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小春花有絕技
轉(zhuǎn)瞬間,秦流風(fēng)已然不見,面具下那張臉比女人還要美。
雷蕾怒:“你故意的?”
上官秋月微笑:“丟臉,真丟臉!我妹妹竟這般膽小。”
雷蕾嘀咕:“我本來就膽小!”
上官秋月拍拍她的臉,柔聲:“誰說的,你以前可倔強得很。”
原來春花還是個很有骨氣的小魔頭,驚覺失言,雷蕾有點心虛,若叫此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他妹妹,后果是很難預(yù)料的,于是她諂媚地:“我失憶了啊……這么久不見怪想你的。”
上官秋月略抬下巴:“你會想我?”
雷蕾這回的“想念”卻是難得出自真心,只有至親的人才會無條件維護自己,雖然美人哥哥做事狠毒了點,但至少自己最倒霉的時候,此人總會及時出現(xiàn)并敞開溫暖懷抱,自從那次風(fēng)雪中見面之后,她就開始想了解這位哥哥了:“哥,前幾天是元宵節(jié)。”
上官秋月想起來:“對,那天熱鬧得很,我原本想派人進城來好好辦兩件事,想必會很有意思,可惜后來何太平親自去城門查探,增派守衛(wèi),也就擱下了。”
你個妖孽,除了搗亂就不會想別的!雷蕾無力:“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吃元宵啊?”
上官秋月愣了下,很快又笑了:“你若想吃,將來回去哥哥叫人給你做。”
疑惑之色瞬間閃過,雷蕾卻留意到了,越發(fā)肯定心中猜測,這位哥哥根本不知道元宵是什么東西,有什么意義,他真的有可能是在冰里長大的!
想起正事,她上下打量他:“你扮成秦流風(fēng)進來放人,難道想挑撥他們的關(guān)系?”
上官秋月道:“怎么,你會去告訴蕭白?”
雷蕾不語。
上官秋月倒沒生氣:“他們幾個好得很,豈是外人輕易就能挑撥的,這幫廢物雖沒用,落在何太平手上卻也有些麻煩,我不過是進來放人,順便留點東西罷了。”
雷蕾莫名:“什么東西?”
上官秋月眨眼:“很快就知道了。”
此人不愿意說的事,問也沒用,雷蕾不再繼續(xù)這話題,道出心中疑惑:“哥,花家的人是不是曾經(jīng)見過我?”
上官秋月笑了:“胡說,你又沒在江湖上走動,他們怎會認識你?”
想到花闋那眼神,雷蕾狐疑。
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腦袋:“不要亂想。”
此人實在不像說謊,就算說謊也看不出來,雷蕾放棄努力:“花大嫂流產(chǎn)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上官秋月不在意:“蕭白總跟我們作對,不過略施懲戒而已。”
雷蕾抓狂:“那你就該找小白算帳,花大嫂是無辜的!”
上官秋月“啊”了聲,微笑:“我的妹妹是個好人呢。”
雷蕾立刻無語,此人是誰啊,千月洞洞主!大魔頭!捏死個把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自己居然還妄想跟他講道理……
上官秋月看著她:“花家當年既主動與百勝山莊聯(lián)姻,就是向白道示好,他們早該知道這后果,無辜的人太多,你以為蕭白就沒殺過?”
凡是魔教的都該殺,想到公子的話,雷蕾一時竟無言以對。
高手對弈,不論勝負,最無辜的永遠是棋子,而這個江湖上,扮演棋子的人往往是多數(shù),正魔兩派之戰(zhàn),最先倒霉的絕不會是盟主或者魔頭,黑黑白白的犧牲,總不過是那些無名小卒,命運掌控在別人手上,渺小卑微得如同長河里的流沙,然而誰又能說他們的犧牲沒有意義?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追求各自心中理想的那個“道”,不論正道,還是魔教,都一樣。
這個“道”看不見,摸不著,甚至只是希冀、信仰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東西,然而正是因為它,每個勢力都迫切地爭著想要改變世界,將它變成自己理想的模樣,這個“道”,才是一切爭端的來源,并且永遠都不可能只存在一個,若某天世上真的只有一個了,那就天下太平。
雷蕾看了他半日,嘆氣:“你非要統(tǒng)一星月教?”
