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僚當(dāng)誅
七月份的校慶日已在濃夏。
燕京雨霽后艷陽高照,炙烤大地,一掃前幾日陣雨時帶來的心煩意亂。如洗的天幕泛著澄明的薄荷藍,幾縷薄云游弋,仿佛湊近些,就能嗅到清冽的薄荷香。
從學(xué)校門口那條街道開始,到處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畢竟是建校七十周年的日子,周遭熱鬧非凡。高一到高三畢業(yè)生基本都在,校內(nèi)操場在搞各種活動,還有近幾年的大學(xué)生和畢業(yè)多年的老同學(xué),不少回母校玩的。
這地方實在是太堵了,連著兩條街都沒找到停車的地兒。
梁靖川把她在街口放下,就找地方停車了。許昭意撐著太陽傘,低著頭刷消息,站在校門口等他。
百無聊賴間,許昭意忽然聽到有人喚了聲自己。
“許昭意?”
這是一種試探性的、不確然的口吻,聽著很陌生。
“嗯?”許昭意回眸,打量了眼對方,搜羅完腦海依舊對這人沒什么印象,輕聲問道,“你是?”
“學(xué)姐,真是你啊,我也是這學(xué)校的學(xué)生,今年高二,”男生似乎很驚喜,笑起來時清朗明凈,“我當(dāng)初本來去附中,看到你的宣傳mv才轉(zhuǎn)來一中的?!?br/>
“哈?”許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這才想起有這一茬。
當(dāng)初為了招生宣傳MV的事,何芊芊那個小白蓮花眼紅到快急眼了。本來許昭意嫌浪費周末玩耍時間,根本不想摻和,因為何芊芊鬧了一連串破事,最后還是應(yīng)了。
沒想到啊,這樣還能有小迷弟。
“可惜我沒趕上,你太厲害了,跳級高考分還那么高。”男生見到她似乎很高興,說了好長時間,遺憾地撓了撓頭,“我聽說你出國了,你學(xué)什么專業(yè)?”
“對,我學(xué)生科?!痹S昭意點點頭,“不過你能不能別夸我?我自個兒都不知道我這么厲害。”
男生笑了一下,露出一顆小虎牙,遲疑了一秒,試探地問道,“我能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嗯?”許昭意怔了怔。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學(xué)姐你好厲害,”男生眼底亮了亮,雙手合十,“以后要是有問題,我能問下你嗎?”
許昭意還沒說話,就被人從身后一把勾進了懷里。
“你是挖掘機嗎?”梁靖川單手攬著她,低冷的嗓音勾著點不爽,壓在了她耳側(cè),“這么喜歡刨根問底地過問別人女朋友?”
許昭意微詫地側(cè)過臉。
從她的位置看過去,能清晰地看到梁靖川沉冷的眼和緊繃的下頜線,情緒很淡,周身卻像添了一層雪,透著一股不善和烈性的寒。
對面的男生“啊”了下,看了看許昭意,又看了看梁靖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面上看著有點失落,“不好意思啊?!?br/>
他還是沒忍住補了句,“就是好可惜,沒跟你一級?!?br/>
“你跟她一級也沒機會?!绷壕复ㄌ蛄颂蜓例X,冷淡的撂下幾個字,嗓音里像淬了冰。
哇哦,吃醋了?
許昭意稍稍怔了下,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莫名想笑。
梁靖川低頭看她,帶著點威脅和警告的意味。而后他抬手將人一攬,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帶走了。
離遠了點,許昭意在他懷里笑得花枝亂顫。
“怎么,這就生氣了?”她笑得眸底泛了水霧,唇角的弧度都壓不下去,得意得像一只開屏的小孔雀,“你今天話說得有點壞啊?!?br/>
他懟人家小學(xué)弟時,那股子不依不饒的陰郁感都快溢出來了,就差把“再跟她說一句我要你命”寫臉上了,幼稚到連風(fēng)度都顧不上。
嘖,百年難得一見。
“沒壞到你身上,我就是好人?!绷壕复ㄏ屏讼蒲燮?,漆黑的眼睛攫住她,“你是不是應(yīng)該跟我說點什么?”
他冰涼的手指半曲,松松地握住她的脖頸,貼著她的動脈摩-挲了下,動作曖昧又危險,讓人心尖一顫。
“我應(yīng)該說啥?”許昭意微詫地抬眸,忍不住笑了笑,“哦對,還真有一句:這就是報應(yīng)啊,哥哥,去年你還給我整出來個情敵呢?!?br/>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撥過她的小腦袋,“你一小姑娘怎么這么記仇,都一年了還沒忘?”
