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魔域之主完
劍氣!
兩道劍氣由遠及近, 一道極度寒冷,另一道則仿若跳出五行之外,沒有那么極致的冰寒氣息, 有的只是劍意昭昭, 不可摧折。
云棠甫一感受到這兩道劍氣,周身汗毛倒豎,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同為頂級劍修的云棠不用體會那劍意里的靈力多寡,光感受劍意余暉,她就知道這兩個劍修現(xiàn)在殺死對方的心躍然于紙上。
恰巧, 這兩道劍氣云棠都熟,那道冰寒的劍氣出自她師尊玄容真君,而另一道令人琢磨不透的劍氣則出自于魔域魔君之首——青夜魔君。
云棠的心跳如擂鼓,現(xiàn)在蘇非煙離死只差一口氣, 所以魔域之主來護她?兩個頂級劍修, 究竟誰是魔域之主?
玄容真君和青夜魔君的劍氣如要橫蕩九州, 在他們劍氣所包裹的領域內(nèi),鶴陽子、鳳凰游等人都不得不退開,緊接著, 四周升起血霧般的迷瘴,如玲瓏紅霞般隔開了包括鶴陽子在內(nèi)的所有人。
空間陣法——難怪魔域之主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 他早有準備, 以空間陣法隔開外面的人, 魔域之主的空間陣法出神入化,能創(chuàng)造出一整個魔域,現(xiàn)在只是攔住別人的窺探, 又怎么攔得住他。
云棠眼前先被血霧籠罩,不過片刻,燕霽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她眼前一撥,她的視線重新恢復清明。
燕霽悄然解開魔域之主的空間陣法,對云棠心語道:“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判斷出誰是魔域之主,否則若是來一場真假真兇的對峙,平白浪費時間。云棠按捺下躁動的血液,迫使自己變得冷靜下來。
平心而論,這二人她都不希望是魔域之主。玄容真君是云棠師尊,在教授劍道一途,未曾有半點藏私,若不是這個正道頂級劍修的傾囊相授,給云棠打好了底子,她去了魔域后,能熬得過幾天?
巧的是,就連青夜魔君,云棠也偷學過他的劍招,說是偷學,但以當初青夜魔君和她實力的差距,若是青夜魔君一心殺她,云棠哪兒來閑暇偷學她的劍招,學了之后,青夜魔君也并未生氣。
等等——
云棠腦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一些東西,讓她遍體發(fā)涼,幾乎生出劫后余生的慶幸感:魔域之主忌憚她的劍意,所以想要殺她,他后面選擇的方式是利用孤蒼渺來殺她,那么在他做那個選擇之前呢?
魔域之主總要來考察她的劍意是否真是魔域大患,甚至會對她出手,嘗試殺她,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又改了主意,仍然要殺她,卻不親自動手——云棠不禁想到了自己和青夜的初見。
比起鳳凰游當初來找她純粹是饞和她雙.修,藍衣稚子魔君來找她是為了殺她煉成傀儡,只有青夜,他一來就讓云棠出劍,而且在云棠出劍途中,對她生出過殺意,這種殺意到后面不知為什么,又飄飄散開,戛然而止。
那時青夜是真的打算殺了她。
云棠想著燕霽的話:魔域之主能不露面便托住鶴陽子,說明他一定有殺了自己的能力,利用孤蒼渺殺自己出于別的原因,光是能力這一點,就排除出藍衣稚子魔君和鳳凰游等人。
云棠覺得八九不離十差不多就是青夜了,她不能理解,青夜魔君是劍修,他實力高絕,何須借助外物修習,折騰出一個魔域出來究竟是為什么?
