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咱也能當(dāng)偵探
“師父一生濟(jì)世救人,我們卻從中獲利,豈非辜負(fù)他老人家的厚望?”李魚的聲音。
“你以為我為了什么?”甘草惱羞成怒,“有了錢,我們就可以增設(shè)醫(yī)館廣收門徒,弘揚他老人家的醫(yī)術(shù),救更多人,對師父名聲只有好處!”
“江湖人人盡知師父名聲,你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救一兩個百姓算什么!”
“……”
門內(nèi)的爭吵聲嘎然而止,片刻,甘草怒氣沖沖出來,自回房間去了。
鯉魚甘草撞一起就是犯沖,雷蕾暗忖,果然這兩人都會武功,有人靠近就能察覺。
她不動聲色走進(jìn)去:“李大夫。”
李魚一襲青衫立于案前,見是她,頓覺意外,擱下手中藥書:“雷姑娘?”
雷蕾望望門外,奇怪:“我來得不巧了,甘大夫這是……”
李魚讓她坐:“一點小事,不妨。”
雷蕾笑道:“剛才我聽甘大夫說要增設(shè)醫(yī)館廣收門徒,這是好事啊。”
李魚沉默半晌:“若是這樣,就要先提升藥價,收取診金,那些貧苦之家如何看得起病?師父在世時,藥鋪里也是只賣藥不收診金的。”
甘草就是想賺錢吧,但他醫(yī)術(shù)再好,名聲也肯定不及李魚,李魚熱心為百姓看病,不收診費,醫(yī)術(shù)也不亞于他,美名早已傳開,只要卜家藥鋪在,甘草就算自立門戶,恐怕也難在這八仙府立足,雷蕾猜著其中緣故,贊賞:“你說得對,行醫(yī)本來就是救人,若診金太高,百姓只會有病無處治,想來卜老先生也不是在乎那些虛名的人。”
李魚含笑點頭:“難得雷姑娘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
雷蕾順勢道:“可惜好人沒有好報,那天晚上老先生出事,你們就什么都沒聽到?”
李魚微露自責(zé)之色:“先前東山派顏掌門來,師父便吩咐我們回房歇息,而后是溫掌門,待冷掌門來時,我已經(jīng)睡下了。”
雷蕾道:“甘草也睡了?”
李魚道:“師弟在我房里看書,睡得略遲些。”
果然沒有撒謊,雷蕾曖昧地看他:“你們師兄弟睡在一起?”
李魚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解釋:“師父傳了我半卷《藥王經(jīng)》,甘師弟潛心鉆研藥理,要找我借了去看,我恐怕叫師父知道,就讓他留在我房間看。”
雷蕾笑:“這樣啊。”
李魚不知道她的心思:“師弟天賦不輸于我,只是太性急了些,用藥愛走偏巧之路,師父沒將《藥王經(jīng)》傳與他,也是擔(dān)心他急于求成,實在是一片苦心。”說完嘆氣:“我待要不借,又怕他不痛快,如今想來,的確不該壞了師父囑咐。”
雷蕾道:“老先生找到長生果的事,幾位掌門都知道?”
“三位掌門都是師父的至交老友,若說師父跟他們提過此事,也不足為奇,但他們那天晚上究竟談了些什么,我與師弟都不知道,”李魚搖頭,“其實我們從未聽他老人家說過,若長生果真能延長壽命,也算造福世人,但……”
雷蕾嘴快:“但世界上真有那么神奇的果子?我不信。”
李魚皺眉:“師父他老人家從不會說謊,何況沒見過的東西也不可妄言,醫(yī)藥一道更是如此,用過才知功效。”
雷蕾笑道:“說得對,藥有沒有用,試了才知道,可惜長生果已經(jīng)被何盟主銷毀了,不然我就勉強(qiáng)犧牲一下,替你試藥好了。”
李魚也忍不住笑:“貪心誤事,果子留在世上也是禍害,銷毀是對的,只是聽說尋常人吃了它會百病俱除,可惜從此少了一道妙藥。”
雷蕾表示惋惜。
李魚想起一事:“我正要找你。”
雷蕾奇怪了:“找我?”