“你知道就好?!痹S昭意冷哼了聲,“小姑娘都記仇?!?br/>
盛夏的蟬鳴聲嘶力竭,唱得頭頂?shù)牧谊柖夹臒┮鈦y,光線冶艷,周遭的溫度更炙熱。她腳下是條石子小道,附近是蔥郁的樹影,偶爾有風(fēng)拂面,暖烘烘的熏得人醉。
許昭意在他撐著的傘下,咬了一小口冰淇淋,滿足地瞇了瞇眼睛,然后肩上忽然一沉。
梁靖川朝她傾身,“記仇也應(yīng)該記她仇,我多無辜啊寶寶?!?br/>
許昭意“哎呀”了一聲,手上的冰淇淋差點掉了。
“你干嘛???大夏天也不嫌熱,”她低了低肩,伸手想要推開他,語調(diào)里勾著點無可奈何的意味,“看看場合啊哥,別這樣?!?br/>
梁靖川虛搭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收攏,他低下頭來,埋在她肩頸間,磁性的嗓音勾耳,“昭昭?!?br/>
他微熱的氣息掃在她耳邊,直勾得人耳尖發(fā)麻,臉頰發(fā)燙。
許昭意肩膀很輕地抖了下,心跳得飛快,薄瘦脊背筆直地僵硬了,“你別鬧,梁靖川?!?br/>
她在他懷里不安分地掙了掙,“好癢啊?!?br/>
“你讓我抱會兒?!绷壕复ú]松開她,整個人懶洋洋的。
許昭意無語了半分鐘,好氣又好笑,“你來勁了哥?咱回家再抱行嗎?今天這么多人呢。”
這哥哥今年才五歲嗎?
“回家怎么都行?”梁靖川低了低嗓音,鎖緊她紋絲不動。
“都行都行,回家都隨你行了吧?”許昭意莫名想笑,也懶得再掙開他,“你怎么這么膩歪啊。”
她敷衍地重復(fù)完,忽然反應(yīng)過來,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瞇,“欸,不對啊,你是不是又套路我呢梁靖川?怎么橫豎都是我吃虧啊?”
“吃虧是福?!绷壕复ü戳斯创?,緩慢地直起身來。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我祝您福如東海?!?br/>
梁靖川無聲一哂,抬手揉了揉許昭意的長發(fā)。
在她矮了矮身,嫌棄地拍掉他的手后,他依舊堅持不懈地湊過來,牽過她,緊緊攥在手心里。
這哥哥三歲,不能更多了。
“幼稚鬼?!痹S昭意面上嫌棄得很,唇角卻不可抑制地翹了翹,心底歡喜得緊。
一來一回,兩人像傻子似的在原地折騰,周圍就差冒粉紅泡泡了,全然沒意識到有人在盯著看。直到聽到一聲刻意的咳嗽——
教導(dǎo)主任推了推細邊眼鏡,滿臉嚴肅地站在他倆身后。他的視線無聲地下撤,落在兩人交纏的手上,眉頭明顯皺了皺。
許昭意喊了句“老師好”,渾然忘了教導(dǎo)主任已經(jīng)管不到自己了,條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
結(jié)果她壓根就沒抽出來。
梁靖川牢牢地握著她,在她稍微掙了下后,順勢穿過她指間,眸色寡淡,嗓音沉靜,“老師好?!?br/>
十指相扣。
他對老師態(tài)度倒是挺恭敬,就這一件事,自始至終,不避不讓。
許昭意忍不住在心底“我操”了下,夾在微恙的氛圍里,從頭到腳都叫囂著尷尬。
老師好?老師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他媽看著可真像叫板啊哥!
炫邁是根本停不下來,但炫邁的心臟快被您刺激到驟停了。
教導(dǎo)主任的眉頭皺得像花骨朵,面色依舊冰冷不善,但也沒指責(zé)他倆什么,“回學(xué)校一趟,沒去看看你們班主任啊?”