云棠思考這些的時候,燕霽一直沒有反應。
以燕霽之智,他到現(xiàn)在沒看出青夜魔君的問題,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卻說蘇非煙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但她作為飼鬼的祭品,哪怕身體負荷再重,精神方面也因為不斷的啃咬和招鬼幡的作用,保持著極度亢奮。越亢奮,越能清晰地感受到惡鬼啃咬自己的痛楚。
蘇非煙也是玄容真君的弟子,她看到玄容真君雪白的身影像驚鴻一般遠踏而來,像渡她的神。
蘇非煙在那一瞬,死寂的心重新燃燒起來,點點希望聚攏在她灰敗的眼中。她忍不住想起她來太虛劍府時,玄容真君是如何扶起她,把她領入春水峰,自此,她從一個卑賤的孤女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仙人。
“師……尊,救我。”蘇非煙癡癡看著玄容真君俊美的面容,眼中流出熱淚,灼燒了面皮。
玄容真君如孤鴻照影而來,聽見蘇非煙的話毫無動容,冰雪般的劍光居然沒刺向?qū)γ娴那嘁鼓Ь呛敛皇周浀爻K非煙而去。
他的劍氣之中帶著殺意,容色底下也似乎掩藏著無盡的厭惡,唇色發(fā)白,像是忍耐著極大的苦楚。
一道劍氣精準地攔截下玄容真君的劍氣。
兩道劍氣在空中相互抵消,玄容真君虎口發(fā)麻,已然破皮,慢慢流出殷紅的鮮血。青夜魔君的聲音被夜風扯散:“你現(xiàn)在怎么要殺她了?”
“你當初不是寶貝她得緊?”青夜魔君道,“現(xiàn)在叫什么,惱羞成怒?”
青夜魔君和玄容真君不知在打什么啞謎,他們之間似乎已經(jīng)有過一場談話,而玄容真君在青夜魔君嘲諷地說出那句話之后,臉色更為蒼白。
他再抬頭看向蘇非煙時,眼中便多了許多蘇非煙看不懂的復雜神色,有后悔,有自責,有深深的厭惡。
蘇非煙遍體生涼,她這時才好像后知后覺一般,師尊剛才是要殺了她?
為什么忽然這樣?哪怕是之前,師尊也僅僅是趕她出春水峰。
不等蘇非煙想完,玄容真君殺蘇非煙的心似乎堅硬如鐵,他再度舉劍攻去,青夜魔君冷哼一聲,和他戰(zhàn)在一處。
兩個頂級劍修的交手,使得惡鬼都被嚇跑。
玄容真君要殺蘇非煙,青夜魔君要護,玄容真君劍氣雖未有凝滯,但云棠聞到了血味,青夜魔君道:“現(xiàn)在的你,可沒法殺本君。”
他的劍尖在玄容真君臉上劃開,玄容真君臉上頓時出現(xiàn)一道血痕。
青夜魔君冷笑一聲,似乎不想戀戰(zhàn)——畢竟,再耗費下去時間,他也擔心燕霽會趕過來。
青夜魔君一劍刺向招鬼幡,把蘇非煙給救下來,蘇非煙的身體貼上青夜魔君時,他眉頭一皺,到底忍下厭惡,眼見著他要擺脫玄容真君離開時,燕霽忽然對云棠道:“動手。”
云棠得此吩咐,十獄劍從腰間拔出,一下如同破開那道空間迷瘴,以劍豎劈,十獄劍的兇煞之氣盡數(shù)朝青夜魔君而去。
青夜魔君見夜色之中忽然鉆出來一個云棠,心中生出驚異,知曉今日可能中了埋伏。云棠在這里,燕霽肯定也在。
云棠劍意雖強,但是,她對上的人到底是青夜魔君。
青夜魔君一劍朝她刺出,云棠劍芒不敢直對,剛被逼退半步,一道劍意便從云棠身后飛了出來——
云棠只見燕霽出過一次劍,那次他拎著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像是隨手一揮,便毀了整座山脈。
這一次,云棠雖未回頭,但光是感受燕霽的劍意,她都能想象到燕霽此刻的模樣,他很少出劍,靠著他空間陣法而衍生出的氣流,他便能殺人于無形。
云棠回想,燕霽身為劍修,但無論是在云棠的夢里,還是現(xiàn)實中僅有的一次使劍,他捏劍時雖然劍修風骨儀態(tài)如青松,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出鞘利劍,但是,云棠知道,他那只是執(zhí)劍時的下意識反應,他從始至終游刃有余。
現(xiàn)在的青夜魔君,讓燕霽摒棄氣流而出劍——云棠沒有感受到殺意,可是等劍氣從她身邊穿過去,她才發(fā)現(xiàn)不對。
青夜魔君若摧枯拉朽般的劍氣對上那道劍氣,整道劍氣就像是從中間被劃出一個真空地帶,燕霽的劍氣穿過去時,青夜劍氣未散,但已完全被壓制。
青夜魔君連退數(shù)十丈,然而,燕霽的劍域何其寬廣,就像是嗜血的殺意從肌膚處鉆入血液里,這和云棠的十獄劍意不同,云棠的十獄劍意同樣有地獄,但是地獄有界限,給人的感覺是只要跑出這個領域,就能逃出生天。
但是燕霽的劍意……如高懸頭頂,永如跗骨之蛆,讓人連靈魂都忍不住戰(zhàn)栗。
青夜魔君當機立斷,他沒有硬接燕霽的劍招,反而拼著受傷,長劍在空中一劃,大地當即震顫,像是另一個空間坍塌,時間之力從空中洋洋而來——
是魔域!