“那是娘的心愿,”上官秋月拉過她的手,“你會幫哥哥完成,對不對?”
雖然千月洞與傳奇谷都是魔教分支,但二者卻有著極微妙的關(guān)系,所以目前江湖名義上是白道魔教兩股勢力,實際卻要分作三派:千月洞、傳奇谷、以何太平為首的白道人士,單說實力,無論比千月洞還是傳奇谷,如今白道都占明顯優(yōu)勢,但何太平絕不會輕易言戰(zhàn),因為無論哪兩方打起來,都會元氣大傷,讓另一派坐收漁翁之利,三者互相制約,這也是江湖至今太平的重要原因。
而千月洞若真的吞并了傳奇谷,上官秋月一統(tǒng)魔教,又將會是怎樣的局面?
百年前,魔教教主南星河橫行一時,白道幾乎無與匹敵,江湖年年有戰(zhàn)事,血案累累,那段歷史,至今仍有人談之色變。
雷蕾喃喃地:“但你的確害了太多人。”
上官秋月道:“你想勸我改邪歸正?”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lián)u頭:“千月洞洞主改邪歸正,你以為有人會信?白道不殺我,千月洞的人也會殺我,沒有這個位置,你很快就可以見到我的尸體了。”說著他又嘆了口氣,蹙眉:“莫非你想害死哥哥?”
雷蕾搖頭。
上官秋月微笑:“那就不要再說這種話。”
雷蕾欲言又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的路一旦選擇就不能再回頭了,非走下去不可。
尸體無故不見,公子與花老太爺接到消息趕來,都十分吃驚,雷蕾當然不會說是上官秋月來過,只照著先前那兩個下人的話說了一遍,然后也對秦流風(fēng)回來過的事表示疑惑,花老太爺立即叫來兩人對質(zhì),絲毫不差。
公子果然不糊涂:“不是秦兄。”
雷蕾贊同:“肯定是那人的同伙,那人能易容成小王,別人也一樣可以扮成姓秦的來救人!”
花老太爺奇怪:“人已經(jīng)死了,為何還要搶回去?”
是詐死呢!雷蕾故作不解,胡亂猜測:“可能是怕你們從尸體上認出什么?”
公子贊許地點頭。
三人正在說話,一個下人卻拿著塊小巧的、形狀古怪的牌子走過來:“蕭公子看,這是什么!”
公子目光一閃,接過:“哪里來的?”
那人指假山角落:“那邊找到的。”
雷蕾好奇地湊過去:“這是……”
公子輕哼:“傳奇谷的令牌。”
雷蕾大悟,原來美人哥哥說的“順便留點東西”就是這意思!他是想將“小白”的注意力引到傳奇谷那邊,嫁禍傳奇谷吧,真是壞蛋啊壞蛋!
由于傳奇谷有挾持雷蕾與風(fēng)彩彩的前科,所以公子并沒有懷疑,聲音發(fā)冷:“易容術(shù)最精妙的是魔教,傳奇谷屬魔教分支,上次曾在同仁山下殺了他們的人,想不到……”看看花老太爺,垂下眼簾。
花老太爺搖頭,安慰他:“那也未必,我們花家近年從商,結(jié)怨不少,或是背地里有人冒用傳奇谷之名打主意,還是查清楚再說。”
很快秦流風(fēng)就帶人回來了,聽說有人假扮自己盜走尸體,并不分辨,只將何太平的話進行了轉(zhuǎn)達,意思是要留幾個人保護花家安全,倒是花老太爺明理,執(zhí)意拒絕了。
春風(fēng)未至,周圍山坡大都光禿禿一片,惟獨南邊的黑松林十分茂盛,墨色松枝透出無數(shù)冷意,上官秋月信步走到林邊,停住腳步。
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作禮:“尊主。”
上官秋月想了想:“你先回去。”
顧晚并不多問,應(yīng)下。
上官秋月道:“元宵是什么食物?”
顧晚猛地抬頭,驚覺失禮,又忙低頭,語氣不變:“我們千月洞每年上元節(jié)都做了賞兄弟們的,尊主前日還吃過。”
上官秋月奇怪:“我吃過?”