李魚道:“最近可有感覺異常?”
雷蕾只當(dāng)他是在關(guān)心:“吃過你的藥早就好了,沒事的。”
李魚搖頭:“恕我冒昧,想再為你把一次脈,如何?”
雷蕾發(fā)現(xiàn)不對,心中一動,伸手過去。
這次把脈的時間格外長,李魚極其認(rèn)真,習(xí)慣性保持著雙目微垂的專注的姿勢,濃密的睫毛幾無顫動,面色平靜,直到兩只手都診畢。
雷蕾特別留意他的表情,見狀忙問:“怎么了?”
李魚反問:“你往常有沒有吃過什么特別的藥?”
雷蕾暗喜,嘴里卻道:“沒有。”
李魚不說話了。
雷蕾道:“怎么,我有病?”
李魚遲疑了一下:“你應(yīng)該是中了毒。”
雷蕾忙問:“有沒有救?”
李魚略帶歉意:“從脈象上看與正常人差別不大,上次只當(dāng)是你生病虛弱所致,如今雖能看出有異,但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發(fā)作起來是何等模樣。”
我知道發(fā)作起來的模樣,雷蕾不說話了。
李魚喃喃道:“研制此毒的人非同尋常,于藥理上頗有造詣。”
雷蕾苦笑,因為上官秋月經(jīng)常拿活人做實驗搞研究,沒造詣也能實踐出造詣了。
見她并不慌張,李魚也很意外,安慰:“暫時應(yīng)無性命之憂,我再翻翻師父的藥經(jīng),看看是否能找到。”
雷蕾點頭:“你能不能別告訴何盟主他們?”
李魚看了她許久,微笑:“病人不急,我何必再叫許多人替你著急。”
這些事一直憋在心里,心中苦處找不到人傾訴,壓得雷蕾幾乎喘不過氣,從李魚處出來,她才長長吐出口氣,卻并沒覺得輕松,雖說解百蟲劫有了希望,但葉顏的妹妹還在上官秋月手上,怎能再讓她因為自己而送命?
公子等在房間門口,看見她便微笑:“小蕾。”
雷蕾愣了下,硬著頭皮過去。
公子拉著她進(jìn)了房間,關(guān)上門,恢復(fù)本來的聲音:“小春花,有沒有想哥哥?”
雷蕾這回沒有發(fā)昏,冷冷看他:“大白天也敢假扮小白,你膽子不小。”
上官秋月道:“你不會驚動他們。”
雷蕾沉默片刻,問:“葉顏的妹妹呢?”
“她活得很好,”上官秋月往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她過來,語氣中盡是不滿,“你我好不容易見面,總問別人做什么。”
知道不能跟他來硬的,雷蕾轉(zhuǎn)移話題:“你追殺如花?”
“如花?”上官秋月先是疑惑,而后記起這個人,“他輕功太好,竟然能在千月洞來去自如,留著后患無窮,能殺了最好。”
雷蕾道:“你在跟他打賭?”
上官秋月道:“不跟他打賭,他就躲著不肯出來,怎么殺得了他?”
雷蕾道:“他輸了,就會替你做一件事。”
上官秋月道:“當(dāng)然。”
雷蕾心中一動:“你想要他做什么?”
上官秋月毫不猶豫:“他長得好看,正好拿去凍在冰谷里。”
變態(tài)的思維果然不能按常理推測,雷蕾情不自禁哆嗦兩下,他奶奶的先前還當(dāng)他故意和如花打賭,是想要如花去偷玄冰石之類的東西,想不到竟是這個。
她沒好氣:“你長得更好看,怎么不把自己也凍進(jìn)去!”
上官秋月笑道:“我長得比他們都好看,要留著給小春花輕薄的。”
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實,咱們是誰在輕薄誰啊!雷蕾差點吐血:“傳奇谷剛剛歸順,你又跑出來做什么?”
上官秋月道:“來看你。”
雷蕾哪里肯信:“你也想知道真長生果的下落?”