青夜魔君果然會用時間之力,現(xiàn)在所有時間之力在他周身匯聚,如打開一條漆黑的隧道,這隧道不知通向哪里。整個魔域積攢了那么久的時間之力都在這里,只有這樣,才能為青夜魔君打開一條離開的通道。
云棠察覺到那股隧道有龐大的吸力,她正要御劍抵擋,周圍便傳來燕霽身上的蓮花香。
淡淡的水蓮香高潔冰冷,燕霽護住云棠,他黑袍隨風而立,絕艷的五官這時才生出正色同凌厲,他的手中生出一柄漆黑長劍,看起來連光澤都沒有,反而能吸走世上所有光澤那般。
他現(xiàn)在才出劍,目的自然是為了抵擋整個魔域的時間之力。
云棠原本以為燕霽會朝青夜魔君身旁的隧道刺去,然后,他的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圓月般的弧度,所有劍光皆朝背后的玄容真君而去!
云棠訝然,燕霽的動作不像是突發(fā)奇想,他做得非常順手,就像是早等著青夜魔君使用整個魔域攢下的時間之力,但是,這和玄容真君有什么關系
云棠看到玄容真君面色蒼白,目中有隱忍和掙扎,但是,他身側同樣出現(xiàn)一個由時間之力構造而成的隧道。
師尊身上也有時間之力?
云棠從不解到明白只用了一瞬,怪不得剛才燕霽一直沒有動手,他沒有懷疑青夜魔君有問題,只是在仔細想整個事情之中玄容真君扮演一個什么角色。
云棠不知道燕霽怎么看出來玄容真君的問題,只有燕霽知道,魔域之主的空間陣法,師承于他。
他在魔域同云棠夜話時談到過,空間陣法一道對天賦要求極高,云棠曾在太虛劍府學過非常簡單的《時空志》,而著《時空志》的人是燕霽。
魔域這個空間陣法,燕霽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到剛才青夜用出的空間陣法,更讓燕霽堅定,他的空間陣法造詣處處都離不開《時空志》的脈絡。
而《時空志》只存于太虛劍府,這等高深知識,太虛劍府絕不會外傳。那么,青夜魔君一定同太虛劍府有關系,《時空志》只有一本,燕霽之前告訴過云棠,空間陣法一道受天賦限制非常大,他為了不讓無天賦者看了淺顯易懂的空間陣法知識后對它起了興趣,再往后學卻學不走,故意將《時空志》寫得艱澀難懂。
燕霽還沒說的是,因此之故,他給《時空志》下了禁制,此書只有一本,不可拓印,太虛劍府普通弟子只能看第一冊,第二冊、第三冊……非真君無法借閱觀看。
青夜魔君根本不是太虛劍府的真君,如何看得到《時空志》?太虛劍府的玄容真君倒是有可能。
于是,燕霽一直在找青夜魔君和玄容真君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玄容真君真心實意要殺蘇非煙,說明他和青夜魔君的追求不一致。燕霽起初的猜測是玄容真君被青夜魔君利用,他故意不出手,拉著云棠潛伏在側,就是想看青夜魔君利用完玄容真君后會否殺了他。
居然也沒有。
這二人關系撲朔迷離,因此燕霽引出青夜魔君使用時間之力后,便時刻留心玄容真君的動靜。果然,他也能使用時空之力,雖然從他掙扎抵觸的表情來看并非他自愿。
燕霽的長劍在空中如圓月一劃,玄容真君和青夜魔君二人身側的隧道都被他關閉。
二人同時吐出一口血,倒退幾步,云棠以為安全之際,她、玄容真君青夜魔君全被包裹進一個充滿吸力的隧道。
云棠立即斬出一道劍意,如泥入大海,毫無作用。
她身上的衣袍被隧道中的狂風吹起,燕霽站在時空隧道之外,那時空隧道獨獨沒把他算進去,燕霽立即主動飛身而起,真可惜,這時空隧道瘋狂想排斥他,但他也會用時空之力,而且燕霽靈力磅礴,不需要借助魔域的力量才能催動這么多時間之力。
他手一勾,云棠的十獄劍中的煞氣出來些許,被燕霽以靈力一壓,時間之力同樣生出,他如愿進入時空隧道,一把拉住被時空隧道里的罡風吹得東倒西歪的云棠。
哪怕是時空隧道,燕霽也如履平地。
云棠雖暫時安全,但玄容真君、青夜魔君所張開的隧道都被燕霽封印關閉,這個隧道是……
蘇非煙。
燕霽問云棠:“蘇非煙在上太虛劍府之前是哪里的人?”