顧晚道:“叫銀環(huán)素練送來的。”
上官秋月隨口道:“怎的不稟報,誰送的,回去殺了。”
這點小事也要稟報?顧晚開始冒冷汗,立即在記憶中進行搜索,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什么小事忘了稟報的?
上官秋月一時想不起來:“我竟不知道自己吃過。”
顧晚迅速看他一眼:“不過是和家人一處吃,圖個團圓的意思,沒什么特別的味道,尊主自然不會記得。”
團圓?上官秋月“哦”了聲,笑:“那就別殺了。”
晉江客棧,公子與秦流風(fēng)將花家的事細細稟報了何太平,聽說與傳奇谷有關(guān),何太平搖頭嘆息,留下二人商量對策。
從花家回來,雷蕾頓覺輕松,叫小二準備了熱水沐浴。
房間熱氣騰騰,舒暢的感覺逐漸蔓延。
心事也跟著浮上來。
美人哥哥干的壞事太多,不只害死了蕭原老莊主,還殺了風(fēng)彩彩的爹,又利用長生果引得許多人自相殘殺,花大嫂流產(chǎn)的事竟也是他一手安排的,還要嫁禍傳奇谷!如今蕭蕭鳳鳴刀心法的下落已經(jīng)知道,江湖中人最重承諾,千月洞與傳奇谷既有這層約定在,只要照原樣盜版一本,很可能會助他收服傳奇谷,統(tǒng)一星月教,從此全力與白道抗衡,此人野心勃勃,必會攪得江湖風(fēng)起云涌……
到底要不要幫他?雷蕾為難不已,仰面望屋頂,秀麗的雙眉被她很有創(chuàng)意地皺成個“八”字——雖然這江湖好壞不關(guān)她的事,而且白道某些做法未必就是對的,但作為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人,還是不愿意看到戰(zhàn)爭與死人的,那太不人道了。
低頭看胸前,那塊紅色的花蕾胎記仍安然躺在那里,小巧精致,比紋身還美麗,經(jīng)水一泡,顏色仿佛更加鮮艷了些。
注定和美人哥哥脫不了干系,小魔頭的身份證啊!美人哥哥這么維護妹妹,總不能幫著外人去對付他……
正在萬分矛盾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雷蕾姑娘?”
聽到這懶洋洋的聲音,雷蕾很沒好氣,啞著嗓子:“她不在——”
其實她這么做只不過是想跟此人開開玩笑,哪知喉嚨一壓,發(fā)出來的聲音居然格外逼真,門外秦流風(fēng)竟沒聽出來:“你是誰!”
他奶奶的,看不出來小春花還有這樣的能耐,會表演口技!收到意外效果,雷蕾先是嚇一跳,接著就明白了,對啊,美人哥哥易容就能改變聲音,小春花當然也能!
原本還為沒有武功而遺憾,如今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門新本事,雷蕾興奮得不得了,一邊慢吞吞起身準備穿衣裳,一邊學(xué)著剛才的聲音:“你不認識我——”
她玩得不亦樂乎,門外秦流風(fēng)卻偏偏當了真,他特意過來叫此女吃晚飯,哪知房間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鑒于此女有被劫持的歷史,不由大為緊張,以為又發(fā)生什么意外,于是毫不猶豫一掌劈出,流風(fēng)掌不是浪得虛名,門應(yīng)聲而開。
雷蕾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寒意撲面而來。
看清情況,二人都傻住。
此人不像“小白”那么容易害羞,于是害羞的一方就變成了雷蕾,伴隨著一聲尖叫,她迅速抱胸縮回水中。
秦流風(fēng)回神,驚訝:“方才是誰……”
雷蕾尷尬:“是我!是我!”
此女叫聲的威力不可小覷,最先聞聲趕來的是隔壁房間的冷醉,見到這場景,俏臉上的神色變化就不必說了,她冷冷看了二人兩眼,轉(zhuǎn)身回房。
秦流風(fēng)苦笑:“姑娘,下次開玩笑記得先打個招呼。”
說完,他正要轉(zhuǎn)身出門,卻迎面撞上匆匆趕來的公子與何太平。
見秦流風(fēng)在,公子松了口氣:“怎么了?”