“我們正要過去呢,”許昭意趕緊順著話題解圍,試圖緩和下緊張的氣氛,“剛想去拜訪下以前幾個老師,還有您?!?br/>
“還有我?”教導(dǎo)主任沉著臉冷哼了聲,明顯不信,話說得非常擰巴,“你們這群學(xué)生,當(dāng)初沒暗地里罵我多管閑事,就不錯了。”
“哪兒能啊,”許昭意笑了笑,“當(dāng)初給您添了不少麻煩,讓您操了不少心,謝謝您不跟我們一般計較。”
“行了,知道回來看看就挺好,”教導(dǎo)主任雖然沒笑,態(tài)度卻明顯緩和了許多,瞧著許昭意哪兒哪兒都順眼,“下午還有節(jié)目,你們老師新帶了一屆高一,估計在忙活呢,多玩會兒再走?!?br/>
他這人平時看著不近人情,但放下“人民教師”這個千斤之擔(dān),也是個和顏悅色的長輩。
沒有一個長輩不喜歡優(yōu)秀的后輩,何況是這么會說話的后輩。
許昭意恍惚了一瞬,莫名有點懷念當(dāng)初在高中的日子,同學(xué)也好、老師也好、又忙碌又單調(diào)的生活也好,這大約是最好的時光。
等人走遠了,她搖了搖與他交纏的手,輕輕一笑,“你說你怎么那么喜歡跟老師頂著干???”
“沒想跟他頂著來?!绷壕复唤?jīng)心地說了句,“只是我喜歡你這件事,本來就光明正大。”
許昭意睫毛輕輕一眨,心跳似乎漏停了半拍。
微妙的曖昧和繾綣在夏日發(fā)酵,游蕩在每一寸空氣里。
許昭意有點被撩到了。她輕輕地哦了聲,若無其事地抱住了梁靖川的手臂,又乖又軟地靠了過去。
梁靖川無聲地勾了下唇,單手撈過她的腰身。
氛圍正濃時,一道突兀的呵斥聲結(jié)束了一切。
“干嘛呢干嘛呢?”宋野沉著嗓子當(dāng)街斷喝,“那邊的同學(xué),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請自覺退后彼此三米,否則扭送教導(dǎo)處!”
許昭意頓了下,沒好氣地笑罵了他一句,“宋野你什么毛???”
梁靖川抬了抬視線,眸底是漆黑了一片,明顯被攪和得不爽。
“我這不是也想你們了嗎,老同學(xué)?”宋野嘿嘿地笑了兩聲,毫無當(dāng)電燈泡的愧疚,“我這一路走過來,怎么就撞見你們倆?老趙呢?連咱們班長也不在。”
許昭意無語地盯了他兩秒,示意他往身后看。
“這兒呢。”趙觀良在他身后,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跟徐洋跟了你一路,宋野你趕緊去眼科看看,眼睛不好使就捐了吧?!?br/>
“我操,你輕點拍,”宋野嗷嗷地叫了聲,“一學(xué)期沒見,你這一掌是想把我送走嗎?”
二十班無老師的私聊群叫“有福同享,有難退群”,消息在剛剛刷的飛起,來的人應(yīng)該不少。
班里幾個熟人基本都扎堆湊在一起,零零散散地打了招呼。
宋野扭過頭來愣了愣,抱著趙觀良痛呼,“老趙,老趙你怎么了,你怎么這個色了?你落魄到去非洲挖煤了嗎?”
“滾你丫的,我這是曬的,”趙觀良笑罵了句,“我本來假期還要在基層部隊實習(xí),幸虧昨天結(jié)束,不然還真來不了。”
畢業(yè)后二十班學(xué)生各奔東西,徐洋考到了北理的航空航天工程專業(yè),宋野在北影念導(dǎo)演,有去南方的,有出國的,有當(dāng)兵的……
大家似乎都變了樣,眉眼間隱約能看出氣質(zhì)成熟了點,但又好像和以前沒太大差別。
趙觀良考的是陸軍軍官學(xué)院,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蓄力考上的,不過當(dāng)年的奶奶灰變成了寸頭,平時那股子浪蕩樣盡數(shù)收斂,腰桿子挺得筆直,精神了不少。
畢業(yè)后,轉(zhuǎn)眼間兩年過去了。
所有人各有各的夢想,各有各的前程,也各有各的去處。
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馬。
幸而行至今日,同學(xué)少年多不賤,各自安好,萬事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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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一中平日里學(xué)風(fēng)嚴謹,紀律嚴苛,板著臉的老師們看著古板又迂腐。但在各種節(jié)日里,這學(xué)校很接地氣很會玩,游園會、美食嘉年華、跳槽市場、創(chuàng)意館……總之各種好玩的活動應(yīng)有盡有,熱鬧非凡。
在校園里逛了逛,二十班來的同學(xué)一塊聚餐,就在附近的火鍋店,湊在一起談天說地。
小店內(nèi)空調(diào)開得很足,冷氣撲面而來,驅(qū)散了盛夏的悶熱。熱氣裊裊在附近地升騰,菜香四溢,鍋內(nèi)紅油翻滾,旁邊冰鎮(zhèn)過的啤酒瓶上掛著水珠,慢悠悠地往下滴。
許昭意倒不怎么湊這個熱鬧。
梁靖川在旁邊給她調(diào)蘸料,投喂小倉鼠似的,不斷給她夾菜。她就負責(zé)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偶爾被人喊到,會笑瞇瞇地說兩句話。
歲月靜好到恍若回到了從前。
難得回一趟高中,許昭意翻出來放了幾百年的論壇賬號,登上去逛了逛帖子,很快被首頁“hot”貼吸引,因為話題中心就是她:
《兩億cp第108次復(fù)合現(xiàn)場,請各位有序排隊,補交份子錢!》
許昭意揚眉,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戳進去看了看。
【Z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同框即是糖,我原地托馬斯螺旋360度回轉(zhuǎn)起飛,這可是我的青春啊!