“真長生果?”上官秋月愣了下,不怎么熱心,“何太平他們不是在查么,有什么要緊,我正準(zhǔn)備去晉江城辦點事,路過,順道來看你。”
雷蕾驚:“晉江城馬上要辦運動會,你想……”
上官秋月沒有否認(rèn):“傳奇谷雖說歸順于我,但他們中間有些人想為傅樓報仇,我總要做點事出來讓他們看看。”
雷蕾倒吸一口冷氣:“你有能力制止的!”
上官秋月奇怪:“殺幾個人罷了,我為何要制止?”
雷蕾暗暗著急:“參加運動會的都是普通百姓,你這樣濫殺無辜,將來就算一統(tǒng)江湖,他們怎么肯歸順你?”
“不肯歸順,我就殺了他們,”上官秋月無所謂,“又不是我們的人,怕什么,再說我們也有許多人死在何太平他們手上,如今總算收服傳奇谷,再過些日子我便昭告天下,行祭祀大典,拜祭南教主,千月洞還名星月教。”
雷蕾冷汗冒出來,不知道該說什么,魔教大名重現(xiàn),勢力足與白道抗衡,這消息一公布,就等于是在向白道宣戰(zhàn),今后的江湖肯定戰(zhàn)亂不斷。
上官秋月仔細(xì)瞧瞧她,笑道:“不高興?忘了我妹妹是好人呢,不喜歡死人,但我們現(xiàn)在要去晉江城走走,你不會告訴何太平吧?”
要不要告訴何太平事先防備?雷蕾竟不能回答,此事關(guān)系到許多人命,照理應(yīng)該報信,可一旦這么選擇,就是置葉顏的妹妹不顧了,就算這變態(tài)肯放過自己,也很有可能會遷怒于她,那太對不起葉顏,看樣子此人是篤定自己不會說。
究竟該不該犧牲一個人去救更多人?雷蕾終于明白何太平的難處,心里發(fā)冷,我不是何太平,我比不上他,明知道怎樣選擇才是對的,我卻寧愿什么也不知道。
感覺到她在發(fā)抖,上官秋月嘆了口氣:“你看你這么心軟,不該管他們這些事的,等拿到玄冰石,哥哥就帶你回去。”
我很想跟你回去?雷蕾沉默半日,喃喃道:“你還是殺了我吧。”
上官秋月看著她。
雷蕾也抬眼看他。
上官秋月微微蹙眉,移開目光。
發(fā)現(xiàn)他的態(tài)度有所松動,雷蕾語氣軟下來:“你完全有能力約束他們,千月洞的地盤已經(jīng)不小了,你一定要跟白道作對?”
上官秋月道:“何太平他們也想除去我們。”
雷蕾道:“你現(xiàn)在的力量還不能打敗他們,他們也不能打敗你們,這樣只會徒增傷亡,自強(qiáng)就可以自保,真正的強(qiáng)大不一定要殺人。”
上官秋月“啊”了聲,笑起來:“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還有誰會怕我們?我和許多門派都有仇,就算我們不動,他們有朝一日強(qiáng)大了,也會先來打我們。”
雷蕾愣了半晌,垂首。
上官秋月瞟她一眼,語氣不太高興:“小春花不想有人為她死,那就算了,下次這些事可不能再告訴你。”
聽到這話,雷蕾先是大喜,然后五味陳雜,都說一個女人能挑起戰(zhàn)爭,老娘現(xiàn)在救了很多人的命呢,圣母?
這他媽是什么情節(jié)啊,太雷了!
好容易送走上官秋月,雷蕾準(zhǔn)備出去找公子,剛走出后院,迎面就撞見一名護(hù)衛(wèi)與公子在說話。
看到她,那護(hù)衛(wèi)就笑:“我說蕭莊主方才還在里頭和雷姑娘說話的。”
公子意外:“我并沒……”
雷蕾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不待公子說完,就沖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小白!剛又去了哪里?”
