靜,他洗澡了,她也能感受到他洗澡的舒適。
跟偷窺的區(qū)別在于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而魂記自發(fā)生成之前,若是她不愿意,魂記也不會生成。現(xiàn)在魂記成功生成,只說明幾點(diǎn):第一,她非常饞他,哪怕生成這種能害死她自己的魂記也不在乎,第二,她對他充滿可怕的占有欲。
……
燕霽這輩子碰到過崇拜他的、想殺他的,但無論是身為燕仙君受人尊敬的他,還是被萬人忌憚的他,都是九尺男兒,還沒被這么年輕一個女孩兒起過這種瘋狗一樣的占有欲。
她倒是敢!
燕霽眸子里的光明明滅滅,被冒犯的不快讓他在云棠昏迷的時候手中燃起氣流刃,讓他幾次想干脆就這么一刃過去算了。
但是,燕霽升了幾次殺人的念頭,就散了多少次殺人的念頭,因?yàn)樗l(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深處,似乎不想這個女修死。
燕霽就這么沉默、面無表情地和云棠待在一處,他在細(xì)思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見云棠,怎么會不想她死?燕霽還思索得當(dāng),就敏銳地察覺到云棠醒了。
雖然她隱藏得很好,氣息之間竭力模仿昏迷時的氣息起伏,但只要是模仿,在燕霽聽來就必有破綻。
他想看這女修這么厚臉皮地親自給他展示了她覬覦她的魂記后,應(yīng)當(dāng)以什么面目來面對他?
燕霽不出所料地看到云棠眼都不敢睜開,他勾了唇,無聲的,冷笑。
她也知道不好意思嗎?使用這種魂記來覬覦他?
然而下一瞬,燕霽就看到云棠眼珠微微轉(zhuǎn)動,仍然不睜開眼,卻偷偷的、用力的在屋子里吸了一下。
她在吸什么?
燕霽立刻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地抬起自己的衣袖,果不其然,他聞到了自己身上一直有的一股蓮香味。燕霽的臉登時變得漆黑,她居然敢如此,哪怕傷成了這個模樣,還不忘吸他的味道。
燕霽何時遭受過這樣的覬覦和侮辱,他不再忍耐,差點(diǎn)想起身走到云棠面前,又一想,她連他死了她就共死的魂記都甘愿生成,生受重傷也要這么吸他,他再走過去,豈不是更遂了她的愿?
燕霽本快站起來的動作生生一頓,又重新躺回去,冷冷出聲:“起來。”
來了來了。
云棠聽到燕霽清冷不悅、宛如奪命男音的聲音,心中雖然一嚇,但是可恥的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有時候,伸頭一刀并不可怕,可怕是不知道頭頂上的刀啥時候落下來。
現(xiàn)在云棠心里安定下來,她默默給自己打氣,燕霽雖然人有點(diǎn)瘋,舉止有些不按常理出牌,殺人的動作快了點(diǎn),但別的還是非常好哇
——他還是很靠譜的,那個記號肯定有用,不然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了。
云棠這么一想,果斷地睜開眼。
她所處的位置似乎是類似書房一樣的地方,沒有開燈,只剩窗外的明月勾勒出淺淺的光輝,淡淡地照射進(jìn)來。云棠第一反應(yīng)就是趁著月光找燕霽,她可不想因?yàn)樵谌巳褐猩倏戳搜囔V一眼就被認(rèn)定是做賊心虛然后再度赴死。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美人越美,月下看美人則更甚。
燕霽青絲烏黑,容貌絕艷,生了張如玫瑰般的唇,眸光瀲滟動人,眼底卻帶著慣常的涼薄厭世。他居然換了一件白衣,還在腰上系了一個靈氣充沛的玉佩。
燕霽大多時候都穿黑衣,云棠極少看到他穿白衣,真是各有韻味。
燕霽靜靜地看著云棠,心底有些暗恨。這人,哪怕是剛醒,哪怕是摸著黑,也要第一眼來看他?
好在燕霽沒被“被覬覦”的心態(tài)沖垮理智,他心想,她好歹天生劍體,修為也不錯,應(yīng)該沒那么荒唐。這應(yīng)該是下意識在找之前刺她一劍的他。
燕霽穩(wěn)住心神,聲音極涼,充滿威脅:“你在看什么?”
燕霽的聲音寒得就像在冷泉里泡過,寒得人牙顫,云棠非常果斷地選擇不撒謊——燕霽那感知力和判斷力她是見識過的,她要是再撒謊被戳穿,她可能就當(dāng)場去了。
云棠堅定、而有些微尷尬道:“在看你。”
燕霽默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實(shí)則無聲地捏碎腰間的玉佩。
他道:“你看本座……的什么?”
他聲音寒冷、威脅、飄忽,估計是不大接受有人當(dāng)著他的面,不怕死地覬覦他。
云棠尷尬地摸摸自己的劍:“看你今天穿白衣服了。”她停頓一下,覺得自己這個回答有些無厘頭,在沒有記憶的燕霽看來,她和他沒有見過,自然不知道他其實(shí)常穿黑色,于是云棠補(bǔ)充一句:“你穿白色也很好看。”
燕霽眸子狠狠一陰。
他真是震驚于云棠為美色不要命的精神,卻又不想像是被她驚到了一樣,指著自己道:“是好看,你敢來嗎?”
他指著自己。
危險,凜冽,迷人。
她再覺得他好看,敢過來嗎?燕霽當(dāng)著云棠的面,張開手心,玉佩的殘渣當(dāng)著云棠的面化為齏粉,徹徹底底消失,他冷漠地挑釁:“本座好看,你倒是過來。”
美人的邀請,手心里玉佩的慘死昭示著只要云棠過去就會得到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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