這對騙子夫妻太壞了,當(dāng)年騙走了我多少眼淚,一定是復(fù)合了復(fù)合了,我又相信愛情了,還是高中的愛情簡單又美好嗚嗚嗚。
主樓帶了幾張圖,也不知道是誰偷拍的,是下午其他同學(xué)過來,兩人分開了段距離,相視而笑。
【1L】誰?我llllllllllb了嗎?
【2L】作為知情人人有點唏噓,老了老了,都畢業(yè)了,論壇里磕cp的都換了一批人了。
【3L】我操,咱們學(xué)校論壇里那個陳年老帖,就那個時不時頂上來的情侶倒數(shù)樓,說的是他倆???
【4L】我歪個樓,這兩人真人都比論壇照片好看欸。
……
【15L】畢業(yè)生回來科普下,這可是咱們燕京一中的傳奇,咱學(xué)校唯一一對敢公開,還踩著炫邁底線跳舞,都沒被論壇封早戀貼的cp。這么浪了,還有本事跳級,順便搶了學(xué)長學(xué)姐的狀元和榜眼。
【16L】牛逼,此僚當(dāng)誅啊,學(xué)神不給人活路。
【17L】這兩人一個下手狠,一個手段損,騙子夫妻天生絕配。唯一一對公認bg小情侶,要知道本校論壇版規(guī),可是只磕社會主義兄弟情。
八卦是學(xué)生的通性,在學(xué)校這種三點一線的地方,各種離奇的校園傳說代代相傳,永遠像插了翅膀似的游走在每個角落。
帖子底下聚攏了大批吃瓜群眾,樓蓋得飛快,帖子很快飄紅。
【95L】哈哈哈哈哈他倆確實好神奇,早戀居然有不少同人文,我剛才居然還搜索到了好幾篇。
【96L】我要給你們推文!尤其是里予大大的《限定心動》和《危險領(lǐng)域》,鴻篇巨著,萬年巨坑。你們快點給我看(鏈接)!
【97L】u1s1,這么明目張膽嗎?炫邁居然能忍得下這口氣?
【98L】樓上別酸,你跳級考狀元,所有學(xué)校都能忍,本來禁止早戀也不是為了拆人感情,學(xué)校就是出于好意,怕你耽誤學(xué)習(xí)。
……
【165L】96樓我看了?。?!可惜許學(xué)姐出國了吧?自從兩億cp分道揚鑣,里予大大那篇沙雕小甜餅的就停更了,改寫狗血黑化囚禁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166L】聽說分手了,學(xué)霸們的愛情就是如此冷酷無情,為了前程各奔東西。
【167L】聽你們一說,我有點心疼我男神,雖然素未謀面,但看照片好他媽帥啊,這也舍得分手?
【168L】真出國了?沒被學(xué)校我沒被家長拆散,結(jié)果被現(xiàn)實拆散了嗎?我操,果然還是生活夠狗血。
【169L】不是說當(dāng)年留言澄清了嗎?他倆今天不還在一起嗎?