“她來自魔域出口附近的一個城鎮(zhèn)。”云棠聽云蘇氏碎碎念蘇非煙幼年過得多么凄慘時記住的這個信息。
果真如此。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燕霽之前從來沒關注過蘇非煙來自哪里,便漏掉了這個信息。青夜魔君護住孤蒼渺,是因為孤蒼渺會用時間之力,他護住蘇非煙,也的確很有可能是因為蘇非煙會用時間之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幼年所在之處,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會用時間之力的青夜魔君、顧蒼渺確定來自魔域,蘇非煙也和魔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么,玄容真君呢?哪怕他看過《時空志》,但《時空志》只記空間陣法,時間之力這種東西,只有魔域這種地方才能催生。
燕霽不認為玄容真君去過魔域,根據(jù)他最開始去太虛劍府得到的消息,玄容真君若能去魔域,必定找回關門弟子云棠。
既然沒有……那么,沒去過魔域的玄容真君為什么會用時間之力?
燕霽心中有了判定,他一方面護住云棠,另一方面以指朝著青夜魔君劃出一道氣流,青夜魔君被這氣流一激,臉上的面具登時碎裂,他的那張臉如皚皚冰雪般俊美不可攀折,只是多了幾分殺氣。
云棠一愣,青夜魔君和玄容真君長得一模一樣。世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可青夜魔君和師尊簡直別無二致。
云棠一時想到很多,比如師尊不喜殺人,青夜魔君也幾乎不殺人……
比如云棠偷學青夜魔君劍術時,他根本沒阻止……
此事不過發(fā)生一瞬,玄容真君同青夜魔君便從時空隧道中掉了出去,他們都負了不小的傷,奄奄一息的蘇非煙也如此。
云棠以十獄劍朝蘇非煙的背心刺過去一道劍意,她又不傻,雖然她不知道蘇非煙到底在這個事情中起什么作用,但是敵人所保護的,自己先下手殺了總沒錯。
那蘇非煙如何經(jīng)得住此劍,當即香消玉殞,她本就傷痕累累,如今一死,本就是意料之中。蘇非煙糊里糊涂地活,糊里糊涂地死,她本以為到了隧道里她能活,卻仍抵不過催命的符咒。
她一生都在同云棠爭風吃醋,卻連自己的身世、過去全都不知道。她這么好的天賦,這么好的機遇,一直庇佑她的宗門,她全都失去了。
她是否后悔處處暗害云棠,此刻已然不知。蘇非煙的身體消散在時空隧道里。
這時候,云棠感覺時空隧道也在排斥自己,她也得準備好跳下去,燕霽抓緊時間,在她耳邊道:“這個隧道包含空間折疊同時間之力,大致會把我們帶去一個奇怪的未來。”
“那個未來同現(xiàn)在有不同,你要記得你是誰,否則會永遠迷失在這個空間里。”
每個人、每一個經(jīng)歷都會造就一個不同的自己,如果說云棠不喜歡她過去的一些遭遇,沉湎在那個時空之中,漸漸迷失,那么,她就會消失,被同化。
時間緊迫,燕霽只能說這么多,他知道他哪怕和云棠一起跳下去,也不會挨在一起,只對云棠道:“記得住你是誰,便活,若記不住,日后本座連衣冠冢都不會給你立一個。”
云棠:……
她感受到燕霽威脅下隱藏的擔憂了,云棠點點頭:我會記住我自己……
話音沒落,她就被時空隧道排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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