被她這么一鬧,公子果然丟開先前的疑惑,俊臉微紅:“早稻已熟,方才陪何兄出城去看了看。”
雷蕾暗地里松了口氣,笑道:“你不在,多虧有這幾位大哥保護(hù)我們。”
不待公子說話,護(hù)衛(wèi)連聲道客氣,識相地走開。
記起上官秋月的警告,雷蕾放開公子:“走,吃飯了。”
公子看她:“小蕾,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難事?”
雷蕾搖頭:“沒有。”
公子待要再說什么,忽有一人快步從外面進(jìn)來,仍是頂著那張萬年冰山臉,點頭與二人打過招呼,便匆匆進(jìn)院子里去了。
前面剛走,后頭就有人跟進(jìn)來。
雷蕾很喜歡這位溫柔不嬌縱的大小姐,見她面色憂郁,急忙拉住:“要吃飯了,一起過去吧。”
溫香勉強(qiáng)一笑:“不了,我有些不適,先歇息。”
由于溫庭在的緣故,這些日子她與冷圣音幾乎連話都沒有說過,冷圣音也刻意避著她,一個是未婚夫,一個是老爸,幫著誰都不是,雷蕾明白她的難處,也不好多說,只得囑咐她好好休息。
溫香答應(yīng)著回房間去了。
雷蕾看著她的背影:“冷掌門也太狠心了,當(dāng)初溫香為了救他差點連命都不要。”
公子稍作斟酌:“冷兄對溫姑娘很好。”
雷蕾“切”了聲:“對她好,然后在精神上折磨她,冷前掌門就算是溫掌門殺的,也不關(guān)溫香的事啊。”
公子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冷兄也有他的難處……”
雷蕾截口:“不能娶溫香,就該早點說清楚,免得她這么難過。”
公子看她一眼,不語。
雷蕾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臉望著他,半開玩笑道:“小白,若你哪天不喜歡我了,也趁早說。”
公子臉黑,握住她的手:“不會有事。”
冷圣音不娶溫香,除了家仇,也是考慮到派中其他弟子的態(tài)度吧,幸虧殺“小白”他爹的是上官秋月,老娘也并不是什么“春花”,沒有狗血劇情。雷蕾感慨之下,情不自禁道:“是啊,感謝老天……”他奶奶的這臺詞太小言了!她及時剎住,改說別的:“查完長生果的事,還要查冷前掌門的事,夠你們忙的。”
公子道:“還有假長生果引出的幾樁血案,雖說不急于一時,但仍有些棘手。”
雷蕾拉著他朝卜老先生的房間走:“我們?nèi)タ纯础!?br/>
“要吃飯了……”
“……”
房間里靜悄悄的,所有東西都原樣擺著,桌上仍有厚厚的塵灰。
“我這些天都來看過,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案發(fā)的經(jīng)過可能是這樣,”雷蕾早就想搞次現(xiàn)場模擬演示,推他,“假如你是卜老先生,我是兇手,那天最后離開的是冷前掌門,送走他之后,卜老先生還沒來得及進(jìn)里面臥室休息,兇手就來了。”跑出門外,屈指作敲門的動作。
公子道:“卜老先生沒有驚動旁人。”
雷蕾道:“照理說,送走冷前掌門,卜老先生應(yīng)該會關(guān)門睡覺,很可能是他主動讓兇手進(jìn)了門。”說完,她走進(jìn)門。
公子點頭:“卜老先生認(rèn)識他。”
“然后兇手跟卜老先生面對面說話,就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雷蕾站到他對面,模擬當(dāng)時的情形,當(dāng)胸一掌過去,“卜老先生跟他很熟,根本想不到他會下手。”
公子自小家教極嚴(yán),哪里玩過這些,此刻也被她帶得入了戲,下意識避讓:“卜老先生應(yīng)對不及,可見那人出手極快。”
“兇手找到長生果就走,匆忙之際來不及關(guān)門……”說到這里,雷蕾猛地頓住,眼睛望著不遠(yuǎn)處那盞燈,喃喃道,“不對,不對。”
她三步并兩步過去揭開燈罩,仔細(xì)瞧了瞧燈芯燈油,又仰頭望望氣窗,忽然轉(zhuǎn)身看公子:“快,帶我上屋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