【170L】匿名論壇,誰知道留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而且今天好像也沒見他倆摟摟抱抱多親密啊,說不定樓主的同框,是久別重逢后的……玻璃碴子。
拜同人文所賜,他倆相愛相殺的人設(shè)深入人心,樓越來越歪,底下吃瓜群眾都在磕修羅場。
許昭意雖然有點無語,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點進了同人文的鏈接,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然后她越看感覺越微妙。
那篇校園沙雕小甜餅還好,另一篇《危險領(lǐng)域》,是一篇黑化囚禁文。故事梗概是女主為了前途拋棄愛情,男主受情傷黑化,多年后久別重逢形勢反轉(zhuǎn)的老套總裁文。就是這篇文實在是有那么點——畫風(fēng)過于18-禁,內(nèi)容少兒不宜。
比如她無意翻到的一段: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眸色漆黑,冰冷,讓她感覺不妙。
“許昭意,你挺可以啊,”梁靖川嗓音沉緩,近乎威脅地冷笑了聲,“我不如打斷你一條腿,看你還怎么逃?”
“你到底還想怎樣?”許昭意眸底泛了紅,眼淚掉了下來。
“我想怎樣?”梁靖川微瞇了下眼,掐著她的脖頸按在了落地窗上,沉沉地嗤笑了聲,“我想怎樣你不是最清楚嗎?”】
再往后的劇情播不出來了。
“……”許昭意看完這段,唇角微微一動,咝地倒吸了口氣。
這是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狗血總裁文?
這文里除了沒有總裁文里的狗血白月光和挖眼角-膜挖器官,黑化囚禁虐身可全有了。
哦對,忘了,這篇文她就是白月光,“甩了”梁靖川的白月光。
許昭意現(xiàn)在就挺想把原作者直接揪過來,腿都給敲斷。
恍神間她的手機被人抽走了。
“看什么呢?”梁靖川低了低嗓音,晃了眼她的手機屏幕,意外地挑了下眉,嗓音低沉,“你竟然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
“你還給我!”許昭意伸手欲奪。
包間內(nèi)人多,已然被他看完,視線又容易聚攏過來,許昭意瞪了眼梁靖川,也不好再搶。
“怎么?”梁靖川單手撐在她身后,朝她傾身,自下而上打量過她,“今晚回去試試?”
“試你大爺,”許昭意氣笑了,“我就是不知道這人是誰,不然我非把她打死不可?!?br/>
梁靖川懶洋洋地直起身,沉沉地嗤一聲,言簡意賅,“筆名很眼熟?!?br/>
“嗯?”許昭意稍稍怔住。
她低頭瞄了眼,驀地反應(yīng)過來他這話的用意。
同人文里熟悉的對話,真假摻半的場景,還有文中騷包的吐槽和互懟,作者恍若是在二十班日常生活中安裝了攝像頭。再看一眼筆名“里予”,明顯是個拆字。
破案了。
這個狗血又垃圾的坑王一定是他媽宋野這個狗東西!
許昭意放下手機,抬眸時微微笑了笑,一字一頓道,“宋野?!?br/>
“許妹?”正在酒桌上侃侃而談的宋野剎住了話頭,看她面色不善,訕訕地笑了兩聲,“咋了?有事盡管吩咐,我看你臉色不好?!?br/>
“是不好,為什么不好你沒點ac數(shù)嗎,朋友?”許昭意勾了下唇角,起了身,慢慢走近他。
宋野可太了解許昭意了,畢竟有被她支配了一年的恐懼。
“我怎么覺得你想打人呢?有話好說,別沖動啊許妹!”他想都不想,拔腿就跑,“我做錯了什么,你要如此殘害我?”
“站住,我跟你說你妹!論壇的同人帖是不是你干的?”許昭意冷笑了聲,“宋野,你再敢編排我,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
有一種突如其來的祝福,叫福如加勒比海,壽比曇花?!?br/>
“圈地自萌磕CP無罪吧?”宋野邊跑邊反駁,“許妹你注意點,你這是毆打產(chǎn)出的小粉絲?!?br/>
“你都舞到正主面前了,還敢說圈地自萌?”許昭意眉心跳了跳,不爽地看著他,“宋野你再跑,我今天就把你打死?!?br/>
“我不跑才會被你打死!”宋野哭天搶地,繞著餐桌狼狽極了。
“慫貨?!壁w觀良嗤笑。
“垃圾?!焙畏珖K了聲。
“沒用。”徐洋搖搖頭。
“落井下石啊你們,”宋野掃了眼梁靖川,躲對方身后去了,“川哥救命!你快管管你老婆,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怎么總是琢磨打人?”