秦流風(fēng)搖頭。
何太平喝退跟來的其他人:“出去說話吧。”
公子這才看見水里的雷蕾,先是愣,接著臉倏地就黑了,轉(zhuǎn)向秦流風(fēng),語氣滿含內(nèi)疚:“秦兄沒事吧?”
雷蕾趴在浴桶沿上,眼淚汪汪,明明是我在叫,他能有什么事,為什么都認為是我欺負他?我才是受害人吧!
秦流風(fēng)意味深長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隨意改變聲音,想不到雷蕾姑娘還有這本事。”
門再次關(guān)上,腳步聲漸遠。
難得發(fā)現(xiàn)新本領(lǐng),結(jié)果讓姓秦的看光不說,還惹了一身嫌疑,這回虧大了!雷蕾無力,鑒于門拴已壞,生怕再有人闖進來,她趕緊起身穿好衣裳,開門出去。
公子站在門外,身形挺拔,廣袖長袍十分飄逸。
他竟然在替自己站崗?雷蕾感動:“小白。”
公子沉默片刻:“你……”
知道他想問什么,雷蕾忙把事情經(jīng)過照實講了一遍,末了道:“我只是隨便試試,哪想到聲音真的能變,姓秦的也沒聽出來。”
公子驚疑:“隨意改變聲音,絕非普通人能做到,除非……”他沒有往下說,改口:“你怎會這種本事?”
“我失憶了啊,什么都不記得了,”雷蕾裝糊涂,抱住他,“小白,萬一我以前是壞人怎么辦?”
公子看了她半晌,皺眉:“你怎會是壞人,不要多想,去吃飯了。”
不知道他的信任從何而來,雷蕾無言。
這頓飯吃得有點尷尬,秦流風(fēng)不時投來高深莫測的目光,何太平顯然也知道了事情經(jīng)過,雖然都沒有表示什么,雷蕾卻始終覺得不太自在。
吃到一半,冷醉就回房間去了。
風(fēng)彩彩起身問趙管家:“你老人家把單子給我吧,我去買。”
見眾人不解,何太平微笑著解釋:“風(fēng)姑娘要幫忙采辦些東西,天色已晚,一個人出去恐怕不太安全,蕭兄弟不妨陪著去一趟,如何?”
公子沒說話。
風(fēng)彩彩會武功,此刻外面行人不少,什么不安全,分明是在懷疑,要離間我和“小白”!其實何太平此舉雷蕾也能理解,以“小白”如今的地位與責(zé)任來看,的確該在他身邊放更安全更懂得大義的女人,自己來歷不明且破綻百出,如今又會易容術(shù)的變聲絕技,難免會被當作是別有居心接近“小白”,事實上,也的確沒錯。
可理解歸理解,雷蕾還是很不爽,見公子沒有拒絕,她倏地丟下筷子,冷冷看了看何太平與秦流風(fēng),起身出門。
身后傳來秦流風(fēng)的聲音:“何兄,這……”
“不可能。”公子的聲音。
莫名的信任雖然讓雷蕾感激,但更多的是灰心,將來身份一旦揭穿,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何況上官秋月是他的殺父仇人,以他疾惡如仇的性子,怎么可能放下偏見接受魔頭的妹妹,這些事纏在一起完全就是個死結(jié)。而且照此人的觀念,改邪歸正就該“自裁謝罪以求原諒”,上官春花極可能殺過他老婆花姑娘,完全夠得上標準,這讓雷蕾很為難,老娘不想自裁,你還沒好到我可以為你自裁的地步。更大的可能是,還沒等自裁就被他直接給砍了。
還是快些盜版一本心法,完成任務(wù)回去跟美人哥哥混吧,這個江湖關(guān)我屁事。
心法“小白”隨身帶,怎么拿?
怕老娘別有居心,老娘偏要讓你們急一急,反正你們是正義的,搶“小白”我搶不過你們!雷蕾冷哼一聲,本身不是搞陰謀的材料,電視劇好歹也看過幾部,她故意放慢腳步,然后驚叫一聲,迅速坐倒在樓梯上。
果然,很快就如愿以償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小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