梁靖川挑了下眉,低低地笑了一聲,“許昭意你注意點。”
“川哥說得好!”宋野在梁靖川身后直起了腰板,預(yù)備鼓掌。
許昭意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瞇,順著他停了腳步,饒有興致地笑道,“呦,指教我?”
“是想指教你,”梁靖川將宋野從身后拎出來,跟她一唱一和,意態(tài)懶散又輕慢,“以后遇到這種事,讓你男朋友來做就好了?!?br/>
“……我操,”宋野捂了捂受傷的心臟,掙開梁靖川,躲開許昭意,邊跑邊罵,“你們小情侶了不起啊,這也能給人硬塞狗糧?”
“川哥從不知道跟誰是一隊的,他只知道跟許妹是一對的?!焙畏珦u搖頭,連連嘖聲道,“我看大家死心吧,以前他倆不也這個德行?”
“太過分了,”宋野忿忿地死了個調(diào),“犯我單身狗者——”
“闊別兩年,你被虐的記憶褪色了?”趙觀良從宋野身后拍拍他的肩,輕聲嗤笑他,“這兩個人你一個都打不過,想好了再說?!?br/>
宋野將“雖遠必誅”四個字咽了回去,盯著小情侶好半晌,還是忍不下這口氣,他改口道:
“必將遭天降晴天霹靂,并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而后鞭數(shù)十,驅(qū)之別院?!?br/>
“宋野你話這么騷,還當(dāng)什么導(dǎo)演?你應(yīng)該當(dāng)編劇。”徐洋剛喝了口酒,差點噴出來。
“徐洋你也不救救我?”宋野邊挨打邊嗷嗷直叫,“好歹是我三年的班長,同窗情深啊,怎能見死不救?”
“許妹,大家難得見一面,注意點分寸?!毙煅髲纳迫缌鞯財[擺手,“別打死了就行?!?br/>
何帆哈哈地笑了聲,調(diào)出了手機攝像頭,“讓我們來記錄一下校慶日,大美二十班的精彩一幕——
吃飯睡覺打豆豆,我班宋野叫豆豆。小宋,燕京人,享年20。”
“我操,你們是畜牲吧!”宋野嗷地慘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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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局后回到一中大禮堂,校慶晚會已經(jīng)開始大半個小時了。
大禮堂當(dāng)初設(shè)計時就刻意建造得比較寬闊,舞臺施工價格不菲,看臺分成兩層,單一樓看臺容納全校師生就綽綽有余,再加上二樓的座位,完全不會出現(xiàn)找不到地方落腳的情況。
許昭意本來打算跟大家去二樓,畢竟紀律松散,還能暢快地聊會兒天,但是一進場就被叫住了。
還是之前那個小學(xué)弟。
“學(xué)姐,你和學(xué)長到前面坐吧?我給你留過位置了。”男生清朗地笑了笑,晃過梁靖川,又將視線落回她身上,“下午沒找到你,晚上有半小時的‘校友互動’時間,老師讓我找找你們,我聽說你跳舞很厲害,表演個節(jié)目,或者演講一下都行,方便嗎?”
“方便?!?br/>
“不方便?!?br/>
兩人不約而同,異口異聲。
許昭意好笑地晃了眼梁靖川,扯了扯他的袖子,而后轉(zhuǎn)頭看向?qū)Ψ剑皼]事,不用管他,方便?!?br/>
“你敢?”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嗓音淡淡的。
“我有什么不敢的?”許昭意輕笑了聲,不避不讓地回視他一眼。她也不怵他,接過表格,刷刷地簽了節(jié)目名。
小學(xué)弟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了兩圈,收好表格,“這邊請,我?guī)銈冞^去吧?!?br/>
大禮堂內(nèi)只留了臺上的光線,舞臺中正在表演小品,臺下光線昏暗,觀眾席的哄笑和掌聲連連。
“你能耐了許昭意,”梁靖川攏過她的腰身,嗓音偏低,透著點不爽,“你看不出來他對你有意思,竟然敢跳舞給他看?”
在模糊的陰影里,他覆蓋住她不可言說某處,輕輕刮了下。
“別鬧?!痹S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氣,拍掉了他的手,面無表情地回視他,“我又不是這個意思?!?br/>
“那你什么意思?”梁靖川不善地挑了下眉,嗓音啞得嚇人,“上臺前扯不出理由,今晚你就坐上來慢慢說?!?br/>
許昭意耳根一熱,將他推遠了點,“你好好說話?!?br/>
臺上的小品已落幕,雷鳴般的掌聲在觀眾席響起,燈光重新聚攏,盛裝的主持人走上舞臺。
“給你十秒鐘組織語言,”梁靖川眸色暗了幾分,聲音很低,透著點陰沉的意味,“十?!?br/>
威脅性的倒數(shù)來得猝不及防。
許昭意難以置信地看了眼他,又好氣又好笑,“你還真吃醋了哥?倒數(shù)幼不幼稚啊,這么較真?”
“五?!绷壕复抗獬脸恋芈湓谒砩?,漆黑了一片。
“你會數(shù)數(shù)嗎,梁靖川?”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推了推他,“九年義務(wù)教育漏網(wǎng)之魚,你家五和十連在一塊???”
梁靖川修長的指骨搭在座椅扶手上,輕輕一扣,“一?!?br/>
許昭意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氣。
“好好好怕了你了,”她氣笑了,舉起雙手適時地服軟,“我其實就是想問你,會跳TroubleMaker嗎?”
臺上主持人互動后,清晰的報幕聲也剛好落下。
梁靖川意外地抬了抬視線。
“要一起嗎?”許昭意正看著他,彎唇笑了笑,“我以前在臺下看你跳舞的時候,就這么想了?!?br/>
她的視線瞬也不瞬的,難得的認真,剪水的眼眸里瀲滟著光,很明亮,清晰地映出一個他來。
梁靖川動作一頓,心底某處軟了下來,溫柔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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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的燈光驟滅,光線一點點聚攏,兩人在臺上背對而立,梁靖川垂著視線,整個人透著懶懶散散地勁兒,響指隨著舞曲中口哨聲,有節(jié)奏的響起。
前奏到了尾聲時,冷白的光線從頭頂劈落,照亮了舞臺中心。
梁靖川原本側(cè)著半垂的臉偏過來,掀了掀眼睫。他修長的手指一挑,勾起許昭意的長發(fā)尾梢,而后順著她的脊骨,漫不經(jīng)心一劃。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輕佻又隨意,臺下的尖叫聲卻厲害。
許昭意就在此刻轉(zhuǎn)身。她勾著梁靖川的脖頸,借著腰身的感覺,貼著他做了個柔軟的波浪動作。
距離就在這一瞬間拉開。
這是從未和對方跳過的一支舞。許昭意其實也說不分明,自己哪來的自信能同他有這樣的默契。但事實證明,他們配合得完美,不可思議的完美。
仿佛形成了肌肉記憶,仿佛配合著反復(fù)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兩人的每一個踩點都恰到好處,每一個動作都收放自如,停在最漂亮的位置。
許昭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像是暗示性的邀請,也像是囂張至極的挑釁。
在距離拉近時,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許昭意的手指輕佻地爬上他的肩膀,像個勾人的妖精。
這首曲子實在是太誘了。
恍若以禁欲之名,行色-誘之事。有意的撩弄和無意的勾引混雜在一起,處處惹火,步步都是淪陷和著迷。
曖昧在微妙的氛圍里游蕩,歌詞本身就很色氣,讓人心生蕩漾。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漆黑的眼眸被前額細碎的短發(fā)遮擋住了些許,五官的起轉(zhuǎn)承合與舞臺冷光相合,優(yōu)越的喉結(jié)上下一滾,少有的少年感。
隨著歌曲推進,他牽起她的手腕,眸底暗了幾分,隔空吻過她的手臂,動作勾著幾分輕慢和邪氣。
很撩,也很欲。
許昭意幾步走至他的身后,反手抱住他,曼妙的曲線貼向他勁瘦的腰,做了一個性感至極的wave動作。
舞臺上的燈光稍暗,曲子的節(jié)奏稍緩,緊接著就是短暫的獨舞部分,他力度十足,連指尖都像破開空氣一般;她的動作隨性,一掃往日的感覺,妖嬈到了骨子里。
若有似無的曖昧在升溫,這支舞的每一個動作都像在調(diào)情。
在彼此的視線里,狀似無意地靠近,勢均力敵地互相引誘。像是濺落了一點火星,雖然微渺,卻一觸即燃,勢頭像要燎原。
直白,火熱,也刺激。
在舞曲的最后,恢復(fù)了最初的站位。萬千浮塵飄蕩在空氣中,細微的顆粒在冷白的光線中沉降。
他和她靠得太近,仿佛動一下就會呼吸絞纏,交頸而吻。
梁靖川撈過她的腰身,就在此刻,朝她低下頭來。
這是一個即將索吻的動作。
意識到這一點,全場都要炸裂了,臺下的尖叫聲和掌聲如潮。
許昭意心頭一悸,呼吸微窒了兩秒,幾乎溺斃在他的視線里。
可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下,還是學(xué)校這種地方,她憑著僅存的清明,將食指抵在了他唇上。
不像是拒人千里,而是欲蓋彌彰。
現(xiàn)場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
沉寂只有短短幾秒,而后不知道誰起了個頭,臺下的尖叫聲再次不受控制地掀起,震耳欲聾,幾乎要掀掉禮堂的懸頂。
“校慶日竟然也會遇到在線殺狗啊。這真是當(dāng)年的學(xué)神嗎?這真的是好學(xué)生能干出來的事嗎?我吃檸檬了,酸死我了酸死我了?!?br/>
“絕了我靠,果然要情侶跳才肆無忌憚。這兩個人怎么可能分手了?分手了不可能這么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帥了我靠,這就是顏狗的盛宴啊,我反復(fù)去世!為什么不晚生兩年,當(dāng)我同班同學(xué)啊!”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睛攫住她,沉冷,也明亮,讓人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錯覺來。
他微妙地彎了下唇角。
恍若倫勃朗式高反差的鏡頭,四周的一切都黯淡下來,只有他們處在最明亮、最突出的地方,兀自與黑壓壓的臺下和嘈雜的尖叫聲隔絕開,閃耀著明朗又干凈的曦光。
許昭意心跳的飛快,只覺微燙的感覺從臉頰燒到耳垂。
濃情陷落時的體溫,是37.2。
大約誘人心動這種把戲,向來分不出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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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日的雙人舞出盡了風(fēng)頭。
本來兩人已經(jīng)不是一中的在校學(xué)生了,但因為這支《TroubleMaker》,校內(nèi)線上平臺又狂刷了一波存在感,直接上了“此僚當(dāng)誅”榜首:畢竟平時碾壓同級還不夠,他倆還跳級搶學(xué)長學(xué)姐風(fēng)頭,回母校砸學(xué)弟學(xué)妹飯碗,簡直牲口行為,令人發(fā)指。
許昭意對此毫無愧疚之心。
她刷完校園論壇里的各色帖子,就悠哉悠哉地窩在沙發(fā)里,拆她剛拿回來的“時間快遞”。
當(dāng)初只是一個小型蛋殼,硬是被梁靖川升級成一米多高。
許昭意費了點功夫拆開,對著琳瑯滿目的東西,想清點一下。結(jié)果她率先被里面保險柜似的東西,吸引了全部的視線。
梁靖川該不會俗氣到送錢吧?
本著這樣的猜測,許昭意撂下其他各色小玩意,抱出那個柜子,三兩下解開密碼鎖。
很好猜。
畢竟他倆定情日就是她生日。
一切都在意料之內(nèi),許昭意覺得自己平時已經(jīng)被梁靖川撩到免疫了,應(yīng)該生不出什么反應(yīng)。結(jié)果在打開柜子的一瞬間,稍稍怔住。
里面是一堆首飾盒,或者更為準確來講,都是戒指盒。
一共七枚戒指。
各種設(shè)計樣式、各種品牌訂制的戒指,品相精致,切工完美,像是藝術(shù)品,安靜的陳列著,寶石熠熠生輝,讓人挪不開視線。
個個都價值不菲啊。
這他媽是要召喚神龍,還是要給葫蘆七兄弟一人一個???
許昭意正反應(yīng)不過來,忽然聽到漸近的腳步聲,費解地抬眸,“你怎么買這么多?不會是想想一夫一妻多妾制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倒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奇怪的腦回路,“免了吧,養(yǎng)你一個祖宗就可以了?!?br/>
“怎么,沒忍住把心里話說出來了?”許昭意似真似假地跟他較真,嗔怪道,“好樣的啊梁靖川,還沒結(jié)婚呢,就敢嫌棄我了?!?br/>
梁靖川輕輕一哂。
“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許昭意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你錢多得沒地方燒了?”
“不是?!绷壕复ㄒ暰€下撤,勾唇笑了笑,“只是想買?!?br/>
他的嗓音沉緩勾耳,整個人懶洋洋的,卻莫名讓人覺出溫柔來。
“每次想向你求婚的時候,我就買一枚戒指?!?/p>